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特·克拉克 約翰·貝拉米·福斯特 文 楊雷 譯 胡春雷 校

21 世紀，隨著生態(tài)危機的規(guī)模和嚴重程度的日益擴大深化，全球緊急狀況頻發(fā)，人類文明面臨著自我毀滅的威脅。造成這種局面的主要原因在于，社會系統(tǒng)在不斷擴張的資本積累和指數(shù)級經(jīng)濟增長的基礎上運行，這種動機導致“人類安全活動空間”的地球邊界被突破，從而造成如下后果：氣候變化、海洋酸化、生物多樣性喪失，淡水可獲得性及水質(zhì)下降、土地覆蓋面變化（如森林破壞）、氮循環(huán)和磷循環(huán)的破裂以及合成化學品帶來日益嚴重的污染，并導致毒素在生物體和整個食物鏈中積聚和放大。①Johan Rockstroǖm,et al,“A Safe Operating Space for Humanity,” Nature, vol.461,no.24,2009,pp.472-475;Will Steffen,et al,“Planetary Boundaries,” Science, vol.347,no.6223,2015,p.1259855.這表明，在此生態(tài)關鍵時刻，也就是“資本主義的大轉(zhuǎn)折時期”，人類要么在生態(tài)破壞的道路上漸行漸遠、侵蝕生存根基，要么作為生態(tài)革命的參與者，徹底變革生產(chǎn)關系，以建設一個可持續(xù)的社會。②John Bellamy Foster,“The Great Capitalist Climacteric,” Monthly Review, vol.67,no.6,2015,pp.1-18 .

生態(tài)馬克思主義為理解“地球自然史上的人為斷裂”的產(chǎn)生和演進提供了批判性的見解。③John Bellamy Foster, Marx’s Ecology,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00;Clive Hamilton and Jacques Grinevald,“Was the Anthropocene Anticipated？”The Anthropocene Review, vol.2,no.1,2015,pp.59-72.正如馬克思在反思自然的異化時所強調(diào)的那樣：

需要說明的……不是活的和活動的人同他們與自然界進行物質(zhì)變換的自然無機條件的統(tǒng)一，以及他們因此對自然界的占有；而是人類存在的這些無機條件同這種活動的存在之間的分離，這種分離只是在雇傭勞動與資本的關系中才得到完全的發(fā)展。④Karl Marx, Grundrisse, London: Penguin Books,1973,p.489.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 卷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年，第488 頁。正是這種伴隨著資本主義發(fā)展而來的物質(zhì)現(xiàn)實的歷史分離，造成了社會與自然之間“無法彌補的裂縫”。①Karl Marx, Capital, vol.3,London: Penguin Books,1981,p.949.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919 頁。

從20 世紀90 年代后期開始，代謝斷裂研究在生態(tài)馬克思主義中已經(jīng)構(gòu)建了豐富的傳統(tǒng)理論，通過回歸馬克思來解決世俗問題。這種研究挖掘了經(jīng)典歷史唯物主義的生態(tài)學基礎，詳細闡述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如何與其唯物主義自然觀密不可分并形成辯證統(tǒng)一的關系。此外，它識別、評估和發(fā)展了馬克思著作中的生態(tài)學研究，探索這種開放的、辯證的、唯物主義的方法論如何影響并融入隨后的科學研究和社會批判之中。它展示了馬克思是如何開展資本主義的政治-經(jīng)濟批判和生態(tài)批判的，揭示了生態(tài)關系及其影響如何成為所有價值研究、資本積累、勞動、異化、歷史、人類需求和社會主義討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涉及對馬克思關于人類社會與自然之間物質(zhì)交換的代謝研究的廣泛考察和擴展，重點聚焦資本主義在其無情的積累機制的驅(qū)動下，是如何違反自然限制和生態(tài)系統(tǒng)運作，從而導致生態(tài)（代謝）斷裂的。②Paul Burkett, Marx and Nature, New York: St.Martin’s Press,1999;John Bellamy Foster, Marx’s Ecology, 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2000;John Bellamy Foster,Brett Clark and Richard York, The Ecological Rift,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10;Kohei Saito,“The Emergence of Marx’s Critique of Modern Agriculture: Ecological Insights from His Excerpt Notebooks,” Monthly Review, vol.66,no.5,2014,pp.25-46.

一、馬克思的三元代謝方案

馬克思積極地將科學的概念和知識納入其研究中。他將人類社會嵌入到更大的生態(tài)物理世界中，尤其關注物質(zhì)和能量的歷史交換。③John Bellamy Foster, Marx’s Ecology,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00；John Bellamy Foster and Paul Burkett, Marx and the Earth, Leiden: Brill,2016.19 世紀初，生理學家引入了新陳代謝的概念，指向細胞與周圍環(huán)境之間的生化過程。馬克思的朋友羅蘭·丹尼爾斯（Roland Daniels）是一名內(nèi)科醫(yī)生，他擴展了新陳代謝的應用范圍，通過設想在整個復雜的有機體中發(fā)生相互作用和交換，以此作為在更高層次的組織和相互依存性上考察新陳代謝關系和過程的基礎。④John Bellamy Foster and Brett Clark, The Robbery of Natur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p.19,p.206-207;Kohei Saito,“The Emergence of Marx’s Critique of Modern Agriculture: Ecological Insights from His Excerpt Notebooks,”Monthly Review, vol.66,no.5,2014,pp.25-46.德國化學家尤斯圖斯·馮·李比希（Justus von Liebig）運用新陳代謝概念，探索地球與人類之間的營養(yǎng)交換。⑤Justus von Liebig, Letters on Modern Agriculture, London: Walton and Maberly,1859,pp.175-183,p.220.按照李比希的解釋，特定的養(yǎng)分，例如（但不限于）氮、磷、鉀，是定義土壤養(yǎng)分循環(huán)的一部分。他詳細介紹了植物在生長過程中如何吸收這些營養(yǎng)物質(zhì)，并得出結(jié)論：若要保持土壤的健康和肥力，就需要將這些養(yǎng)分循環(huán)回到土地上。

