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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易-道-神”模式探微
      ——從張載到朱熹的歷史性考察

      2022-03-29 09:00:00
      集美大學學報(哲社版)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程顥張載天道

      雷 達

      (華東師范大學 哲學系,上海 200241)

      陳來先生在《朱子哲學研究·心統(tǒng)性情》中指出,朱熹闡述心性情關(guān)系時常常引述二程的“易-道-神”思想,陳先生在他后來的《朱子哲學中“心”的概念》(1)原載《國學研究》第四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后收入《中國近世思想史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一文中進一步闡述了這一思想。他認為,朱熹描述其心性論結(jié)構(gòu)常用的并非“理-氣”模式,而是“易-道-神”模式[1]192。那么,這一模式究竟有著怎樣的基本內(nèi)涵?又有何種歷史淵源?這些問題都有必要進一步厘清。

      一、張載宇宙論意義之“道”“神”“易”

      “易”“道”“神”三者并列最早可以追溯到孔穎達,他在為《周易·系辭上》“一陰一陽之謂道”一句作疏時說:“一謂無也,無陰無陽,乃謂之道。……故在陰之時,而不見為陰之功;在陽之時,而不見為陽之力,自然而有陰陽,自然無所營為,此則道之謂也。故以言之為道,以數(shù)言之謂之一,以體言之謂之無,以物得開通謂之道,以微妙不測謂之神,以應機變化謂之易,總而言之,皆虛無之謂也。圣人以人事名之,隨其義理,立其稱號?!盵2]268-269此處的“道”“神”“易”尚未完全獨立出來成為并列的概念,故不可稱之為一種模式,這只是孔穎達接續(xù)韓康伯的注做出的進一步闡釋。他將玄學形態(tài)的“道”在人事層面予以分疏,使三者統(tǒng)一于“虛無”。而在理學語境下,創(chuàng)造性闡釋“易”“道”“神”的當數(shù)張載(2)事實上,宋初稍早于張載的胡瑗在《周易口義·系辭上》亦討論過此三者:“道者,自然之謂也。以數(shù)言之,則謂之一;以體言之,則謂之無;以開物通務言之,則謂之通;以微妙不測言之,則謂之神;以應機變化言之,則謂之易;總五常言之,則謂之道也?!币娪凇稓J定四庫全書薈要·周易口義》,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5年影印本,第306頁下欄。顯而易見,胡瑗此論幾乎無異于孔穎達,故不贅述。。

      張載的《正蒙·乾稱篇》有這樣一段話:

      體不偏滯,乃可謂無方無體。偏滯于晝夜陰陽者物也,若道則兼體而無累也。以其兼體,故曰“一陰一陽”,又曰“陰陽不測”,又曰“一闔一辟”,又曰“通乎晝夜”。語其推行故曰“道”,語其不測故曰“神”,語其生生故曰“易”,其實一物,指事而異名爾[3]65-66。

      張載這段話的起點是《周易·系辭上》“神無方而易無體”之說,張載在《正蒙·神化篇》給出的解釋是:“‘神無方’,‘易無體’,大且一而已爾。”[3]15所謂“大且一”,是就“道”的整體性而言,其能籠罩宇宙萬物,不可割裂視之。而此處“體不偏滯”則是從反面進一步詮釋“無方”“無體”:“偏”相對于“全”而言,“滯”相對于“流”而言。故“不偏滯”指向的是“道”的整體性、流動性,這也對應著“無方”“無體”之說,即不局促于一隅,亦無一定之形體,而是周流變化、生生不息。

      復參《橫渠易說》,張載對“神無方而易無體”的解說則更為細密:“神與易雖是一事,方與體雖是一義,以其不測,故言無方;以其生生,故言無體。然則易近于化?!盵3]187神與易、方與體并無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但之所以“神”對應“無方”,“易”對應“無體”,也自有其精微可辨析之處,張載找到的文本依據(jù)是《系辭》的兩句話:“陰陽不測之謂神”和“生生之謂易”。然而張載此處終究語焉不詳,“不測”與“無方”、“生生”與“無體”究竟有何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并未揭示清楚。

