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梅和她的孩子們（上）

◆陳洪金

第一章 白山黑水育初心

張桂梅出生在黑龍江省牡丹江市。她少年喪母，在鄉(xiāng)間生活，小時候被東北抗日聯(lián)軍“八女投江”的故事吸引。通過閱讀小說《紅巖》，張桂梅開始崇拜革命者江姐，接受紅色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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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人的少年時代都有一些秘密。很多時候，父母到外面干活去了，家里安靜得像一片水波不興的湖水，家里的每一件物品都變成了沉默不語的靜物。秘密就像蝸牛一樣緩緩地伸出觸角來，成為孩子們小小的興奮點，在幽暗的時光里閃著微弱的亮光。其實，孩子的眾多秘密，也有相似性。比如，在做完作業(yè)以后，薄薄的《地理》課本依舊沒有合上，對孩子們而言，這里隱藏著一個神秘的世界。翻到最完整的那張中國地形圖，這是被綠色、藍色、褐色、黃色等諸多顏色覆蓋著的中國地圖，到處都是山脈、河流、平原、森林、海洋。目光順著它們的方位、走向、分布，想象張開了飛翔的翅膀，仿佛在瞬間飛越了萬里關(guān)山。目光所及的那些土地，都充滿了無限的未知，隱藏著太多的秘密。有些時候，幾個孩子頭發(fā)蓬亂地湊在一起，玩起了一個游戲：一個人在地圖上發(fā)現(xiàn)一個奇特的地名，大聲念出來，其他的人都爭先恐后地去找，最先找到那個地名的便是勝利者了。長大以后，很多人都會不知不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地理常識，在很大程度上起始于這樣的游戲。

后來，有了貼在墻上的大地圖，很多人都會像小時候一樣，不由自主地一個人玩起年少時的游戲，一遍一遍地查找那些散布在地圖上的地理名詞：城市、島嶼、群山、國度。更多時候，則是張開五指，用拇指與中指之間的尺度，去丈量一座城市與另一座城市在地圖上的距離。

我們的祖國土地遼闊。當我們打開世界地圖，把目光投向世界的東方，便會發(fā)現(xiàn)，中華民族繁衍生息了五千多年的這片土地，是多么富有詩意。在九百六十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我們首先看到的是帕米爾高原、青藏高原、內(nèi)蒙古高原、黃土高原、華北平原、東北平原、長江中下游平原、吐魯番盆地等不同的地形地貌，這些地方遍布著雪山、冰川、沙漠、綠洲、戈壁、盆地、丘陵、草原、江河、湖泊、森林、峽谷、島嶼。祖國的每一個角落，都是神秘的，讓人充滿了向往，特別希望在某一天，能夠用自己的腳步去踏訪，親身體驗一下祖國美麗的大好河山。尤其是我們祖國的最邊緣處，它們到底是什么樣子，很多人都懷著共同的好奇，夢想著找一個機會去看看。比如帕米爾高原的雪山冰川、曾母暗沙的藍色海洋，比如烏蘇里江畔黑瞎子島的冰雪風光，黑龍江的漠河小鎮(zhèn)。

然而，每一個人的足跡所到之處都是非常有限的。即使窮盡一生，我們也不可能把祖國的大好河山都走遍。但是，總有一些人和事，把我們關(guān)注的目光吸引到某個地方，一次次地通過鏡頭、照片、文字，甚至別人的講述，去了解它。比如遙遠的東北地區(qū)，黑龍江省一個叫作牡丹江市的地方。很多人都只是聽說過這個城市的名字，對于這座城市的歷史、文化、生活等稍微詳細一些的情況，卻都是那么的陌生。

黑龍江省牡丹江市鐵嶺公社，就是人民教師張桂梅的家鄉(xiāng)。張桂梅在那里出生，成長，度過了她的童年和少女時代。而這之后的大部分時光，她是在云南度過的。

張桂梅在云南的經(jīng)歷，很多人都清楚地知道。作為云南省麗江市華坪縣兒童福利院（“兒童之家”）的院長、華坪縣女子高中的校長，她投身到云南貧困山區(qū)教育事業(yè)四十多年，無微不至地關(guān)心學生們的成長，用生命去呵護那些曾經(jīng)因為貧窮落后而面臨失學的山村女孩，她因此先后榮獲“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十佳師德標兵”“中國十大女杰”“全國精神文明十佳人物”“全國五一勞動獎?wù)隆薄叭珖阎R女性”“中國教育年度十大人物”“全國百名優(yōu)秀母親”“全國最美鄉(xiāng)村教師”“全國優(yōu)秀教師”“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教書育人楷?！薄叭珖鴥?yōu)秀共產(chǎn)黨員”“時代楷?！薄叭珖撠毠钥！钡确Q號。2021年6月，中共中央授予張桂梅“七一勛章”。

這樣一個讓全國人民無比感動的人，在黑龍江省出生，在云南省轟動全國，成為人民教師的杰出代表。

這時候，我們再來看看地圖，便會發(fā)現(xiàn)，黑龍江與云南的距離，是多么的遙遠。黑龍江省在祖國東北最邊遠的角落，云南省在祖國西南最偏僻的角落。兩個省相距很遠，氣候也完全不一樣。黑龍江的省會城市哈爾濱是我國著名的冰城，每年冬天銀裝素裹，一派冰天雪地的景象。云南省的省會城市昆明則有著春城的美稱，一年四季鮮花盛開，溫暖的陽光讓人陶醉。然而，這樣兩個截然不同的省份，卻因為一個名叫張桂梅的人民教師，被緊緊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黑龍江省牡丹江市是張桂梅的故鄉(xiāng)，云南省麗江市是張桂梅的家鄉(xiāng)。故鄉(xiāng)和家鄉(xiāng)，兩個極為相似的稱呼，在張桂梅身上卻有了如此不同的意義。

張桂梅的故鄉(xiāng)牡丹江市位于黑龍江省的東南部，地處中國、俄羅斯、朝鮮三個國家的交界處，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這里有著廣闊的田野、茂密的森林、起伏的山脈，還有火山口國家森林公園、牡丹峰國家森林公園和牡丹峰國家自然保護區(qū)、雪鄉(xiāng)滑雪場、牡丹峰滑雪場、橫道河子東北虎林園及冬季在牡丹江江面上建設(shè)的雪堡等，是我國著名的冰雪旅游城市。這里生長著紅松、落葉松、獐子松、云杉、冷杉、水曲柳等眾多植物，山林間還有東北虎、梅花鹿、狍子、黑熊、野豬、紫貂等多種珍稀野生動物，是我國重要的生態(tài)林區(qū)。這里盛產(chǎn)水稻、玉米、大豆，是我國重要的糧食生產(chǎn)基地，一直有著“塞外江南”的美稱。與此同時，特殊的地理位置、完備的工業(yè)生產(chǎn)體系，使得這個城市一直都是我國東北地區(qū)重要的交通樞紐和傳統(tǒng)的工業(yè)基地。

這里還是我國少數(shù)民族滿族、朝鮮族的聚居地。

張桂梅就出生在一個普通的滿族人家。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正是牡丹江遼闊富饒的大地、歷史悠久的文化，養(yǎng)育了張桂梅。

張桂梅的故事，就從她的故鄉(xiāng)牡丹江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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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6月，祖國東北地區(qū)一片花紅柳綠，萬物蓬勃生長，牡丹江地區(qū)也在南來的海洋季風溫暖的吹拂下生機盎然。此時，我國已基本完成了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和資本主義工商業(yè)的“三大改造”，新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五年計劃也在這一年圓滿收官，國民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初步顯示出生機與活力。作為我國重要的工業(yè)基地，東北地區(qū)的發(fā)展更是有目共睹。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張桂梅在牡丹江市一個農(nóng)民家庭出生了。用當時非常流行的一句話說，張桂梅真的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她，是新中國第一代社會主義新人。

在生命剛剛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張桂梅應(yīng)該是幸福的。她的父母是傳統(tǒng)的農(nóng)民，心疼每一個孩子。而她，上面還有哥哥、姐姐，家人的疼愛讓幼年時的張桂梅時時感受著溫暖與幸福。對于張桂梅來說，小時候的許多記憶大多都隨著時光的流逝在腦海里變得模糊了。但是，總有一些事情是終生難忘的。牡丹江漫天飛舞的雪花，伴隨著春天的氣息綻放在野地里、溝渠邊的花，飛過天空的鳥，哥哥姐姐帶著自己田野、山岡、房前屋后玩耍的各種情形，都在張桂梅的兒時記憶里刻下了痕跡。這是故鄉(xiāng)對于每一個人的生命之初必不可少的饋贈。

