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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漢西北地區(qū)國家統(tǒng)治機制探蠡

      2022-04-16 13:30:50劉晨亮
      荊楚學刊 2022年2期
      關鍵詞:龜茲

      摘要:漢簡《討羌檄》中雖存錯謬,然大致恢復其原貌后,亦可為探討東漢西北地區(qū)統(tǒng)治機制的問題來源。通過分析《討羌檄》中的諸問題,可以發(fā)現(xiàn):東漢一朝西北地區(qū)存在六種統(tǒng)治機制,分別為:督率、監(jiān)軍(以上兩種皆暫時之制)、屬國、別領、郡縣、特殊別領(原郡僑置,屬國領郡之舊土)。因北地郡人口稀少,郡縣統(tǒng)治的根基不牢,故上郡屬國與安定郡之三水、安定屬國與上郡之龜茲出現(xiàn)了介于“別領”與屬國之間的特殊關系——特殊“別領”。

      關鍵詞:東漢;統(tǒng)治機制;上郡屬國;特殊別領;龜茲

      中圖分類號: K234?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2-0768(2022)02-0065-09

      西漢武帝元狩三年(前120),匈奴昆邪王降漢,漢朝“乃分處降者于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為屬國”,其后漢朝次第在河西地區(qū)設立郡縣。關于此期之歷史,學術界已有較多之討論,但是,對東漢一朝西北地區(qū)統(tǒng)治模式之研究卻數(shù)量較少。原因有二:(1)西北地區(qū)(文中之西北地區(qū)指東漢涼州刺史部、并州刺史部一部(上郡)、三輔(左馮翊、京兆尹、右扶風),即今日陜西、甘肅、寧夏大部、青海東部部分地區(qū))的人口損失較嚴重,且都城由長安東遷至洛陽,故東漢中央政府對西北地區(qū)的重視程度遠不如西漢;(2)西北各地所出之漢簡大多為西漢簡,東漢西北地區(qū)統(tǒng)治模式研究的材料不足。

      但是,對東漢一朝西北地區(qū)的統(tǒng)治模式卻亦頗有意義。首先,東漢時期,中央政府數(shù)次將羌人內遷,加之新莽末年戰(zhàn)亂,西北地區(qū)的人口密度與民族構成已與西漢截然不同,此為其特殊性。其次,東漢時期,羌人在政府的封建壓迫下發(fā)動了數(shù)次大規(guī)模起義,西北地區(qū)十多年烽火連天,此不僅對東漢封建王朝的統(tǒng)治產生了極大的沖擊,而且因郡縣內遷,產生了頗多的“新制”,這些“新制”后為魏晉國家所吸收,成為中國古代重要的地方行政制度。目前學術界對東漢西北地區(qū)統(tǒng)治機制的相關研究多集中于郡縣、屬國兩類。安作璋、熊鐵基《秦漢官制史稿》[ 1 ],陳仲安、王素《漢唐職官制度研究》[ 2 ],紙屋正和《漢代郡縣制的展開》[ 3 ],嚴耕望《秦漢地方行政制度》[ 4 ]四書對東漢時期的郡縣制作了詳盡的考察。安梅梅《兩漢魏晉屬國制度研究》[ 5 ]《兩漢的屬國制度》[ 6 ]兩文對東漢時期的屬國的地理分布、職官設置、性質作用亦作了較為詳盡的考察,故郡縣、屬國制兩類本文擬不做過多贅述。

      黃伯思《東觀余論》記載了北宋時出土的東漢永初二年《討羌檄》,此簡史料價值頗高,但是學術界往往僅依其訂補史籍年日之謬,對其本身的價值并不是很重視。故筆者欲基于從《討羌檄》諸問題入手,結合傳世文獻,對東漢西北地區(qū)國家統(tǒng)治機制作出考證。

      一、《討羌檄》釋文校勘

      《討羌檄》見于黃伯思《東觀余論》《古逸叢書》本、《學津討原》本、趙彥衛(wèi)《云麓漫鈔》、陶宗儀《古刻叢鈔》、葉奕苞《金石錄補》。《東觀余論》《古逸叢書》本作“永初二年六月丁未朔二十日丙寅,得車騎將軍莫府文書,上郡屬國都丞廷義、縣令三水,十月丁未到府受印綬,發(fā)夫討畔羌,急急如律令”?!吧峡賴肌焙竺撐遄?,《學津討原》本此五脫字為“尉二千石守”?!对坡绰n》卷一、《古刻叢鈔》、《金石錄補》卷二在“急急如律令”后有“馬卌疋(《云麓漫鈔》卷一作“四十匹”),驢二百頭,日給”之語。陸錫興《宋代永初漢簡的整理和研究》一文將“馬四十匹,驢二百頭,日給?!倍榱硪粴埡啠伺c上文首尾完整的《討羌檄》并無關系[ 7 ],此說是。筆者認為,此條中“上郡屬國都尉二千石守丞廷義縣令三水”一句存在謬誤。

      首先,應判斷“廷義”與“三水”是否為人名,若三水為人名,則其前為官號,廷義當為一縣;若廷義為人名,三水則當為一縣?!独m(xù)漢志·郡國五》無廷義縣,然安定郡轄縣有三水(今寧夏同心縣)者,宋人邵博記載崇寧(1102-1106)中出土漢簡的地點為天都,《邵氏聞見后錄》卷二七載:“崇寧初,經略天都,開地得瓦器,實以木簡,札上廣下狹,長尺許”[ 8 ]。陸錫興認為此批漢簡出土于天都砦(今寧夏固原市西北75公里)附近,此亦與東漢三水縣地理方位若合符契。由上可知,廷義當為人名,其官為上郡屬國都尉中二千石守丞。