沿著這種工作思路，馬克思將新陳代謝概念融入到他對政治經(jīng)濟學的批判中。他解釋說，人類與地球之間存在著必要的“新陳代謝相互作用”，而勞動是“人以自身的活動來中介、調(diào)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zhì)變換的過程”。⑥Karl Marx, Capital, vol.1,London: Penguin Books,1976,p.283.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207—208 頁。另參見Karl Marx, Texts on Method, Oxford: Blackwell,1975,p.133,p.209;Karl Marx and Frederick Engels, Collected Works， vol.24,New York: 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75,p.553.作為辯證法的一部分，馬克思提出了一種富有開創(chuàng)性的新陳代謝研究，這種方法涉及由“自然的普遍新陳代謝”、“社會新陳代謝”和“代謝斷裂”組成的三元體系。⑦John Bellamy Foster,“Marx and the Rift in the Universal Metabolism of Nature,” Monthly Review, vol.65,no.7,2013.在這個框架內(nèi)，他研究了人與自然關系的歷史性中介，并將其作為開放的、整體的辯證法的一部分。

“自然的普遍新陳代謝”代表了更廣泛的生態(tài)物理世界，包括地球系統(tǒng)內(nèi)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生態(tài)條件的特定循環(huán)和過程。①John Bellamy Foster,“Marx and the Rift in the Universal Metabolism of Nature,” Monthly Review, vol.65,no.7,2013；Karl Marx and Frederick Engels, Collected Works, vol.30,New York: 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75,pp.54-66.所有生命都依賴于這種地球上的新陳代謝，并與之相互作用，這構(gòu)成了特定的界限?！吧鐣玛惔x”是指人類社會的生產(chǎn)活動，它在自然的普遍新陳代謝中運行，并與之相關。對于“任何形式的社會”，馬克思認為，“因此，勞動作為使用價值的創(chuàng)造者，作為有用勞動……是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zhì)變換即人類生活得以實現(xiàn)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②Karl Marx, Capital, vol.1,London: Penguin Books,1976,p.133.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56 頁。這種交換關系是由歷史上特定的勞動和生產(chǎn)的政治經(jīng)濟組織形成的。

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社會新陳代謝過程”指向“真正的商品交換”。由此，自然的生產(chǎn)性交換被組織起來以擴大利潤，導致“在這種形式變換中，商品既是使用價值又是交換價值的二重性展開了”。③Karl Marx, A Contribution to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Moscow: Progress Publishers,1970,pp.51-52,p.86.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 年，第77 頁。社會的新陳代謝呈現(xiàn)出一種異化狀態(tài)，其中資本的數(shù)量式擴張至高無上，逐步逾越和突破與自然的普遍新陳代謝相關的界限，導致社會與自然新陳代謝的生態(tài)斷裂。重要的是，馬克思和恩格斯避免將社會還原為自然（認為它是自然的一種新形式），反之亦然，這樣他們就可避免陷入“絕對唯心主義和機械科學”的危險。④John Bellamy Foster, Marx’s Ecology,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00,pp.250-251;John Bellamy Foster,“Marx and the Rift in the Universal Metabolism of Nature,” Monthly Review, vol.65,no.7,2013,p.8；Brian M.Napoletano,et al,“Has（Even Marxist）Political Ecology Really Transcended Metabolic Rift？” Geoforum, vol.92,2018,pp.92-95 .在馬克思那里，這種具有歷史意義的新陳代謝研究認識到了自然和社會不斷的相互作用和新出現(xiàn)的后果，他在研究資本主義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與土壤養(yǎng)分循環(huán)相關的生態(tài)問題時采用了這種綜合方法。

