許巧枝

(湖州師范學院 人文學院，浙江 湖州 313000)

漢語方言島的研究將描寫語言學、歷史語言學、接觸語言學、社會語言學、文化語言學等進行溝通和融合。正因其特殊性，漢語方言島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近三年立項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都有關于漢語方言島的選題，可見其正在成為學術界研究的熱點之一。本文主要對20世紀四十年代以來國內關于漢語方言島的研究進行梳理評述，并對學界研究較少的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提出研究思路。

一、漢語方言島研究的分期

國內關于漢語方言島的研究，始于20世紀40年代董同龢《華陽涼水井客家話記音》(刊載于1948年上海商務印書館《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19本)。

20世紀80年代，漢語方言島的調查研究逐漸展開。表現(xiàn)為：一些省、市的方言志上有較為翔實的方言島描寫，關于漢語方言島的論文逐漸見于各學術期刊。如：李如龍、陳章太《碗窯閩南方言島二百多年間的變化》(《中國語文》1982年第1-6期)，崔榮昌《四川的客家人和客方言島》(《龍門陣》1984年第21期)，黃家教《粵方言地區(qū)中的一個閩方言島中山都隆話》(《中國語文》1985年第6期)，黃雪貞《成都市郊龍?zhí)端碌目图以挕?《方言》1986年第2期)，崔榮昌、李錫梅《四川境內的“老湖廣話”》(《方言》1986年第3期)，崔榮昌《四川達縣“長沙話”記略》(《方言》1989年第1期)等。這些文章以描寫方言島的語音為主，也有少部分研究語音和詞匯在語言接觸過程中的演變現(xiàn)象。周振鶴、游茹杰《方言與中國文化》[1]提出要把方言島的研究與移民遷徙的地理分布和歷時層次、歷時行政地理沿革、權威土語的影響、語言接觸等結合起來。

20世紀90年代，漢語方言島的研究有了質的突破。游汝杰《漢語方言島及其文化背景》[2]161-167，對方言島的含義、地理形狀和類型、成因、演變作出精當?shù)年U述，并列出當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漢語方言島。游汝杰《漢語方言學導論》[3]對方言島的含義進行了補充。莊初升《試論漢語方言島》[4]66-69認為方言島主要經(jīng)由歷代的移民運動(政治移民、軍事移民、經(jīng)濟移民)而形成，其地理類型主要包括孤島型、群島型、列島型，同時討論了方言島的雙方言交際及周邊方言對島方言的影響，這為有關方言島問題的研究提供了理論指導。何大安《方言接觸與語言層次——以達縣長沙話三類去聲為例》[5]四分提出，漢語方言島的研究必須突破單純的靜態(tài)描寫的框架才能向縱深方向發(fā)展，這代表了漢語方言島研究的新思路。