聽故事，講故事，是每一個人在孩提時期最著迷的事情。張桂梅的故鄉(xiāng)牡丹江，是一個有著很多故事的地方。

就拿牡丹江這個名字來說，便有一個美妙的故事。傳說，牡丹江是一個水草豐美的地方，人們在這里安居樂業(yè)，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直到有一天，這里出現(xiàn)了一條巨大無比的蟒蛇。經(jīng)歷千百年吸取日月精華，它修煉成了蛇精。這個蛇精并不像許仙所遇到的白蛇那樣美麗善良，它經(jīng)常竄進長白山周圍的村莊里去禍害莊稼、牲畜和村民。方圓數(shù)十里，年復(fù)一年地被蛇精襲擊，莊稼顆粒無收，房屋被毀壞，人被吃了，村民們的日子過得暗無天日。這時候，一個叫穆丹的小女孩站了出來。在滿語里，“穆丹”有著“曲折”的意思。小女孩從小有著堅忍不拔的性格，喜歡練武，一掌可以擊破石壁，一躍可以飛起幾丈高，開弓能夠射中空中的細線。隨著她漸漸長大，武功在日夜不停的操練中得到飛速提高?！澳碌ぁ敝C音“牡丹”，人們慢慢地也就開始叫她牡丹。牡丹決定殺了蛇精為民除害，于是就去長白山的天池邊找到蛇精廝殺起來。經(jīng)過七天七夜的搏斗，雙方一直不分勝負，后來，牡丹靈機一動，瞅準蛇精張開血盆大口撲過來的機會，一下子跳進了蛇精的肚子里。蛇精四處翻滾，攪得四下里天昏地暗。牡丹揮劍在蛇精的肚子里一頓猛砍，把它的內(nèi)臟砍了個稀巴爛，蛇精終于死了。牡丹渾身沾滿了蛇精的鮮血，筋疲力盡地從蛇精的肚子里爬出來，倒在地上。這時候，長白山天池里突然噴涌出泉水，把牡丹身上的血水洗凈，然后順著長白山流下來，鮮血染紅了江水。為了紀念堅忍不拔、勇往直前、為民除害的牡丹姑娘，人們就把這條江叫作牡丹江。

女孩子們講故事，往往也跟女性有關(guān)。牡丹江不僅是一個特產(chǎn)豐富、風景優(yōu)美的地方，同時還是一個有著優(yōu)良革命傳統(tǒng)的地方。張桂梅小時候，就經(jīng)常聽到東北抗日聯(lián)軍在白山黑水之間英勇殺敵，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故事。其中，最吸引張桂梅的便是發(fā)生在她的家鄉(xiāng)牡丹江的“八女投江”的故事。1931年9月18日，日本駐中國東北地區(qū)的關(guān)東軍突然襲擊沈陽，以武力侵占東北，隨后建立了偽滿洲國傀儡政權(quán)，東北地區(qū)同胞在日本帝國主義的統(tǒng)治下過著暗無天日的悲慘生活。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下的東北抗日聯(lián)軍，由楊靖宇、周保中等人率領(lǐng)，在林海雪原上展開了艱苦卓絕的斗爭。1938年10月，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五軍一師，在牡丹江市烏斯渾河渡口與日偽軍千余人遭遇，發(fā)生了激烈的戰(zhàn)斗。因為實力懸殊，抗日聯(lián)軍很快陷入被動。已經(jīng)到渡口準備轉(zhuǎn)移的八名女戰(zhàn)士，為了掩護大部隊順利突圍，在指導(dǎo)員冷云的帶領(lǐng)下分成三個小組，重新投入戰(zhàn)斗，與日軍展開殊死搏殺。經(jīng)過一番激戰(zhàn)，大部隊順利轉(zhuǎn)移突圍，八名女戰(zhàn)士卻被敵人圍困在河邊。戰(zhàn)斗到了最后，子彈打光了，敵人慢慢圍了上來。這時候，冷云、胡秀芝、楊貴珍、郭桂琴、黃桂清、王惠民、李鳳善和安順福，這八位女戰(zhàn)士砸毀了槍支，手挽著手，一邊涉入烏斯渾河，一邊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高唱《國際歌》，集體沉江，壯烈殉國。后來，“八女投江”的故事，便從牡丹江慢慢傳向全國，凝聚成為一種大無畏的精神，一直激勵著人們勇往直前。這個故事，作為牡丹江人，張桂梅聽過很多次，那些女戰(zhàn)士的身影，常常在她的腦海里閃現(xiàn)。革命烈士的精神，在她幼小的心靈里，慢慢地播下了一粒種子，這些女英雄成為她學習的榜樣。多年以后，每當提起“八女投江”的故事，張桂梅的臉上總是浮現(xiàn)出凝重的神情，可以想象，革命英雄在她的心里，是多么的偉岸和高大。

張桂梅最崇拜的英雄，是《紅巖》中的江姐。

有一次，村子里來了幾個下鄉(xiāng)干部。他們白天跟村民們一起勞動，晚上就借著微弱的燈光看書。當時的張桂梅還是一個孩子，因為年幼還不能干活，于是有著很寬裕的時間。干部們不在的時候，她就把他們的書拿來看。那些年，革命故事書是最常見的。在張桂梅看的書當中，最吸引她的就是小說《紅巖》。在那個崇尚革命軍人的年代，張桂梅很快就成了《紅巖》里江姐的崇拜者。她一遍一遍地讀《紅巖》，一點一點地加深了對江姐這位視死如歸的革命烈士的景仰。讓她尤為震撼的是，江姐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以后，關(guān)押在渣滓洞集中營里，遭受嚴刑拷打仍不屈服的情景：1948年6月14日，由于叛徒出賣，江姐不幸被捕，被關(guān)押在重慶渣滓洞監(jiān)獄。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wù)用盡各種酷刑：老虎凳、辣椒水、吊索、帶刺的鋼鞭、撬杠、電刑，甚至殘酷地將竹簽釘進她的十指，他們急欲從這個年輕的女共產(chǎn)黨員身上打開缺口，獲得中共地下黨組織的線索。面對敵人慘無人道的酷刑摧殘和死亡威脅，江姐始終堅貞不屈：“你們可以打斷我的手，殺我的頭，要組織是沒有的?！薄岸拘炭酱?，那是太小的考驗。竹簽子是竹子做的，共產(chǎn)黨員的意志是鋼鐵！”

小孩子之所以是小孩子，就是因為他們會懷著各種各樣的好奇心，悄悄地做一些被大人們當成“傻事”的事情。張桂梅也做過“傻事”。有一天，張桂梅等大人都出去干活了，就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家里。她悄悄地找來竹子，削了一根竹簽，往自己的指甲縫里插進去。瞬間，鉆心的疼痛從指尖傳來，讓她忍不住叫出聲來。痛，竹簽插進指甲縫的痛，在張桂梅的手指上只是一瞬間，在江姐的手指上，卻是一種漫長的酷刑。也正是這種痛，讓張桂梅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江姐面對敵人酷刑時的堅強意志，讓她對江姐充滿了崇敬，對革命烈士充滿了崇敬。從此以后，江姐的高大形象和革命精神在張桂梅幼小的心靈里扎下了根，并且一直伴隨著她走過一段又一段人生道路。

再后來，張桂梅看到了由長篇小說《紅巖》改編的電影《烈火中永生》，革命烈士江姐從書里文字描繪的形象變成了銀幕上鮮活的人物。張桂梅懷著崇敬的心情，把電影看了一遍又一遍，電影里的歌曲《紅梅贊》，理所當然地成了她最喜歡唱的歌。這首在當年特別流行的歌，伴隨著她走過了許多個日日夜夜，走過了太多的坎坷與榮光。從白山黑水之間的牡丹江，到彩云之南的華坪小城，這首歌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紅巖上紅梅開

千里冰霜腳下踩

三九嚴寒何所懼

一片丹心向陽開 向陽開

紅梅花兒開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萬朵

香飄云天外

喚醒百花齊開放

高歌歡慶新春來

新春來 新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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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家鄉(xiāng)的抗聯(lián)女戰(zhàn)士冷云，還是《紅巖》里的革命烈士江姐，那些革命戰(zhàn)爭年代的英雄，對于生活在新中國的張桂梅來說，還是有些遙遠。他們在別人的講述里，在電影屏幕上，這讓張桂梅對革命英雄的崇敬之情，無法抵達那些曾經(jīng)鮮活的、有血有肉的人身邊。這，似乎成了一種遺憾。

然而，遺憾往往會在另外的地方得到補償。

在張桂梅心里，那些英雄們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稱號——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

在共產(chǎn)黨員身上，流淌著一種共同的信念，那就是：為人民謀幸福。

當人民面臨困難的時候，這些人總是挺身而出，不顧一切往前沖。

在很小的時候，張桂梅就親眼看到過共產(chǎn)黨員因為她的家里遭遇不幸而伸出了溫暖的手，讓她的家庭得以安穩(wěn)渡過難關(guān)。

張桂梅出生在一個人口較多的家庭，家庭條件并不是很好。但是，她卻有著美好的童年。很小的時候，在父母和哥哥姐姐的疼愛下，她是一個性格開朗、頑皮活潑的孩子。牡丹江茂密的森林，廣闊的田野，房前屋后的每一個角落，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成了她玩耍的天然舞臺。這時候的張桂梅，機靈、淘氣、調(diào)皮，儼然一只安靜不下來的小猴子。世界在她的眼里是神奇美麗、五彩斑斕的。

