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輝
摘 要: 古希臘的智者不僅對修辭學、語言學和哲學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而且對人本主義思想的發(fā)展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從哲學史的維度出發(fā),在對古希臘早期人本主義發(fā)展狀況和智者運動進行歷史性考察的基礎(chǔ)上,從“人是萬物的尺度”、語言與邏各斯和德性與善三個方面分析了智者的人本主義思想,指出智者的思想是人本主義思想的真正開端。
關(guān)鍵詞:智者;人本主義;人的價值;邏各斯;善
中圖分類號:B502.22? ? ? ? ? ?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7356(2022)-01-0088-07
智者(sophists)是公元前5世紀古希臘時期的一個特殊群體,具體指在希臘各地巡回授課的“教師”[1]。他們主要向年輕人傳授論辯術(shù),并收取費用作為回報。智者(sophists)一詞來源于希臘詞匯“sophos” 和“sophia ”。“sophos” 和“sophia ”最初泛指“某種技藝或才能”[2]27。這種技藝包羅萬象,所以在古希臘時期有很多人都被尊稱為“智者” (sophistes,sophists)[2]28,意思是“有智慧的人”或“圣賢”。荷馬和赫西俄德等有成就的詩人都在智者之列。到公元前5世紀后期,智者一詞由于這些巡回授課教師的出現(xiàn)具有了特殊含義。這些教師自身具有高超的語言和論辯能力,并能夠把這種技藝傳授給他們的學生,因此被尊稱為“智者”。從此,智者一詞便為這些教師所專享。對于智者,人們一直褒貶不一。蘇格拉底一直對智者持貶斥的態(tài)度。蘇格拉底在柏拉圖的《普羅泰戈拉篇》中稱智者是“批發(fā)或零售靈魂糧食的商人”[3]434;在《裴德若篇》中又稱那些智者都是狡猾的騙子,因為他們采用顛倒是非的藝術(shù)蒙蔽人們的心靈: “他們對于心靈懂得很清楚,卻把它隱藏起來”[4]。受蘇格拉底的影響,柏拉圖也曾經(jīng)在《智者篇》中稱智者是“販賣德行知識的零售商”[5];而亞里士多德也認為“智者的技藝貌似智慧其實不是智慧,所謂智者就是靠似是而非的智慧賺錢的人?!盵6]64但是智者自己卻不這樣認為。普羅泰格拉為自己的身份感到驕傲。他認為智者的技藝是一種古老的技藝,他所做的同荷馬、赫西奧德等偉人所做的事情一樣,是向人們傳授美德,讓人們學會正義、勇敢、節(jié)制、虔誠,給人以精神教養(yǎng)[3]437。黑格爾對智者則持比較客觀的態(tài)度,稱智者們是“思辨哲學家”,探討諸如“世上的權(quán)力是什么” “解決一切特殊問題的普遍思想是什么”等哲學方面的問題。黑格爾主張把有關(guān)智者的負面意義拋在一邊,以科學的態(tài)度來考察智者們在希臘歷史發(fā)展中所處的地位。在《哲學史講演錄》中,黑格爾將希臘哲學分成三個主要時期:(一)從泰勒斯到亞里士多德;(二)羅馬世界中的希臘哲學;(三)新柏拉圖派哲學[7]170。第一時期哲學又分成了三個階段:第一是從泰勒斯到阿那克薩戈拉的從直接被規(guī)定的抽象思想到自身規(guī)定的思想階段;第二是智者、蘇格拉底和蘇格拉底派的將“絕對”設(shè)定為主體、進入主觀反思的階段;第三是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客觀思想和理念相統(tǒng)一的階段[7]172。在這一階段的劃分中,黑格爾把智者與蘇格拉底相提并論,充分肯定了智者在希臘哲學發(fā)展中的作用。
