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瀛

2022年初，一部《奇跡笨小孩》的電影講述了一個底層小人物創(chuàng)造奇跡的故事，不少觀眾都在片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禁潸然淚下。

湛嘉麗就是其中一員?？稍谒劾?，創(chuàng)造奇跡的笨小孩不是自己，而是那對帶著愛的責任和使命、苦苦掙扎在北漂泥潭的“笨”父母……

北漂二代的痛，幸有老爸在兜底

2013年的一個周末，正在北京現代音樂學院附中讀高二的湛嘉麗回到家，想找爸爸為她交一筆藝術培訓費，可當她趕到爸爸媽媽工作的地方，卻見他們正從一樓往五樓搬貨，飯桌上的饅頭才剛咬了一口，卻顧不上吃，湛嘉麗心頭一酸……

湛嘉麗出生于1997年，爸爸湛冬清和媽媽黃菊是湖北省荊州市監(jiān)利縣人。20世紀90年代初，湛冬清和黃菊從老家來到北京，成為第一代北漂，賣過衣服，賣過手機，做過司機和女工，一家三口常年租住在北京市海淀區(qū)六郎莊農村，日子過得極為艱苦?？杉幢氵@樣，他們從不愿意委屈湛嘉麗。

湛嘉麗讀小學時，很多同學都上特長班，湛冬清見女兒也喜歡，就給女兒報了鋼琴班。那時候，一節(jié)鋼琴課要600元，湛嘉麗心疼父母，覺得他們平時連一件60元的衣服都不舍得買，說什么也不愿意去上課，反而在電視和網上自學唱歌、跳舞。

沒多久，能歌善舞的湛嘉麗就被選入哆來咪愛樂合唱團，赴香港參加回歸十周年演出。這個合唱團的團長是著名作曲家指揮家張以達，他對湛嘉麗非常贊賞，和湛冬清說：“孩子很棒，是藝術好苗子，好好培養(yǎng)。”湛冬清欣慰極了，回到家和愛人說：“咱再苦再累，值！”

湛嘉麗小學畢業(yè)那年，父母在中關村海龍大廈租下一小塊賣場，做手機、MP3等電子產品銷售，因為經驗不足，賠了不少錢?？烧慷宀辉敢夥艞?，北京的教育和發(fā)展是其他地方無法比擬的，留在北京，女兒可以得到更好的學習機會和發(fā)展前途。

湛嘉麗知道父母不容易，一直很努力，考上海淀區(qū)一所還不錯的初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杉幢氵@樣，他們依舊擺脫不了所有北漂家庭的痛——外地戶口需要回原籍讀高中，才能參加高考。在現實面前，成績再好都瞬間被打回原形。

為此，湛嘉麗一家很發(fā)愁。他們多次和老師請教，上網求問，得知可以通過學藝術考到北京現代音樂學院附中讀高中，就不用回原籍。一家人猶豫不決，因為這意味著湛嘉麗要放棄高考。

見父母一籌莫展，湛嘉麗去這所學?？疾旌螅嬖V父母，她愿意留在北京讀藝術高中，不參加高考。當時，所有親戚都潑冷水反對，要知道藝術類學費非常貴，一般家庭根本承受不起，可湛冬清回懟他們：“只要能留在北京，我有能力給她交學費！”

入學后，湛嘉麗非常努力。一次，上即興表演課，老師讓學生們表演即興角色，劇情是女兒回到家樓下，得知家里著火了，父母還在樓上。當時，湛嘉麗扮演女兒，在解說員的帶動下，湛嘉麗哭著往樓上沖，喊得聲嘶力竭，入戲很深。老師激動地說：“太棒了，你就是天生的好演員！”

殊不知，那一刻，湛嘉麗眼前出現的畫面是4歲那年，她家的租住房失火，爸爸抱她沖出火海！那一次，爸爸的臉頰被灼傷，媽媽被落下的門框砸傷了腿，而她在父母的保護下未傷半毫……

之后，在老師的建議下，湛嘉麗從聲樂專業(yè)轉為音樂劇表演專業(yè)。得知她曾經的夢想是考中戲或者上戲，老師鼓勵她備戰(zhàn)藝考高考，承諾會幫她找藝考老師，用極少的錢交培訓費。

湛嘉麗這才回到家，和爸爸媽媽商量培訓的事，卻沒想到看到爸爸媽媽生活得如此艱辛。直到快返校了，湛嘉麗才和媽媽說起藝考的事，爸爸聽到后，立馬說：“交！我閨女學習的事，無條件支持！”然后二話不說給她轉款?？墒牵R時想參加藝考，學籍問題怎么辦？湛嘉麗沒想到的是，爸爸早已和老家那邊一所雙語學校聯系過，給她保留了學籍。