      然是官官號亦存問題。首先,《續(xù)漢志·郡國五》無上郡屬國,《后漢書·和帝紀》永元二年(90)二月己亥條載“復置西河、上郡屬國都尉官”[ 9 ] 170,因永初二年(108)上距永元二年(90)不遠,故上郡屬國永初二年(108)應尚未廢。其次,目前學術界對于睡虎地秦簡、張家山漢簡和里耶秦簡中的“某守”、“某守丞”類表達存在爭議,大致有三種觀點:(1)“守”即官長(參見楊宗兵《里耶秦簡縣“守”、“丞”、“守丞”同義說》[ 10 ]、鄒水杰《秦代縣行政主官稱謂考》[ 11 ]),若從此說,則“上郡屬國都尉守丞”即行“上郡屬國都尉”之實;(2)“守”即試守、試用(參見趙翼《陔余叢考·假守》[ 12 ]、高敏《從云夢秦簡看秦的若干制度》[ 13 ]),若從此說,則“上郡屬國都尉守丞”即尚處于試守期的“上郡屬國都尉丞”;(3)“守”即代理、兼攝(參見大庭脩《秦漢法制史研究》[ 14 ]、李學勤《〈奏讞書〉解說(下)》[ 15 ]),若從此說,則“上郡屬國都尉守丞”即他官兼攝“上郡屬國都尉丞”事。以上三說各有所恃,不可偏廢,秦濤《秦律中的“官”釋義——兼論里耶秦簡“守”的問題》一文指出,里耶秦簡中的“守”,主要為代理、兼攝之意,而“試守”則為漢朝郎官制度成熟之后的后起義項[ 16 ]。因第一種觀點當為秦制,故此處之“上郡屬國都尉守丞”當取后兩義。

      然《續(xù)漢志·百官五》載“省關都尉,唯邊郡往往置都尉及屬國都尉,稍有分縣,治民比郡。”[ 9 ] 3621郡太守秩二千石,丞秩六百石,即使“二千石守丞”中衍“二”字,僅作“千石”也仍比六百石高。關于此問題,筆者認為此應是增秩。東漢時有增秩犒勞之制,如《后漢書·黃香傳》“永元四年,拜左丞,功滿當遷,和帝留,增秩”[ 9 ] 3614;《后漢書·左雄傳》:“臣愚以為守相長吏,惠和有顯效者,可就增秩,勿使移徙,非父母喪不得去官”[ 9 ] 3018。上郡屬國都尉為東漢西北地區(qū)的重要職官,故有可能犒勞其丞,增秩千石。綜上,上郡屬國都尉、千石守丞、三水縣為此句不可或缺之要素,“令”字前之“縣”字應在三水之后,且“二千石”中之“二”字極有可能為衍字。

      基于此推論,接下來分析此句中之人名“廷義”。首先,有可能“廷”字(或“義”字)在“上郡屬國都尉”之后。不僅(守)丞與太守(縣令)一并出現(xiàn)的例子,可見于居延漢簡57.10A(乙52版)“元始四年十二月丁酉朔己亥觻得令建守丞安昌敢言之謹移十月”[ 17 ] 41;敦煌懸泉簡V1812②:120:“九月甲戌,效谷守長光、丞立、謂遮要、縣(懸)泉置,寫移書到,趣移車師戊己校尉以下乘傳,傳到會月三日,如丞相史府書律令。/掾昌、嗇夫輔”[ 18 ] 127,而且東漢少有二字人名,《少室山房筆叢·史書占畢六·雜篇下》稱:“大抵東漢三國,帝王將相皆單名,二名者百中無一”[ 19 ] 183,故“廷義”可能非一人名,若如此,則此句作“上郡屬國都尉廷(或義)二千石守丞義(或廷)令三水縣”。若廷義并非兩個人名,則“廷”字還有可能置于“三水縣”后,《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徭律》121-122簡:“縣毋敢擅壞更公舍、官府及廷。其有欲壞更?。ㄒ玻?,必讞之。欲以城旦舂益為公舍官府及補繕之,為之,勿讞?!盵20]47則此句作“上郡屬國都尉二千石守丞義令三水縣廷”,其義亦通,且根據《討羌檄》之文式應為送往三水縣之書,其制作者是縣廷以外的機關,即上郡屬國。

      根據以上之考證可推測“上郡屬國都尉二千石守丞廷義縣令三水”存在:(1)上郡屬國都尉二千石守丞廷義令三水縣;(2)上郡屬國都尉廷二千石守丞義令三水縣;(3)上郡屬國都尉二千石守丞義令三水縣廷,三種可能性。因《后漢書》中幾乎無人名廷,二字人名也很少出現(xiàn),但《后漢書》有傳主名義者(卷八一《獨行列傳》雷義),故筆者認為當以(3)為準。

      二、問題的提出

      馬孟龍《昫衍抑或龜茲——寧夏鹽池縣張家場古城考辨》一文認為此簡之意應為:“上郡屬國守丞廷義接到車騎將軍幕府文書,通知三水縣于十月到車騎將軍幕府領取印綬,征發(fā)士兵征討叛羌?!盵 21 ]此說欠妥,首先,此車騎將軍為外戚鄧騭,《后漢書·安帝紀》永初元年(107)六月條載:“先零種羌叛,斷隴道,大為寇掠,遣車騎將軍鄧騭、征西校尉任尚討之”[ 9 ] 207;永初二年(108)十一月條載:“十一月辛酉,拜鄧騭為大將軍,征還京師,留任尚屯隴右”[ 9 ] 211,由此可知,因“永初二年六月丁未朔廿日丙寅”時車騎將軍鄧騭尚在隴右未返洛陽,車騎將軍莫府亦當同處隴右,故由車騎將軍莫府發(fā)出的《討羌檄》之制作地應在隴右。那么若《討羌檄》為移書,為何不由距離隴右較近之安定郡“下當用者”,反而由遠在龜茲的上郡屬國都尉通知三水縣?