      相比之下,孔穎達的解釋則更具價值:“方是處所之名,體是形質(zhì)之稱?!啤駝t陰陽不測’者,既幽微不可測度,不可測,則何有處所,是‘神無方’也。云‘易則唯變所適’者,既是變易,唯變之適,不有定往,何可有體,是‘易無體’也?!病疅o方’‘無體’各有二義。一者神則不見其處所云為,是無方也;二則周游運動,不常在一處,亦是無方也。無體者,一是自然而變,而不知變之所由,是無形體也;二則隨變而往,無定在一體,亦是無體也?!盵2]268孔穎達對“無方”“無體”的含義辨析極細,但與張載不同的是,孔穎達將“方”理解為“處所”“方所”,而張載則將“偏”與“方”相聯(lián)系,其更近于“方隅”之意。是故張載的分疏雖不如孔穎達細致,但卻更關(guān)注“道”的整體性特征,相比于孔穎達僅側(cè)重其動態(tài)性,二者意涵上的差別是顯而易見的。

      概括言之,張載此處講“無方”“無體”,旨在突出“道”的整體性意義,偏滯于一端者只能為物,而非“道”,是為“兼體而無累”。張載為了解釋“兼體”,特舉《系辭》中的“一陰一陽”“陰陽不測”“一闔一辟”“通乎晝夜”4處說法為例。這4處說法的共同點是皆包含意義相反的一對概念——陰陽、闔辟、晝夜,張載以它們?yōu)槔庠谥该骶唧w事物的各種表現(xiàn)往往具有相反的兩方面,而“道”則貫通二者,不執(zhí)著于某一方面,所謂“兼體而無累”即兼具兩面而不為現(xiàn)實表象所累?!稒M渠易說》中張載對《系辭》相關(guān)段落的注解也有這層意思,如張載注“通乎晝夜之道而知”一處,曰:“不偏滯于晝夜之道,故曰通知?!盵3]186又如“是故闔戶謂之坤,辟戶謂之乾,一闔一辟謂之變”一處,張載注曰:“闔戶,靜密也,辟戶,動達也,形開而目睹耳聞,受于陽也。一動一靜,是戶之常,專于動靜則偏也?!魂H一辟謂之變’,人之有息,蓋剛?cè)嵯嗄?、乾坤闔辟之象也?!盵3]203

      張載對“道”“神”“易”的論述正是建立在對“道”整體性意義的理解之上。

      值得注意的是,張載在這里所用的語序是“道-神-易”,而非“易-道-神”。在名義上,三者是并列關(guān)系,只是同一所指的3個不同側(cè)面而已(“其實一物,指事而異名爾”),但從整段的語境來看,“道”理應居于更為根本的位置。

      從張載對“道”“神”“易”三者的界定來看,“道”在邏輯上亦處于三者的中心。比較“推行”“不測”“生生”三者不難發(fā)現(xiàn),“推行”是最一般意義上的陳述,而“不測”“生生”均為對“推行”的進一步說明。其中“不測”是對“推行”程度(to…extent)的描繪,“生生”則是對如何“推行”(how to)的具體闡釋,因而“推行”乃是三者中的核心,另兩者只起修飾作用。這在張載之前的論述中也能得到印證,張載闡述“道”的整體性與動態(tài)性以“神無方”“易無體”展開,可見“神”與“易”皆服務于“道”。復檢“推行”在《系辭》中的出處有二:一為“推而行之謂之通”,一為“推而行之存乎通”。張載對前者的注解是“推行其變,盡利而不遺,可謂通矣”[3]207,對后者的解釋則更為清晰:“推四時而行,則能存周歲之通,推晝夜而行,則能存百刻之通?!盵3]208綜合兩處注釋,無疑皆指“道”的整體性與動態(tài)性。相比于此,《橫渠易說》對“陰陽不測之謂神”則未有論及,對“生生之謂易”僅注“猶言進進也”[3]190,語意不甚明,由此“道”“神”“易”三者地位可見一斑。明儒韓邦奇對張載這段話的注解也揭示出“道”“神”“易”三者的上述關(guān)系:“此三句皆指發(fā)育流行者言。造化發(fā)育,自其流行而言為道,自其流行之妙而言為神,自其流行之代謝循環(huán)不已者而言為易,其實皆一而已?!盵4]952“道”(“流行”)為本,“神”(“流行之妙”)、“易”(“流行之代謝循環(huán)不已”)只是對“道”的補充說明。