二、征收與代謝斷裂

為了理解19 世紀五六十年代與土壤肥力相關的危機，馬克思全面研究了李比希、亨利·凱里（Henry Carey）、詹姆斯·約翰斯頓（James F.W.Johnston）、卡爾·弗拉阿斯（Carl Fraas）、威廉·羅雪爾（Wilhelm Georg Friedrich Roscher）的著作。⑤John Bellamy Foster, Marx’s Ecology,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00,pp.149-163;Kohei Saito,“The Emergence of Marx’s Critique of Modern Agriculture: Ecological Insights from His Excerpt Notebooks,” Monthly Review, vol.66,no.5,2014,pp.25-46.李比希認為，為了給遙遠的市場提供食物和纖維，必需的土壤養(yǎng)分遭到剝奪，造成英國的高級農(nóng)田正在系統(tǒng)地與農(nóng)作物相“異化”；⑥Justus von Liebig, Letters on Modern Agriculture, London: Walton and Maberly,1859,pp.175-177.農(nóng)田流失的養(yǎng)分未能得到循環(huán)，這違反了“補償法則”，進而損害了耕地的礦物成分。⑦Justus von Liebig, Letters on Modern Agriculture, London: Walton and Maberly,1859,pp.254-255;Justus von Liebig, The Natural Laws of Husbandry, New York: Appleton,1863,p.233.他解釋說，這種情況是導致土壤肥力“枯竭”的主要因素。⑧Justus von Liebig, Letters on Modern Agriculture, London: Walton and Maberly,1859,pp.175-177,p.220,p.230;Justus von Liebig, The Natural Laws of Husbandry, New York: Appleton,1863,p.180,p.210.為了維持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和田地的肥沃，英國和其他主要歐洲國家的資本主義農(nóng)民從國外進口了大量的碎骨頭、油籽餅、鳥糞和硝酸鹽，但這并未改變致使土壤養(yǎng)分耗盡的社會條件。李比希將工業(yè)資本主義農(nóng)業(yè)的興起及其提高產(chǎn)量的集約化技術(shù)，以及對遙遠土地的掠奪，描述為破壞地球的“搶劫系統(tǒng)”。①Brett Clark and John Bellamy Foster,“Ecological Imperialism and the Global Metabolic Rift,”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parative Sociology, vol.50,no.3-4,2009,pp.311-334;John Bellamy Foster and Brett Clark, The Robbery of Natur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Justus von Liebig,“1862 Preface to Agricultural Chemistry,” Monthly Review, vol.70,no.3,2018,pp.146-150.李比希認為，“英國剝奪了所有國家的生產(chǎn)能力……她如吸血鬼般嵌在歐洲的軀體上，吮吸心血，這既無必要，也不會給自己帶來永久的好處”。②Justus von Liebig,“Introduction,” in Lady Gilbert,trans., Agricultural Chemistry, seventh ed.,Hertfordshire: Archives at Rothamsted Research,1862,p.85.這種異化的新陳代謝關系表現(xiàn)為將“地球”視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饋贈，這與維持田地的長期生產(chǎn)力所必需的“理性化耕作”背道而馳。③Justus von Liebig,“Introduction,” in Lady Gilbert,trans., Agricultural Chemistry, seventh ed.,Hertfordshire: Archives at Rothamsted Research,1862,p.96,p.101;Justus von Liebig, The Natural Laws of Husbandry, New York: Appleton,1863,p.233.

馬克思將這些見解融入到他對世界歷史、資本的歷史發(fā)展、自然的異化和資本主義的生態(tài)矛盾的更全面和更系統(tǒng)的研究中去。作為識別和分析資本主義制度下社會與自然之間“無法彌補的裂縫”的一部分，馬克思決心了解貫穿人類歷史的社會新陳代謝的歷史性變化，深化和擴展他的生態(tài)學研究。④John Bellamy Foster,Brett Clark and Hannah Holleman,“Marx and the Indigenous,” Monthly Review, vol.71,no.9,2020;Kohei Saito, Karl Marx’s Ecosocialism,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17.他利用休伯特·豪·班克羅夫特（Hubert Howe Bancroft）、約翰·盧伯克（John Lubbock）、約翰·巴德·菲爾（John Budd Phear）、馬克西姆·柯瓦列夫斯基（Maxim Kovalevsky）、亨利·薩姆奈·梅因（Henry Sumner Maine）、格奧爾格·路德維希·毛勒（Georg Ludwig von Maurer）、路易斯·亨利·摩爾根（Lewis Henry Morgan）等許多人的民族學著作，對歐洲、前哥倫布時代美洲、亞洲、非洲和澳大利亞的過去和現(xiàn)在的自然和公共經(jīng)濟進行了廣泛的研究。在他的筆記、信件和民族學筆記中，馬克思詳細描述了公共財產(chǎn)關系的多樣性和這些社會的公共組織，以及與歐洲殖民主義相關的矛盾和變革。⑤Karl Marx, The Ethnological Notebooks, Assen,Netherlands: Van Gorcum and Co,1974;Karl Marx,“Excerpts from M.M.Kovalevskii（Kovalevsky）,” in Lawrence Krader,ed.,The Asiatic Mode of Production, Assen,Netherlands: Van Gorcum,1975,pp.343-412;Karl Marx,“Marx-Zasulich Correspondence: Letters and Draft,” in Teodor Shanin,ed., Late Marx and the Russian Road,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1983,pp.97-126.馬克思對美洲土著居民，尤其是印加人的“自然經(jīng)濟”特別感興趣。他在《大綱》和《資本論》第1 卷中強調(diào)，土地在這些社會中并未被異化，公共交換而非商品是自然經(jīng)濟的基礎。⑥John Bellamy Foster,Brett Clark and Hannah Holleman,“Marx and the Indigenous,” Monthly Review, vol.71,no.9,2020,pp.1-19.