      其次,此簡并不見移書的公文用語,“永初二年六月丁未朔二十日丙寅,得車騎將軍莫府文書”為上郡屬國都尉之語氣。若以馬說為是,則“上郡屬國都尉二千石守丞廷義……急急如律令?!睘椤败囼T將軍莫府文書”之原文,那么為何要將上郡屬國都尉與三水縣并列?若出于同為執(zhí)掌少數(shù)民族武裝職官的考量,那么為何下文不明言“發(fā)青山胡”,而是僅言“發(fā)夫討畔羌”?

      最后,若上郡屬國都尉守丞與三水縣令為并列之職官,那么為何僅有上郡屬國都尉守丞之名,而無三水縣令之名?故筆者認為,《討羌檄》不是上郡屬國移書三水縣,上郡屬國與三水縣之間必然存在某種聯(lián)系?!肚卮翱h廷”研究的回顧與展望》一文舉出數(shù)例論證“官”上行文書必經縣廷[ 22 ],其中8-672一條引起了筆者的關注,土口史記認為此文書的上行過程為田官守→遷陵縣廷→洞庭郡府(?),下行文書則為洞庭郡府(?)→遷陵縣廷→田官守,《漢書·地理志下》上郡條下“龜茲,屬國都尉治。有鹽官。”[ 23 ] 1617處于安定郡的三水縣(今寧夏同心下馬關鎮(zhèn)紅城水古城[ 24 ])為何要聽從治所在龜茲(榆林市榆陽區(qū)古城灘古城[ 25 ],或烏審旗噶魯圖鎮(zhèn)敖柏淖爾古城[ 26 ])的上郡屬國都尉之命令?

      王興鋒《漢代上郡龜茲故城考——兼與〈昫衍抑或龜茲〉商榷》一文認為此簡之意為“鄧隲將軍命令上郡都尉丞、三水縣令發(fā)兵征討先零種羌叛?!盵 27 ]此說亦不妥。正如上文所述,“永初二年六月丁未朔二十日丙寅,得車騎將軍莫府文書”為上郡屬國都尉之語氣,焉有車騎將軍莫府自稱“得車騎將軍莫府文書”之理?

      由此簡之內容可提出以下兩個問題:(1)車騎將軍與上郡屬國都尉是何關系?(2)上郡屬國都尉與三水縣(安定郡)是何關系?茲將此簡所存之疑竇羅列于下:(1)車騎將軍與上郡屬國都尉是何關系?(2)上郡屬國都尉與三水縣(安定郡)是何關系?

      三、三水縣與上郡屬國之關系的兩種推測——兼談東漢西北地區(qū)統(tǒng)治機制

      關于上郡屬國都尉與三水縣的關系,筆者認為存在兩種可能:(1)是時上郡屬國都尉“督”(此“督”字有“督率”與“監(jiān)督”兩重含義)安定郡;(2)上郡屬國都尉是時“別領”三水縣,或二者之間存在屬國關系。

      (一)督率或監(jiān)督關系

      車騎將軍除了隨行之莫府外,還有其部曲武裝?!独m(xù)漢志·百官一》載:“其領軍皆有部曲。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比二千石;軍司馬一人,比千石。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比六百石。曲下有屯,屯長一人,比二百石。”[ 9 ] 3564若僅依《續(xù)漢志·百官一》之記載,則大將軍之權僅限于五部,但遇兵事時,往往需統(tǒng)帥各種地方性質的部隊。

      《后漢書·竇憲傳》載:“會南單于請兵北伐,乃拜憲車騎將軍,金印紫綬,官屬依司空,以執(zhí)金吾耿秉為副,發(fā)北軍五校、黎陽、雍營、緣邊十二郡騎士,及羌胡兵出塞”[ 9 ] 814。竇憲出征北匈奴,不僅統(tǒng)帥車騎將軍之部曲,而且還兼統(tǒng)“北軍五校、黎陽、雍營、緣邊十二郡騎士”。無獨有偶,《后漢書·馬武傳》載:“復拜(馬)武捕虜將軍,以中郎將王豐副,與監(jiān)軍使者竇固、右輔都尉陳讠斤,將烏桓、黎陽營、三輔募士、涼州諸郡羌胡兵及弛刑,合四萬人擊之”[ 9 ] 786(此條應注意以竇固為監(jiān)軍使者之事。由《后漢書·明帝紀》“遣中郎將竇固監(jiān)捕虜將軍馬武等二將軍討燒當羌”[ 9 ] 97可知,監(jiān)軍使者為使職,竇固以中郎將行監(jiān)軍使者。東漢諸將領兵出征時或設監(jiān)軍,或不設監(jiān)軍,筆者認為此現(xiàn)象應從出征將軍與皇帝的親密程度進行分析,外戚出征則不設掣肘,反之則設)。由以上諸條可知,東漢往往以地方軍配合中央將軍部曲。

      鄧騭出征時,亦兼統(tǒng)“三河、三輔、汝南、南陽、潁川、太原、上黨兵”,故基本可以推測車騎將軍與上郡屬國都尉之間的關系為一種純粹的軍事統(tǒng)帥關系(即以尊臨卑型督率關系)。

