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克嘉 吳元大

（江蘇 泰州 225300）

元至正二十七年（1367），朱元璋兵集蘇州城下，四面筑臺長圍，張士誠軍在堅守了8個多月后，眼看寡不敵眾，無法挽回敗局，張士誠做了三件事：一是在被困之前把家族年幼男丁送至城外；二是他把城中老者找來，商量守城對策，點燃城中所有戶籍，不給朱元璋留下戶政；三是一把火燒掉了曾經(jīng)歌舞升平、富麗堂皇的齊云樓，讓自己的妻妾全都葬身火海。后張士誠關(guān)門上吊自殺未遂而被俘，在被押送應(yīng)天（今南京）后自縊而死，年僅46歲。張士誠敗亡前后，其被送出城隱匿流亡逃生的家族男丁，成為數(shù)百年來的隱秘之謎。進(jìn)入21世紀(jì)之初，在蘇北江南移民“閶門尋根”的同時，有關(guān)張士誠后裔尋根溯源的研究也在進(jìn)行。

一、興化倉巷的張士誠家族后裔聚居地與張氏祠堂

興化西城外有一條不尋常的巷陌——倉巷，這條巷內(nèi)，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一直是張士誠家族后裔聚居的地方。因此，歷史上曾一度稱作張巷。入明以后，張氏族人根據(jù)“張”字的諧音設(shè)法將其更名為倉巷，并一直沿用至今。[1]

根據(jù)支偉成、任志遠(yuǎn)《吳王張士誠載記》，元至正十三年(1353)正月，鹽工出身的興化草堰場人張士誠(原名九四)率胞弟張士義、張士德、張士信、堂弟張士俊(又名士駿)和李伯昇等十八人(俗稱十八根扁擔(dān))造反，舉起反元大旗。在反元以及與朱元璋爭雄天下的戰(zhàn)爭中，胞弟張士義和張士德先后死難。

自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起，朱元璋在擊敗陳友諒后，即發(fā)動對張士誠政權(quán)的進(jìn)攻。至正二十七年九月，蘇州城破，張士誠被俘，并被押往南京后自縊身亡。在蘇州城破之前，張士誠密令堂弟張士俊保存實力，張士俊秘密率部分將士潛回故鄉(xiāng)興化，在西城外筑屋隱居，以待東山再起。其后，張士俊又去蘇州將藏匿于民間的張士誠、張士信的兒子接往興化，自己則繼續(xù)留在蘇州，直到明洪武四年(1371)，張士俊才又以移民身份遷入興化，與家人團(tuán)聚。

在明朝統(tǒng)治下，張士誠、張士俊、張士信及其族人的后裔一直不敢暴露本家族的真面目，以種植果園和世代做泥瓦匠為業(yè)，生活在倉巷一帶。清嘉慶十七年(1812)前后，張士俊第19世孫張如珍看到朱明王朝滅亡已久，這才放下心來集資在倉巷內(nèi)始建了一座保留至今的“張氏宗祠”，成為江浙地區(qū)唯一的張士誠家族祠堂。道光二十二年(1842)，興化知縣王檢心為張氏宗祠題贈“功在庇人”匾，以表示對鄉(xiāng)賢吳王張士誠的敬仰之情。此匾一直懸于掛有“守祖宗貽謀克勤克儉，傳九世門第亦讀亦工”楹聯(lián)的祠堂祭臺上方。

二、姜堰城北村的吳氏家族：“生姓吳死姓張”[2]

2005年，姜堰市（今泰州市姜堰區(qū)）城北村吳家舍村村民吳元大給泰州日報社寫信，陳述他們村100多戶600多村民數(shù)百年來秉承著的一個祖訓(xùn)：生前姓吳，死后姓張，并詢問有關(guān)行政部門，是否可以將戶口本及身份證由吳姓改為張姓。其理由是他們家有資料：自清代康熙、乾隆以來數(shù)百年間的分家書，都是體現(xiàn)了生姓吳死后姓張。同年9月9日《泰州日報》第二版以特大號字體為標(biāo)題，刊登了《文物譜牒專家探討吳氏之謎》，副標(biāo)題為“姜堰一吳姓居民自稱張士誠后裔并稱村里人改姓隱居已600多年”。根據(jù)這一信息，泰州電視臺到吳元大家對他做了專題采訪，不久又制作了上、下兩集的電視專題片《吳王張士誠》在媒體上廣為傳播。