21世紀以來，漢語方言島的研究向縱深方向發(fā)展。除高質量的期刊類論文外，關于漢語方言島研究的碩博學位論文、著作亦呈增長之勢。游汝杰、鄒嘉彥《社會語言學教程》[6]根據(jù)移民的原因差異，把大陸漢語地區(qū)的方言島分為軍隊駐防、屯墾、戰(zhàn)亂、逃荒、墾荒、流放六個類型。李如龍《漢語方言學》[7]提出形成方言島需要具備五個方面的條件：“第一，移民人口要有一定數(shù)量，尤其是與當?shù)厝嘶炀拥模加休^大的比例；第二，移民的方言與原地方言應有較大差異，差異不大就容易一方被同化或形成混合型方言；第三，移民必須有較強的方言意識；第四，移民經(jīng)濟實力較強，文化較高，其方言是強勢方言，就容易形成方言島；第五，移民與當?shù)卦【用裰g是否有密切的交往，也是能否形成方言島的原因之一?！辈苤驹拧墩摲窖詬u的形成和消亡——以吳徽語區(qū)為例》[8]28-35提出，“方言島的最根本的特性是與大本營方言分離開來，同時他們多處于其他方言或語言的包圍之中，面積一般較小”。賈洪偉《有關方言島與社會語言學研究的思考——兼評〈北京官話方言島研究〉》[9]137-142重述方言島研究的歷程，分析中外方言島稱謂的構成及稱謂演變的歷史，同時結合對社會語言學歷史的反思，指出重新考察中國社會語言學歷史的學科史意義。這一時期，比較重要的學術論文還有黃曉東《浙江安吉縣官話方言島研究》(北京語言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4)，吳偉軍《從屯堡島方言看早期貴州漢語方言的發(fā)展軌跡》(貴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5)，陳小楓《中山隆都閩語的分區(qū)類屬》(《方言》2007年第7期)，郭風嵐《黑龍江站話的分布區(qū)域與歸屬》(《方言》2008年第1期)，宋伶俐、樸正俸《成都客家方言島詞匯使用現(xiàn)狀調查——以“華陽涼水井客家話”為例》(《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期)，楊榮華《語言認同與方言瀕危：以辰州話方言島為例》(《語言科學》2010年第4期)，陳榮澤《關中地區(qū)山東方言島的語音特點》(《方言》2012年第3期)等。

二、漢語方言島研究的成果

從研究成果來看，研究較為充分的是客家話方言島、閔方言島，其次是官話方言島。此外關于吳方言島、湘方言島、贛方言島、粵方言島、民族語方言島的研究也零星見于各學術期刊。

(一)客家話方言島

董同龢《華陽涼水井客家話記音》是用描寫語言學方法調查并記錄一種漢語單點方言的代表作，它第一次揭示了四川境內存在的客家話方言島，為今天研究四川客家話方言島的發(fā)展演變提供了寶貴的原始資料。[10]106-112黃雪貞《成都市郊龍?zhí)端碌目图以挕穂11]116-122介紹了龍?zhí)端驴图胰说膩須v、客家話的語音特點，并將其與閩粵地區(qū)的客家話進行比較。李玉《大鵬客家話音韻特征探源》[12]90-93，110考察了大鵬客家話的聲韻調系統(tǒng)，并對其與梅縣方言做比較研究。何科根《廣東中山翠亨客家話方言島記略》[13]8-22描述了翠亨客家話的聲韻調系統(tǒng)、語音特點、詞匯和語法特色。陳曉錦《廣西容縣客家方言島調查記》[14]205-214描述了容縣客家方言島的語言生活、語言心理，認為島方言衰落的原因主要包括語言認同感下降、人數(shù)少居住分散、語言大環(huán)境的變遷等。廖明福、王若梅、鄭朝暉《方言島和方言瀕危:廖姓兩種不同方言島瀕危現(xiàn)象比較》[15]63-168從方言島的形成和方言島的消亡兩方面，對發(fā)生在浙江和江西兩個省份的兩個廖姓家族方言島進行研究和比較。認為與發(fā)生在浙江舊湯溪縣珊瑚村廖姓家族的客家話方言島稍微不同的是，解放前江西南康區(qū)北坑村廖姓家族的福建話方言島形成和延續(xù)的主要原因有三，即宗親合族群居﹑普遍存在的童養(yǎng)媳婚姻現(xiàn)象和強勢男權治家治村；而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近十多年來該方言島之所以面臨瀕危，跟上述三個現(xiàn)象近年來發(fā)生的巨大變化有關。宋伶俐、樸正俸《成都客家方言島詞匯使用現(xiàn)狀調查：以“華陽涼水井客家話”為例》[16]127-132以董同龢先生曾經(jīng)考察過的“華陽涼水井客家話”作為調查對象，考察涼水井客家話詞匯的使用現(xiàn)狀，分析影響涼水井客家話詞匯使用準確率的主要原因。