      魏晉時期的都督制亦誕生于東漢末年,《三國志·公孫瓚傳》載:“光和中,涼州賊起,發(fā)幽州突騎三千人,假瓚都督行事傳,使將之。軍到薊中,漁陽張純誘遼西烏丸丘力居等叛,劫略薊中,自號將軍,略吏民攻右北平、遼西屬國諸城,所至殘破”[ 28 ] 239,此事亦見于《后漢書·公孫瓚傳》,其文稱“中平中,以瓚督烏桓突騎,車騎將軍張溫討涼州賊”[ 9 ] 2358。中平年間(184-189),涼州發(fā)生叛亂,車騎將軍張溫奉命討伐涼州叛軍,公孫瓚以本官(涿令)“督”烏桓突騎配合張溫鎮(zhèn)壓叛軍。“督”應即“都督行事”,《續(xù)漢志·百官五》載:“護烏桓校尉一人,比二千石。本注曰:主烏桓胡”[ 9 ] 3626,烏桓突騎本為護烏桓校尉所統(tǒng)領,非涿令所能染指,冠“都督行事”號則可領他官之事,此即“都督行事”之意。雷家驥《試論都督制之淵源及早期發(fā)展》一文將都督制分為:(1)非常都督制(即征討都督制);(2)常都督制(即軍區(qū)都督制)兩種,此兩種都督制皆起源于東漢時期,并在東漢末年走向制度化[ 29 ]。雷文認為軍區(qū)都督制的出現(xiàn)應以劉焉為監(jiān)軍使者領益州牧為劃時代的分水嶺,其說是,然筆者認為,監(jiān)軍與行政權的統(tǒng)一在趙沖以武威太守“督河西四郡兵為節(jié)度”時就已出現(xiàn),此應為劉焉例的濫觴。同時,為了探討東漢在西北地區(qū)的軍區(qū)都督制之前身,可以通過分析趙沖“督河西四郡兵為節(jié)度”時,《西羌傳》中西北諸郡太守與趙沖行文之次序及作戰(zhàn)之地點來分析除趙沖之軍區(qū)外,西北是否還存在其他軍區(qū)。

      《后漢書·西羌傳》記載了順帝時趙沖鎮(zhèn)壓羌人起義的史事:

      武威太守趙沖追擊鞏唐羌,斬首四百余級,得馬牛羊驢萬八千余頭,羌二千余人降。詔沖督河西四郡兵為節(jié)度。罕種羌千余寇北地,北地太守賈福與趙沖擊之,不利。秋,諸種八九千騎寇武威,涼部震恐。于是復徙安定居扶風,北地居馮翊,遣行車騎將軍執(zhí)金吾張喬將左右羽林、五校士及河內、南陽、汝南兵萬五千屯三輔。漢安元年,以趙沖為護羌校尉。沖招懷叛羌,罕種乃率邑落五千余戶詣沖降。于是罷張喬軍屯。唯燒何種三千余落據參巒北界。三年夏,趙沖與漢陽太守張貢掩擊之,斬首千五百級,得牛羊驢十八萬頭。冬,沖擊諸種,斬首四千余級。詔沖一子為郎。沖復追擊于阿陽,斬首八百級。于是諸種前后三萬余戶詣涼州刺史降。[ 9 ] 2896

      《后漢書·順帝紀》亦載此事,永和六年(141)“三月,武威太守趙沖討鞏唐羌,破之”[ 9 ] 270;“九月,諸種羌寇武威”[ 9 ] 271;“冬十月癸丑,徙安定居扶風,北地居馮翊”[ 9 ] 271;“十一月庚子,以執(zhí)金吾張喬行車騎將軍事,將兵屯三輔”[ 9 ] 271;漢安二年(143)“夏四月庚戌,護羌校尉趙沖與漢陽太守張貢擊燒何羌于參巒,破之”[ 9 ] 273;“閏月,趙沖擊燒當羌于阿陽,破之”[ 9 ] 273。

      趙沖永和六年(141)( 1 )“督河西四郡兵為節(jié)度”,上引《三國志·公孫瓚傳》“督”為“都督行事”,然此處之“督”卻與《后漢書·公孫瓚傳》的用法不同。首先,公孫瓚“督烏桓突騎”,不含本官涿令,趙沖“督河西四郡(武威郡、張掖郡、酒泉郡、敦煌郡)兵為節(jié)度”,含本官武威太守;其次,《后漢書·公孫瓚傳》無“為節(jié)度”三字,趙沖與司馬鈞有此三字;最后,趙沖除了“督”諸郡兵之外,還兼領鮮卑兵,《后漢書·應劭傳》載:“中平二年,漢陽賊邊章、韓遂與羌胡為寇,東侵三輔,時遣車騎將軍后甫嵩西討之……邵駁之曰:‘……往者匈奴反叛,度遼將軍馬續(xù)、烏桓校尉王元發(fā)鮮卑五千余騎,又武威太守趙沖亦率鮮卑征討叛羌”[ 9 ] 1609。武威太守趙沖與鮮卑兵間是否存在“公孫瓚——烏桓兵”之間的“都督行事”關系,囿于史料匱乏不可知。綜上,趙沖“督河西四郡兵為節(jié)度”與公孫瓚“都督行事”不同,筆者將趙沖、司馬鈞“督他郡為節(jié)度”的情況稱為“都督節(jié)度”,即擁有調度所“督”諸郡郡兵的權力。

      永和六年(141)“罕種羌千余寇北地,北地太守賈福與趙沖擊之,不利?!敝虏⒉灰娪凇逗鬂h書·順帝紀》,《西羌傳》載此事于趙沖“督河西四郡兵為節(jié)度”之后,此時趙沖已有“督”職,但仍名列于北地太守賈福之后。關于此問題,孫聞博《兩漢的郡兵調動: 以“郡國”“州郡”的行政變化為背景》一文指出,秦漢郡守、尉所統(tǒng)郡兵除接受中央征調外,一般只在郡界范圍內活動[ 30 ]。兩漢之制:二千石不得擅出郡界,由《后漢書·李章傳》“出為瑯邪太守。時北海安丘大姓夏長思等反,遂囚太守處興,而據營陵城。章聞,即發(fā)兵千人馳往擊之。掾史止章曰:‘二千石不得出界,兵不得擅發(fā)?!盵 9 ] 2493可知,東漢時期郡太守非得中央征調不得隨意出境。永和六年(141)“罕種羌千余寇北地”,事出突然,趙沖必未得到中央征調詔書,擅自出境事后卻未遭追責,由此觀之,擁有“都督節(jié)度”之權者,不僅可以征調所“督”諸郡郡兵,而且還可以出“都督”范圍作戰(zhàn)?;蛘虼藨?zhàn)爆發(fā)于北地,故北地太守賈福得以列于趙沖前,并非賈福擁有與趙沖平行之軍區(qū)。