這樣的孩子，到了上學的年齡，自然也倍受老師和同學們的喜愛。在學校，張桂梅當過班長，也是班里的文藝骨干，并且加入了中國少年先鋒隊，成了一名光榮的少先隊員。她清楚地記得，加入少先隊那天，老師帶著她和同學們，在烈士墓前，舉起小小的右手，握起拳頭，面對烈士們莊嚴宣誓，立志做一名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在學校里，她還在宣傳隊里演過江姐，一次次扮演英雄的形象，一回回說著英雄在小說里、屏幕上說過的話。也許，從那時候起，向英雄學習，做一名合格的社會主義建設(shè)者，為國家和民族作出自己的貢獻，就成了張桂梅幼小的心靈里的一個愿望。

在那個火熱的年代，人們都追求思想進步，學校里的孩子們也不例外。學生時代的張桂梅，飽受紅色文化和革命理想熏陶，是一個充滿革命激情的女孩子。中學時，《為人民服務(wù)》《愚公移山》《紀念白求恩》等文章她爛熟于心，二百多頁的《毛主席語錄》能從頭背到尾。

張桂梅之所以這樣對共產(chǎn)黨員、革命烈士、英雄人物充滿了感情，在很大程度上還因為一件事讓她難以忘懷：

那是張桂梅眼里再普通不過的一天。說是普通，是因為那一天的清晨跟以前所有的清晨一樣，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天還是那片天，家還是那個熟悉的家，學校還是那所學校，同學還是那群同學。更重要的是，張桂梅還是那個活潑機靈的張桂梅。

但是，那一天又是特殊的一天。那天中午，張桂梅跟往常一樣放學回家，遠遠地，她就看見自己家房子外面圍了很多人，有熟悉的鄰居，也有一些從沒見過的人。

張桂梅心里馬上緊張起來：“家里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趕緊向著家里跑去。人們把張桂梅的家圍了個水泄不通，有人指指點點看熱鬧，有人進進出出地忙著什么。張桂梅費了好大力氣，才從人縫里鉆進去，漸漸地看清了自己家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原來，張桂梅家房子的一面墻倒了，更讓她無比擔心的是，她媽媽被壓在墻下面了！

人們在忙前忙后搶救被壓在墻下面的媽媽，根本沒有注意到被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嚇得面如土色的張桂梅。此時此刻，作為一個小孩子，張桂梅擠在忙碌的人群里，手足無措。她特別擔心媽媽的安危，眼淚在無聲地流，卻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能焦急地站在一邊，看著大人們在一片忙亂中來來往往。此時此刻，張桂梅知道她家正在經(jīng)歷什么樣的災(zāi)難。房子塌了，媽媽被壓在墻下面。她的心里明白，也許，生活不會像往常那樣充滿陽光和歡聲笑語了。

經(jīng)過一陣忙亂，媽媽被救出來了，張桂梅聽到人們說：“人沒事，人沒事！”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媽媽還活著。張桂梅心里有了一絲欣慰，媽媽還活著，一家人的生活就會一直保持著溫暖的生機。無論以后的生活有多么艱難，只要有媽媽在，一家人就能在這個平靜的港灣里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充滿溫暖和希望。

張桂梅是父母最小的孩子，她出生那年，母親已經(jīng)48 歲了。大家庭里洋溢著濃濃的生活氣息。作為一個小孩子，在這樣的家庭里生活，應(yīng)該是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但是，這一次災(zāi)難，當母親被壓在倒塌的墻下生死未卜的時候，幼小的張桂梅心里產(chǎn)生了失去母愛的擔憂。她深深地感覺到了母愛的彌足珍貴。也許，這就是張桂梅后來像母親一樣不計付出地關(guān)懷著她的孩子們，而孩子們也會情不自禁地叫她“媽媽”的初始原因吧。

母親搶救出來了，接下來面臨的問題卻讓這個家庭犯了難。倒塌的墻，需要重新維修，這不僅需要一筆不小的開支，更需要人力、物力。

這時候，參與搶救的人群中，有一個比張桂梅大一些的姐姐站出來，對張桂梅的父親說：“你領(lǐng)著家人去親戚家住幾天，我在這里帶著大家?guī)湍阈薹孔?，三天后你們就可以回來住了?！?/p>

張桂梅遠遠地看著這個姐姐在跟父親說話，一臉成熟而堅定的神色，完全不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在張桂梅眼里，眼前的這個姑娘，白白的臉龐，兩條長長的辮子；風風火火，干凈利落。一身青色的衣服，一雙好看的鞋子，完全是那個年代女孩子最常見的打扮。也許，后來報紙上、廣播里常說的新長征突擊手就是這個樣子吧。

三天時間，對于一個小女孩來說，本來很短。但是對于張桂梅來說，卻十分漫長。因為，她無法確定那個姐姐是否真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把她家的房子修好。在半信半疑里，張桂梅在親戚家過了三天。她心里一直在想：“那個姐姐，真的能把家里的房子修好嗎？”

等她回到家里一看，房子真的修好了，一家人的生活重新回到了往日的平靜。

當然，在家里，張桂梅又見到了那個姐姐。只是，她似乎不再像三天前張桂梅所見到的那樣干凈利落、英姿颯爽了。眼前的女孩，渾身都是泥巴，臉又黑又紅——臉上裂開了一個口子，血從口子里滲出來；手又紅又腫，手背上也都是血跡。三天時間，這個姐姐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張桂梅不知道。但是眼前的情景，讓她知道，就是這個姐姐帶著一些人，幫把她家的房子修好了；就是這個姐姐讓她又有了一個溫暖的家。

一家人滿懷感激，對這個姐姐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

面對一家人，這個姐姐沒有說過多的話，只是說：“不用謝我們，這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是我們共產(chǎn)黨員應(yīng)該做的?！?/p>

共產(chǎn)黨員——這是張桂梅親眼看到的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共產(chǎn)黨員，一個站在自己面前，可以親耳聽她說話的共產(chǎn)黨員。

以前，張桂梅對共產(chǎn)黨員的印象，往往是在書里看到的那些英雄人物。比如“八女投江”里的冷云、《紅巖》里的江姐。而如今，一位共產(chǎn)黨員就站在她面前，就是這個搶救她那被壓在墻下面的母親的姐姐，就是這個用三天時間幫她家把房子修好了的姐姐。當她家陷入危難時刻，共產(chǎn)黨員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無論是三天前的漂亮姐姐，還是三天后一身泥巴的憔悴姐姐，都是那么可親可敬。

那一天，共產(chǎn)黨員的形象在張桂梅心里變得更加鮮活了。共產(chǎn)黨員，這個光榮的稱號，從書本里、從銀幕上走到了她的身邊。她終于知道，共產(chǎn)黨員不僅僅是革命戰(zhàn)爭年代那些為了人民翻身解放而流血犧牲的革命烈士，還是現(xiàn)實生活里的姐姐，是那些為了維護人民群眾的利益奮斗不息的人們。

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做一個像江姐那樣不畏艱險的共產(chǎn)黨員，做一個像那個姐姐一樣為了人民群眾的利益勇往直前的人，從此成為張桂梅的人生目標。

一顆信仰的種子，從此在張桂梅的靈魂深處生根，發(fā)芽。

第二章 曾是一片新天地

少年張桂梅隨姐姐到云南省中甸縣（今香格里拉市）工作，隨后到麗江教育學院讀書，再到大理喜洲教書、結(jié)婚。在彩云之南，在蒼山洱海的懷抱里，張桂梅的生活曾經(jīng)是那么完美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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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牡丹江的生活，對于張桂梅來說，既有童年時代的歡樂，也有人生最初的淡淡的憂傷。母親去世后，生活雖不是那么圓滿，但她還有父親、哥哥、姐姐，一家人也過得其樂融融。

后來，姐姐參加工作，拿到了工資，家里的條件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改善。但是，張桂梅很快就發(fā)現(xiàn)，姐姐仿佛一個影子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是比天邊還要遙遠的云南。

云南，對那時的張桂梅來說，是一個特別陌生的地方，只是從地理課本上看到過。聽說姐姐去云南工作，張桂梅悄悄地找來中國地圖看了一遍。她發(fā)現(xiàn)，云南在中國的西南角，而她的家鄉(xiāng)黑龍江省牡丹江市，在中國的東北角。老師在課堂上給她講過中國地圖——就像一只大公雞，她的家鄉(xiāng)黑龍江，就在這只大公雞的頭部。而遙遠的云南，則在大公雞的腳部。從家鄉(xiāng)牡丹江市到姐姐工作的云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中甸縣（今香格里拉市），有四千多千米的路程。

這是一段漫長的路途。絕不是從家到學校那么簡單，也不是從牡丹江到省城哈爾濱那么方便。從黑龍江到云南，沿著那些彎彎曲曲的鐵路，出了山海關(guān)，再到北京、石家莊、鄭州、成都、昆明，再到大理、麗江，最后到達中甸縣。在地圖上摸索，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更何況，姐姐是坐著火車、汽車，一路踏過那么多的山山水水，到那個從未聽說過的地方。