      有待進一步思考的一個問題是張載對“生生”的注解。僅從“進進”字面來看,張載對“生生”的理解顯然不同于“前生接后生”的并列結(jié)構(gòu),亦不同于“使生者生”的動賓結(jié)構(gòu),而是近于疊詞,帶有較強的積極指向性,至于這種指向為何則無從確知。有某種參考價值的是《經(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上》的一則材料:“‘樂則生矣’,學至于樂則自不已,故進也。生猶進,有知乃德性之知也。吾曹于窮神知化之事,不能絲發(fā)?!盵3]282張載此處同樣有“生猶進”的講法,但“樂則生矣”語出《孟子》,有別于《周易·系辭》的語境,故二者是否可以互參尚有待商榷。就張載對“道”“神”“易”的論述而言,顯然側(cè)重的是宇宙論意義而未及人生論,如若“生猶進”與“生生,猶言進進也”存在某種共通性,則此段材料可能還隱含有道德踐履的意味。

      綜上,張載的“易-道-神”尚未成為一種模式,也著重在宇宙論意義上論述“道”的整體性與動態(tài)性,而“神”和“易”相對處于從屬地位?!耙?道-神”真正可稱為模式是在二程那里,那也是朱熹相關(guān)思想的直接來源。

      二、程顥由宇宙論向人生論之轉(zhuǎn)換

      《河南程氏遺書·卷一》有如下一段材料:

      “忠信所以進德”“終日乾乾”,君子當終日對越在天也。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其命于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孟子去其中又發(fā)揮出浩然之氣,可謂盡矣。故說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大事而只曰“誠之不可揜如此夫”。徹上徹下,不過如此。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說。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與后,己與人[5]4。

      《遺書·卷一》所載此段乃是“二先生語”,并未標明究竟是程顥所言還是程頤所言,《近思錄》將此語歸于程顥,后世一般也認為此言當屬程顥。然而朱熹有時又將“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歸于程頤(如《朱子語類·卷一二〇》),這其中的疑問尚有待澄清,只是與本文宏旨無關(guān),這里姑且依據(jù)普遍的觀點將其認定為程顥所言。

      程顥此語的話頭與張載有絕大之不同,張載是從宇宙論的角度論“道”之全體,而程顥這里首先就將其與人的道德修養(yǎng)聯(lián)系起來?!爸倚潘赃M德”“終日乾乾”語出《周易·乾·文言傳》,其主要是將乾卦對應于人的道德踐履,而程顥則更進一步,指出“君子當終日對越在天”,以道德為紐帶將天道與人道連接起來,這構(gòu)成了程顥論“易-道-神”的基本語境。不過,與張載相似的是,程顥論“易-道-神”同樣以天道切入。正所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天道本身無法被感知,卻又無時無處不在,孔子“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論語·陽貨》)之論正是接續(xù)了《詩經(jīng)》的這一思想,程顥所論之“易”“道”“神”也是就天道而言。而后,程顥立即把問題轉(zhuǎn)向人生,申述了《中庸》首句的論點,完成了天道向人道的銜接。

      故程顥此語可分作兩截看,前半部分言天道,后半部分言人道。二者之不同處在于:言人道之“性”“道”“教”環(huán)環(huán)緊扣、一氣貫通;而言天道之“易”“道”“神”則彼此相對獨立,呈現(xiàn)出并列關(guān)系。此外,“體”“理”“用”三者的關(guān)系在程顥這里也不甚明晰,較之張載的“推行”“不測”“生生”,此三者的具體意涵實難把握。