      下文“趙沖與漢陽太守張貢掩擊之”之事亦可為此結論之證據。此事發(fā)生于漢安二年(143)(《西羌傳》作漢安三年(144)安定郡之參巒,漢陽太守張貢與趙沖同屬出郡作戰(zhàn),故其名列于趙沖之后。

      之所以漢陽太守能出境赴參巒配合趙沖,是因為此時護羌校尉趙沖“督”漢陽太守。永和六年(141)十月,北地、安定兩郡內遷后,“行車騎將軍執(zhí)金吾張喬將左右羽林、五校士及河內、南陽、汝南兵萬五千屯三輔”形成一大軍區(qū),一并督率武威太守軍區(qū)與護羌校尉軍區(qū)(謝紹鹢《兩漢護羌校尉略考》一文指出,護羌校尉領有軍隊(護羌校尉營)的構成主要為直屬的編制內的漢人正規(guī)軍將屯兵與異族騎士組成的義從軍,但護羌校尉在戰(zhàn)時可指揮郡縣系統(tǒng)的邊兵[ 31 ]。關于此事可見于后引龐參例與《后漢書·西羌傳》“章和元年,(傅)育上請……(傅)育自領漢陽、金城五千人,合二萬兵?!盵 9 ] 2882在戰(zhàn)事頻仍的多事之秋,護羌校尉長期掌握周圍郡縣系統(tǒng)的邊郡郡兵,無“都督節(jié)度”之名,而有“都督節(jié)度”之實),漢安元年(142)“以趙沖為護羌校尉。沖招懷叛羌,罕種乃率邑落五千余戶詣沖降。于是罷張喬軍屯”[ 9 ] 272后,東漢的西部地區(qū)僅剩一護羌校尉軍區(qū),漢安三年(143)參巒之戰(zhàn)便發(fā)生在此歷史背景下。

      綜上,可將《討羌檄》中的問題解釋為因上郡屬國都尉是時“督”安定郡,故車騎將軍莫府不得不繞一圈,先發(fā)文書至上郡屬國都尉,再由上郡屬國命令三水縣發(fā)兵。上郡屬國都尉守丞因上郡屬國都尉“督”他郡,故為千石,而非六百石。

      但是,上郡屬國都尉之秩級與安定郡太守之差距并不大,且本身并非京官。由上引《后漢書·西羌傳》與《順帝紀》之記載,趙沖“督”河西四郡未幾,北地、安定兩郡內徙,行車騎將軍張喬罷后,趙沖轉任護羌校尉,西北僅剩一軍區(qū)。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因數(shù)次內徙與“復故土”,并沒有設置軍區(qū)之歷史傳統(tǒng),故筆者認為,上郡屬國都尉與三水縣之間并不是“督”的關系。

      值得注意的是,是時西北地區(qū)亦出現(xiàn)以侍御史“督”州郡兵的情況。東漢中央政府為了鎮(zhèn)壓永初年間爆發(fā)的羌人起義,將軍隊屯駐于漢陽、三輔,形成對羌人的包圍之勢。永初元年(107)冬至三年(109)春,車騎將軍(征西校尉、騎都尉)“督”五營及三河、三輔、汝南、南陽、潁川、太原、上黨郡兵,由《討羌檄》可知,以上諸營兵、郡兵為車騎將軍(征西校尉、騎都尉)親率,而上郡屬國兵、安定郡兵不含于其中,車騎將軍與上郡屬國都尉之間并不存在明顯的上下級關系,而是督率,換言之,即“非常都督制”之前身。永初四年(110)春,“乃詔任尚將吏兵還屯長安,罷遣南陽、潁川、汝南吏士,置京兆虎牙都尉于長安,扶風都尉于雍,如西京三輔都尉故事”[ 9 ] 2887。此時征西校尉任尚麾下之兵士,除南陽、潁川、汝南吏士外,可能全由騎都尉任仁接管,即五營、三河、三輔、太原、上黨郡兵、京兆虎牙都尉、扶風都尉。后羌人起義規(guī)模擴大,“任仁戰(zhàn)累敗,而兵士放縱,檻車征詣廷尉詔獄死”[ 9 ] 2887,“五年春,任尚坐無功征免”[ 9 ] 2887,羌人起義是時直接威脅到國都洛陽,初期以若干小軍區(qū)塊構建大軍區(qū)的合圍政策可以說已完全破產,東漢中央政府不得不依靠京官(侍御史)督軍的形式增強軍隊的戰(zhàn)斗力(以卑臨尊型監(jiān)軍),(永初五年,111)“復以任尚為侍御史,擊眾羌于上黨羊頭山,破之”[ 9 ] 2888,“而杜季貢、王信等將其眾據樗泉營。侍御史唐喜領諸郡兵討破之”[ 9 ] 2888,皆為明證。永初五年(111)春至元初二年(115)“屯騎校尉班雄屯三輔,遣左馮翊司馬鈞行征西將軍”[ 9 ] 2889,車騎將軍莫府統(tǒng)御下的大軍區(qū)轉由東漢中央政府直接通過侍御史指揮調動。后以司馬鈞行征西將軍,“督右扶風仲光、安定太守杜恢、北地太守盛包、京兆虎牙都尉耿溥、右扶風都尉皇甫旗等,合八千余人”[ 9 ] 2889,討伐占據丁奚城的零昌政權,同時,司馬鈞的側翼為“龐參將羌胡兵七千余人”[ 9 ] 2889為司馬鈞側翼,筆者認為,此時河西戰(zhàn)事已趨平息,整個關西地區(qū)被分為了行征西將軍與護羌校尉兩塊軍區(qū)。