雖然這些自然經(jīng)濟因地而異，在歷史上也有所不同，但它們植根于集體財產(chǎn)，并與土地建立起社會關系，被組織起來以滿足共同體的直接需求。在英格蘭，包括公共田地、草地、沼澤、溪流和林地在內(nèi)的公地權(quán)在13 世紀的《大憲章》和《森林憲章》中得到了體現(xiàn)。獲得這些權(quán)利的前提是維持有助于共同體集體再生產(chǎn)的關系和活動，從而創(chuàng)造一個基于使用價值的多元化的、權(quán)宜的、自給自足的經(jīng)濟。歷史學家彼得·萊恩博（Peter Linebaugh）指出，共同權(quán)利植根于不同地點的特定生態(tài)系統(tǒng)中，平民有集體責任以愛護土地和人民的方式組織他們的社會新陳代謝關系。①Peter Linebaugh, The Magna Carta Manifesto,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8,pp.44-45,p.59,p.289.正如恩格斯在他對馬爾克（Mark）的研究中所指出的那樣，在德國早期的公社制度中，需要在田地里用牛羊的糞便來保持土地的肥沃。②Frederick Engels, Socialism: Utopian and Scientific, New York: 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78,pp.77-83.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年，第353—369 頁。（“馬爾克”指的是在日耳曼民族中自發(fā)生成的，構(gòu)成中世紀社會制度、公共生活之基礎的土地制度和社會組織。——譯者注）

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 卷“所謂的原始積累”一節(jié)中強調(diào)，資本家對世界各地的土地和人民的剝奪是通過圈地運動和殖民主義進行的，這是17、18世紀的農(nóng)業(yè)和工業(yè)革命的先決條件。他詳細描述了從15 世紀末到19 世紀初的漫長圈地時期的五個階段，這些階段逐步將土地私有化，取消公共權(quán)利、消滅農(nóng)民，切斷將平民與土地相聯(lián)系的社會關系。③John Bellamy Foster,Brett Clark and Hannah Holleman,“Marx and the Commons,” Social Research: An International Quarterly, vol.88,no.1,2021；Karl Marx, Capital, vol.1,London: Penguin Books,1976,pp.873-940.中文譯本參見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824—842 頁。與圈地運動同步進行的，是從漫長的16 世紀起，歐洲殖民主義通過極端的征用形式摧毀了許多自然經(jīng)濟，例如美洲的“土著居民的被剿滅、被奴役和被埋葬”、跨大西洋的奴隸貿(mào)易以及“對東印度開始進行的征服和掠奪”。④Karl Marx, Capital, vol.1,London: Penguin Books,1976,p.915.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860 頁。馬克思詳細說明了資本主義農(nóng)民和工業(yè)資本家的起源如何植根于對自然和人類的剝奪。這些過程有助于產(chǎn)生與資本體系相關的獨特的社會新陳代謝。在這種新陳代謝中，公共財富從屬于私人財富。⑤John Bellamy Foster,Hannah Holleman and Brett Clark,“Marx and Slavery,” Monthly Review, vol.72,no.3,2020,pp.96-117;István Mészáros, Beyond Capital,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1995.

這種新形式的、異化的社會新陳代謝在19 世紀的土壤危機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馬克思觀察到，土壤肥力受到人們與土地的生產(chǎn)關系的影響。圈地運動、產(chǎn)權(quán)變動、城鄉(xiāng)分工、農(nóng)民的無產(chǎn)階級化、新工業(yè)體系、新農(nóng)業(yè)技術(shù)的應用以及利潤最大化的驅(qū)動，重新組織了新陳代謝的更替。資本主義農(nóng)民清除了土地上的樹木，以創(chuàng)造更多的統(tǒng)一性，使其更容易采用機械來耕種土地，并擴大經(jīng)營規(guī)模。⑥Karl Marx, Capital, vol.1,London: Penguin Books,1976,p.908.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855 頁。另參見John Chalmers Morton,“On the Forces Used in Agriculture,” Journal of the Society of Arts, vol.53-68,9 December,1859.這些集約化的勞作提高了從土壤中提取養(yǎng)分的速度。食物和纖維被運到遙遠的市場，將營養(yǎng)物質(zhì)轉(zhuǎn)移到城市，為人口集中的地方提供食物和衣服。在《資本論》第3 卷中，馬克思強調(diào)了與資本主義農(nóng)業(yè)的社會新陳代謝有關的生態(tài)矛盾：

我們所說的……消費排泄物則部分地指人的自然的新陳代謝所產(chǎn)生的排泄物，部分地指消費品消費以后殘留下來的東西……人的自然排泄物和破衣碎布等等，是消費排泄物。消費排泄物對農(nóng)業(yè)來說最為重要。在利用這種排泄物方面，資本主義經(jīng)濟浪費很大。⑦Karl Marx, Capital, vol.3,London: Penguin Books,1981,p.195.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115 頁。

維持土壤肥力所必需的養(yǎng)分在城市中被作為廢物積累起來，導致人們對衛(wèi)生和疾病產(chǎn)生擔憂。雖然有人提出了獲取養(yǎng)分并將其返還給農(nóng)村的詳細建議，但這樣的努力卻無利可圖。因此，這些營養(yǎng)物質(zhì)最終造成了污染問題。①Ian Angus,“Cesspools,Sewage,and Social Murder,” Monthly Review, vol.70,no.3,2018,pp.32-68;Brett Clark and Stefano B.Longo,“Land-Sea Ecological Rifts,” Monthly Review, vol.70,no.3,2018,pp.106-121.