      盡管如此,程顥仍在其后從宏觀上對相關(guān)問題予以深化,大略皆是從天道與人道渾融的角度展開,以下分而論之。

      1.孟子“浩然之氣”說。以天道言之,氣“塞于天地之間”,無處不在;以人道言之,浩然之氣“至大至剛”,“養(yǎng)氣”直指人的修養(yǎng)工夫。從道德意義上講,天的品格與人的品格渾融無間。

      2.《中庸》論鬼神?!吨杏埂返谑掠醒裕骸肮砩裰疄榈?,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边@頗近于“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程顥在此是借《中庸》“鬼神”之說以言天道??追f達給《中庸》此節(jié)的解釋是:“此一節(jié)明鬼神之道無形,而能顯著誠信。中庸之道與鬼神之道相似,亦從微至著,不言而自誠也?!盵6]1434程顥在此論天道也與之相似,“無聲無臭”卻又無處不在,故曰“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天道貫穿于萬事萬物之中,故曰“誠之不可揜如此夫”。朱熹將此處的“誠”解釋為“真實無妄”[7]25,意在強調(diào)此道雖不可被感知但絕非虛妄,而是切實發(fā)用于現(xiàn)實世界的。程顥引《中庸》的這兩句話,旨在揭示天道與人道的連續(xù)性,天道內(nèi)在于具體生活的方方面面,此不因天道的“無聲無臭”而被掩蓋,故云“徹上徹下,不過如此”。

      3.《周易·系辭》的道器之辨?!断缔o上》云“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但程顥整段話都立足于天道與人道的渾融性,所以在此講“須著如此說”。意即:從邏輯分疏的角度而言,不得不有形上、形下的道器之分,而事實上,二者是不能割裂的。從之前的一系列論述來看,程顥反復揭示了“道”的整體性、隱微性與真實性,“道”寓于器中,因器而顯,故兩者之別只是概念的區(qū)分,從根本而言卻是一致的?!暗馈弊陨聿皇軙r間的區(qū)隔,亦無個體的差異,其無論在縱向上還是在橫向上都具有超越時空的特質(zhì)。

      縱觀程顥的整段論述,其鮮明特征是將人道與天道連接起來,使“易-道-神”走出了單純宇宙論的意義而獲得了現(xiàn)實人生的向度。只是程顥尚沒有清晰界定“易”“道”“神”三者的關(guān)系,其在人生論上的意義也未完全落實,這些工作到朱熹手中才得以完成。

      三、朱熹“易-道-神”模式在人生論之落實

      (一)朱熹“易-道-神”模式的基本內(nèi)涵

      上述程顥那段話被收入《近思錄》中,朱熹和弟子對其有充分的探討,朱熹的“易-道-神”模式也由此發(fā)展而來。《朱子語類》中有如下討論:

      問:“詳此一段意,只是體當這個實理。雖說出有許多般,其實一理也。”曰:“此只是解‘終日乾乾’,故說此一段。從‘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說起。雖是‘無聲無臭’,其闔辟變化之體,則謂之易;然所以能闔辟變化之理,則謂之道;其功用著見處,則謂之神:此皆就天上說。及說到‘命于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是就人身上說。上下說得如此子細,都說了,可謂盡矣?!味险?,無形無影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狀是此器。然有此器則有此理,有此理則有此器,未嘗相離,卻不是于形器之外別有所謂理。亙古亙今,萬事萬物皆只是這個,所以說‘但得道在,不系今與后,己與人’?!?3)著重號為引者后加,下同,不再一一說明。[8]3185(《朱子語類》卷九五)

      朱熹對程顥整段話宏旨的把握與前文的分析基本吻合,朱子所言的最關(guān)鍵處是闡明了程顥所未涉及的“易”“道”“神”三者的關(guān)系:“雖是‘無聲無臭’,其闔辟變化之體,則謂之易;然所以能闔辟變化之理,則謂之道;其功用著見處,則謂之神:此皆就天上說”。依此邏輯,“易”是天地之間闔辟變化的總體,其之所以能如此的背后原理是“道”,而其在現(xiàn)實中的各種具體表現(xiàn)則為“神”,這就是“易-道-神”模式的基本內(nèi)涵。更重要的是,朱熹將此模式完全落實在了人身上:

      “其體則謂之易”,在人則心也;“其理則謂之道”,在人則性也;“其用則謂之神”,在人則情也[8]3187。(《朱子語類》卷九五)

      先生曰:“就人一身言之:易,猶心也;道,猶性也;神,猶情也。”翌日再問云:“既就人身言之,卻以就人身者就天地言之,可乎?”曰:“天命流行,所以主宰管攝是理者,即其心也;而有是理者,即其性也,如所以為春夏,所以為秋冬之理是也;至發(fā)育萬物者,即其情也。”[8]3188(《朱子語類》卷九五)

      朱熹將“易”“道”“神”分別對應人的“心”“性”“情”,在他看來,天人之間存在某種同構(gòu)性,“易-道-神”與“心-性-情”在內(nèi)在結(jié)構(gòu)上是一致的。至此,朱熹沿著程顥的思路,賦予“易-道-神”具體的人生論意義。應當承認,朱熹從程顥那里發(fā)展出“易-道-神”模式主要是為他“心統(tǒng)性情”的思想尋找宇宙論的支撐,這一點陳來先生在他的《朱子哲學研究》一書中已有論及,故而不再贅言。這里需要重點關(guān)注的是該模式本身所包含的一些糾纏不清的問題。

      (二)“其體則謂之易”辨析

      這些問題之所以糾纏不清,其根源就在于對“體”字的理解不同。以下我們將具體分析朱熹對“體”字的兩種理解,并對兩說作一比較,以得出相對符合朱熹原意的結(jié)論。

      1.“體質(zhì)”“骨子”說。朱子與學生有下面這段交流:

      問:“‘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如何看‘體’字?”曰:“體,是體質(zhì)之體,猶言骨子也。易者,陰陽錯綜,交換代易之謂,如寒暑晝夜,闔辟往來。天地之間,陰陽交錯,而實理流行,蓋與道為體也。寒暑晝夜,闔辟往來,而實理于是流行其間,非此則實理無所頓放。猶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有此五者,而實理寓焉。故曰‘其體則謂之易’,言易為此理之體質(zhì)也。”(程子解“逝者如斯,不舍晝夜”,曰:“此道體也。天運而不已,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皆與道為體。”集注曰:“天地之化,往者過,來者續(xù),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也?!奔词谴艘狻?[8]3186-3187(《朱子語類》卷九五)

      朱子將“體”理解為“體質(zhì)”“骨子”,如此意義尚未詳備。他又說“寒暑晝夜,闔辟往來,而實理于是流行其間,非此則實理無所頓放”,這很顯然是將“易”界定為“理”的載體,“理”要“頓放”于“易”中方能有所表現(xiàn),是故這里的“體質(zhì)”應有“物質(zhì)載體”的意味。這一論斷很容易讓人想起朱熹關(guān)于理氣關(guān)系的論述,朱熹認為“理”在邏輯上應先于“氣”,卻又必須“掛搭”在“氣”上。若將“理-氣”的架構(gòu)套用于此,則可以說“易”當屬“氣”。這一點在朱熹的下面這段解釋中亦可找到依據(jù):

      所謂易者,變化錯綜,如陰陽晝夜,雷風水火,反復流轉(zhuǎn),縱橫經(jīng)緯而不已也。人心則語默動靜,變化不測者是也。體,是形體也,(賀孫錄云:“體,非‘體用’之謂?!?言體,則亦是形而下者;其理則形而上者也[8]3187。(《朱子語類》卷九五)

      依此語,“易”之體乃是“形體”,是形而下者,“理”才是形而上者,這與“理-氣”架構(gòu)是內(nèi)在一致的,故“理”與“易”之間存在形上、形下的區(qū)分。