智者從來沒有離開過人們的視野。人們對智者的研究主要包括史學研究和各種具體研究。歐格雷迪(Patricia OGrady)主編的《智者:導論》[8]和柯費爾德(G. B. Kerferd)的《智者運動》[9]都是對智者的專門研究。格思里(W. K. C. Guthrie)的《古希臘哲學史》[10]、龍格的(A. A. Long)的《早期希臘哲學的劍橋?qū)ёx》[11]和沃特菲爾德(Robin Waterfield)翻譯的《最早的哲學家:蘇格拉底前學派和智者》[12]中也都用了大量篇幅對智者進行了較全面的論述,包括智者的定義、智者出現(xiàn)的社會歷史背景、智者的各種主張以及對當時哲學的影響等。而對智者的具體研究方面主要涉及對智者各種具體思想的深入解讀,主要包括對智者的道德倫理思想、政治法律思想、修辭和語言哲學以及教育思想等方面的研究。比如,西亞帕(Edward Schiappa)的《普羅泰戈拉與邏各斯:希臘哲學與修辭學的研究》[13]、巴雷特(Robert C. Bartlett)的《詭辯術(shù)與政治哲學:普羅泰戈拉對蘇格拉底的挑戰(zhàn)》[14]和加加林(Michael Gagarin)的《雅典人安提豐—詭辯家時代的雄辯術(shù)、法律和正義》[15]就是對智者語言哲學與政治哲學的考察。吉利奧利(Ugo Zilioli)的《普羅泰戈拉與相對主義的挑戰(zhàn)》[16]則專注于對智者的相對主義哲學的研究。劉開會的《智者—古希臘的平民教育家》[17]和徐秋海的《古希臘智者派與哲學派教師比較研究》[18]解讀了智者的教育思想。而楊師群的《東周諸子與古希臘智者之比較》[19]和方熹與張能合著的《古希臘智者派“懷疑論”與莊子懷疑論比較分析》[20]則把智者的哲學思想與我國古代哲學家的思想進行了比較。學者們已經(jīng)取得的研究成果大大加深了人們對智者的認知。但是人們必須看到,目前對智者的研究還有待于進一步深入和拓展。智者不僅對修辭學和語言學的發(fā)展起到過重要作用,而且在哲學方面的貢獻也是不可小覷的,尤其是他們對人本主義的貢獻更值得人們進一步探究。事實上,智者促進了希臘古典時期人們對邏輯思維的研究,其論辯的技巧促進了人類思維能力的發(fā)展,為日后人本主義思想的形成奠定了思維基礎(chǔ)。同時智者在論辯中所涉及的有關(guān)倫理道德、法律政治和傳統(tǒng)宗教等內(nèi)容也促成了蘇格拉底等的哲學家在這方面的論辯和思考,為日后人本主義思想的形成與發(fā)展做了一定的思想準備。筆者認為在現(xiàn)代人熱衷于重新審視人本主義傳統(tǒng)的今天,有必要對智者的人本主義思想進行梳理和挖掘。
一、古希臘早期人本主義的發(fā)展狀況與智者運動
人本主義(Humanism,又稱“人文主義”)一詞源于拉丁語的“Humanus” 一詞,意為 “一種關(guān)于人類一般事務(wù)的思想體系”[21]。這一思想體系弱化宗教的作用,強調(diào)人的理性,認為人的本性即為“善”[22]。作為一種哲學理論或思想流派,人本主義可以一直回溯到古希臘時期。古希臘哲學所包容的根本性概念是和諧與秩序,這也正是人本主義哲學的核心價值觀。早在公元前六世紀,古希臘哲學家就開始追問世界的本源和運行規(guī)律的問題,他們的思想中不時閃爍出人本主義思想的火花。在第一代古希臘哲學家泰勒斯那里就有對人的思想的基本認識。泰勒斯聲稱“萬物是水”,強調(diào)多樣性中的統(tǒng)一性,認為水是構(gòu)成世界的“始基”[23]6。泰勒斯的論斷肯定了人類思想的能動性。在泰勒斯看來宇宙間的一切事物都是可以為人類思想所理解的。泰勒斯的思想促成了古希臘人從神話思維到邏輯思維的轉(zhuǎn)變: “他打破了傳統(tǒng),也打破了與直接感覺印象的短視的聯(lián)系”[23]8。在第二代哲學家赫拉克利特的思想中則見有和諧理念的萌芽,其“萬物都處于流動狀態(tài)之中”的理念絕不是單純的不可知論,而是強調(diào)構(gòu)成事物的各種因素之間既對立又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認為各種事物在對立面相互作用下,能夠最終實現(xiàn)整體的和諧。赫拉克利特認為在不斷變化的宇宙當中必然會有一個不變的整體法則,這一法則就是“邏各斯”,而對這一整體法則的理解便構(gòu)成了人的“洞察力”[24]30。在同一時期其他哲學家那里,理性則受到尊崇。巴門尼德提出了與赫拉克利特完全相反的命題: “沒有任何東西是處于變化狀態(tài)之中的”。這一命題被后來的哲學家加以重構(gòu):凡所是[存在]的,是 [存在]著。凡所不是[存在]的,不是[存在]。凡所是[存在]的,可以被思想。凡所不是[存在]的,無法被思想[23]14。巴門尼德的理論指出了理性和感性之間的不可調(diào)和性,用邏輯推理的理性方式強調(diào)了理性的重要意義。