姐姐在家的時候，對張桂梅一直很關(guān)愛。姐姐離開家鄉(xiāng)去了遙遠的云南，張桂梅心里始終惦記著她。姐姐離開的時間越長，張桂梅對姐姐的思念也就越強烈。在張桂梅讀初中的時候，她去過一次云南，從地圖上搜尋過的那段紙上的距離，她終于實地去體驗了一回。一路上，一個又一個散布在中國大地上的地名，在她的身邊接連出現(xiàn)，然后再消失在身后，讓她第一次感受到祖國版圖的遼闊。牡丹江市平均海拔兩百多米，中甸縣平均海拔三千多米。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一種特殊的差異，張桂梅第一次到云南，就因為水土不服，沒待多久又回去了。

中甸，也許是張桂梅心里始終不能抹去的地名。與黑龍江省牡丹江市相比，中甸是完全不同的。牡丹江是我國東北典型的平原城市，白山黑水養(yǎng)育了它的肥沃與遼闊。中甸這個地名，則又是另外一種風格。作為青藏高原東南部的邊緣地帶，滇、川、藏三省區(qū)的交界地區(qū)，中甸有著濃郁的邊疆少數(shù)民族風情。中國歷史上，這里曾經(jīng)是吐蕃的疆域，也是雪域高原的一部分。藏族人民祖祖輩輩在這里生活著，雪山、森林、江河、草原、格桑花、牦牛、青稞酒、酥油茶、鍋莊舞……構(gòu)成了這片土地上最基本的特色。20世紀30年代，英國著名作家詹姆斯·希爾頓出版了一本小說《消失的地平線》。在書里，作家寫到了一個名叫“香格里拉”的地方，這里有神圣的雪山，幽深的峽谷，飛舞的瀑布，被森林環(huán)繞的寧靜的湖泊，徜徉在美麗草原上的成群的牛羊，凈如明鏡的天空，金碧輝煌的廟宇，這些都有著讓人窒息的美麗。小說出版以后，在西方國家產(chǎn)生了強烈反響，西方人因此把他們心目中的世外桃源稱為“香格里拉”。后來，因為書里關(guān)于“香格里拉”的描述與中甸縣非常相似，2001年中甸縣改名為香格里拉縣，2014年又改名為香格里拉市。

對于張桂梅來說，中甸縣這個舊地名是她所習慣的。她在這片土地上的經(jīng)歷，是與中甸縣密切聯(lián)系的，而香格里拉這個充滿詩意的名字出現(xiàn)的時候，她已經(jīng)離開這個地方好多年了。

很多人都懷著一種疑問：當年，張桂梅和她的姐姐為什么會從那么遙遠的黑龍江省牡丹江市，輾轉(zhuǎn)于重重疊疊的山水之間，不遠萬里來到遙遠的云南省中甸縣，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扎根生活？

其實，很多看似難解的秘密，都經(jīng)不起究根問底的探尋。

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國的經(jīng)濟重心尤其是工業(yè)重心高度集中在東北和沿海地區(qū)。后來，出于國防戰(zhàn)略需要，我們國家實施了一場大轉(zhuǎn)移，把國防、科技、工業(yè)、交通等生產(chǎn)資源逐步從東北地區(qū)和沿海地區(qū)遷入中西部地區(qū)。從20世紀60年代中期到80年代，許許多多工人、干部、知識分子、解放軍從全國各地奔赴大西南、大西北，開展了艱苦卓絕而意義重大的建設(shè)。云南就是“三線建設(shè)”中的重點地區(qū)。張桂梅和她的姐姐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從東北奔赴了云南。

2

1975年12月，18 歲的張桂梅從黑龍江省牡丹江市來到云南省中甸縣參加工作。

那時候的云南是我國重要的林區(qū)，尤其是在滇西北地區(qū)的迪慶、怒江、麗江橫斷山區(qū)，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蘊藏著豐富的林業(yè)資源。在“三線建設(shè)”中，很多東北地區(qū)的人們，從大興安嶺、小興安嶺、長白山地區(qū)來到滇西北，成為伐木工人。張桂梅和她的姐姐所在的中甸縣林業(yè)局，就有著很多東北伐木工人。

剛開始的時候，張桂梅在林場工作。這個朝氣蓬勃的女孩子，跟其他伐木工人們一道，爬高山、鉆密林、穿深谷、涉溪流。原始森林和伐木工作，大風、陽光、寒冷的輪流打磨，把她從一個柔弱的、膽怯的女孩子，變成了一個堅強果敢、吃苦耐勞的女工人。

那些在林海中度過的日子，對張桂梅來說是充實而快樂的。高山峽谷里有鮮花野果，嚴霜積雪背后有歌聲悠揚，羊腸小道上也有飛鳥蟲鳴。更重要的，還有她作為一個女孩子的成長。林場的艱苦工作與大自然里的生活，讓她很快成熟起來。不久，張桂梅在那些年輕人中脫穎而出，成為林場的團委書記。

1983年，一個不經(jīng)意間的機會，她得知了林場子弟學校缺老師，于是她走上了講臺，當起了一名“半路出家”的教師。從林場到教室，她的人生道路就這樣發(fā)生了轉(zhuǎn)折。也就從這一年起，她開始在三尺講臺上教書育人，再也沒有離開。

林場工人的孩子，在山野里跑習慣了，大多都很調(diào)皮，一年四季，總喜歡往山間、河谷、森林里跑，打鳥、摸魚、采野果成了他們的日常游戲。要把這樣一群孩子的心思從大自然里拉回來，把他們教好，讓他們考出一個不差的成績，該有多難啊。

怎么辦？嚴格要求，耐心細致，多學多練。

自從走上講臺的那一年開始，張桂梅就開始琢磨課本，琢磨學生。她花費了很多精力在教書上，想盡辦法讓孩子們在課堂上更加專心地聽講，多做一些作業(yè)，多在學校里停留；在校園里多給孩子們一些關(guān)心，多一些師生之間的交流。

慢慢地，在張桂梅和孩子們的共同努力下，孩子們的成績有了明顯進步。然而，張桂梅是一個不滿足于現(xiàn)狀的人。雖然，她帶出來的畢業(yè)班，考試成績還不錯，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效果不是很理想。于是，到大學里去學習深造的念頭，閃現(xiàn)在張桂梅的心頭。

在這段時間里，張桂梅認識了一個叫董玉漢的白族小伙子，也是林場子弟學校的老師。二人相識，相知，相愛。張桂梅，一個千里迢迢而來的東北姑娘，在這里找到了她的人生伴侶。

1988年，張桂梅調(diào)到大理，在董玉漢的家鄉(xiāng)喜洲一中工作。新的學校要求老師具備更加系統(tǒng)完備的學科知識，她終于下定決心要再去讀書了！

當時，中甸縣所在的迪慶藏族自治州沒有實施高等教育的師范學校，張桂梅通過考試，考取的是與迪慶隔著一條金沙江的麗江教育學院中文專業(yè)。很長一段時間里，麗江教育學院承擔著對迪慶、怒江和麗江等地處滇西北的少數(shù)民族教師人才的培養(yǎng)和培訓工作，是滇西北地區(qū)唯一的一所高等教育學校。

麗江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地方，主要生活著納西族、彝族、白族、普米族、藏族、傈僳族等少數(shù)民族。麗江有許多以動物的名字來命名的山脈和水流，比如玉龍山、象山、獅子山、蛇山、黑龍?zhí)?、九鼎龍?zhí)?。張桂梅就讀的麗江教育學院就在象山腳下，黑龍?zhí)哆叀?/p>

在麗江的山環(huán)水抱當中，張桂梅度過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三年求學時光。麗江教育學院作為滇西北地區(qū)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讓張桂梅對知識的渴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在麗江教育學院，她如饑似渴地讀書學習，為了再次走上講臺積累更加豐厚的學識。同時，這段歲月也成了她人生里最快樂的時光。

三年時間，不長也不短，張桂梅在這里成為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師。

從麗江教育學院中文系畢業(yè)以后，張桂梅在大理的喜洲一中當了一名語文老師。

3

張桂梅踏進喜洲，就被蒼山腳下、洱海之濱的這個小鎮(zhèn)迷住了。在東北老家，她習慣了林海雪原一派冰天雪地的景象；在中甸林區(qū)，她習慣了山野林間的萬籟俱靜；到了喜洲小鎮(zhèn)，她每天可以看見高聳的蒼山和碧藍的洱海。更重要的是，她腳下的這片土地，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厚重的文化。

這是一個跟董玉漢老師一樣可以托付終身的地方。

與中甸、麗江一樣，大理擁有著迷人的自然風光，但它更因其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而被世人所熟知。

這片被溫暖的陽光照耀、高聳的蒼山懷抱、洱海的浪花拍打著的土地上，居住著一個叫作白族的古老民族。在漫長的歲月里，他們在這里繁衍生息，耕作放牧，唱歌跳舞，成為被大自然無限眷顧的民族。春秋戰(zhàn)國時期，楚國人莊蹻率兵來到云南，沿著金沙江溯流而上，駐守云南。后來，他在云南建立滇國，大理就是這個早已被歷史湮沒了的古老國度的重要地區(qū)。西漢時期，漢武帝派張騫出使西域，得知從中國西南地區(qū)也可以通往西域各國，于是便派人開通從四川經(jīng)云南出緬甸去印度的南方絲綢之路，大理作為滇西北的交通樞紐，成為南方絲綢之路和茶馬古道上的必經(jīng)之路，商隊和馬幫從此在這里來來往往，書寫著歷史與傳奇。一千多年前，這里先后建立了南詔國和大理國，兩個古國與我們中原地區(qū)的唐朝和宋朝同時存在，是當時重要的地方政權(quán)。如今的大理古城就是當年兩個古國的都城。