由于土壤養(yǎng)分未能得到循環(huán)利用，資本主義農(nóng)業(yè)違反了“補償法則”。因此，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這正在逐漸破壞“人和土地之間的物質(zhì)變換”，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費掉的土地的組成部分不能回歸土地，從而破壞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條件”。②Karl Marx, Capital, vol.1,London: Penguin Books,1976,p.637.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579 頁。換言之，“這些條件在社會的以及由生活的自然規(guī)律所決定的物質(zhì)變換的聯(lián)系中造成一個無法彌補的裂縫，于是就造成了地力的浪費”。③Karl Marx, Capital, Vol.3,London: Penguin Books,1981,p.949.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919 頁。

馬克思強調(diào)，這種生態(tài)斷裂是“自給自足的農(nóng)業(yè)”被摧毀的結(jié)果，以利潤驅(qū)動的工業(yè)化農(nóng)業(yè)的出現(xiàn)，違背了土壤養(yǎng)分循環(huán)的地球新陳代謝。結(jié)果，“由于農(nóng)業(yè)不能再在自己內(nèi)部自然而然地找到它自己的生產(chǎn)條件，這些條件已作為獨立的生產(chǎn)部門存在于農(nóng)業(yè)之外”，因此“需要機器，需要通過貿(mào)易得到化肥，需要來自遠方國家的種子等等”。④Karl Marx, Grundrisse, London: Penguin Books,1973,p.527.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 卷下，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年，第19 頁。為了給土地補充所需的營養(yǎng)，來自歐洲戰(zhàn)場和西西里島地下墓穴的骨頭被碾碎，散布在農(nóng)田上。⑤Erland M。arald,“Everything Circulates,” Environment and History, vol.8,2002,p.74.1840—1880年間，作為生態(tài)帝國主義的一部分，由中國勞工（事實上的奴隸）開采的數(shù)百萬噸秘魯鳥糞被運往英國和全球北方的其他國家，以使枯竭的田地變得肥沃。⑥Brett Clark,Daniel Auerbach and Karen Xuan Zhang,“The Du Bois Nexus,” Environmental Sociology, vol.4,no.1,2018,pp.54-66;Brett Clark and John Bellamy Foster,“Ecological Imperialism and the Global Metabolic Rift,”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parative Sociology, vol.50,no.3-4,2009,pp.311-334.由于資本勢在必行的增長、養(yǎng)分循環(huán)利用的失敗以及農(nóng)業(yè)實踐的集約化，即使在20 世紀大規(guī)模生產(chǎn)合成肥，也不能完全解決土壤養(yǎng)分循環(huán)中的代謝問題。⑦Fred Magdoff,“Ecological Civilization,” Monthly Review, vol.62,no.8,2011,pp.1-25;Phillip Mancus,“Nitrogen Fertilizer Dependency and its Contradictions,” Rural Sociology, vol.72,no.2,2007,pp.269-288.鑒于資本及其社會新陳代謝的邏輯，這個問題仍然存在。正如馬克思所強調(diào)的：

資本主義農(nóng)業(yè)的任何進步，都不僅是掠奪勞動者的技巧的進步，而且是掠奪土地的技巧的進步，在一定時期內(nèi)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進步，同時也是破壞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進步……因此，資本主義生產(chǎn)發(fā)展了社會生產(chǎn)過程的技術(shù)和結(jié)合，只是由于它同時破壞了一切財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⑧Karl Marx, Capital, vol.1,London: Penguin Books,1976,p.638.中文譯本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579—580 頁。

三、深化和拓展馬克思的生態(tài)學

生態(tài)馬克思主義在多個方面繼續(xù)蓬勃發(fā)展，深化和拓展了馬克思的生態(tài)學研究，特別是新陳代謝研究，并應對了當今諸多最緊迫的生態(tài)挑戰(zhàn)。安德烈亞斯·馬爾姆（Andreas Malm）認為，關于馬克思的生態(tài)學和新陳代謝斷裂的學術(shù)研究是一種巨大的“創(chuàng)造力和生產(chǎn)力”。⑨Andreas Malm, The Progress of This Storm, New York: Verso,2018,p.177.這項工作的一個關鍵環(huán)節(jié)，涉及對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辯證法的持續(xù)探索、恢復和發(fā)展。

保羅·伯克特（Paul Burkett）展示了馬克思對資本的批判是如何融入豐富的生態(tài)學見解的，①Paul Burkett, Marx and Nature, New York: St.Martin’s Press,1999.這些見解被整合到馬克思對政治經(jīng)濟學的研究之中。伯克特還闡明了馬克思對自然界限和自然征用的理解，以及馬克思如何以價值研究的方式揭示資本生態(tài)矛盾的復雜性。②John Bellamy Foster and Paul Burkett,“Value Isn’t Everything,” Monthly Review, vol.71,no.6,2018,pp.1-17.伯克特的其他工作則涉及馬克思和恩格斯對科學的評估，以及關于能源和熱力學辯論進行的廣泛調(diào)查，特別是那些與經(jīng)濟和勞動相關的問題。③John Bellamy Foster and Paul Burkett, Marx and the Earth, Leiden: Brill,2016.