原來，當初女兒無奈選擇放棄高考時，湛冬清非常痛心，思索再三，他選擇為女兒在老家保留學籍。湛嘉麗激動地喊：“我的好爸爸，高瞻遠矚?！闭慷逍χf：“知女莫若父，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高考的。這條路很辛苦，你一定要做好準備。”

與挫折死磕，在成長中讀懂父母

湛嘉麗知道，等待她的是一場艱苦的決戰(zhàn)。高二下學期，湛嘉麗開始在藝考培訓中奔波。每天從西四環(huán)外的石景山趕到東五環(huán)上課，地鐵加公交奔波往返五小時，通常晚上十點以后才能回家。但無論她回來多晚，爸爸一定會等她。

有一次，湛嘉麗在訓練室多練了兩個小時，回到家，爸爸竟在客廳睡著了，半夢半醒間，爸爸突然喊：“天都亮了，閨女還沒回來，快打電話?！闭考嘻惓灾鴭寢専崃撕脦妆榈耐聿?，喉頭發(fā)梗，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給爸媽最好的答案?！?/p>

當時，湛冬清夫妻在中關村租了一個8平方米的賣場銷售手機和電子產品，還在多個電商平臺做線上銷售。湛嘉麗心疼父母，可爸爸總說：“北漂人就是打不死的小強，哪怕一千次被踩爛，也要一千次咬著牙，把自己練成金剛不敗之身往前沖……”

在爸爸的帶動下，湛嘉麗將自己的目標定在中戲、上戲和北舞這三所頂尖級的藝術殿堂。但隨即而來的文化考試，讓湛嘉麗壓力山大。藝考結束后，湛嘉麗回到湖北省武漢市惡補文化課。那些天，湛嘉麗每天連軸轉，她告訴自己：“成敗在此一舉?！?/p>

2014年夏，好消息傳來，湛嘉麗被上戲和北舞同時錄取。爸媽希望她上北舞，留在北京。媽媽說：“這些年，我和你爸漂在北京，都是為了你。現在好不容易考上了，你可千萬別跑了?！笨烧考嘻惛脒x擇上戲的音樂劇表演專業(yè)。最終，爸爸妥協了。分別時，媽媽流著淚千叮萬囑，爸爸故作輕松，眼角的淚卻在陽光下晶亮閃爍。

初入上戲，湛嘉麗的學習理念遭遇“水土不服”，經常被老師批評。不僅如此，上戲人才濟濟，美女如云，瘦瘦小小的湛嘉麗在外形上沒有任何優(yōu)勢。那一段時間，她失落迷茫，找不到方向。直到有一次，她和爸爸打電話，得知爸爸曾做過快遞生意賠了不少錢，一度負債20多萬，可爸爸卻沒有向生活低頭，還常說：“我得在北京買房，安家扎根，讓閨女有安全感、歸屬感。”

在爸爸的鼓勵下，湛嘉麗嘗試改變學習方法，很快打破學習瓶頸，大一時就因成績優(yōu)異獲得了近萬元獎學金。她還選學了昆曲、配音等專業(yè)課;常常為了尋找角色感覺，在公交車上、菜市場里觀察模仿不同年齡的人的語氣語速和語言習慣;大學畢業(yè)前已經開始了配音工作，一人分飾七個角色，獲得過“第六屆DIMF音樂劇明星中國賽區(qū)一等獎”。

2018年，湛嘉麗上戲畢業(yè)，選擇留在上海。然而，作為上戲優(yōu)秀畢業(yè)生，她卻面臨著冰冷殘酷的現實。當時音樂劇表演在國內還不成熟，沒有那么多機會，湛嘉麗不停地投簡歷、面試，卻處處碰壁。湛嘉麗父母來上海看她，見湛嘉麗租住在12平方米的一居室，如同他們當年北漂一般，心疼不已。臨走時，湛嘉麗拗不過爸爸，收下了爸爸轉過來的6000元錢，爸爸勸她：“回北京吧?！?/p>

早在湛嘉麗大一那年，湛冬清就在北京市海淀區(qū)買下一套兩居室。但湛嘉麗不想回北京，音樂劇在上海有最好的土壤。湛冬清也不勉強她，只是一再叮囑妻子：“平時常給孩子打打電話，一個人在外面漂，這份自尊好強，隨我?！比缓髧@了口氣，又說，“閨女不易，過得好不好，瞞不了老爸?！?/p>

當時，湛嘉麗身高只有1.64米，體重80斤，看起來特別瘦小，一些音樂劇在選女主角時，常要求對方能壓住臺，湛嘉麗一次次被拒絕，不免灰心喪氣。一次偶然的機會，湛嘉麗聽媽媽提起爸爸當年帶著兩千塊錢北漂，幾度創(chuàng)業(yè)失敗的往事，可她卻從沒看到爸爸頹喪灰心。

