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鈴
寵物偵探黃原接了個活,幫丟狗的貴婦尋找愛犬,結(jié)果,卻揭開了一對恩愛夫妻的真面目——
重金尋狗,寵物偵探來幫忙
35歲的黃原在上海開了一家愛寵事務(wù)中心,是一名“寵物偵探”。這個職業(yè)比較小眾,說白了,就是幫助寵物主找回那些丟失的寵物,主要是貓狗。
2021年的一個秋日,事務(wù)所來了一個年輕女人。對方穿著一套白色香奈兒套裝,新做的美甲配著一枚大鉆戒,在午后陽光下,晃得人眼都睜不開。女人自稱王太太,丟的是一只純種金毛公犬,叫歐文,3歲,是男主人送給妻子的禮物。
黃原和搭檔老李隨王太太去家里查看線索。這是套位于浦東高檔小區(qū)里的公寓,房子大約180平方米,玄關(guān)處,客廳、餐廳墻上,隨處可見夫妻二人抱著金毛的合影,宛若一家三口。這時,男主人王先生回家了,王太太立馬撲上去,嚶嚶啜泣:“老公,你怎么才回來!都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歐文,都是我的錯……”
王先生溫柔地安慰道:“寶寶,別擔(dān)心,歐文會回來的。怎么能怪你呢?”
黃原和老李兩個光棍被強行喂了一嘴狗糧,趕緊別過臉。王先生安慰了一通妻子后,回公司忙業(yè)務(wù)去了。王太太說丈夫是做服裝生意的,她以前是空姐,結(jié)婚后當(dāng)了全職太太,婚后五年一直沒有孩子。所以,丈夫花重金給買了條金毛陪自己。
這三年來,歐文就像他們的孩子,給它吃最好的,還送它去專門訓(xùn)練狗的學(xué)校。可五天前的早上,她帶歐文遛彎回來,吃了早餐,大概上午10點30分下到車庫,開車帶著狗去做美甲,在此期間,狗跑丟了,她附近找遍了,也沒有發(fā)現(xiàn)半點蹤影。
黃原要了歐文的照片,挑了歐文最喜歡的玩具,帶著疫苗接種證書,簽了合約后,起身離開。老李吸著煙,說:“在狗里面,金毛的智商本來就不低,這個歐文還接受過專業(yè)的訓(xùn)練,怎么會憑空走失?”
黃原也覺得歐文很有可能是被人惡意拐走,那樣的話,案子就很棘手了。因為他們不是派出所民警,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一般不會去辦理煩雜的手續(xù),以獲取調(diào)監(jiān)控的資格。
黃原和老李打開手機地圖,王太太去過的美甲店位于王宅小區(qū)的北邊,西邊是商業(yè)街,東邊是一個老年社區(qū)。他們兵分兩路,黃原以美甲店為中心,在方圓500米內(nèi)的小吃店、垃圾桶處找尋金色的毛發(fā)和大型犬只的腳印;老李則去老年社區(qū),拿著照片挨個去問熱心的大爺大媽們。
可直到夜幕降臨,美甲店周邊都沒找到任何痕跡,就連美甲店的員工都說,不記得有顧客帶狗過來;老李那邊的消息也不明朗,周邊的大爺大媽們竟無一人看到過黃色大型犬。按理說,貓有貓道,狗有狗道,狗和貓不同,是一定挑大路走的,從美甲店到王太太家里,最方便狗走的兩條路都要經(jīng)過這個老年社區(qū),怎么沒人注意到?
因為距離金毛丟失已經(jīng)有五天的時間,錯過了最佳尋狗時間,次日,黃原又忙活了一上午,依舊一無所獲。
這時,一位大媽用上海話說:“哪有黃顏色的狗,我們天天在樓下的啦。不過,社區(qū)門房,不知道哪里搞來個狗,好大只哦!”
黃原和老李立即趕往老年社區(qū)的門房??撮T的是位70來歲的大爺,他腳下俯著一條金毛犬,細(xì)細(xì)一看,很像照片上的歐文!黃原拿出狗玩具,試探性地叫了一聲,金毛迅速抬起身來——這反應(yīng),不是歐文還有誰?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黃原和老李激動地?fù)袅藗€掌。
好事多磨,尋狗之途蹊蹺叢生
黃原趕忙上前,笑嘻嘻地給大爺遞上兩根煙,打聽這狗從哪里來的。大爺打開話匣子,說:“現(xiàn)在的人喲,養(yǎng)條狗,就跟買菜,不喜歡就一腳踹,哼!跟那個把我趕出門的兒子一樣!你猜我在哪兒發(fā)現(xiàn)它的?小區(qū)外垃圾桶里!那樣子明顯餓了好多天,都暈了!當(dāng)時,那收垃圾的車眼看就把桶直接叉起來倒走了,要不是我,這狗就成餡餅了!”