生態(tài)馬克思主義正受益于整合和建構(gòu)關于帝國主義、種族資本主義、移居者殖民主義（settler colonialism）和社會再生產(chǎn)等重要的學術(shù)研究。④Tithi Bhattacharya，ed., Social Reproduction Theory, London: Pluto,2017;Sven Beckert,Empire of Cotton, New York:Vintage,2014;Glen Sean Coulthard, Red Skin,White Masks,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2014;Oliver Cromwell Cox, Capitalism as a System,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1964;W.E.B.Du Bois, Black Reconstruction in America, New York: Atheneum,1992;Roxanne Dunbar-Ortiz, An Indigenous Peoples’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Boston: Beacon Press,2014;Nick Estes, Our History Is the Future, London: Verso,2019;Silvia Federici, Caliban and the Witch, Brooklyn,NY: Autonomedia,2014;Nancy Fraser,“Behind Marx’s Hidden Abode,” New Left Review, vol.86,2014;Ariel Salleh,“From Metabolic Rift to ‘Metabolic Value’,” Organization Environment, vol.23,no.2,2010.這項工作揭示了對自然和人類進行掠奪的歷史和持續(xù)作用，并與資本主義產(chǎn)生和發(fā)展過程中多樣化的壓迫和不平等的連鎖形式有關。馬克思研究了英國是如何對愛爾蘭進行歷史性的經(jīng)濟和生態(tài)方面的掠奪，由此導致19 世紀大范圍的環(huán)境破壞和生物滅絕的，這引發(fā)了當今學者對此開展廣泛的研究，⑤Eoin Flaherty,“Geographies of Communality,Colonialism,and Capitalism,” Historical Geography, vol.41,2013;John Bellamy Foster and Brett Clark, The Robbery of Natur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Eamonn Slater,“Engels on Ireland’s Dialectics of Nature,” Capitalism Nature Socialism, vol.29,no.4,2018,pp.31-50；Eamonn Slater,“Marx on the Colonization of Irish Soil,”MUSSI Working Paper Series,2018,htp://muralmaynoothuniversity.ie/9342/1/ES-Marx-2018.pdf,12 March 2021;Eamonn Slater and Terrence McDonough,“Marx on Nineteenth-Century Colonial Ireland,“ Irish Historical Studies, vol.36,no.142,2008,pp.153-172..并進一步探索馬克思對自然經(jīng)濟的研究、對世界各地土著人種族滅絕的批評、對奴隸制資本主義的政治經(jīng)濟學審視、對資本如何剝奪再生產(chǎn)的闡釋以及對異化的物種主義的批判。⑥John Bellamy Foster and Brett Clark, The Robbery of Natur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John Bellamy Foster,Brett Clark and Hannah Holleman,“ Marx and the Indigenous,” Monthly Review, vol.71,no.9,2020;John Bellamy Foster,Hannah Holleman and Brett Clark,“Marx and Slavery,” Monthly Review, vol.72,no.3,2020;Nancy Fraser,“Behind Marx’s Hidden Abode,” New Left Review, vol.86,2014,pp.55-72;Nancy Fraser,“Expropriation and Exploitation in Racialized Capitalism,” Critical Historical Studies, vol.3,no.1,2016.這種對資本主義隱蔽之地的探索，提供了對定義了資本主義制度的征用和剝削之間關系的更全面理解。

這種研究體系為經(jīng)典歷史唯物主義的開放、辯證、唯物主義的生態(tài)方法如何在整個19 世紀和20世紀持續(xù)發(fā)展提供了全面的研究，盡管主要是在以自然科學為代表的“第二基礎”中。⑦John Bellamy Foster, The Return of Natur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p.7;另參見Ian Angus, A Redder Shade of Green,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17;Martin Empson, Land and Labour, London: Bookmarks,2013;Eoin Flaherty, Complexity and Resilience in the Social and Ecological Sciences,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2019;Kohei Saito, Karl Marx’s Ecosocialism,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17.通過這項工作可以清楚地看到，馬克思的生態(tài)學和新陳代謝研究在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中都有著悠久的譜系。事實上，社會主義的參與和推動一直是生態(tài)科學和生態(tài)學作為一種研究領域進行歷史性發(fā)展的核心。①John Bellamy Foster, The Return of Natur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保羅·伯克特闡明了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融入生態(tài)經(jīng)濟學，是如何極大地擴展該領域、使其聚焦于解決最緊迫的環(huán)境問題的。②Paul Burkett, Marxism and Ecological Economics, Leiden: Brill,2006.埃里?！じチ_姆（Erich Fromm）、格奧爾格·盧卡奇（Georg Lukács）認識到馬克思將勞動概念視為一種新陳代謝關系以及自然與社會的綜合辯證法的重要性。③Erich Fromm, The Crisis of Psychoanalysis, Greenwich,CT: Fawcett,1970,pp.153-154;Georg Lukács, A Defence of “History and Class Consciousness”: Totalitarianism and the Dialectic, London:Verso,2003,p.96,p.106,p.113-114,pp.130-131;Herbert Marcuse,The Aesthetic Dimension, Boston: Beacon,1978,p.16.法國馬克思主義者亨利·列斐伏爾（Henri Lefebvre）直接借鑒馬克思的新陳代謝斷裂理論來描述資本主義體系如何導致完全的異化和生態(tài)毀滅。④Henri Lefebvre, Marxist Thought and the City,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2016;另參見John Bellamy Foster,Brett Clark and Hannah Holleman,“Marx and the Indigenous,” Monthly Review, vol.71,no.9,2020,pp.1-19;Napoletano,et al,“Sustainability and Metabolic Revolution in the Works of Henri Lefebvre,” World, vol.1,no.3,2020,pp.300-317.