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構(gòu)筑了一個微小粒子在虛空中的運動,主張不可分割的微小粒子是構(gòu)成世界的統(tǒng)一元素。由于原子不能被感知,所以這個理論完全建立在理性的基礎(chǔ)上,是對理性的充分肯定。而畢達哥拉斯把世界運轉(zhuǎn)的秘密歸結(jié)為數(shù)學,主張構(gòu)成世界的不是物質(zhì)元素,而是“數(shù)”[24]18。數(shù)學構(gòu)成了世界中的永恒結(jié)構(gòu)和形式。從這種意義來說,畢達哥拉斯是“雙重意義上的理性主義者”,他一方面提供了數(shù)學證明的理論依據(jù),一方面堅持關(guān)于實在的知識是通過理性而非感官所獲得的[23]022。但是我們必須看到,雖然早期哲學家有強調(diào)“和諧”和“理性”的端倪,但這一和諧和理性都是在自然中尋求萬物本源和歸宿的哲學叩問中產(chǎn)生的,是宇宙論時期人們對自然界的一種認知,這些理論還沒有完全擺脫神學的束縛,比如在畢達哥拉斯那里,人們就發(fā)現(xiàn)“宗教神秘主義與以數(shù)學為基礎(chǔ)的理性主義肩并肩地存在著”[23]22。
事實上,古希臘的人本主義思想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紀后期的智者運動。當時雅典和希臘社會進入古典時代的繁盛階段。由于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政治的進步,古希臘的哲學也出現(xiàn)了重大轉(zhuǎn)向,人們研究的中心從自然研究轉(zhuǎn)向?qū)θ撕蜕鐣⒁约芭c此相關(guān)的政治和人類美德等問題的研究,出現(xiàn)了人本主義思潮。這種思潮最早見于智者們的言行。智者的職業(yè)和思想體現(xiàn)了人本主義者的基本特征。他們很少講授自然科學知識,更注重實際利益,所以他們的整個思想體系體現(xiàn)了與后來人本主義思想發(fā)展上的“某些相似的特點”[25]。智者的思想對當時的蘇格拉底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引起了蘇格拉底的論辯。
智者人數(shù)眾多,有早期智者和晚期智者之分。早期智者影響較大,主要代表有普羅泰戈拉(Prodicus)、高爾吉亞(Gorgias)、希庇亞(Hippias)、普羅狄科(Prodicus)、安提豐(Antiphon)、克里底亞(Critias)等。普羅泰戈拉、高爾吉亞是其中的佼佼者,提出過著名的哲學命題,集中體現(xiàn)了智者運動的主旨思想。智者不是哲學流派,但是他們的思想主張和社會活動卻反映了一種廣泛的社會思潮。智者運動的產(chǎn)生具有復雜的社會和意識根源。
智者運動是古希臘社會自身發(fā)展的產(chǎn)物。公元前461—429年長達32年的伯里克利時代將雅典民主政治推向頂峰,民主制取代了以前盛行的貴族制,普通民眾可以參與政治生活。在這種寬松的政治背景下,希臘人的思想觀念產(chǎn)生了巨大變化。一方面他們更加關(guān)注社會生活,尤其關(guān)注政治生活,每個人都希望在政治生活中一展身手,為國家做出貢獻,所以在普通民眾中普遍產(chǎn)生了提高論辯能力、思維能力以及應(yīng)對各種法律事務(wù)能力的需求。另一方面人們對物質(zhì)利益的追逐促成了個人主義的空前膨脹,人們希望通過接受教育改變或鞏固自己的社會地位,這就為智者運動的產(chǎn)生創(chuàng)造了重要前提。
智者運動也是當時人類自我認識能力不斷提高的必然結(jié)果。在希臘早期,由于人們認識能力的局限性,對世界的認識還停留在粗淺的層面上,所以人們對神抱有莫名的恐懼和崇拜。但是隨著人們認識能力的進一步增強,人們打破了對神的崇拜,越來越認識到人自身的能力和價值。希羅多德在描寫希波戰(zhàn)爭的時候就強調(diào)了人的重要性。戰(zhàn)爭使希臘人認識到,命運取決于自身的努力,而不是由神來安排。索??死账乖凇栋蔡岣昴穭≈幸苍鴮θ俗龀鲞^客觀的評價: “奇異的事情雖然多,卻沒有哪一件比人更奇異”[26]。索??死账顾袊@的不僅是人掌握了用于生存的各種技藝,更重要的是人具有與其他動物相區(qū)別的思想和語言,以及對理想和正義的追求。到了公元前5世紀,哲學家們主要探討的對象從自然轉(zhuǎn)向了人的自身,進入了人的本體論階段,他們要解決的是與人類自身相關(guān)的問題。智者們順應(yīng)時代的潮流,在關(guān)于人類社會、人的本性、人的價值、人神關(guān)系、道德評價等方面提出了諸多有價值的理論?!爸钦邆兊膶W說雖然在許多方面存在著不同,但是他們面臨著共同的時代要求,具有共同的職業(yè)、共同的治學內(nèi)容、共同的思想傾向和價值觀念”[27]。這種共同的價值觀念就是人本主義,體現(xiàn)了當時人們對人自身的關(guān)注和熱情。人們應(yīng)該看到,智者們在傳授技藝的同時,實際上更是在傳播一種人本主義的理想。