喜洲小鎮(zhèn)，在數(shù)千年以來，一直都是蒼山洱海中人煙稠密、商業(yè)繁華的歷史名鎮(zhèn)。早在唐代，這里就是南詔國的故都，在后來的數(shù)百年里，喜洲一直都是洱海邊一個十分繁華的地方，至今還完整地保存著許多古樸的街巷和院落。走進喜洲，以四方街為中心，北至田莊賓館，南至富春里、彩云街、染衣巷，西至市上街中段，東至鎮(zhèn)東公路東側(cè)的兩院保護民居，約17.32 公頃的面積內(nèi)，集合了大部分重點保護民居，其中包括了被列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嚴、董、楊三家大院。著名作家老舍曾經(jīng)到過喜洲，他被這個古鎮(zhèn)深深地吸引，說：“喜洲鎮(zhèn)卻是個奇跡。我想不起，在國內(nèi)什么偏僻的地方，見過這么體面的市鎮(zhèn)……進到鎮(zhèn)里，仿佛是到了英國的劍橋，街旁到處流著活水：一出門，便可以洗菜洗衣，而污濁立刻隨流而逝。街道很整齊，商店很多。有圖書館，館前立著大理石的牌坊，字是貼金的！有警察局。有像王宮似的深宅大院，都是雕梁畫柱。有許多祠堂，也都金碧輝煌。不到一里，便是洱海。不到五六里便是高山。山水之間有這樣的一個鎮(zhèn)市，真是世外桃源??！”

在喜洲一中教書的時光，應(yīng)該是張桂梅人生中最甜蜜的日子。

張桂梅和董玉漢老師在喜洲一中，一邊教書，一邊在蒼山洱海之間流連忘返。喜洲是董老師的家鄉(xiāng)，也成為張桂梅的家鄉(xiāng)了。在家鄉(xiāng)，當一名鄉(xiāng)村老師，跟孩子們生活在一起，這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理想職業(yè)。這時候，董玉漢老師帶著張桂梅，在他的家鄉(xiāng)，吃著大理特有的乳扇，喝著白族的三道茶，抬頭看蒼山上的積雪，沐浴著洱海邊吹來的風，生活的美好，仿佛一幅畫卷，在他們的人生中徐徐展開。

很多年過去了，張桂梅的學生楊梁談起張桂梅夫妻二人，還是那么動情。楊梁是喜洲本地的孩子，家住在喜洲鎮(zhèn)仁里邑村。當年，楊梁先是在喜洲一中初30 班讀書，后來又到36 班讀書，張桂梅和董玉漢兩位老師先后是他的語文老師。多年來，作為張桂梅在喜洲一中教過的最后一屆學生，楊梁對張桂梅一直懷著深深的感恩之情。

在楊梁眼里，董玉漢老師是一個性格溫和的人，有點胖，無論是上課，還是平時生活中，他總是笑瞇瞇地面對每一個人。上課很風趣，很少看到他發(fā)火。董玉漢老師在喜洲一中教了幾年書以后，便被提拔當了校長，整個學校在他的管理下，就像洱海水一樣寬廣而溫厚。

張桂梅則有著東北人特有的直爽和剛烈。楊梁一再提起，張桂梅老師對學生的嚴管與厚愛，絕對不是她到麗江市華坪縣教書以后才開始的。他堅持認為，在喜洲一中的時候，張桂梅老師就一直保持著那樣的風格。只不過，在經(jīng)歷了一些人生變故以后，張老師的那種風格更加明顯和深刻了。在課堂上，張桂梅老師對學生要求很嚴格，班上幾個調(diào)皮的學生，很快被她管理得服服帖帖的。有一次，一個犯錯的學生在課堂上跟張桂梅頂嘴，兩人當著全班學生的面展開了針鋒相對的“大辯論”，彼此互不相讓。張桂梅口若懸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后，這位學生終于承認了錯誤。

喜洲一中是一所歷史悠久的農(nóng)村中學，孩子們都是來自于周圍村莊的農(nóng)家子弟，除了學校所在村子的孩子走讀以外，其余全部都是住校生。那時候，喜洲一中的學生宿舍全都是用教室改造而成的，每一間宿舍要住三十多個人。人一多就容易鬧，每天晚上，晚自習結(jié)束以后，孩子們回到宿舍，都爭先恐后地去洗漱，忙完以后，各自回到床上，卻不會安然入睡。他們開始了一天中最喧鬧的時刻——“臥談會”。孩子們都來自于農(nóng)村，各種奇聞逸事自然成為“臥談會”上最吸引人的談資。他們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漫無邊際地“談”下去，經(jīng)常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第二天，因為睡眠不足，孩子們一個個都萎靡不振、頭昏腦漲，影響了正常的學習。

張桂梅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學生們的“臥談會”。她開始每天晚上去宿舍檢查孩子們的休息情況，督促各個宿舍按時關(guān)燈入睡。每當宿舍外面?zhèn)鱽韽埞鹈返哪_步聲，并伴隨著一聲“孩子們，睡覺了”，宿舍的燈就熄了。夜色里，孩子們一片靜默。第二天，宿舍外面又傳來張桂梅熟悉的聲音：“孩子們，起床了”，宿舍瞬間喧嘩起來，孩子們又爭先恐后去洗臉刷牙，開始了新一天的學習生活。如此再三，時間一天天過去，孩子們的生活起居也一天天規(guī)律起來。

“沒有誰安排張老師去這樣做，她既不是學校領(lǐng)導(dǎo)，也不是班主任，說起來，這些都不是她應(yīng)該管的事。如果說她身份稍微特殊一點的話，那就是她是董玉漢老師的妻子，是校長夫人。但是，我覺得這根本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張老師與生俱來的愛心?！睏盍哼@樣評價。

張桂梅對學生的關(guān)心，不僅僅在課堂、在宿舍，還在于日常生活。這一點，楊梁同樣是深有感觸的。楊梁的家離學校不遠，原本可以不用住校。但是，他是喜洲一中教師楊秉文的侄子，他沒有跟同學們一起住在學校的大宿舍里，而是借住在叔叔楊秉文的教師宿舍。巧的是，楊梁借住的宿舍，就在董玉漢、張桂梅夫婦的隔壁。

楊梁也許是唯一一個從生活側(cè)面觀察過張桂梅一家在大理喜洲一中教書時光的學生。那時候，張桂梅一家的生活是寧靜而甜美的。董玉漢老師作為一個喜洲本地的白族人，跟很多當?shù)厝艘粯酉矚g種蘭花。每到周末，學校里十分安靜，楊梁就會搬一把小椅子，在宿舍外面的陽光下看書，做作業(yè)。他常?？吹叫愿駵睾偷亩蠋熢趲撞街b的地方給蘭花澆水，有時候還把那幾盆心愛的蘭花搬到陽光下曬曬。

那時候的張桂梅，除了教書是一把好手，日子也過得很滋潤。但她沒有只顧自己過日子，而是時時關(guān)心著她的學生。楊梁作為住在隔壁的學生，經(jīng)常受到張桂梅的照顧。那些年，食堂的伙食是比較差的?；貞浧甬斈晗仓抟恢械氖程茫瑮盍褐两裼洃洩q新：“天天一碗大白飯，澆上一勺幾乎沒有油星的白菜湯。每周只有周一那天，學校食堂的負責人會買來一點豬肉，用酸腌菜一炒，就算是加餐了。一元五角錢一份，住校的單身老師也就吃這個?！?/p>

有一個周末，楊梁在宿舍外看書。張桂梅在旁邊一邊洗菜，一邊對楊梁說：“中午別去食堂吃飯了，跟我們一起吃。”之后，張桂梅把盛放在一個小簸箕里的一堆“草根”遞到楊梁面前說：“你聞聞，這折耳根好香?！?/p>

楊梁回憶當時的情景：“我當時還沒見過這東西，一聞，有股腥味直沖鼻頭。‘好臭！’我脫口而出?！?/p>

“臭？一點也不臭啊，很香呢，你沒吃過折耳根？”張老師說，“很好吃呢，越嚼越香，你嘗嘗！”楊梁半信半疑，接過張桂梅手中的一小節(jié)折耳根，咬了一小口，一嚼，哇，更腥臭了，到水溝邊就要吐?！皠e吐！別吐！這可是好東西呢！咽下去！多吃幾次你就不會覺得腥了，反而會覺得有一種獨特的香味?！睆埞鹈返脑捳Z中透著幾分“霸道”。