      總而言之,結合趙沖之例,可以推測安帝時,東漢中央政府為鎮(zhèn)壓西北地區(qū)的羌人起義,在西北地區(qū)時置一大軍區(qū),時分為若干小軍區(qū),時以侍御史直接指揮。但是小軍區(qū)似乎并無權干涉下轄郡中之縣,而是以郡太守率郡兵配合小軍區(qū)之長官的方式運作,上郡屬國都尉資格上完全不足以“車騎將軍”“征西將軍”相提并論。

      (二)屬國或別領關系

      關于上郡屬國都尉的治所龜茲城,史籍所載之地望并不一致。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62《陜西十一》載:

      龜茲城,在(寧夏后)衛(wèi)東北。漢縣,屬上郡。顏師古曰:“龜茲讀丘慈。”時龜茲國人來降附者,處之于此,因名。亦為上郡屬國都尉治,有鹽官。后漢曰龜茲屬國。永壽初南匈奴別部叛,寇美稷,東羌復應之,安定屬國都尉張奐勒兵出長城,遣將王衛(wèi)招誘東羌,因據龜茲縣,使南匈奴不得與東羌交通是也。又《西羌傳》:“雍州有龜茲鹽池,為民利”,即今大小兩鹽池矣。晉廢。后魏主燾太延五年伐姑臧,自云中濟河至上郡屬國城,即故龜茲城也。[ 32 ]

      顧祖禹認為,龜茲城在寧夏后衛(wèi)東北,且有大小鹽池,明為今寧夏境內。然而,如上文所述,學術界通常認為龜茲城為榆林市榆陽區(qū)古城灘古城,或烏審旗噶魯圖鎮(zhèn)敖柏淖爾古城,此與顧祖禹之記載齟齬?!独m(xù)漢志·郡國五》北地郡“富平、泥陽、弋居、廉、參巒、靈州”,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以古城灘古城為龜茲城[ 33 ],然而若以古城灘古城為龜茲,則其距離三水有數(shù)百公里之遙,明顯不可能為直屬之關系。而且,龜茲、三水間有奢延、富平、靈州、廉縣等縣,若三水屬于上郡屬國都尉(治所龜茲在今榆林附近),則此數(shù)縣何屬?若此數(shù)縣屬于上郡屬國,那么就會出現(xiàn)北地郡過小(僅剩泥陽、弋居、參巒三縣),上郡屬國過大(含龜茲、奢延、富平、靈州、廉縣、三水六縣,東西近千里)的情況。馬孟龍《昫衍抑或龜茲——寧夏鹽池縣張家場古城考辨》一文認為,張家場古城并非學術界所公認的那樣為秦漢北地郡昫衍縣,而是上郡屬國都尉之治所[ 21 ]。若以馬孟龍“張家場古城為龜茲城”說為是,將大大縮短三水與龜茲的距離。但是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上郡與安定郡之間橫亙著北地郡,根據《郡國志》之體例,東漢時富平為北地郡之治所,即使龜茲與三水距離較近,但依然會把北地郡一分為二,北方三縣(富平、廉、靈州),南方三縣(泥陽、弋居、參巒)。

      此問題就存在兩種解釋:

      (1)此時北地郡就已內徙,唯有如此才能做到永初初年,上郡屬國與三水縣為“別領”關系?!逗鬂h書·安帝紀》(永初五年,111)“三月,詔隴西徙襄武,安定徙美陽,北地徙池陽,上郡徙衙”[ 9 ] 216,永初五年(111),北地郡徙于池陽。但是,《討羌檄》之制作時間卻早于永初五年(111),那么為了符合《討羌檄》之記載,永初初年,北地郡就應已內徙,出于孤證不立之原則,此解釋應無法自立。

      (2)三水諸少數(shù)民族與上郡屬國都尉之間為“屬國關系”?!逗鬂h書·光武帝紀》建武二十一年(45)“夏四月,安定屬國胡叛,屯聚青山”[ 9 ] 73。《后漢書·馮異傳》:“青山胡率萬余人降異……上郡、安定皆降,異復領安定太守事?!崩钯t注引《續(xù)漢書》曰:“安定屬國人,本屬國降胡也。居參巒青山中?!盵 9 ] 651

      首先,由以上兩條史料可知,東漢初年三水為安定屬國之治所?!逗鬂h書·張奐傳》:“永壽元年,(奐)遷安定屬國都尉。初到職,而南匈奴左薁鞬臺耆、且渠伯德等七千余人寇美稷,東羌復舉種應之,而奐壁唯有二百許人,聞即勒兵而出。軍吏以為力不敵,叩頭爭止之。奐不聽,遂進屯長城,收集兵士,遣將王衛(wèi)招誘東羌,因據龜茲,使南匈奴不得交通東羌”[ 9 ] 2138。由上文對東漢郡將率兵出郡征討之情況作出的探討,結合《張奐傳》中“遣將王衛(wèi)招誘東羌,因據龜茲”之語可知,龜茲在桓帝時(張奐為安定屬國都尉時)與安定屬國必存某種聯(lián)系。

      而且,與《討羌檄》之性質相似,然為上行文書之E.P.F22:42+322載:“建武六年七月戊戌朔乙卯,甲渠鄣守侯敢言之,府移大將軍莫府書:屬國秦胡盧水士民從兵起以來困愁苦多流亡在郡縣吏……”[ 34 ] 484,521,其中之“府”當為張掖屬國都尉府,秦胡與屬國一并出現(xiàn)亦可見于E.P.F22:696:“甲渠言部吏毋作使屬國●秦胡盧水士民者”[ 34 ]559;E.P.F22:43:“匿之明告吏民諸作使秦胡盧水士民畜牧田作不遣有無四時言●謹案部吏毋作使屬國秦胡盧水士民者,敢言之?!盵 34 ] 487以上諸簡皆反映了屬國與少數(shù)民族之關系,茲與三水、上郡屬國都尉之關系相近,故筆者認為《討羌檄》制作時三水與上郡屬國仍為傳統(tǒng)屬國關系(此傳統(tǒng)屬國關系自身已變化,《討羌檄》中言“發(fā)夫討畔羌”,而不言“發(fā)青山胡討畔羌”即是明證,雖然此時還未出現(xiàn)擁有領縣治民之權的“別領”屬國,但是北地屬國等屬國已對轄境內存在少數(shù)民族的諸縣擁有一種超越傳統(tǒng)屬國的權力,此為領縣治民的“別領”屬國之前身)。