      2.“與道為體”說。然而問題卻是復雜的,前引材料最后的小注透露出另一層信息。編者將這條注放在此處的用意不難窺知,就是要以“逝者如斯,不舍晝夜”為例來解釋“易”。無論是程子所言“天運而不已,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還是朱子所說“天地之化,往者過,來者續(xù),無一息之停”,皆是具體闡釋“易”的“交換代易”之含義。朱熹在《論語集注》中將此界定為“道體之本然”[7]113,這意味著“易”是“道”的本然形態(tài),所謂“與道為體”(4)姜真碩《朱熹“與道為體”思想的哲學意義》一文對“與道為體”的思想有系統(tǒng)辨析,載于《孔子研究》2001年第3期。該文一方面指出朱熹主張道體是包括體和用的全體,另一方面又認為朱熹仍然固守形而上下之二元原則,故“與道為體”思想包含道體之體用、道器二分、道器不離、體用與形體之間的關(guān)系等復雜理論。與之不同的是,本文更側(cè)重從理氣渾融的一面把握這一思想,以解決朱熹思想中某些難以自洽處,并試圖從宏觀上把握朱熹哲學的特質(zhì),詳見后文。乃是指“易”之為體本身即內(nèi)涵著“道”,“道”寓于“易”中,依“易”而顯,并在“易”中確證自身。按照前面的講法,“易”固然是形而下者,但“道”自身并無形體,無法被感知,因而其必須在“易”的流行過程中才能得以顯現(xiàn),這就模糊了形上、形下的界限,故這種理解與前面那種就有很大區(qū)別。依前者,“理”與“易”是上下分疏的關(guān)系,“易”作為形而下的物質(zhì)載體只居于從屬地位;而此處“易”與“道”(或曰“理”)是一體渾融之關(guān)系,“理”內(nèi)在于“易”,不存在上下對立之別,故這里的“體”更近于“總體”“全體”的意義。所謂的“體質(zhì)”“骨子”似應以系統(tǒng)的觀點理解為整個身體的骨架,而非存放抽象之“理”的具體載體。

      3.對兩說的權(quán)衡。對“體”字的兩種不同理解不僅關(guān)系到“易”與“道”的關(guān)系如何,更關(guān)乎整個“易-道-神”模式的內(nèi)涵。欲廓清這一問題,則需要結(jié)合朱熹對“神”的界說統(tǒng)而觀之。朱熹曾與學生有過這樣的討論:

      朱子對“神”的理解也不夠清晰。朱子認為總體上“神”是形而下者,或者說“神”屬“氣”,但他又說“神又是氣之精妙處,到得氣,又是粗了”。以此觀之,朱熹雖然在總體上將“神”劃入“氣”一邊,但又承認“神”是“氣之精妙處”,籠統(tǒng)地說“神”屬“氣”似又不甚準確。事實上朱子的學生直卿已察覺到這一點,講“神字本不專說氣,也可就理上說”,而朱熹總歸還是側(cè)重從形而下一面來說,他解釋道:“所以某就形而下說,畢竟就氣處多,發(fā)出光彩便是神。”因此,不難探知,朱子對“神”的總體判斷仍是屬“氣”,相較于前面分析的對“體”字的兩種不同理解,朱子對“神”的態(tài)度還是相對比較明確的。在確認這一點的基礎(chǔ)上,下面才有可能對“易”“道”關(guān)系展開進一步探討。

      要澄清“易”與“道”的關(guān)系,就要先回到朱熹對“易-道-神”的基本判斷上:“其闔辟變化之體,則謂之易;然所以能闔辟變化之理,則謂之道;其功用著見處,則謂之神”。依前面的分析,“神”是形而下者,“道”(“理”)顯然是形而上者,那么如何理解“易”才能更契合朱熹對“易-道-神”的總體判斷呢?