根據(jù)吳元大介紹，自己在讀初中時，其祖父吳懷寶在常州生活，但每年除夕都要回姜堰老家祭祖。有一次，吳元大在請木主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上面寫的名字是張廣文，感到很奇怪，自己家明明姓吳，怎么會有姓張的祖先？祖父告訴他，這位姓張的的確是家里的祖先，而且村里吳氏家族的人，死了之后寫在牌位上的名字都改姓張，一句話“生姓吳死姓張”。

吳元大家保存了一塊曾祖父的牌位，“文化大革命”期間，他家用油紙將牌位包好埋在院子里，每年除夕祭祖時再挖出來，祭祀儀式完成后再埋進(jìn)地下。這塊牌位其實有三層，正面與背面之間夾著一塊薄薄的木板，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著：

“……吾輩九世孫調(diào)查吳氏源流支派，實系世居海陵（注：泰州古稱）東，地名草堰，張氏所出。何故？追憶由姑蘇城立我始祖張士誠，與大明朱元璋得帝后，與張爭戰(zhàn)以來，厥后遷移淮城之西，寄居外舅吳氏家，埋名改姓吳。是以上下數(shù)百年，風(fēng)教流傳，恐其失旨，編輯詳載木主內(nèi)。今而后，知先主箕裘勿莫，使子孫紀(jì)念不忘，享千秋之俎豆，宴二社之雞豚。自茲之后，凡我同姓，生姓吳，死姓張，故作此文志之……”

木主夾層上這段文字中的“九世孫”，指的是張士誠的九世孫，這段文字是康熙五年（1666）寫下來的，從此世代流傳。

姜堰的文物工作者竇亞平多次到吳元大家實地走訪，并對城北村吳氏宗族部分居民進(jìn)行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里村民超度祭祀時，在喪告（也稱申文，是一種民俗上的公文）上確有“生姓吳死姓張”的表述。

從元至正二十六年到康熙五年的近300年間，張士誠后代是如何流落到姜堰城北村的？如果是張士誠的后代，為什么這里的100多戶居民會改姓吳？對 此，研究張士誠及其家族多年的泰州市譜牒學(xué)學(xué)者張培元認(rèn)為：姜堰區(qū)城北村的這些吳氏祖先很可能就是當(dāng)年張士俊帶著張士誠的一個兒子逃到興化西門倉巷及西水關(guān)淘沙巷一帶隱居，其后裔隱姓埋名流落江湖遷移到姜堰區(qū)城北村一帶的。根據(jù)張士誠的后人遷移淮城之西寄居外舅家改姓吳，張士誠很可能有一個妃子姓吳，而吳元大則說這個姓吳的外舅家族，其實是高郵人。吳元大說：“祖上說過，清朝的平西王吳三桂就屬于這個家族的?！盵3]

吳元大家中有生于乾隆、道光年間，亡于道光、光緒年間的先祖死亡后由吳姓改為張姓的資料留存。

三、“高郵堂”《溫張族譜》反映的張士誠的兩個幼子下落

關(guān)于張士誠的后代，《明史》一百二十三卷列傳第十一中記載，平江城被攻破時，張士誠的妻子劉氏有兩個幼子，藏匿于民間，后來不知所終。張士誠的這兩個幼子真的是不知所終嗎？

2019年，高郵姓氏文化研究會會員徐學(xué)林獲得一部“高郵堂”《溫張族譜》，譜中詳細(xì)記載了張士誠后人去向。根據(jù)該譜的記載，張士誠與劉氏生有五子，長、次、三子，不知所終。四子伏七，字肇之，五子千七郎，由乳母何氏帶著避亂到江西黃土坡夾河口。他們過渡口時，被船工溫良弼收養(yǎng)，二子遂認(rèn)溫為父，何氏為母，改姓溫，千七郎更名為宗武。正因如此，這部家譜叫《溫張族譜》。譜中稱宗武15歲時“自江西吉安府黃土坡太平鄉(xiāng)沙窩村遷楚，初籍監(jiān)邑?fù)?dān)鹽埠，復(fù)遷滄湖垸走馬崗?！睖婧唏R崗在今湖北省監(jiān)利縣。宗武57歲去世，與妻于氏生有四子：彥、良、海、亮，張彥居走馬崗，張良遷河礦橋，張海、張亮遷蚌潭灣（均在今湖北省監(jiān)利縣）繁衍生息。