      東漢一朝屬國之制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即由西漢的傳統(tǒng)屬國演變?yōu)轭I縣治民的“別領”屬國。田立坤《〈后漢書·郡國志〉中“別領”之我見》一文指出,《郡國志》六屬國條原文應該依次是:屬國名、別領、城數(shù)、戶數(shù)、口數(shù),東漢一朝下轄(別領)諸縣之屬國都尉僅廣漢屬國、蜀郡屬國、犍為屬國、張掖屬國、張掖居延屬國、遼東屬國[ 35 ]。筆者贊同田氏對于《郡國志》六屬國原文體例的論證,但是仍存在一個問題,即為何安定屬國都尉張奐可以“遣將王衛(wèi)招誘東羌,因據龜茲”?

      《郡國志》所載的政區(qū)信息僅為漢順帝永和五年(140)之截面,并不能動態(tài)地反映歷史之全貌。李曉杰《東漢政區(qū)地理》一書依據《郡國志》之記載認為“安帝為了加強對邊疆內附少數(shù)民族的管理,先后將犍為屬國、廣漢屬國、蜀郡屬國、張掖屬國、張掖居延屬國、遼東屬國等六個重要屬國分別由原郡劃出,治民比郡,成為正式的行政區(qū)劃”[ 36 ] 9。李曉杰因《郡國志》所載的政區(qū)信息僅為漢順帝永和五年(140)之截面,故在敘述治民比郡之屬國時并非以肯定語氣指出即六屬國。六屬國除了成立時間不明確之“張掖居延屬國、張掖屬國(可見于《后漢書·明帝紀》)[ 9 ] 122、犍為屬國”之外,皆為安帝所置,故“別領”當為漢安帝之首創(chuàng)。綜上,《續(xù)漢志·郡國五》“安帝又命屬國別領比郡者六”可能為概述安帝一朝之整體情況。

      然安帝一朝西北地區(qū)屢遭兵燹,行政區(qū)劃頻繁更易,囿于史料匱乏,不知上郡屬國都尉是否曾短暫擁有過“別領”之權,亦或是與上郡一并內徙?!逗鬂h書·順帝紀》永建四年(129)九月“復安定、北地、上郡歸故土”[ 9 ] 256,安定、北地、上郡皆復舊土,東漢的西北地區(qū)逐漸恢復了安帝初年的面貌,且北地郡之治所由馬領遷至富平。《后漢書·南匈奴傳》永和五年(140):“秋,句龍吾斯等立句龍王車紐為單于。東引烏桓,西收羌戎及諸胡等數(shù)萬人,攻破京兆虎牙營,殺上郡都尉及軍司馬,遂寇掠并、涼、幽、冀四州。乃徙西河治離石,上郡治夏陽,朔方治五原?!盵 9 ] 2896因南匈奴起義,與之毗鄰的西河、上郡、朔方、西河屬國皆內徙。和林格爾漢墓中室南壁下層有“行上郡屬國都尉時所治土軍城府舍”壁畫,黃承璋《和林格爾漢墓壁畫與歷史地理問題》一文指出,上郡屬國都尉亦于永和五年(140),至遲于永和六年(141)徙治土軍[ 37 ]。此二次僑置后,上郡、上郡屬國都尉再未復舊土。王興鋒《漢代上郡龜茲故城考——兼與〈昫衍抑或龜茲〉商榷》一文以和林格爾漢墓墓主人生前曾以西河長史“行上郡屬國都尉”事為據,對馬孟龍“張家場古城為龜茲城”說提出商[ 27 ]榷,此亦不甚妥,首先,和林格爾漢墓墓主人生前曾以西河長史“行上郡屬國都尉”可能是因為土軍縣距離西河郡較近;其次,東漢邊郡內徙并無規(guī)律,新治所往往依據當時的政治形勢確定,不一定上郡屬國原治所龜茲距離西河近,內徙后的新治所就必須距離西河郡近,故此條亦無法駁倒馬孟龍“張家場古城為龜茲城”說。

      永和六年(141)十月,北地郡再次內徙,《后漢書·順帝紀》:“(永和六年五月),鞏唐羌寇北地……冬十月癸丑,徙安定居扶風,北地居馮翊”[ 9 ] 271,并與上郡、上郡屬國都尉一樣再未還治舊土。關于安定屬國都尉,嚴耕望《兩漢太守刺史表》一書列出張奐、李翕、蓋思齊、孟扶四人[ 38 ],因茲四人時代集中于東漢末年,且張奐“遣將王衛(wèi)招誘東羌,因據龜茲”,故安定屬國都尉應并未遂安定郡內徙。上引《后漢書·馮異傳》注引《續(xù)漢書》有“安定屬國人”之語,今檢《續(xù)漢志》并不見有此語,此語當出自司馬彪《續(xù)漢書》傳文,由此觀之,西漢末年、東漢初年仍置安定屬國,然結合《討羌檄》之內容,可以推測安定屬國廢置于永初年間之前。