二、“人是萬物的尺度”
智者對人本主義最突出的貢獻就是對人的價值的充分肯定。他們首先打破了希臘早期神在人們心目中的固有地位,對神的存在、屬性和作用提出質(zhì)疑,甚至對人神關(guān)系進行重置。普羅泰戈拉曾經(jīng)在《神論》中說道: “關(guān)于神,我不能知道他們存在還是不存在,也不可能知道他們像什么樣子;因為有許多認識的障礙:問題本身是晦澀的,人生是短暫的?!盵2]234。從這一論斷看出,普羅泰戈拉對神的存在持懷疑論觀點,認為神的存在在人的感知范圍之外,這無疑是對神學傳統(tǒng)的一種反叛。這一時期無神論者普羅狄科和克里底亞的主張更直接撼動了神的神圣地位,揭去了神的神秘面紗。普羅狄科說: “凡是對人的生活有用的東西,人們就奉之為神”[6]198。而克里底亞則堅稱“神的產(chǎn)生歸因于人的政治生活的需要”[6]199。這兩位智者的觀點是一致的:起初并沒有神的存在,神是人根據(jù)自己的需要創(chuàng)造出來的;也就是說是人創(chuàng)造了神,而非神創(chuàng)造了人。
在否定和懷疑神的存在的同時,智者把人的地位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普羅泰戈拉的哲學命題“人是萬物的尺度”就是對人的智慧的充分肯定。“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如何存在的尺度,也是非存在者如何不存在的尺度”[28]664。許多哲學家對這一命題進行闡釋,以蘇格拉底的闡釋最為著名。在柏拉圖的《泰阿泰德篇》中蘇格拉底做了解釋:“對于我就是它向我呈現(xiàn)的樣子,對于你,就是它向你呈現(xiàn)的樣子。”[28]664 接著蘇格拉底做了進一步的解釋: “有一陣風吹來,我們中間有一個人感到冷,另一個人感到不冷,或者一個人感到有點冷,而另一個人感到非常冷。”[28]665雖然蘇格拉底的這番解釋使普羅泰格拉的命題陷入了相對主義的漩渦,但是蘇格拉底卻是在客觀上承認了這一命題的大前提,那就是人的感覺是知識的來源,人的感知確定了事物的存在。面對蘇格拉底的質(zhì)疑,普羅泰戈拉做出了巧妙的回應(yīng)(這里是蘇格拉底以普羅泰戈拉的口吻說的,也確實是普羅泰戈拉自己的觀點): “我們每個人都是存在與不存在的尺度,但是這個世界上的這個人與那個人之間全是有區(qū)別的,這正是因為存在并對某人呈現(xiàn)的東西,與存在并對另一個人呈現(xiàn)的東西是不一樣的。有些人無知地把某些思想稱作真實的,而我認為應(yīng)該說這套想法比其他想法好,但并不比其他想法更真實?!盵28]687這里普羅泰戈拉強調(diào)的是人的個體差異性以及人的智慧的實用功能。從人與神的關(guān)系層面看,這一命題呈現(xiàn)了更廣闊、更深層次的內(nèi)涵,其實質(zhì)就是在神的威信一直在人們的思想中占統(tǒng)治地位的前提下對人的力量和地位的充分肯定。該命題把認識問題由客體轉(zhuǎn)移到主體,所強調(diào)的是人的作用和人的主觀判斷對自身發(fā)展的影響, “從而使一種真正的認識論成為可能”[29],是認識論方面的突破。歸結(jié)起來,普羅泰戈拉的命題所強調(diào)的有兩個方面:一是知識的來源:知識來源于人的感覺,所有外在的東西是否存在,全靠人的體驗與感知;二是人的主體地位:人是衡量一切的標準,也是衡量一切是否存在或者不存在的標準;人有能力創(chuàng)造存在,也有能力對存在的本質(zhì)和特性加以闡釋。而他所說的“人”(anthropos)不論是指人的個體,還是整個人類,其著眼點都是與神或自然相對立的“人”,人是其哲學言說的主體和對象,在其哲學觀念以及社會運轉(zhuǎn)中起著決定性作用。