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年少，與君初相識

希希

初戀，是一朵情竇初開的花，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他恰恰就在那里。

一

那是一個下著暴雪和冰雹的早上，董小詩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么倒霉過，突如其來的例假，腹部隱隱有些不舒服，她冒著風雪逆風從城南趕到城北的學校，一路上舉步維艱。

眼看就要遲到了，想起班主任那如刀子般的眼神，董小詩覺得更冷了。突然，從后頭竄出來一個人，抓起董小詩的手，拖著她向前跑……

董小詩驚了一下，看清眼前竟是同班同學許暉。她想開口說話，卻被灌了一口冷風，立馬閉嘴。許暉被她的樣子逗樂，捂著嘴笑。

天地間的風似乎突然變小了，男孩牽著女孩的手在雪地里奔跑，董小詩不知道為什么，心情突然明亮了，腳下的每一步都變得輕快，充滿了力量。

董小詩成功在上課鈴響之前抵達了教室，一顆慌亂的心卻撲通撲通直跳，同桌問她：“你怎么臉紅成這樣？不至于吧？”許暉剛好從她身邊經(jīng)過，對她眨眨眼，董小詩只覺得自己的臉更紅了。

14歲的董小詩，半大的年齡還未完全開竅，是班里最平平無奇的那種女孩，成績不好不壞，性格略孤僻，每天埋頭在自己的世界，從不張揚。

雖說和許暉同班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董小詩也只是從老師的批評中和同學的議論聲中得知他的“豐功偉績”——許暉從小就是個調(diào)皮搗亂的孩子，上初中后更是成天在街頭混，打架、早戀，老師家長對他都很頭疼。可許暉私底下卻頗受女生歡迎，是她們眼里的“黑馬王子”，嚷嚷著那個年紀根本不懂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午后，董小詩感覺自己的褲子弄臟了，淺藍的褲子染上了血跡，她恨自己為什么只穿了件短棉襖，整個下午都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同學陸續(xù)走了，只有許暉和兩三個男生還在走廊里做值日。許暉問她：“你怎么還不走？”董小詩無法啟齒。許暉一頭霧水，盲猜：“是不是有人威脅你，在校門口等著打你？”董小詩愣了，這人腦回路真是清奇！可許暉卻拍著胸脯說：“你別怕，如果有人威脅你，我來保護你，我打架很厲害的?！痹S暉還偷偷告訴董小詩，自己書包里有“武器”。

董小詩被他逗笑，鼓起勇氣說：“我怕冷，你能不能把你的外套借給我穿一下？”許暉二話不說把外套脫下來，董小詩穿上后剛好把屁股遮住了。

外面又飄起了小雪，小小的白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似乎悄無聲息地在董小詩心里撒下一顆種子，迅速地生根發(fā)芽。許暉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把傘撐著，他能感覺到董小詩的拘束，和她保持著距離，只是傘一直傾斜著。等到了家門口，董小詩才發(fā)現(xiàn)，許暉的頭發(fā)都被打濕了，軟軟地搭在額頭上，發(fā)梢上的水珠有亮晶晶的光芒。

二

天，說晴就晴了，似乎只是為了成全他們在雪地里的牽手。董小詩每次想著他說“我來保護你”的傻樣，就忍不住發(fā)笑。她覺得自己愛上了那個雪天，愛上了那個在雪天里拉著她奔跑的男孩。

在學校里，他們很少有交集。可不知何時起，每次放學，許暉總是出現(xiàn)在董小詩身邊，送她回家。他們住在一條河的兩岸，董小詩很喜歡這條河，常常和許暉沿著河堤走到橋邊，再分手告別。

夏日，河水比較淺的時候，他們也會下河去玩，彎著身子在河水里翻來翻去，找好看的石頭。河水讓人放松，即使兩人常常一句話都不說，就是曬著太陽，享受著微風，也很愜意。

漸漸地，有許暉“罩”著董小詩，董小詩學“壞”了。許暉常常流連于網(wǎng)吧、游戲廳等場所，董小詩也想去“見識”一番，可許暉從來都不許。在他心里，董小詩是單純善良的，他想要保護她那一縷單純。