      綜上,筆者認為,上郡(安定)屬國都尉與三水(龜茲)之關系并不能簡單地理解為“別領”關系(筆者將其定義為特殊“別領”關系,即屬國都尉對僑置郡縣故地擁有直接管理權),北地郡未內徙時,則為“屬國關系”(人本位);北地郡內徙后,部分地區(qū)尚存未內徙之民,與當?shù)乇練w屬國管理之少數(shù)民族一并由屬國管理(地本位)。張奐“遣將王衛(wèi)招誘東羌,因據龜茲”并不是因安定屬國“別領”龜茲,而是因安定屬國特殊“別領”龜茲(是時上郡屬國、北地郡已內徙)。

      而且,北地郡在東漢一朝并不受到中央政府之重視,《后漢書·馮異傳》建武六年(30):“北地諸豪耿定等,悉畔隗囂降”,故馮異“并領北地太守事”,光武帝建武六年(30)時,北地郡才正式納入漢朝治下。建武六年(30)后,北地郡一度廢置,直至建武二十六年(50)時,北地才得以“復故土”,李曉杰認為:“北地所棄之年,于史無稽,頗疑與云中、朔方一樣,大致應在建武十年至二十年間”[36]139。東漢一朝建立之初,北地就一度廢置,此后安帝、順帝兩朝此郡“內徙→復故土→內徙”,更從側面反映出此郡在東漢時之地位。又,東漢北地郡的轄縣較西漢減少極多,《續(xù)漢志·郡國五》載北地郡領縣六,而《漢書·地理志下》載北地郡領縣十九,李曉杰指出,此十三縣當于東漢初年省并。筆者認為,新莽末年的戰(zhàn)爭使北地損失大量人口,嚴重破壞了北地郡的人口密度與民族構成,此為新莽末年至東漢初年西北地區(qū)的普遍現(xiàn)象,但東漢中央政府仍強制將大量羌人徙入此數(shù)郡,加劇了階級矛盾,造成東漢中、后期廢置北地郡。正是因為此郡有廢置的歷史傳統(tǒng),且缺少形成郡縣統(tǒng)治的必要因素(人口),所以位于其兩側的安定郡三水縣與上郡屬國都尉才能形成特殊“別領”關系(特殊“別領”關系在東漢西北地區(qū)僅存在于內徙諸郡的故土之上)。

      “安帝又命屬國別領比郡者六”反映了安帝時“別領”屬國的基本格局,但囿于其的片面性,并不能偏信此條認為上郡屬國從未有過“別領”之權。上郡屬國于永和五年(140)內徙土軍后,龜茲與安定屬國之間存在特殊“別領”關系,即屬國都尉對僑置郡縣故地擁有直接管理權。特殊“別領”關系,是因為上郡、安定郡之間的北地郡人口稀少,且存在大量內徙的東羌人口,郡縣統(tǒng)治的根基脆弱,因此出現(xiàn)“內徙→復故土→內徙”現(xiàn)象,正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上郡屬國與安定郡之三水、安定屬國與上郡之龜茲才會出現(xiàn)特殊“別領”這種夾于“別領”與屬國之間的特殊關系。

      四、結語

      永初初年羌人起義后,西北地區(qū)屢遭兵燹。原先的權宜之制得到了“恒?!被臍v史條件。傳統(tǒng)“以尊臨卑”式督率破產后,新興的“以卑臨尊”式監(jiān)軍(光武帝時暫置監(jiān)軍御史,但非常制)掌握了西北邊事,并逐漸開始影響地方行政制度,此制可以說是魏晉時代的“都督某州諸軍事”較近之淵源。上郡屬國與安定郡三水縣、安定屬國與龜茲之關系可能存在兩種:一是督率或監(jiān)督關系;二是屬國或別領關系。通過分析此兩種可能性,可以發(fā)現(xiàn):因上郡、安定郡之間的北地郡人口稀少,且存在大量內徙的東羌人口,郡縣統(tǒng)治的根基脆弱,故出現(xiàn)“內徙→復故土→內徙”現(xiàn)象,正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上郡屬國與安定郡之三水、安定屬國與上郡之龜茲出現(xiàn)了介于“別領”與屬國之間的特殊關系——特殊“別領”。

      綜上所述,東漢時期在西北地區(qū)存在六種統(tǒng)治體制:督率、監(jiān)軍(以上兩種皆暫時之制)、屬國、別領、郡縣、特殊“別領”。

      注釋:

      (1)《后漢書·順帝紀》不載此事,《西羌傳》系此事于“追擊鞏唐羌”下,故應為永和六年(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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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Study on Ruling Mechanisms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Northwest Area

      ——Take ShangJun(Anding) ShuGuo as an Example

      LIU Chenlia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Northwest Minz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30,China)

      Abstract: Although there exist some mistakes in Han bamboo slips of Tao Qiang Xi, it still could serve as the source of exploring the problem of the ruling mechanism in the Northwest Area of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fter roughly restoring its original appearance.By analyzing the problems in Tao Qiang Xi, we can find that: there were six ruling mechanisms in the Northwest area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which being: Governor Supervision System,Army Supervision System, (The above two were temporary systems), Vassal State System,Separated leader system,the System of Prefectures and Counties and Special Separated leader System (Resettle the immigrants from the occupied prefectures in the new places and rebuilt their prefectures, the new prefectures are the former land of Guolin Prefecture).Because Ancient Beidi Prefecture was sparsely populated and the foundation of Prefectures and Counties System was not solid. Therefore, the “Special Separated leader System” was born , a kind of system different from the “Separated leader System” and the “Vassal State System”, taking place in Shangjun Vassal State and Shanshui of Anding Prefecture as well as Anding Vassal State and Qiuci of Shangjun Vassal State.

      Key words:eastern Han Dynasty;ruling mechanisms ;Shangjun vassal state;special separated leader system;qiuci

      收稿日期:2021-10-27

      基金項目:西北民族大學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項目“東漢三公制研究”資助項目(Yxm2021066)

      作者簡介:劉晨亮(1996-),男,寧夏銀川人,西北民族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秦漢魏晉南北朝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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