普羅泰格拉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的命題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它一方面奠定了智者運動的理論基礎(chǔ)和指導思想,對智者運動的實踐進行概括和總結(jié),為智者運動進一步深入提供了哲學依據(jù);另一方面它代表了古希臘時期新的哲學思維,首次將人放置于自然和社會的中心,重新評估人的價值,用人的體驗和需求解釋世界萬物的奧秘,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和哲學意義。
三、語言與邏各斯
智者對人本主義的另一貢獻就是他們對人類智慧的強調(diào)與應(yīng)用。智者堅持積極的入世態(tài)度和對現(xiàn)實生活的追求。他們以教書為業(yè),向青年人傳授演說和論辯技巧,希望青年人在現(xiàn)實中有所作為,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具有一定的社會責任感。智者的生活態(tài)度反映了古希臘雅典人民意氣風發(fā)的精神狀態(tài)。在享受火熱的現(xiàn)實生活的同時,智者把審視的目光投向人的自身,對人的智慧和潛能進行正確評估并且充分利用,對人的自身的發(fā)展起到了一定推動作用,從某種程度上開辟了社會哲學、語言哲學和思維科學等新領(lǐng)域的研究,推動了當時希臘民主制社會的進步。
智者所從事的職業(yè)與語言息息相關(guān),所以他們對語言的發(fā)展所發(fā)揮的推動作用是不可否認的。語言是人類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是人類邏輯思維發(fā)展的產(chǎn)物,也是人類智慧的結(jié)晶。海德格爾說過:“語言是最切近于人之本質(zhì)的?!盵30]從這一論斷中可以得知語言是使人成為人的決定性因素之一;語言在人類的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智者對語言在社會和人類發(fā)展過程中的作用有著清醒的認識,并且利用語言達到自己的實用目的。高爾吉亞認為語言具有強大的力量,它以小到不可見的方式達到最神奇的效果。高爾吉亞所稱的強大力量是指語言對人心靈的影響,它既能給人帶來幸福與快樂,也可以給人帶來恐懼與悲傷,自然也可以引起人的憐憫與同情。在法庭上的辯論可以左右人的思維和對事物的看法。所以智者突出語言和修辭的作用,通過論辯術(shù)強化自己的觀點和思想,說服別人,駁倒對方,以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高爾吉亞和普羅泰戈拉都是出色的修辭家。因為修辭學是“關(guān)于話語的技藝”[3]322,所以他們這些修辭家也就是最善于運用語言藝術(shù)的人,在語言從遠古的詩意語言到后來的哲學語言的發(fā)展過程中做出了不小的貢獻。高爾吉亞曾為自己是修辭家而感到自豪。在柏拉圖的《高爾吉亞篇》中,當蘇格拉底詢問是否應(yīng)該稱他為修辭學家時,高爾吉亞回答道: “對,一名優(yōu)秀的修辭學家,蘇格拉底。如果你真的想用這個荷馬的表達法稱呼我,那么我很自豪地說我是一名修辭學家。”[3]320高爾吉亞的《海倫頌》就是語言藝術(shù)的典范。文章中高爾吉亞熱情地為海倫辯護,稱海倫跟從帕里斯出走到特洛伊完全出于人的本性(physis),是看到迷人的對象后靈魂受到影響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因此不應(yīng)該受到指責。高爾吉亞在論辯中一反傳統(tǒng),利用多種論辯手段,提出多種可能性,然后一一加以批駁;在此基礎(chǔ)上,使用排比、對稱語調(diào)和特殊用詞等修辭手段實現(xiàn)論辯效果,不失為語言技巧和修辭術(shù)方面的楷模。按照高爾吉亞自己的話說: “我已經(jīng)用我的邏各斯抹去了加在這個女人身上的壞名聲,完成了我的任務(wù)?!盵6]127高爾吉亞的這篇論辯簡潔而又機智,充滿力量,歷來受到人們的推崇,被譽為“許多討論自由和決定論的哲學論文的鼻祖”[31]。