      假定對“易”采取前述的第一種理解,即“易”是“道”的物質(zhì)載體,屬形而下者,置于此處觀之,則多有捍格之感。首先,如果“道”與“易”存在形上、形下的關(guān)系,那么“神”與“易”的關(guān)系如何?“道”與“易”既然已經(jīng)構(gòu)成一對“理-氣”關(guān)系,后面再續(xù)上一個同樣屬“氣”的“神”不免贅余,“易”與“神”同屬形而下者,二者界限不清,似無明顯區(qū)別。更重要的是,依朱熹論“易-道-神”的語序,若將“易”理解為形而下者,在邏輯上則頗為奇怪。以常規(guī)言之,在一句話中對三個相關(guān)概念予以界定,或為并列關(guān)系,或為總分(先總后分或先分后總皆可)關(guān)系。此處若將形而上的“道”置于中間,前后分論形而下的“易”和“神”,則兩者皆非,顯得邏輯混亂。“道”作為形而上者應具有統(tǒng)領(lǐng)作用,或當置于首,或當置于末,如此介于兩者之間的安排實在不合常理,故對“易”的這種理解與整個“易-道-神”模式實難自洽。

      再假定對“易”采取前述的第二種理解,依此理解,“易”之為體本身即內(nèi)涵著“道”,“體”含有“總體”“全體”的意味。將這種講法置于朱熹“易-道-神”的框架下,邏輯上則十分清晰,三者構(gòu)成明顯的總分結(jié)構(gòu):“易”是囊括“道”“神”的總體;“道”是抽象的形上之理,內(nèi)在于“易”中;“神”則是其形下層面的具體表現(xiàn)。這里的“易”既非形而上者,亦非形而下者,而是兼具抽象之理與現(xiàn)實之用兩方面意義,其可以視為總括形上之“道”與形下之“神”的渾融無間之全體,名之以“易”的總稱。這一理解可以在《朱子語類》的另一處記錄中得到佐證:

      黃敬之有書,先生示人杰,人杰云:“其說名義處,或中或否。蓋彼未有實功,說得不濟事?!痹唬骸耙岔氁頃??!缫链ㄋ^‘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方說得的當。然伊川所謂‘體’字與‘實’字相似,乃是該體、用而言。如陰陽動靜之類,畢竟是陰為體,陽為用,靜而動,動而靜,是所以為易之體也?!比私茉疲骸跋蛞娤壬?,體是形體,卻是著形氣說,不如說該體、用者為備耳。”曰:“若作形氣說,然卻只說得一邊。惟說作該體、用,乃為全備,卻統(tǒng)得下面‘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兩句。”[9]3777-3778(《朱子語類》卷一二〇)

      朱熹在這里又將“體”字解釋為“實”,乃是“該體、用而言”。他已經(jīng)意識到,若只將“易”理解為形氣層面的含義不夠全面,唯有其兼具體用兩個方面方能統(tǒng)攝后面的“道”和“神”,否則語意不通。相較于《語類》,《文集》的材料則可信度更高:

      “易”之為義,乃指流行變易之體而言。此體生生,元無間斷,但其間一動一靜相為始終耳。程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闭^此也。此體在人,則心是已。其理則所謂性,其用則所謂情,其動靜則所謂未發(fā)已發(fā)之時也。此其為天人之分雖殊,然靜而此理已具,動而此用實行,則其為易一也[10]2070-2071。(《答吳德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

      前文已經(jīng)提到,朱熹將“易”“道”“神”分別與人的“心”“性”“情”相對應,那么依朱熹“心統(tǒng)性情”的思想,“易-道-神”模式中也應該有與之類似的“易統(tǒng)道神”結(jié)構(gòu)。朱熹在這封書信中明確表達了這層意思,即雖有天人之分,但兩者的同構(gòu)性理應得到承認,“易”兼具靜之“理”與動之“實行”。

      至此,“易-道-神”模式中以“體”字為中心的諸多疑問已基本得到澄清。將“易”理解為形而下的物質(zhì)載體雖有明確的佐證材料,但復參朱熹在別處的一些講法,此說法并不符合朱熹思想的總體架構(gòu),故當視為朱子在個別情況下的權(quán)宜之論。牟宗三先生對《朱子語類》相關(guān)材料的解讀正是基于朱熹的這種表述,因而牟先生對朱子多有批評,認為其未得程顥之真意(5)關(guān)于此可參看牟宗三《心體與性體》(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9-28頁。。