新陳代謝斷裂理論研究的重要性愈益凸顯。正如德爾·韋斯頓（Del Weston）所說：

新陳代謝斷裂理論滲透進我們占主導地位的普遍的貪婪主義和技術(shù)官僚思維中，人類在概念上與自然分離，不受自然法則的約束，人們相信科學技術(shù)和人類活動可以主宰、操縱和控制自然，我們可以通過外在的物質(zhì)產(chǎn)品得到表達和滿足……它表明社會系統(tǒng)與自然其他部分之間產(chǎn)生疏離。⑤Del Weston,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Global Warming, New York: Routledge,2014,p.66.

韋斯頓強調(diào)：“人與自然（以及作為自然的人）之間的斷裂以許多不同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雹轉(zhuǎn)el Weston,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Global Warming, New York: Routledge,2014,p.67.因此，新陳代謝斷裂研究需要繼續(xù)發(fā)展，以研究資本主義的社會新陳代謝是如何在諸多方面造成生態(tài)破壞和轉(zhuǎn)變，并最終導致21 世紀全球生態(tài)告急的。⑦Brett Clark and Richard York,“Rifts and Shifts,” Monthly Review, vol.60,no.6,2008,pp.13-24.

安德烈亞斯·馬爾姆在《化石資本》（Fossil Capital）一書中，對蒸汽動力的興起以及化石燃料的燃燒如何成為資本的核心進行了廣泛的歷史唯物主義研究。⑧Andreas Malm, Fossil Capital, London: Verso,2016.通過這種演進，資本主義正通過化石燃料的持續(xù)燃燒、碳儲存庫（carbon sinks）的退化（例如森林砍伐）以及溫室氣體排放彌漫大氣層，在碳循環(huán)中產(chǎn)生新陳代謝斷裂。⑨Ian Angus, Facing the Anthropocen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16;Brett Clark and Richard York,“Carbon Metabolism,” Theory and Society, vol.34,no.4,2005,pp.391-428 ;John Bellamy Foster,“On Fire This Time,” Monthly Review, vol.71,no.6,2019,pp.1-17 ;Naomi Klein, This Changes Everything, New York: Simon &Schuster,2014;Del Weston,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Global Warming, New York: Routledge,2014.隨著資本的社會新陳代謝秩序需要更多的能源和原材料用于普遍的商品生產(chǎn)，這種斷裂逐漸被放大。⑩Paul Burkett, Marxism and Ecological Economics, Leiden: Brill,2006;Peter Dickens, Nature and Society, Cambridge: Polity,2014;John Bellamy Foster,Brett Clark and Richard York, The Ecological Rift,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10.

新陳代謝斷裂研究已經(jīng)擴展到被忽視的領域，例如海洋系統(tǒng)，以此研究資本主義的社會新陳代謝是如何改變生態(tài)系統(tǒng)動態(tài)和生命周期的。11Stefano B.Longo and Brett Clark,“An Ocean of Troubles,” Social Problems, vol.63,no.4,2016,pp.463-479.例如，資本積累過程在漁業(yè)結(jié)構(gòu)和功能中發(fā)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因為珍貴的魚類在全球市場中被商品化，①Stefano B.Longo,Rebecca Clausen and Brett Clark,“Capitalism and the Commodification of Salmon,” Monthly Review,vol.66,no.7,2014,pp.35-55.這導致對魚類的捕撈速度超過了它們的繁殖速度，致使?jié)O業(yè)走向崩潰。②Stefano B.Longo,“Mediterranean Rift,” Critical Sociology, vol.38,no.3,2012,pp.417-436;Rebecca Clausen and Brett Clark,“The Metabolic Rift and Marine Ecology,” Organization Environment, vol.18,no.4,2005,pp.422-444.最近的研究集中在與資本主義食品生產(chǎn)相關的社會新陳代謝方面。集中飼養(yǎng)動物的操作將動物與牧場分開，以及將魚類與海洋系統(tǒng)分開。飼料在遙遠的土地上種植或在海上捕獲并轉(zhuǎn)移到動物生產(chǎn)場所。動物排泄物，包括重要的土壤養(yǎng)分，積聚在污水池中，造成水系統(tǒng)的污染。③Michael Carolan, The Sociology of Food and Agriculture, New York: Routledge,2012;Rebecca Clausen and Brett Clark,“The Metabolic Rift and Marine Ecology，”O(jiān)rganizationEnviroment, vol.18,no.4,2005,pp.422-444;Michael Clow and D.McLauchlin,“Healing the Metabolic Rift Between Farming and the Ecosystem,”Socialist Studies/Eétudes Socialistes, vol.5-25,Spring 2007;Stefano B.Longo,Rebecca Clausen and Brett Clark, The Thagedy of the Commodity,New Brunswick,NJ: Rutgers University Press,2015;Tony Wcis, The Global Food Economy, New York: Zcd Books,2007.這些操作增強了企業(yè)控制動物整個生命周期的能力，試圖減少動物從出生到屠宰的時間。與此同時，這些企業(yè)能夠增加商品產(chǎn)量，但更重要的是提升競爭力。工廠化的農(nóng)場需要大量的動物飼料、生長激素和抗生素。它們還產(chǎn)生了大量難以重新融入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廢物，在許多方面造成生態(tài)斷裂。④Ryan Gunderson,“The Metabolic Rifts of Livestock Production,” OrganizationEnvironment, vol.24,no.4,2011.