陳立中《湖南客家方言音韻研究》[17]，考察湖南客家人的分布及源流，比較湖南境內11個客方言點的語音系統(tǒng)并分析其語音演變規(guī)律，討論湖南客方言的分區(qū)問題及歸屬。崔榮昌《四川境內的客方言》[18]，從語音、詞匯、語法等角度探討四川境內成都市郊、威遠、儀隴、西昌等地客方言，通過大量歷史文獻、家譜等資料考察四川境內客家人的來源，對四川境內的客家人和客方言研究具有重要學術價值。

(二)閩方言島

黃家教《一個粵方言地區(qū)中的方言島——中山隆都話》[19]417-419，從語音角度證明隆都話屬于閩方言；該作者另一研究成果《一個粵語化的閩方言——中山隆都話》[20]65-66，從詞匯角度闡述了隆都話的閩方言特色。李如龍《澳腰莆田方言島記略》[21]75-83分析了莆田方言島的語音系統(tǒng)及語音特征，并考察其方言詞匯。陳小楓《中山閩方言島中的雙言現(xiàn)象》[22]127-129從淵源、表現(xiàn)、穩(wěn)定性與發(fā)展等方面,探討了中山閩方言島的雙言現(xiàn)象。胡松柏《贛東北閩南方言略說》[23]114-121詳述了贛東北閩南方言的分布、語音特色及內部差異。莊初升《論閩南方言島》[24]5-13考察了閩南方言島的地理分布、形成原因、語言生活現(xiàn)狀，探討其語言接觸、語言演變。陳小楓《中山隆都閩語的分區(qū)類屬》[25]79-88對隆都閩方言島與福建境內的閩東、閩南、莆仙一帶的閩方言的語音特點進行量化比較，進一步討論其音系的類屬；比較結果顯示，隆都音系同時兼有福建閩海方言群中各分區(qū)的語音特征，是一種獨特的混雜型音系。阮詠梅《浙江溫嶺的一個閩南方言島——箬山話》[26]258-270考察箬山話的語音特點、連讀變調、基本詞匯，認為其保存了鮮明的閩南話特征,但在與溫嶺方言的長期接觸中也帶上了濃厚的吳語色彩，且生存空間正在逐漸萎縮。蘇麗紅《玉林茂林閩南話同音字匯》[27]5-13通過茂林閩南話的聲韻調系統(tǒng)及其演變規(guī)律的描寫揭示其音韻特點。陳小楓、許冬暉《中山南蓢閩方言島音系中的兩個層次》[28]58-68考察南萌閩方言島語音系統(tǒng)，分析屬于島方言“自源層次”的白讀層與來自包圍方言的“異源層次”的文讀層及滲透關系，探索方言島演變規(guī)律。

(三)官話方言島

為行文方便，此處把官話方言島分為四部分：官話方言島(不包括站話、軍話及河南方言島)、站話方言島、軍話方言島、河南方言島。

1.官話方言島

張樹錚《山東青州北城滿族所保留的北京官話方言島記略》[29]30-35考察北城滿族的來源、北城滿族的語用情況和北城話的特點，分析其得以保存的原因。黃曉東《浙江安吉縣的三種官話方言島》[30]57-61以浙江安吉縣的三個方言島為例，闡述了它們的形成歷史和語言特點，并對其系屬進行了討論。楊榮華《語言認同與方言瀕危：以辰州話方言島為例》[31]394-401探討講話人的語言使用、語言態(tài)度、語言意識等語言認同因素對方言島生命力的影響。陳榮澤《關中地區(qū)山東方言島的語音特點》[32]211-221考察關東地區(qū)山東方言島的分布與形成時間，分析其語音特點，并將之與源方言和周圍的中原官話做比較。張倩《江西省信豐縣城的官話方言島》[33]106-113考察了信豐官話的形成原因、語言特點、使用情況，認為其屬于瀕危方言。潘洪鋼《清代駐防八旗的“方言島”現(xiàn)象》[34]66-71從民族學和歷史學的角度，介紹了清代駐防八旗的“方言島”形成的原因及其語言使用狀況。