在傳統(tǒng)的希臘思想中,邏各斯代表神意,曾經(jīng)被看作是“對神意的顯現(xiàn),是為世界萬物奠定基礎(chǔ)的永恒本原”[32]。赫拉克利特第一個將邏各斯用作哲學術(shù)語, “把呈現(xiàn)本原的言說稱為真正的邏各斯”[32]。因此,赫拉克利特把邏各斯看成是用于表達思想的語言,是思想的載體。而這種語言非常靈活,句子可長可短,可多可少。到了智者時期,邏各斯的意義得到了進一步拓展,可以包含三個方面的含義:一是指語言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和結(jié)構(gòu),如用詞和表達技巧等;二是指思維方式,三是指語言所傳遞的思想內(nèi)容。這三方面共同作用,互為表里,在論辯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除了高爾吉亞之外,普羅泰戈拉也曾在論辯中訴諸邏各斯。普羅泰戈拉主張任一命題都有兩個相反的論證,二者互不矛盾,論辯者能否取勝,關(guān)鍵在于能否將弱的論證變?yōu)閺姷恼撟C。在智者關(guān)于語言和邏各斯的學說和實踐的影響下,當時的希臘掀起了論辯的熱潮,對人們普遍關(guān)注的諸如正義與非正義、光榮與恥辱、善和惡、真和假等論題進行論爭,為社會的進步起到了推動作用。此外智者將修辭學歸結(jié)為運用邏各斯的技藝,也促進了人們對邏輯思維的研究,為思維科學的形成和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基本條件。
四、德性與善
智者對人本主義的第三個貢獻就是主張人的自我完善。雖然多數(shù)人批評智者過多注重語言形式,給他們冠以“詭辯家”之稱,但是事實上智者并沒有忽視對內(nèi)容,或者更確切地說,對真理的重視。智者的人本主義思想和教學實踐在當時的希臘是一種創(chuàng)新。他們已經(jīng)撇開了人的物理屬性,專門研究人的智性了,這是對此前神學和自然哲學的超越。智者的思想是人類自我的反思要求在希臘的覺醒,“人們要求通過思想來決定種種關(guān)系,而不再通過神諭,或通過習俗、熱忱和意識的感情”[33]10。那么,對于人,除了重視人的價值和利用人的智慧之外,智者還強調(diào)人的自我完善。
首先,智者相信人具有自我完善的可能性。智者提出了“德性” (arete)和“善” (goodness)的概念,對人性和人的品德的提升等問題加以審視。Arete在希臘文中最初指“事物的特長、用處和功能”。古希臘人認為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arete,這構(gòu)成了物與物相區(qū)別的基本特性。比如馬能奔馳,鳥能展翅高飛,這些能力就構(gòu)成了馬和鳥區(qū)別于他物的根本特征。而智者認為人的arete就是人的才能、特長和優(yōu)秀品質(zhì),即“德性”。所謂“善”(goodness)就是擁有和保持arete,而相對的惡就是arete的“缺失”[6]167-168。人的技藝和才能各有不同,但是人人都應(yīng)該擁有政治和道德方面的德性。普羅泰戈拉用神話的方式對此加以解說,認為宙斯為了讓人能夠和平秩序地生活在一起,平等地賦予了每個人以政治智慧和道德品質(zhì),即“尊敬同胞和正義”[3]443,所以每個人都有機會擁有一份這種美德,共同擁有正義感,共同享有參與城邦政治的權(quán)利。從這個意義來講,智者們是相信人人平等的信條的。但是普羅泰戈拉相信,治理城邦的才能和品德并非天生的或自然而然擁有的,而是通過學習和接受教育獲得的。也就是說,美德是可以灌輸和傳授的。普羅泰戈拉的觀點從根本上肯定了人自我完善的可能性,代表了智者對人所抱有的希望。智者普遍主張人應(yīng)該積極向善,努力學習,不斷提高自己的才能和德性。對于善,智者還有更獨到的見解,那就是善應(yīng)該同正義緊密相連。智者認為人應(yīng)該追求正義,把獲得的才能用于善和法律的目的,為大多數(shù)人謀福利。這一見解說明了智者的社會敏感度和責任感。他們的思想都是出于對社會或城邦的發(fā)展考慮,是社會進步論的有力支撐。