這支張氏沿用堂號“高郵堂”旨在紀(jì)念祖先張士誠最初稱王之地。

四、蘇州光?！案毙諅鳛閺埵空\后裔

蘇州西郊光福鎮(zhèn)有一個村，村民中許多人姓府，所以叫府巷。明朝以來，府氏家族人才輩出，但是在宋人所編的《百家姓》中，并沒有府姓的記載。民間傳說光福府姓其實是由吳王張士誠的一個后代隱姓而來。[4]

至正二十七年(1367)，朱元璋的大軍攻破蘇州城，張士誠被押解到應(yīng)天(今南京)。他的妻子兒女在戰(zhàn)爭中死的死、抓的抓。有一個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帶著張士誠的一個兒子，躲在王宮內(nèi)的亂磚堆里，避過朱元璋軍隊的搜捕。天黑后，老仆人決定帶著小主人逃出去。他考慮到自己老眼昏花，小主人年紀(jì)小，不認(rèn)識宮外的道路，因此臨走時提了個亂磚堆邊的破燈籠。這個燈籠本來掛在屋檐下，炮火一轟，便被轟到了亂磚堆邊，上面寫的“王府”，也因為燈籠紙破碎，只剩下一個“府”字。

當(dāng)時，朱元璋已關(guān)照布置人馬守住六座城門，不許隨便放人出城，并吩咐：一旦發(fā)現(xiàn)張士誠王府上的人就抓起來。老仆人與小主人走到胥門時，被守門的軍隊攔住。守兵盤問他們是何許人，去干什么。小主人嚇得講不出話來，老仆人說：“我們是普通老百姓，他是我的孫子。孩子他爹今天一早出城去辦事，直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我們實在不放心，就想出城去尋尋。”為首的守兵要他們拿出戶籍證。

老仆人一聽，非常著急，因為他們是宮里的人，不入民籍，沒有這所謂的戶籍證。他看見燈籠上剩有一個“府”字，便急中生智說：“大人，我們姓府，是住在臥龍街的平民百姓。我們找人很心急，因此沒有帶戶籍證，我們的燈籠可以證明我們的姓氏?！蹦切┦乇际歉F苦人家出生，從小沒念過書，認(rèn)不了幾個字，他們看了看燈籠，一時沒看出什么破綻。但他們說：“大帥有令，夜里不準(zhǔn)放人出城。你們還是回去吧! ”老仆人從身上摸出一錠銀子遞給守兵，這才被放出城。

老仆人和小主人一口氣逃到光福，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是府巷村)住下。因為“府”字救了他們的命，因此他們就改姓了府。老仆人沒有子孫，所以姓府的都是張士誠的子孫。

興化邊城廣場的吳王張士誠像（張文祥 提供）

五、張士誠后裔的尋根溯源活動

“參天之木，必有其根。懷山之水，必有其源”。2005年，姜堰城北村吳氏宗族村民“生姓吳死姓張”的隱秘經(jīng)媒體廣為傳播后，有關(guān)張士誠后裔的信息陸續(xù)被披露出來，全國有不少自稱張吳王后裔者，或是先祖曾與張吳王一起共事的，紛紛加入先祖身份之謎探究行列。2010年后，興化市邊城村支部書記張文祥籌資在當(dāng)?shù)亟ㄆ鹆艘惶幬幕瘡V場，廣場的中心豎起一座5.3米高的張士誠青銅像。

2020年，興化市成立了張士誠史料研究會。遼寧盤錦張氏尋根問祖研究者張興文，是山東膠東雙山張氏后裔，疑是吳王張士誠后裔，為了厘清600年的血脈，他聯(lián)系吳王張士誠后裔，牽頭組建“吳王張士誠后裔認(rèn)祖歸宗”微信群。2021年7月改群名為 “吳王張士誠后裔尋根問祖群”；2021年9月,群名再次更改為“吳王張士誠后裔文化研究院”。建群的唯一目的就是尋根問祖研究張士誠文化，最終完成《吳王張士誠后裔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