那天中午，張桂梅還給楊梁燉了骨頭湯，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子最需要的就是營養(yǎng)。但是，在楊梁記憶里，讓他最難忘的是那天吃的折耳根，他在張桂梅老師家里第一次吃到。腥臭的折耳根，在張桂梅的鼓勵下，他咽下去了，因為張老師說，這種學名叫魚腥草的涼拌菜，是一種可以清熱解毒、消炎的中藥，經(jīng)常吃對身體很有好處。

如今，楊梁早已離開了老家喜洲，在廣西桂林成家立業(yè)。已經(jīng)過了而立之年的他，對張桂梅老師的講述，常常是從張老師教他吃折耳根的那個故事開始，他說：“現(xiàn)在，三十多年過去了，張老師說的那些話，還回蕩在耳邊。不知幾時，魚腥草跟薄荷一樣，都成了我最愛吃的東西了。所以，每當見到菜市場有賣魚腥草時，我都會買一點來解解饞。在吃魚腥草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張桂梅老師。有的人，沒有光鮮靚麗的外表，剛接觸時，甚至讓人覺得沒那么喜歡。張老師就是這么一個人。但在她嚴厲的外表下，有一顆偉大的心。在長久的歲月中，深深影響著我?！?/p>

第三章 人生壯闊磨難始

張桂梅痛失丈夫，隨后離開傷心之地，到麗江市華坪縣任教。初到華坪，多種疾病突如其來，張桂梅身陷絕境。受到社會各界幫助，張桂梅立志報答華坪。

1

毋庸置疑，張桂梅在喜洲一中教書的那幾年，日子過得特別幸福。

大理是一個從來不缺少風花雪月的地方。張桂梅在喜洲一中，在她的丈夫董玉漢老師的家鄉(xiāng)，有了一個溫馨無比的家。在東北牡丹江父母的家里，雖然是一大家子人，但是父母去世早，哥哥姐姐跟她年紀相差較大，張桂梅的心里其實有著一種莫名的、淡淡的、說不出的孤獨。在中甸林業(yè)局時，張桂梅跟著姐姐的腳步，作為一個林業(yè)工人在山野林間穿行多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是依附著姐姐的生活而存在的。只有到了喜洲一中，跟董玉漢老師結(jié)婚成家，張桂梅才有了人生中真正屬于自己的家庭。

那時候的張桂梅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年輕女教師。跟所有的年輕人一樣，她熱愛生活，追求時髦。她涂口紅，穿裙子，也喜歡跳舞。她的丈夫董玉漢作為喜洲一中的校長，在管理好學校和學生的同時，養(yǎng)養(yǎng)蘭花，陪妻子逛逛街，買買菜。董玉漢老師是喜洲小鎮(zhèn)上的大姓人家出身。在大理白族當中，人口最多的就是董姓和楊姓，走到哪里，都可以碰到本家親戚，張桂梅的日子過得十分熱鬧。

這樣的日子，如果一直延續(xù)下去，張桂梅肯定會成為喜洲小鎮(zhèn)上平凡而幸福的人，一輩子守著學校，守著董老師的家鄉(xiāng)，守著蒼山洱海終老一生。

但是，不幸還是悄悄地來了。

1994年底，董玉漢老師突然胃痛難忍，夫妻二人到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把他們嚇壞了：胃癌晚期！

沉浸在甜蜜生活里的張桂梅，突然陷入了絕望。看到診斷書上白紙黑字寫著的檢查結(jié)果，他們感覺到蒼山不再是那么偉岸而挺拔的蒼山，洱海也不再是那么水天一色的洱海，喜洲的每一寸土地，都成為他們苦難生活的見證者。

有病就得治，得了癌癥，更得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晚期癌癥是很難治好的。

董玉漢和張桂梅，這一對相濡以沫的夫妻，開始在大理、昆明等地四處求醫(yī)治病。從西醫(yī)到中醫(yī)，從各大醫(yī)院的正規(guī)治療再到從親友那里得來的偏方，他們都抱著一線希望去試。

然而，藥吃了很多，藥水掛了一瓶又一瓶，病情卻沒有控制住，積蓄也花光了。

沒有錢就到處借，找親戚，找朋友，只要能夠借到錢的地方，張桂梅都借了。

借了一回兩回，張桂梅再也借不到錢了。

山窮水盡，張桂梅只好把董老師家兩層樓的房子賣了，給董老師治病。

飽受癌癥疼痛折磨的董老師深知自己已經(jīng)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他開始絕望了。站在醫(yī)院的樓上，他無可奈何地對張桂梅說：“算了，別治了，回家吧。”

張桂梅還是不愿意放棄最后一絲的希望，她對丈夫說：“沒關(guān)系，我有工資嘛，怕什么呢？能活一天算一天，就等于你多陪我一天唄。如果有奇跡出現(xiàn)，你好了，你不需要上班，在家給我做飯，我去上班去就可以了嘛?！?/p>

董老師說：“好?！边@個字，其中包含了許多無奈，也包含了許多勉強。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治病期間，六七千元一支的進口藥水，一天天注射到董老師的身體里去，他的病情依然沒有絲毫回轉(zhuǎn)的跡象，癌細胞不斷擴散。張桂梅一直深愛著的丈夫，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為了繼續(xù)給董老師治病，張桂梅變賣了幾乎所有的財產(chǎn)，花光了最后一分錢。癌癥，最終讓董玉漢和張桂梅夫婦倆走進了人生的死胡同。

丈夫最終還是走了，這一天是1995年2月24日。

董玉漢離開人世的那一天，對于很多人來說，可能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但是，對于張桂梅來說，是人生中最傷心的日子，這意味著她跟自己最親愛的人從此再也不能相見。在昆明郵局長途電話大廳，剛剛給丈夫辦完手續(xù)的她，給親友打電話，身邊是來來往往忙亂著的人群，只有她，身心俱疲。張桂梅深深地感覺到命運的不公平，她覺得往后生活無比灰暗，于是放聲大哭。

孤獨，開始驚濤駭浪一樣向她襲來，無情地沖刷著張桂梅的身影。

離開醫(yī)院，極度悲傷的張桂梅心灰意冷地走在街上，絲毫沒有注意避讓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車流，她想等著哪一輛車子把她撞倒，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車子真來了。一陣尖銳的急剎車聲音過后，司機嚇得面如土色?？粗鴱埞鹈?，司機丟下一句怒吼：“你要死可以選擇別的方式，不能這么坑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站在街邊，張桂梅似乎被司機罵醒了，她想：“這個司機說得對啊，萬一真被撞了，自己一了百了，可害苦了別人，不能這樣做?！彼纯蘖艘粓?，然后打起精神處理起丈夫的后事。

處理完丈夫的后事，張桂梅回到了學校，回到了她的學生們身邊。

校園依舊，學生和同事依舊。在喜洲一中，還是那樣在每一個日升月落之間按部就班，學生們每天都還是那樣忙忙碌碌地在教室、食堂、操場、宿舍之間生龍活虎地穿梭，把時間填得滿滿的，老師們也還是在鐘聲里進校、上課、下課、離校。似乎一切都從未改變過。

但是，張桂梅變了。她丟了魂似的，整天昏昏沉沉，不再像往常那樣風風火火。她對什么都不感興趣，做起事情來也丟三落四，完全不是以前人們早已習慣了的那個張桂梅老師。她甚至害怕睡覺，因為她經(jīng)常會夢見她的丈夫。在夢里，似乎一切都未曾改變，董老師還是生前的樣子，有點胖，面帶著微笑。但是從夢里醒來，她就要面對現(xiàn)實，承受著失去愛人的悲痛。

沒過多久，孩子們發(fā)現(xiàn)了張桂梅老師的頹喪。在經(jīng)歷了一場生離死別之后，孩子們眼里干練的張老師消失了，成了一個失魂落魄的女人。

張桂梅清醒地知道，如果再不擺脫這種狀況，她肯定無法繼續(xù)作為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師站在講臺上去面對那些孩子們。這意味著她可能會誤人子弟。這是性格倔強的張桂梅所不愿接受的。

于是，她想離開大理，離開喜洲一中。

她想找一個沒有人知道自己悲痛往事的地方，度過余生。

2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黑龍江人，云南對于張桂梅來說，還有很多地方是陌生的。在經(jīng)歷了痛失愛人的人生苦難之后，張桂梅對生活并沒有多高的要求，只要有一所學校，能夠讓她住下來，重新走上講臺，拿一份工資，就足夠了。經(jīng)過一番聯(lián)系、申請，張桂梅于1996年8月調(diào)到了麗江市華坪縣教書。這一年她39 歲。

在麗江教育學院中文系讀書的時候，張桂梅就不止一次聽說過華坪縣。這是一個被金沙江環(huán)繞著的地方，與四川省交界，不遠處就是幾十年前我國實施“三線建設(shè)”過程中發(fā)展起來的著名鋼鐵城市攀枝花市。華坪縣給人最深的印象有兩個方面：氣候熱、民族多。金沙江從華坪縣西進東出，它流過的地方，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地理氣候——南亞熱帶低熱河谷氣候，造就了華坪縣所有的山地和河谷都適宜各種熱帶植物生長。華坪縣是一個瓜果飄香的地方，尤其是芒果久負盛名，是全國有名的芒果之鄉(xiāng)。華坪縣民族眾多，境內(nèi)居住著漢族、彝族、白族、傣族、壯族、苗族、回族、傈僳族、納西族、藏族、普米族等多個民族，可以說，這里是一個多民族和諧共處的大花園。在云南，多民族以大雜居、小聚居的形式分布在山山水水之間，是非常普遍的現(xiàn)象。在云南，還有一個現(xiàn)象，民族眾多的地方，尤其是山區(qū)，往往同時也是貧困地區(qū)。在華坪縣，貧困人口也很多。