另外,智者找到了人實現(xiàn)自我完善的有效途徑。智者們崇尚教育,相信教育可以實現(xiàn)人自我完善的目的。普羅泰戈拉說教育不僅可以為青年提供算術(shù)、天文學、幾何學、音樂的知識,還教授他們恰當照料私人事務(wù)和國家事務(wù)的技能[3]439。每一種知識和技能都會使年輕人發(fā)生改變,最終棄“惡”從“善”。比如音樂教師在教授琴藝的過程中可以灌輸自制,使年輕人不敢作惡;在年輕人學習彈豎琴時,老師們教他們優(yōu)秀詩人的作品,在音樂與詩的氛圍里孩子們既熟悉了節(jié)奏和旋律,又在心靈上得到了升華。通過這種教育的方式他們懂得了規(guī)范自己的行為,公平處事,并且能夠很好地調(diào)整自我和表達自我,因為“節(jié)奏與和諧的調(diào)節(jié)對整個人生來說都是基本的?!盵3]447此外,老師所教授的良好的溝通能力和政治技藝不僅可以使年輕人把自己家庭照顧得井井有條,而且也可以使他們在國家事務(wù)中成為強者,為國家做出貢獻。在智者眼中,教育的目的歸根結(jié)底就是要把人塑造成“良好的公民”,從根本上提高人的(arete)。但是這種努力必須從小開始,并且還要經(jīng)過長期的訓練和實踐才能真正得到提高。
智者們在崇尚教育的同時,也寄希望于法律,希望法律或政治制度能為人的自我完善提供社會保障。智者們曾就自然(physis)與約定(nomos)的問題展開過爭論。智者們分為兩派,一派以普羅泰戈拉為首,主張約定(nomos),另一派以高爾吉亞為首,主張自然(physis)。普羅泰戈拉認為倫理規(guī)范、行為準則,風俗習慣和法律等約定俗成或人為規(guī)定的東西一方面可以為維系人類的共同生活提供秩序,確?!罢x”與“互相尊重”的人類美德得以延續(xù),另一方面也可以為人的自我發(fā)展提供保護機制,鼓勵人對“德性”與“善”的追求,同時對德性缺失的“惡”的行為進行懲罰。約定派的主張客觀上強調(diào)了人自身的智慧,因為任何約定的東西,包括風俗、習慣、法律條文等,都不是自然產(chǎn)生的,而是人制定的,是人的智慧的結(jié)晶。而同約定派相對的自然派則主張應(yīng)該保護和尊重人的自然本性。高爾吉亞認為任何合乎physis的行為都是正當?shù)暮蜔o可指責的,那些與physis相悖的倫理規(guī)范、行為準則和法律條文等都應(yīng)該改變或廢除。雖然表面看起來高爾吉亞反對約定,但是其實他所反對的是約定對人的自然本性的約束與破壞,并不是對人類智慧的全盤否定??傮w上來講,智者對自然(physis)與約定(nomos)的爭論反映了古典時期希臘人對人的本質(zhì)的深層思考,是對人的地位的有力提升,也是人類意識和自我意識的重大進步。在爭論的過程中,人人平等的理念越發(fā)清晰,也越來越被人們所接受。同時,人們更加重視人賴以生存的政治環(huán)境和社會倫理。更重要的是人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人的重要地位,認識到是人創(chuàng)造了歷史,人有能力按照自己的心愿從事社會生活。
五、結(jié)語
當然,智者的思想不是完美的。智者曾經(jīng)受到蘇格拉底等哲學家的貶低或非議,除了他們對智者的功利性的個人主義傾向心存不滿之外,根本的原因還在于智者思想自身的缺陷。智者的思想和蘇格拉底的思想存在諸多分歧。首先是二者在認識世界方法上的分歧。從普羅泰戈拉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的命題來看,智者過分強調(diào)人的主觀感受,認為人的感覺是判定一切事物的標準,強調(diào)人的個體差異性,但是卻忽視了人們認識的共性,從而具有主觀唯心主義和相對主義的傾向;而蘇格拉底則倡導理性,強調(diào)通過對所感覺到的事物進行反思來把握存在與真理。所以,在蘇格拉底看來,有理性的人和有思想的人才是萬物的尺度。另外,智者和蘇格拉底具有不同的道德倫理思想。智者強調(diào)美德的政治作用,從根本上說持的是一種功利性的道德標準;而蘇格拉底是從人的自身出發(fā),追求個人品德的完善和人的道德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其實質(zhì)是對真理的追求。再有,就是二者對知識的看法不同。智者認為“知識就是感覺”28[688],通過感官所獲得的印象實現(xiàn)對事物的認識。而蘇格拉底主張知識就是“正確的信念伴以差異的知識”28[751],強調(diào)德性與知識的結(jié)合。在蘇格拉底看來,智者傳授的只是論辯的技巧,并非是真正的知識。