大爺嘴邊的胡子也氣得豎了起來。黃原說明來意,可大爺一口拒絕,說好不容易有個伴,從此以后,他要跟這只金毛相依為命。
如果說尋狗過程運用的是痕跡學(xué)和一定的推理知識,找到狗以后的調(diào)解過程,就相當(dāng)于派出所片警做思想工作,也要講究方式方法。
老李和黃原互相對了下眼神,給金毛拍了段視頻,決定先行撤退,免得觸怒大爺,節(jié)外生枝。
王先生看了視頻,一眼就認(rèn)出是他家的狗。2021年11月2日那天,黃原通知了王先生和太太,帶著買狗的憑證、照片,證明給大爺看??纱鬆斍贫疾磺埔谎?,一副軟硬不吃的表情。
王先生擺出了生意人談判的架勢,說:“老人家,我知道,您也照顧了歐文這么些天。這樣,您開個價。只要不太離譜,就當(dāng)我從您手里買的。”
“呸!”大爺怒了,“咻”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說:“買回去?在你們這些有錢人眼里,想要就買,不高興了就丟?這樣,你喊它,看它跟不跟你走!它今天要是認(rèn)你們,我肯定不攔著!”
黃原一聽,樂了,這有什么難的。他朝夫妻倆使了個眼神。王太太遲疑了一下,試探性弱弱地喊了聲“歐文”,王先生也開始喚著。那只金毛搖頭擺尾。王先生上前一步,伸出手說:“來,寶貝,來!”可奇怪的一幕發(fā)生了,歐文并不上前。
黃原也急了,跟著一起喚“歐文”,可那狗就是叫不走,還伏低了身體、耳朵下壓,夾起尾巴,后退到看門大爺?shù)纳砗?,眼神也變得警覺起來。
黃原的心“咯噔”一下。僵持中,他勸夫妻倆先回去,從長計議。半道上,回憶歐文的一系列表現(xiàn),明顯是犬類動物典型的恐懼特征,黃原轉(zhuǎn)頭問王先生和太太:“你們說實話,是不是平時對狗不好?否則,它怎會不跟你們走?”
王先生急了眼:“我們對它還不好?歐文吃的都是進(jìn)口牛排、挪威三文魚、日本大草莓。有次得了腸炎,在醫(yī)院我都是給它用最好的藥,一天就要三千塊,這還能不好?”
接著,王先生話鋒一轉(zhuǎn)說:“你們到底行不行?。吭缇吐犝f你們這一行不正規(guī),阿貓阿狗都能干的行當(dāng),收費簡直是獅子大開口,要不是我太太,我才不找你們呢?!闭f罷,他握著妻子的手說:“親愛的,這都是奔著錢去的江湖騙子,說不定和剛才那老頭是一伙的,我們還是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吧!”
黃原氣不過,據(jù)理力爭:“王先生,按照協(xié)議,我已經(jīng)幫你找到狗的下落,代表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F(xiàn)在是狗不認(rèn)你,不跟你走,你不能這樣污蔑我們的!”
雖然寵物偵探屬于新興行業(yè),魚龍混雜,但黃原和老李當(dāng)年自學(xué)了一些刑偵知識,還花了三個月向訓(xùn)練警犬的教員請教過,事務(wù)所完全是靠口碑打下的江山。每次排查,一天就要走20公里,遇上尋貓這樣的夜行動物,就要熬夜通宵不眠不休,絕對是強體力加腦力的一項勞動。
王太太也勸丈夫,說沒必要鬧到報警的地步。
回到事務(wù)所,黃原和老李百思不得其解,狗找到了主人,怎么就不跟主人回家呢?他們覺得隱隱有些不對,究竟哪里不對,一時也說不上來。
黃原拿起桌上一張王太太抱狗的照片——她妝容精致,十個指頭做了美甲,嬌艷耀眼。根據(jù)美甲店店員的描述,當(dāng)時王太太是獨自入店的。問題就出在這美甲上!黃原問老李:“你說,一個愛狗的人,如果發(fā)現(xiàn)狗丟了,還有心情去店里做美甲嗎?”
老李恍然大悟。合計后,老李拿著照片再次去美甲店周邊調(diào)查,并想辦法去查看監(jiān)控;而黃原則去門房大爺那里再打探下情況。他倆都憋了一股子勁兒,發(fā)誓要找出真相。
人心如淵,虐狗雇主“賊喊捉賊”
那天,黃原帶著狗糧去大爺那看歐文,順便想著用什么話術(shù)讓大爺主動“放狗”。大爺看黃原來了,主動開了口:“小伙子,你是不是被人騙了?那對夫妻,別看他們?nèi)四9窐拥?,鬼知道憋著什么壞呢!”黃原一愣。大爺這是話里有話啊。
見黃原不解,大爺親熱地喊歐文過來,摸了摸歐文的頭,扒拉開他脖頸下方的毛,竟然是幾個明顯的煙疤!大爺又讓歐文趴在他身上,讓黃原摸摸歐文的右后腿腿骨。黃原一下子就摸出來,那是曾經(jīng)的骨頭斷裂后,未經(jīng)治療自然長好的腿骨!