湛嘉麗問爸爸：“您就沒有被卡住的時候嗎？”湛冬清說：“當然有，但是辦法總比困難多，只要有一顆死磕的心，多大困難都擋不住。”湛嘉麗又問：“您被卡過多少次？”湛冬清笑著說：“N百次，卡住就是笨小孩，沖過去就是無敵金剛?！闭考嘻惡鴾I說：“懂了?！闭考嘻惐M可能調整自己的狀態(tài)，去接廣告，當配角，去配音，搞商演……沒想到壓力放松了，合作機會也多了，她竟然接到了著名導演雷國華的音樂劇面試機會。

親情拳拳燭照，笨小孩也會有奇跡

2019年6月，雷國華導演的大型民族音樂劇《九九艷陽天》招募女主角，雷導很欣賞湛嘉麗，邀請她參加招募面試，對此，湛嘉麗的同學笑著阻攔：“基本上沒戲，雷導要求太高了?！闭考嘻悈s說：“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可來到面試現場，競爭對手靚女如云，個個身經百戰(zhàn)，湛嘉麗心里很有壓力。面試結束，雷導選了兩位備選女主，湛嘉麗是其中之一。

湛嘉麗想，只要沒被拒絕，就應該以女主的要求來要求自己。她跟著劇組去江蘇省鎮(zhèn)江市身臨其境體驗，到鎮(zhèn)江藝術劇院排練……因為是抗日題材的音樂劇大戲，湛嘉麗每天和演員們一起晨跑，鍛煉軍姿，去體會當時戰(zhàn)爭年代的氣質和氛圍。劇組的人都議論：“這個小女孩行嗎？”可是，湛嘉麗咬著牙不退縮，終于拿到了大女主“二妹子”的角色。這個劇有近一百人，排練第一天，湛嘉麗一嗓子鎮(zhèn)住所有人，誰都沒想到這個小女孩能發(fā)出這樣響亮而震撼人心的聲音。從那以后，質疑聲漸弱，雷導對湛嘉麗卻越來越嚴格。

最初的排練階段，湛嘉麗的表現被大家認可，可是到后來，演到上戰(zhàn)場的片段，雷導非常不滿意地說：“你這不是要上戰(zhàn)場的樣子，你這樣沒法做女主角?！闭考嘻惲髦鴾I跑開了，可不一會兒她又回來了，擦干眼淚要求繼續(xù)排練，一遍遍找感覺、練習，和劇組同事切磋，終于得到導演的肯定。

2019年4月17日，《九九艷陽天》在上海大劇院首演，湛嘉麗邀請父母來觀看。演出結束時，很多觀眾都站起來鼓掌，直到演員謝幕都不肯離去。

回到酒店，黃菊一見到女兒就抱住她落淚。湛冬清責備妻子說：“看你婆婆媽媽的，閨女來了該高興?！秉S菊卻揭發(fā)他：“剛剛在劇院里，你都快哭出聲了，還在這里說我?！闭慷宀缓靡馑嫉卣f：“那是幸福的眼淚，那么多觀眾給我閨女鼓掌啊，我閨女太優(yōu)秀了！”女兒的成長讓他們意外，卻也心疼，覺得有這樣的成績，這幾年肯定吃了不少苦。

音樂劇大獲成功，湛嘉麗一下子火了！之后，湛嘉麗通過海選參加《上線吧，華彩少年》，黃菊也跟隨錄制。錄制時，湛嘉麗為了練魔術，連覺都不睡，看她累得要暈倒，黃菊哭著說：“咱不練了。”但湛嘉麗對媽媽說：“這些年，您和我爸哪份工作不比我現在辛苦？您的手腕曾因為打工累傷了，到現在都痛;爸爸白天忙工作，晚上熬夜學習電商知識，你們都沒有退，我也絕不退縮?！?/p>

當時，湛冬清夫婦在北京建立了一家科技公司，銷售制氧機，線下有門店，還在京東、淘寶等多個平臺線上銷售。湛嘉麗說的最多的話就是：“父母太不容易了，我要讓他們?yōu)槲因湴痢！彼?，唱歌、跳舞、魔術，她都學得爛熟，展示得漂漂亮亮。

2022年2月21日，湛嘉麗帶著她的原創(chuàng)歌曲《補丁布偶》登上央視《唱出我心聲》的舞臺，她在微博里寫道：“作為一名音樂劇演員，我把自己比作‘補丁布偶’。3年來，我對它修修改改，就像歌詞里說的：一遍又一遍，反復修補自己。我很感謝自己的堅持和努力被你們看到了，我會繼續(xù)，湛起來！”網友瞬間點贊過千。

從2022年3月起，湛嘉麗主演的音樂劇《也許美好結局》從海南省海口市開始，陸續(xù)到全國巡演。她說：“爸媽把北漂奮斗者的堅韌和頑強教給了我，這是給我一生的精神鈣，對于一個有夢想上進的人，也許我們都是漂泊的笨小孩，但勇敢堅強，勤奮有愛，有信念肯努力，總有一天，會有奇跡發(fā)生?！?/p>

編輯/包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