      (三)“易大道小”之辨

      最后一個尚待辨析的問題是:既然“易”是涵攝“道”“神”的總體,“道”內(nèi)在于“易”中,那么是否可以理解為“易”大而“道”小呢?朱熹和弟子有如下討論:

      正淳問:“‘其體則謂之易’,只屈伸往來之義是否?”曰:“義則不是。只陰陽屈伸,便是形體?!庇謫枺骸白蛉找蕴斓刂?、情、性在人上言之,今卻以人之心、性、情就天上言之,如何?”曰:“春夏秋冬便是天地之心;天命流行有所主宰,其所以為春夏秋冬,便是性;造化發(fā)用便是情?!庇謫枺骸翱中拇笮孕??”曰:“此不可以小大論。若以能為春夏秋冬者為性,亦未是。只是所以為此者,是合下有此道理。謂如以鏡子為心,其光之照見物處便是情,其所以能光者是性。因甚把木板子來,卻照不見?為他元沒這光底道理?!盵8]3188(《朱子語類》卷九五)

      朱熹在這段材料中再次確認了天人的同構(gòu)性,無論是以天之“易”“道”“神”而言人,還是以人之“心”“性”“情”而言天,上下皆可說得通。接下來的問題是,依此結(jié)構(gòu),能否說心大性???朱熹明確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此不可以小大論?!敝祆湟早R子為例來說明此問題:假若鏡子是心,鏡子能照出物來則是情,而鏡子能反射光線以成像的原理則為性,若換作木板則無法成像,因為木板不具備鏡子能反射的性質(zhì)。

      朱熹舉此例意在說明,“性”是“心”自身的性質(zhì)或原理,“情”是“心”的具體功用,正因有一定之原理,方能發(fā)揮一定之功用,無此性質(zhì)則無相應之功用,二者統(tǒng)一于“心”之中。也就是說,“心”與“性”“情”不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guān)系,而是有機聯(lián)系的整體,故不可以大小來論。將此對應于“易-道-神”亦同,“道”是“易”的原理,“神”是“易”的功用,“道”內(nèi)在于“易”,而“神”又以“道”為依據(jù),故“道”“神”皆內(nèi)在于“易”自身,不可言“易”大而“道”小。如陳來先生所說:“易(體)-道(理)-神(用)可以廣泛用于說明一切具有一定功能的、自身運動變化的系統(tǒng),就是說從三個要素來把握一個系統(tǒng)的總體關(guān)聯(lián),一個是系統(tǒng)的總體,一個是系統(tǒng)工作的原理,一個是系統(tǒng)的作用?!盵11]294

      四、結(jié) 語

      綜上所述,朱熹繼承了程顥的思想,將“易”“道”“神”與“心”“性”“情”分別對應起來,賦予其具體的人生論意義,將程顥從宇宙論向人生論的轉(zhuǎn)換最終完成了。從張載、程顥到朱熹,“易”“道”“神”的意涵一步步從宇宙落實到人生,三者的關(guān)系也由相對獨立發(fā)展為一有機聯(lián)系之功能性整體,是為“易-道-神”模式。更重要的是,這一模式對于思考中國哲學中的諸多問題極具啟發(fā)意義。由前文的分析可以看出,朱熹思想中常常會出現(xiàn)糾纏不清的問題,這與其思想體系“一而二,二而一”的性質(zhì)密切相關(guān)(6)李煌明《一而二,二而一:朱子哲學的思維結(jié)構(gòu)與理論綱脈》一文對朱子哲學“一而二,二而一”的性質(zhì)有詳盡討論,載于《哲學研究》2017年第4期。。究其根源而論,中國哲學的思維是主圓融而非分判,無論是“理-氣”模式、“體-用”模式還是“形上-形下”模式,其更大意義上是邏輯分疏的需要,而非將一整體割裂為二。是故“易-道-神”模式對上述模式乃是一種超越,其既將“理-氣”模式內(nèi)在于其中,又體現(xiàn)了中國哲學思想一體圓融的特質(zhì),為審視中國哲學視域下的其他問題提供了更理想的路徑,這正是探析“易-道-神”模式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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