這下,黃原心里的疑惑已經(jīng)證實了一大半。下午6點,忙活了一天的老李帶著證件和委托書,順利從派出所查看到了相關(guān)路段的監(jiān)控,趕了回來。他把王太太抱狗的那張照片往桌上一拍說:“破案了,就是這個蛇蝎女人!”
兩人帶著證據(jù),聯(lián)系了王先生,直接殺到他公司辦公室,把從警方那兒調(diào)取的錄像給他看。只見視頻顯示上午10點50分,王太太把車開到老年社區(qū)附近的一條道上,過了一會兒,王太太再次出現(xiàn)在畫面中,是拖著歐文的。歐文雖然勉強能走,但明顯暈暈乎乎的,懷疑很有可能是被下了藥。
王太太費力地把歐文拖到一處垃圾埇,環(huán)顧四周,又朝它踹了兩腳,歐文匍匐在地,沒有明顯的動彈,像是失去了知覺。隨即,王太太把它丟入桶內(nèi)揚長而去。過了一會兒,是清晨垃圾車來清理的時間,從監(jiān)控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看門大爺拼命揮手,跑到車前攔下了準(zhǔn)備工作的垃圾車,把昏迷的歐文抱回了家。
王先生端詳著視頻,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黃原從手機中翻出幾張照片,指著歐文身上的幾處煙疤說:“王先生,你和夫人口口聲聲說愛狗,這些都怎么解釋?”王先生一直撓著頭,喃喃道:“不會的,她不可能對歐文做這種事??!沒理由啊!”隨即,他想起來,一年前鄰居家失竊,為以防萬一,他家也安裝過攝像頭,但一直忙于生意,攝像頭都是妻子在管,他也從未查看過。
說著,他在電腦上操作幾下,更換了登錄賬戶,在APP上把狗狗出事前的錄像調(diào)出來。他們看到,王太太和歐文獨自在家時,她經(jīng)常對狗非打即罵,用腳踹它,拿拖鞋打它,用煙頭燙它。歐文的后腿,是王太太硬生生用搟面杖摁著打斷的!
王先生回憶起來,那個時間段,他去云南省大理市出差,前后有一個月沒在家。因為歐文毛多,王先生在家的時間本來就少,所以這一切,他全然不知!
剛好,王太太來公司送夜宵,進(jìn)了辦公室。王先生瞪大了眼睛,一把將她拉到電腦旁,指著視頻咆哮:“你這個女人怎么這樣,太可怕了!”王太太看到屏幕,愣了一下,突然冷笑起來,耳墜子跟著她的身體晃來晃去,晃得眼淚也瞬間奪眶而出。
“我是打它,怎么了?你送我條狗,名義上是讓我打發(fā)寂寞,實際上是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方便你在外面找女人!嘴上說咱們沒孩子不要緊,背地里卻在其他女人的床上打撲克,怎么,你是打算在外面搞私生子嗎?上次說去大理出差,還不是帶著公司二十多歲的模特去鬼混,以為我不知道?”
從女人的指責(zé)中,可以感受到,她把丈夫的背叛一股腦兒發(fā)泄在了歐文身上,而且據(jù)她說,一個月前,歐文還強上了鄰居家的柴犬。柴犬的主人十分囂張,當(dāng)場罵歐文耍流氓,是下流胚,又指桑罵槐地說王太太不牽狗繩,和狗一樣沒素質(zhì)。一周后,那只柴犬被診斷懷孕了,主人又鬧上門來辱罵,王太太賠償了對方5000塊才平息。
就是這一次,王太太徹底動了拋棄歐文的心思。她覺得這狗和她丈夫一樣,在外面拈花惹草,指不定哪天,就會有女人挺著肚子找上門來,叫她讓位!“所以,我只要看著歐文,就想到你,你和這狗一樣,都是畜生!”憤怒中,王太太愈發(fā)地面目猙獰。當(dāng)著外人的面,王先生被揭了老底,臉煞白。不用說,王太太當(dāng)初心急火燎花重金請黃原幫她找狗,不過是“賊喊捉賊”。這夫妻倆,都是戲精!
黃原和老李搖著頭離開了。夜色中,老李點了支煙,憤憤不平地說:“虧我之前還覺得他們像偶像劇里的霸總和小嬌妻!明明是人犯賤,卻要狗來為他們的婚姻買單,真混蛋!”黃原拍了拍他的肩,說:“老兄,狗的事你是挺在行,但有些人,遠(yuǎn)香近臭,離得近了,都是半人半鬼,哎,沒法看!”
現(xiàn)在,歐文跟著看門大爺,一人一狗,相偎相依,黃原和老李都覺得,那才是它最好的歸宿。
編輯/邵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