也許，張桂梅從蒼山洱海之間的喜洲一中調(diào)到華坪縣工作，剛開始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她會面臨如此多貧困學生和貧困家庭，并且因此改變她的人生。畢竟，喜洲一中地處大理繁華之地，她在蒼山洱海之間所過的，更多的是一種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如果不是丈夫突然因病離世，美好生活驟然破碎，她也許會在大理的風花雪月里安然度過恬靜而幸福的一生。她來到華坪縣，最初也是抱著療傷的心態(tài)，打算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默默無聞地過完一生，在無欲無求的狀態(tài)里平靜地老去。

最開始的時候，張桂梅是在華坪縣城中心鎮(zhèn)的中心中學任教。她本來是可以到華坪一中教書的，但是，她選擇了中心中學。這所學校雖然地處縣城，但是很不起眼，無法跟華坪一中相比，學校條件相對比較差。

到條件差的學校工作，承擔繁重的教學任務(wù)，這是張桂梅自己主動要求的。在她最無助的時候，華坪這片土地和人民接受了她，讓她有了開始新生活的地方。她，作為一個外來者，重新走上講臺，面對一群新的孩子，面對那一雙雙清澈如水充滿求知欲的眼睛，又找到了教書的感覺，漸漸地又煥發(fā)出了生命的光彩。

那時候的華坪縣，教育事業(yè)正處在一個從低谷回升的時期，很多學校條件很差，但是教師和學生都有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一步一步慢慢地在改變著全縣的教育狀況。張桂梅任教的華坪中心中學，也剛剛完成優(yōu)化合并，還處于兩個校點分開教學的狀態(tài)，初一、初二年級12個班在原來的七中校址上課，初三年級8 個班在原來的六中校址上課。張桂梅到華坪中心中學以后，承擔了4 個初中畢業(yè)班的政治教學工作，還負責學校畢業(yè)班女生的管理工作，同時還協(xié)助學校搞文藝工作。因此，從她的工作任務(wù)看，張桂梅不僅要上好每一堂課，做好一名教師的分內(nèi)事，還承擔著課堂以外的管理工作。

在華坪中心中學，張桂梅仿佛是一個擰緊了發(fā)條的時鐘，跟時間一起賽跑。上課的時候，因為四個班在不同的校點，她必須在兩個校點之間來回跑。由于課時有限，她只能找別人休息的時間給學生補課、考試等。每天早晨七點她第一個走進教室，晚上十點最后一個離開教室。周末當人們都在休息娛樂時，張桂梅卻正處在工作最緊張的時候。在抓好教學工作的同時，她抓緊所有時間去給學生補課或談心。此外，她還積極組織學生參加豐富多彩的文娛活動。

在講臺上，張桂梅是一個非常稱職的老師，她敬業(yè)，把好不容易得來的這份新的工作當成了自己生命里特別重要的平臺，倍加珍惜。她精益求精，每一堂課都認真準備，不斷完善，力求用最短的時間讓孩子們學到最多的知識。她付出，每天花費大量時間在教學上，把休息時間壓縮到了最少。大部分時間，她不是在教室里上課，就是在宿舍里備課、批改作業(yè)。她滿懷熱情，以最充沛的精力，最十足的勁頭，投入到教學當中。有時候，看到有的學生趕不上進度，她就單獨給學生補課，給學生們“開小灶”。在華坪中心中學的日子，張桂梅除了教學工作，幾乎沒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學工作中去，一方面是為了在繁重的教學中忘記曾經(jīng)的傷痛；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報答這片接納自己的陌生土地?？傊?，在華坪縣，工作成了她最重要的事兒。

孩子們都非常喜歡上她的課。很快，她的教學成績就呈現(xiàn)上升勢頭，孩子們的學習成績也不斷往前趕。就這樣，隨著教學工作不斷提質(zhì)增效，張桂梅在學校師生中的“名氣”越來越大。漸漸地，整個縣城都開始在流傳：華坪中心中學來了一個外地女教師，教書教得好，特別拼命。

功夫不負有心人，張桂梅的忘我工作，為她贏來了到華坪縣之后的第一份收獲。1997年，中考，她接手僅一年的政治科目獲全縣教學二等獎，其中一個班名列全縣第二名；10月，她被學校評為教學質(zhì)量一等獎；12月，全縣初三語文競賽，她的一名學生獲了一等獎。

3

張桂梅到華坪中心中學任教的一年時間，命運似乎向她敞開了溫暖的懷抱，她在這個全新的環(huán)境里，似乎走上了順風順水的道路，華坪熾熱的陽光，也許要掀起她生命里的光明的一頁。然而，厄運卻又在此時悄悄逼近了。

面對命運的不公，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正是因為選擇的不同，人們往往會各自走出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有的人在厄運里哀嘆，有的人在厄運里抗爭；有的人被厄運糾纏得灰頭土臉，有的人在厄運里走出一段與眾不同的人生。

在喜洲一中，張桂梅遭遇厄運，失去了最深愛的親人。在那場厄運里，張桂梅曾經(jīng)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她來到華坪中心中學，在繁忙的教學工作和一群新的學生中間，尋找自身存在的價值，尋找一種在新的環(huán)境里安身立命的可能。然而，正當她的工作和生活面臨新的起色時，另一場厄運又找上門來了。

這一次，厄運直接針對她本人，試圖從肉體上折磨她、擊垮她、摧毀她。

1997年4月，心無旁騖地忙碌于教學工作的張桂梅，時時感覺到腹部疼痛難忍。剛開始的時候，她沒有在意，隨便找來一些藥吃了。疼痛稍微緩解一些后，她就忍痛繼續(xù)忙著上課，輔導(dǎo)學生，操心學校里大大小小的事。

但是，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的腹部疼痛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反而不斷加劇。為了不影響工作，她抽空去了一趟醫(yī)院，原本想請醫(yī)生開一些藥回來，邊吃藥邊繼續(xù)工作。想不到去了醫(yī)院，醫(yī)生讓她做了一次檢查。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樣。醫(yī)生告訴她，她得的可能是癌癥（后來發(fā)現(xiàn)，是非常嚴重的子宮肌瘤）。

又是癌癥？！

兩年前，在喜洲一中，張桂梅的丈夫就是因為得了胃癌去世的。兩年以后，醫(yī)生告訴她，她自己也得了癌癥。死神似乎還不想放過一個失去親人不久的人。此刻，張桂梅面臨的是三重壓力：失去親人的心理隱痛、身體的病痛和繁重的教學工作。

人生的選擇又無情地擺在了張桂梅面前。

親人已逝，任何人也無法挽回，并且，她已經(jīng)為了丈夫每一絲活著的希望付出全部的心血，即使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她依然陪著丈夫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步：她，雖然有太多的悲傷和遺憾，但是，她已經(jīng)盡力了。

即使醫(yī)學在不斷進步，可很多癌癥一旦到了晚期，依然是不治之癥。張桂梅意識到，醫(yī)生的一紙診斷書，意味著她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治療，自己的生命也快要走到了盡頭，她剩下的日子可能不多了。

作為畢業(yè)班的班主任，作為一名責任心特別強的老師，張桂梅不敢想象，假若她放下手中的工作，拋下正在緊張地準備迎接升學考試的學生，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等著死神一步步逼近，那將是怎樣的一個場景——正在全神貫注地復(fù)習備考的孩子們沒有了班主任，一套完整的復(fù)習計劃就此全部落空，很多本應(yīng)該考出好成績的學生因為得不到及時的輔導(dǎo)而紛紛落榜……這可是關(guān)系到一群孩子命運的關(guān)鍵時刻?。?/p>

面對厄運，面對生命里的嚴峻考驗，張桂梅作出了選擇：把檢查結(jié)果悄悄地放進抽屜里，繼續(xù)她的教學計劃。

因為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學校里的領(lǐng)導(dǎo)、同事和學生都不知道她的情況。她忍受著身體的劇痛，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依然馬不停蹄地穿行在教室、辦公室和宿舍之間，備課、上課、輔導(dǎo)，一樣都沒落下。隨著中考日益臨近，她暗自忍著劇痛，不僅加大了學生的作業(yè)量，同時也加大了自己備課、批改作業(yè)和試卷、輔導(dǎo)學生的工作量。

病痛折磨著她瘦弱的身體，她面色蒼白，卻仍舊忘我地工作。

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在孩子們畢業(yè)前夕最后沖刺的時光里多陪他們一程。然而，病痛卻根本不在乎她的保密，它終于突破了極限，暴露在人們面前。由于病情不斷升級，加上升學考試臨近前的高強度工作，張桂梅的身體終于無法承受，幾次暈倒在講臺上。