雖然在歷史上智者一直受到詬病,但是從人本主義的角度來講,智者對哲學和歷史的貢獻卻是不容忽視的。按照黑格爾的話說: “智者們在希臘所占的地位是要給予他們的人民一種高級的一般文化——因此他們也的確對希臘有很大的功勞?!盵33]19智者們從神話和自然界中擺脫出來,把審視的目光投向人類自身,這在當時的希臘無疑是思維方式和思想觀念的進步。智者所提出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的命題將人推到了歷史的前沿,確定了知識的來源,也確立了人的重要性。智者對語言和邏各斯的應(yīng)用基于對人類智慧的充分肯定,促進了人類思維的進步,也為修辭學的形成與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智者對德性與善的追求以及對教育與政治制度的強調(diào)印證了人實現(xiàn)自我完善的可能性和有效途徑。智者反對道德天賦的觀點,強調(diào)道德可以通過教育的手段而獲得。智者的哲學帶有明顯的人本主義色彩,可以說,智者的思想構(gòu)成了人本主義思想的發(fā)端,是古希臘時期人類反思階段在人類自我認識方面所達到的一個高度。智者的人本主義思想對后世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智者的雄辯教育對后來的古希臘教育以及今天西方某些國家的政治、教育等都有深刻的影響。智者的影響持續(xù)至今,正如學者克里(David D. Corey)所言,當今的學者和學者哲學家都“不能與智者分開”[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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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phists′ Humanistic Ideas in Ancient Greece
Yuan Hu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ivil Avi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Tianjin 300300, China)
Abstract: The sophists in ancient Greece not only make important contributions to the development of rhetoric, 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 but also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ism. Based on the historical observation on the humanistic development and the Sophistic Movement in the early ancient Greek perio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hilosophical history,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sophists′ humanistic ideas from three aspects: "A person is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 language and logos, as well as arête and goodness. The paper concludes that the Sophists′ ideas have initiated the real beginning of humanism.
Key words: Sophists; humanism; human values; logos; good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