黃曉東《浙江安吉縣的官話方言島》[35]，考察了安吉縣三種官話方言島的語言狀況和語言生活，分析其語言接觸和語言演變，探討語音演變的規(guī)律，提出了方言島研究的特殊意義在于重構源方言及確定音變發(fā)生的年代。

2.站話方言島

游汝杰《黑龍江省的站人和站話述略》[36]142-147介紹了黑龍江站人的來源，站話的語音特色及站話的形成和衰退。陳立中、劉宇《黑龍江站話的瀕危性質及研究意義》[37]14-17，從瀕危語言的角度，考察了黑龍江站話瀕危的原因、表現(xiàn)，以及將其列為瀕危方言的必要性與研究意義。郭風嵐《黑龍江站話的分布區(qū)域與歸屬》[38]76-80討論了黑龍江站話方言島的分布區(qū)域與歸屬問題。

陳立中《黑龍江站話研究》[39]，考察了黑龍江省肇源縣茂興鎮(zhèn)站話的語音、詞匯、語法等特點，從聲韻調及其配合關系和連讀變調角度，分析茂興鎮(zhèn)站話的語音系統(tǒng)，對站話的固定短語、童謠民歌及站人作品等作出精當描述。該成果是研究黑龍江站人站話的寶貴資料，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3.軍話方言島

軍話是由歷史上的駐軍或軍屯而形成的一種特殊的漢語方言。軍話研究有助于對近代漢語共同語語音的構擬，對“方言島”方言的形成和發(fā)展及方言學理論的探討也有著重要的意義。潘家懿《軍話與廣東平?！败娐暋薄穂40]41-47，介紹軍話的形成的歷史、分布的范圍及其方言的性質,著重描寫惠東縣的“平海軍聲”。鄧楠《祁門軍話語音研究》[41]，考察祁門軍話的語音系統(tǒng)，分析軍話音系與中古切韻音系的對應規(guī)律，探討其與周邊方言的關系。黃曉東《漢語軍話概述》[42]21-27，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 對軍話重新進行了定義, 概述了全國軍話的地理分布和形成歷史, 并歸納了軍話的性質特點；最后指出, 軍話作為一種瀕危漢語方言, 具有重要而獨特的研究價值。

邱學強《瓊、粵軍話研究》[43]，考察了軍話的形成和發(fā)展歷程，分析了語音、詞匯、語法的特征，認為軍話保留了明代“通語”的特點，討論了軍話研究的系列問題。

邱學強《軍話研究》[44]，考察軍話的歷史來源，分析各地軍話特點，運用共時描寫與歷時比較相結合的方法，探討軍話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對軍話的性質得出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結論，并由此推斷出軍話的定義、歸屬和分類。該成果把軍話研究從理論層面上大大推進了一步。

4.河南方言島

郭熙、蔡國璐《丹陽市埤城的河南方言島》[45]130-136考察了該方言島的語音系統(tǒng)。郭熙《蘇南地區(qū)的河南方言島群》[46]120-125考察了江蘇省南部地區(qū)的河南方言島群，分析其形成的原因、類型及分布、特點，指出其給語言學、歷史學、文化學、社會學等帶來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 其《對蘇南地區(qū)河南話變化的初步考察》[47]66-72認為語言態(tài)度決定語言的發(fā)展方向，蘇南地區(qū)河南話在方言的交融中形成、變化和發(fā)展，基本趨勢是向普通話靠攏；其《蘇南地區(qū)河南話的歸屬問題》[48]95-101認為蘇南地區(qū)的“河南話”是河南方言的“域外”分支，是一種新的融合性的話，指出確定一種方言的歸屬要充分考慮語言認同、社會歷史、地理環(huán)境等因素。黃曉東《浙江安吉縣河南方言島的內部接觸與融合》[49]61-71，以浙江安吉縣安城地區(qū)的河南方言島為例，探討方言島的內部接觸與融合問題。