同事和學生們終于知道了張桂梅的病情，她的健康問題受到學校領(lǐng)導(dǎo)的高度關(guān)注，領(lǐng)導(dǎo)和同事都建議她平時多休息，保護好自己的身體。但是，張桂梅心里最看重的，依然是她的畢業(yè)班學生們。在考試前的關(guān)鍵時刻，她不能丟下孩子們不管。于是，她堅持著、忍受著、硬撐著，每天早上六點多鐘起床，晚上批改作業(yè)試卷到十二點。一直到7月，張桂梅把孩子們送進中考的考場，才在學校領(lǐng)導(dǎo)和同事們的催促下去昆明的一家醫(yī)院做手術(shù)。在醫(yī)院里做手術(shù)的時候，醫(yī)生吃驚地發(fā)現(xiàn)，她腹腔的器官已全部移位，腸子也粘連在后壁上。一場手術(shù)下來，醫(yī)生從她身體里切除的腫瘤重達兩千克。手術(shù)后，醫(yī)生要求她至少休養(yǎng)半年，可是第二十四天，她就回到學校上課了。由于手術(shù)失血過多，傷口沒有痊愈，巨大的疼痛折磨著她，可她仍然堅持在講臺上。

1997年8月，華坪縣民族中學創(chuàng)建，作為一所新建的學校，各種條件比華坪中心中學更差，很多人都不愿意到這所前途未卜的學校。得知情況以后，張桂梅主動報名，調(diào)到了華坪縣民族中學。

又是一所新學校，又是一群新學生。不變的是張桂梅對教育事業(yè)的熱愛與高度投入，不變的還有她一身的病痛。她滿懷著對一所嶄新的同時也是充滿困難的學校的希望，開始了新的征程。

1997年12月，新的學期剛剛開始，張桂梅的病情復(fù)發(fā)，她又病倒了。接二連三的病痛，始終沒有放過這個一心撲在工作上的老師，她越是想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病魔就越是瘋狂地折磨她。

此后，她再也沒有輕松過，病痛在她身上逐漸增多，到后來發(fā)展到二十多種。疾病對于張桂梅來說，簡直就是緊緊跟在身后的影子，她走到哪里，病痛就跟到哪里，并且讓她越來越虛弱，越來越消瘦。

4

作為一個倍受苦難和病痛煎熬的人，張桂梅對恩情這個詞的理解是刻骨銘心的。

小時候，她跟父母在牡丹江市的老家生活，房子倒塌的時候，她目睹了那個共產(chǎn)黨員姐姐對她家的幫助，深深地感受到了組織的溫暖；在中甸縣當林業(yè)工人的時候，她作為一個創(chuàng)業(yè)者和建設(shè)者，在深山密林的跋山涉水中感受過工人同事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在喜洲一中，丈夫身患絕癥，她受到很多親人和朋友的支援、照顧。

在華坪縣，這片火熱的土地接受了她，給了她一份工作，讓她在繁忙的工作中忘記傷心往事。但是，她到華坪縣剛剛一年多，還沒來得及放手一搏，卻又疾病纏身。剛開始的時候，她在內(nèi)心深處對華坪這片土地是心懷愧疚的。她覺得，這片情深義重的土地和土地上善良樸實的人民，敞開胸懷來擁抱她這個失意者。她又病了，她沒有給華坪縣和華坪人民作出多少貢獻，反而讓縣里多了一份負擔，她給華坪添麻煩了。

張桂梅常常心懷不安。當她又一次從醫(yī)生的手里接過診斷書，回到學校，深思熟慮之后，她毅然決然地把診斷書鎖進抽屜里，心里對自己說：“對不起你了，張桂梅，我也沒有辦法救你！”

但是，張桂梅的這種愧疚和不安，很快被化解了，緊跟而來的是感動和感恩。就像當初迎接她的到來一樣，當張桂梅面臨病痛打擊，深陷困境的時候，同樣是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給了她鼓勵，給了她關(guān)心，給了她親人般的溫暖和愛。

張桂梅得病的事情，首先是被她的同事發(fā)覺的。因為朝夕相處，彼此之間的細微變化，同事們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張桂梅被疾病纏身后身體越來越虛弱。于是，她的同事們，便細心地開導(dǎo)她，給她提出各種醫(yī)療保健方面的建議?？吹剿牟∏樵絹碓街?，就強烈要求她，督促她去醫(yī)院治療。

很快，學校領(lǐng)導(dǎo)也知道了張桂梅的病情，再后來，縣里也知道了張桂梅的病情。

為什么？

其實也沒有那么多的為什么。僅僅因為張桂梅作為一個外地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東北普通話，在華坪縣小小的縣城里，不顧一切地投入到教學當中，用了短短的不到兩年的時間，就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僅僅是1998年，她就取得了眾多的榮譽——1月，全縣統(tǒng)一測試，她教的班語文學科從接手時的第13 名躍為第5 名，政治從接手時的第30 名躍為第1 名。

3月，她被縣婦聯(lián)授予巾幗建功標兵；她輔導(dǎo)的2 名學生參加云南省初三語文競賽，分別獲一、二等獎。

5月，她被縣教育工會授予師德標兵；緊接著的中考，她教的班語文綜合成績?yōu)槿h第4 名、政治全縣第2 名。

9月，這一年的教師節(jié)，她獲縣教育成果重獎，被中共麗江地委、行署評為優(yōu)秀教師。

……

更可貴的是，張桂梅以自己的實際行動為華坪縣民族中學教職工樹立了榜樣，激勵學校全體教職工形成了以“敬業(yè)為本，奉獻為榮”的職業(yè)道德新風尚。

在華坪縣城，很多人都知道張桂梅這個人，一方面是因為她的教學成績非常突出，另一方面是因為她干起工作來非常拼命。張桂梅很快就成了這個小縣城里的“公眾人物”，小縣城的大街小巷都在流傳著關(guān)于張桂梅在校園內(nèi)外的各種故事。

得知張桂梅患病，并且越來越嚴重，學校領(lǐng)導(dǎo)多次催促她去看病，縣里分管教育的副縣長專門到學?？赐?。

1998年2月，張桂梅病情惡化，縣里專門派車，由校長李建國陪她去鄰近的四川省攀枝花市檢查治療。7月，張桂梅第二次做手術(shù)，正在麗江開會的校長李建國一直守在電話機旁邊，一次又一次打電話了解她的手術(shù)情況，直到聽說手術(shù)順利，張桂梅安然無恙，他牽掛的心才落了下來。

住了十天院，張桂梅要出院回華坪了，教育局局長要派車去接她，張桂梅擔心給縣里增加負擔，一口拒絕。這位局長在電話里動了真情：“張老師，你就聽我一回吧，你要拒絕派車，我終生都會不安吶……”出發(fā)前，細心的局長告訴去接張桂梅的駕駛員，開車的時候千萬要開得慢一些，開得穩(wěn)一些，張老師剛剛動了手術(shù)，不能讓她太受顛簸；回來的路上，她讓停就停，讓走就走，一天趕不回來，可以開兩天、三天……

從攀枝花市做完手術(shù)回到華坪縣不久，縣里召開政協(xié)會議。會議期間，39 名縣政協(xié)委員到華坪縣民族中學視察。當那些來自全縣社會各界的知名人士來到學校，得知張桂梅的事跡和她身患重病的情況時，他們被張桂梅深深感動了，一起向著張桂梅三鞠躬，表達對張桂梅為了華坪縣教育事業(yè)所作出的超乎常人的貢獻的感謝，并當場捐款給她治病。

隨后，縣里又召開了縣婦女代表大會，張桂梅作為代表，帶病參加了會議。在會上，張桂梅跟同志們一起聽報告，一起參加分組討論。這期間，她發(fā)現(xiàn)同志們除了參加會議正常的活動，還在私底下忙來忙去，似乎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幾經(jīng)打聽，張桂梅才知道，她的病情被同志們知道了，大家張羅著為她捐款，給她治病。張桂梅還打聽到，其中一位從貧困山區(qū)來的少數(shù)民族婦女代表，為了多給她湊點錢，把回家的五元路費都捐了。好多人勸這位婦女代表不要捐了，山路還很遠，把錢留著坐車回家吧。那位樸實的婦女依然堅持要捐，她說：“張老師看病要緊，路費捐了，我可以走路回去。”

面對那么多為自己捐款治病的好心人，張桂梅感動得多次淚流滿面。每次回憶起那些場景，想起那些捐款的人們，她都無比感慨：“我張桂梅何德何能啊，讓那么多人那樣來幫我?！?/p>

經(jīng)歷了太多磨難的張桂梅，同時也受到了太多好心人的關(guān)愛。她深知，自己的生命是黨和政府挽救回來的，是眾多好心人一分錢一分錢地挽救回來的。她必須回報這片給她以生命和愛的土地，回報那些關(guān)心她、厚愛她的人們。

古語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p>

面對華坪縣和華坪人民對她的救命之恩，張桂梅在后來的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里，用實際行動作出了無聲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