這一傳統(tǒng)中的另一個研究領域是森林生態(tài)學，包括與資本主義伐木實踐相關的生態(tài)和時間矛盾，其中對短期利潤的追逐違反了與維持森林的地球新陳代謝相關的再生要求。⑤Daniel Auerbach and Brett Clark,“Metabolic Rifts,Temporal Imperatives,and Geographical Shifts,” International Critical Thought, vol.8,no.3,2018,pp.468-486.新陳代謝斷裂理論研究了20 世紀30 年代白人移居者殖民主義、種族資本主義和資本主義的農(nóng)業(yè)發(fā)展是如何造成沙塵暴并幾乎摧毀了美國的。⑥Hannah Holleman, Dust Bowls of Empire, New Haven,CT: Yale University,2018.生態(tài)馬克思主義者在代謝斷裂的研究中，已經(jīng)恢復了馬克思的食物制度理論。⑦John Bellamy Foster and Brett Clark, The Robbery of Natur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pp.113-125 ;Rob Wallace, Dead Epidemiologists,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p.109.他們詳細介紹了資本主義全球食品體系是如何摧毀生態(tài)系統(tǒng)并導致大量野生動物滅絕、引起疾病傳播的，這些疾病表現(xiàn)為新型病毒并導致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⑧Rob Wallace, Big Farms Make Flu,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16;Rob Wallace, Dead Epidemiologists,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Rob Wallace,Alex Liebman,Luis Fernando Chaves,and Rodrick Wallace,“COVID-19 and Circuits of Capital,” Monthly Review, vol.72,no.1,2020,pp.1-15 .其中的一些調(diào)查展示了這些社會和生態(tài)的破壞如何造成身體內(nèi)部的代謝斷裂，包括在人體微生物群內(nèi)。⑨John Bellamy Foster and Brett Clark, The Robbery of Natur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Michael Friedman,“Metabolic Rift and the Human Microbiome,” Monthly Review, vol.70,no.3,2018.

作為一個不斷尋求擴大積累的動態(tài)系統(tǒng)，資本必然面臨著與地球新陳代謝相關的自然限制，并逾越環(huán)境障礙。代謝裂痕學者詳細介紹了資本是如何通過地理上的開采和生產(chǎn)轉(zhuǎn)移，以及采用技術(shù)修復/或納入新資源作為其他原材料的替代品來作出反應的。通過這些行動，資本避免關注它產(chǎn)生的新陳代謝斷裂，在擴大環(huán)境退化的規(guī)模和范圍的同時轉(zhuǎn)移這些斷裂。①Brett Clark and Richard York,“Rifts and Shifts,” Monthly Review, vol.60,no.6,2008,pp.13-24;John Bellamy Foster,Brett Clark and Richard York, The Ecological Rift,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10;Brian M.Napoletano,Jaime Paneque-Gálvez and Antonio Vieyra,“Spatial Fix and Metabolic Rift as Conceptual Tools in Land-Change Science,” Capitalism Nature Socialism, vol.26,no.4,2015;Brian M.Napoletano,Jaime Paneque-Gálvez,Yadira Méndez-Lemus and Antonio Vieyra,“Geographical Rift in the Urban Periphery,and Its Concrete Manifestations in Morelia,Mexico,” Journal of Latin American Geography, vol.18,no.1,2019,pp.38-64.韋斯頓強調(diào)，生態(tài)斷裂“在規(guī)模和復雜性上不斷擴大，以至于人類社會的經(jīng)濟活動正在給地球的生物圈、土地、森林、水和空氣造成前所未有的變化”。②Del Weston,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Global Warming, New York: Routledge,2014,p.67.資本的超破壞性社會新陳代謝是自然和社會的一種“異化中介”，具有潛在的不可逆轉(zhuǎn)的災難性影響，破壞了生存本身的條件。③Karl Marx, The Ethnological Notebooks, Assen,Netherlands: Van Gorcum and Co,1974,pp.260-261.

資本主義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相對立，因為它的邏輯將導致“滅絕主義”。④Ian Angus, Facing the Anthropocen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16,pp.179-180;John Bellamy Foster, The Return of Nature,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20,pp.525-526;Edward P.Thompson, Beyond the Cold War, New York: Pantheon,1982,p.64.生態(tài)毀滅或生態(tài)革命是資本主義大轉(zhuǎn)折的選擇。人類的未來取決于進行一場長期的社會和生態(tài)革命。在這場革命中，相關的生產(chǎn)者能夠創(chuàng)造一種全新的社會新陳代謝，一種符合自然的普遍新陳代謝需要的社會新陳代謝。生態(tài)可持續(xù)性、實質(zhì)平等以及恢復相關生產(chǎn)者作為調(diào)節(jié)人類與自然新陳代謝的自然中介，構(gòu)成了未來社會進步的唯一可能基礎，即生態(tài)社會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