(四)湘方言島及其他

崔榮昌、李錫梅《四川境內的“老湖廣話”》[50]188-197考察了“老湖廣話”的分布、來源及語音特點。崔榮昌《四川樂至縣“靖州腔”音系》[51]42-51考察了樂至縣“靖州腔”的分布、歷史來源、音系；其《四川達縣“長沙話”紀略》[52]20-29考察了達縣“長沙話”的分布、歷史來源、語音特點，并對一些常用詞進行比較。尹蔚《四川達縣新勝“長沙話”語音研究》[53]進一步考察了“長沙話”的語音系統(tǒng)以及文白異讀情況，并對其與湖南長沙話進行比較。王太慶《銅陵方言記略》[54]99-119指出銅陵方言屬吳方言島，討論了其聲韻調特點及同音字匯。郭沈青《陜南贛方言島》[55]81-87考察了陜南贛方言島的分布、分析方言島的語音特點、成因及與贛方言的異同。符鎮(zhèn)南《黎語的方言島——那斗話》[56]14-18考察了那斗話得語音特點，并分別從語音、詞匯、語法角度比較那斗話與黎語的異同。林倫倫、洪英、雷楠 《潮安畬語及其臺語底層詞》[57]132-136認為潮安畬語為瀕危畬語方言島，并通過詞匯分析其臺語底層特征。

綜上，目前關于漢語方言島的研究大多是對單個方言島的靜態(tài)描寫，而關于方言島語言演變的動態(tài)分析及多個方言島的比較研究成果還較少。

三、浙北地區(qū)的漢語方言島

浙北地區(qū)的漢語方言島是國內漢語方言島的重要組成部分。雖然學界關于漢語方言島的研究成果比較豐碩，但關于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的研究成果卻較少。以下就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的成因、獨特性、研究價值和方向等進行分析。

(一)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的成因

浙北地區(qū)的漢語方言島主要位于浙江省湖州市下屬的長興、安吉兩縣，即蘇浙皖交界地區(qū)，主要形成于19世紀中后期。其形成原因主要是太平天國戰(zhàn)后的移民運動。

太平天國戰(zhàn)爭期間，湖州府屬七縣人口損失242.1萬，戰(zhàn)后僅存52.1萬，人口損失率為82.3%。湖州府，當李秀成進軍杭州之時，“郡中挈眷遷避者日夜不絕”，至長興失陷，“士民或將家眷遷避于鄉(xiāng)，或至上海，數(shù)日間遷去十之六七”，至咸豐十一年(1861)，湖州府城被太平軍圍困，“城內富紳多徙上洋(上海)，民人亦半播越”。太平天國戰(zhàn)爭結束后，為了盡快恢復經(jīng)濟，清政府施行招墾政策，繼而引發(fā)了長達半個世紀的移民運動。同治六年(1867)至同治十年(1871)，長興縣人口一直是1萬多戶，2.2萬丁口，同治十一年(1872)突增至3.6萬戶，8.0萬丁口，人口突增的原因，除部分逃亡人口返鄉(xiāng)外，還在于大量移民的遷入；同治十年(1871)，安吉縣有移民3 291戶，丁口10848口，移民占全縣總人口的51%；光緒元年(1875)，孝豐縣移民3 704戶，棚民247戶，占當年總人口的66%；武康與孝豐條件類似，其移民情況應大致相同；德清、烏程、歸安三縣的移民人口所占比例低于西部諸縣；宣統(tǒng)三年(1911)，湖州府屬七縣總人口為103.8萬，移民及其后裔約42.7萬，占總人口的41.1%[58]178-180。

湖州地區(qū)的移民主要來自今河南省信陽市的光山、羅山二縣，還有部分來自安徽、湖南、江蘇省長江以北地區(qū)及浙江省其他地區(qū)。長興縣“農(nóng)民籍貫，以河南籍為最多，占百分之四十以上，本地籍占百分之四十弱，余均臺、紹、溫、金、湘、皖、江北等籍”[58]178-180。移民到來之初，因為要分享當?shù)氐耐恋亍⑺荣Y源，受到當?shù)卦芯用竦呐懦?。為了開展生產(chǎn)生活，來自同一地方的移民自然聚居一處，形成村落，在村落內通行自己祖籍地的方言，這些方言完全不同于遷入地的已有方言?，F(xiàn)在浙北地區(qū)存在的數(shù)十個河南方言島(當?shù)厝朔Q河南話)、十數(shù)個閩方言島(當?shù)厝朔Q平陽話)、十數(shù)個江淮官話方言島(當?shù)厝朔Q江北話/安慶話)便形成于此背景下。這也是處于蘇浙皖交界地帶的浙北地區(qū)的方言面貌復雜的主要原因。

(二)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的獨特性

其一，地理分布錯綜復雜。浙北地區(qū)漢語漢語方言島的分布比較集中，呈網(wǎng)狀型。按照地理類型，浙北地區(qū)的漢語方言島屬于群島型的漢語方言島。群島型的漢語方言島即“在一個方言區(qū)(片)中，幾個甚至幾十個操其他方言的村落互不相連成片，而是被周圍方言彼此隔離開來”[59]66-69。在長興縣的15個鄉(xiāng)鎮(zhèn)中，有13個鄉(xiāng)鎮(zhèn)分布有講河南話(中原官話)的村落，9個鄉(xiāng)鎮(zhèn)分布有講平陽話(浙南閩語)的村落。在安吉縣的15個鄉(xiāng)鎮(zhèn)中，有13個鄉(xiāng)鎮(zhèn)分布有講河南話(中原官話)的村落，6個鄉(xiāng)鎮(zhèn)分布有講平陽話(浙南閩語)的村落。

其二，多方言現(xiàn)象突出。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的另一個重要特征是，多方言現(xiàn)象突出且方言之間差異明顯。根據(jù)我們的調查，目前長興縣內有分屬于6個方言/次方言區(qū)(吳語、閩語、中原官話、江淮官話、西南官話、畬話)的9種方言。具體表現(xiàn)為：既有屬于中原官話的河南方言島，還有屬于閩語的平陽話方言島，更有屬于江淮官話的安慶話方言島。吳語、閩語、官話的差異極大，互相之間是不能通話的。正因如此，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的居民大多具有雙方言或多方言的能力，該地區(qū)的語言接觸現(xiàn)象亦較為突出。

(三)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的研究價值和方向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方言則能夠較為精確地詮釋出地域文化的精髓。方言島的形成，包含了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的特殊原因。因此，漢語方言島的研究將描寫語言學、歷史語言學、接觸語言學、社會語言學、文化語言學等進行溝通和融合。浙北地區(qū)的漢語方言島錯綜復雜，多種跨方言區(qū)的方言并列出現(xiàn)，對其進行研究，不僅有著漢語方言學、接觸語言學、社會語言學等諸多語言學方面的學術價值，而且有著歷史學、人類學、社會學等諸多社會科學方面的學術價值，這有助于浙北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研究，從而可助推該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

鑒于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的特殊性，本文認為，浙北地區(qū)漢語方言島的研究，要結合其形成的原因、分布的特點、源方言、周邊方言及方言地理分布等方面進行探討；把方言島的研究與移民遷徙的地理分布與歷時層次、行政地理沿革、權威土語影響、語言接觸等結合起來；把單字音的研究同詞匯、句法、長篇語料等結合起來，通過靜態(tài)描寫和動態(tài)分析相結合，以及共時和歷時的雙向比較，對方言島的語言接觸與演變進行全面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