然而，高一時，許暉的父親因車禍受傷，他不得不承擔起家庭的重擔，開始跟著“大哥”經(jīng)營網(wǎng)吧和臺球廳，那里總是三教九流，日子過得日夜顛倒，昏天暗地。

董小詩絲毫不在意學校里的流言，總是去臺球室的吧臺里一邊寫作業(yè)，一邊陪著許暉，直到天黑了才回家。她單純的眼睛似乎與這里格格不入，卻是許暉黑暗世界里的唯一光亮，也是他告訴自己不要繼續(xù)墮落的理由，總有一天，他會陪著這個女孩去看看大千世界。

然而，沒多久，董小詩聽聞，許暉因為參與網(wǎng)吧的聚眾斗毆，被學校開除，她震驚不已。許暉告訴她，身處那個環(huán)境，他很難獨善其身，只能接受現(xiàn)實。他也想要好好工作賺錢，給父親治病，可他年紀不大，又沒什么學歷，在社會上很難立足。

董小詩心疼萬分，拍著胸脯跟許暉說：“反正我成績也一般，將來我就考個技校，早點上班就能幫襯你了?！痹S暉笑她是個傻女孩，卻不知道早在那個雪天，他牽起了她的手，卻偷走了她的心。

三

每次董小詩心情不好的時候，許暉都會請她吃冰激凌和燒烤，由著她的性子任她胡鬧，但他對董小詩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好好學習。他告訴董小詩，這是他經(jīng)歷了人情冷暖之后的感悟。

董小詩在許暉的鞭策下，一頭扎進了學習當中，考上了市重點高中。升入高中之后，董小詩的學習成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好，高二時已經(jīng)躍進了年級前十，成了老師同學眼里優(yōu)秀的孩子。

她和同學一起組織春游、文藝匯演，帶著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和朝氣。一次放學，許暉來找董小詩。在校門口，董小詩被一群同學簇擁在最中間，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笑得前俯后仰。

董小詩看到許暉，驚喜地向馬路對面沖過去，問他：“你來多久了，怎么不叫我？”許暉笑著說：“剛到?！贝藭r，董小詩的同學也跟了過來，用異樣的目光審視著他們，喊董小詩：“走吧，去吃麻辣燙?！倍≡娪行┆q豫，不知道該和同學一起，還是和許暉一起。

許暉幫她做了決定，說：“去吧，和同學一起?！比缓筠D(zhuǎn)身離開?？啥≡娺€是和同學告別，義無反顧奔向了許暉。在她心里，許暉對自己的溫暖是所有同學都無法取代的。

可她明媚的笑容和同學不可思議的眼神都深深刺痛了許暉，那些朝氣蓬勃、飛揚明媚不屬于他，他第一次意識到，董小詩和自己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知道董小詩喜歡自己，每次想到這個傻女孩的“夢想”，他就會很難受，覺得她可以飛得更高。于是，他果斷和她絕交，退出了她的世界。董小詩去他的網(wǎng)吧、臺球室找他，卻被禁止入內(nèi)。

董小詩很傷心，卻有種不服輸?shù)暮輨?，雖然心痛，卻依然笑得春風滿面。在學校里，她積極參加排球比賽、去復旦大學感受校園氣氛，激勵自己。她其實也明白許暉如此狠心的用意，沒再找過許暉，只是更加努力地學習，日日熬夜做習題。

終于高考后，董小詩考上了北京大學，然后又去了美國留學，直至工作……她身邊有很多好的同學老師，一直是她成長道路上的“燈塔”，可她心中卻始終有一個秘密，叫作許暉。那個從年少起，就說要保護她的“壞小子”。

2021年底，董小詩回了一趟老家，她去了從前很多跟許暉去過的地方。她沒在那個城市見到許暉，但那些屬于年少的記憶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撲面而來。那個曾說要保護她的少年，就連最后的放手也是為了讓她成為更好的自己。

如今，彼時的少年或許已經(jīng)長大，屬于青春的飛揚和放肆也逐漸離他們而去，胸腔里或許是一顆已經(jīng)斑駁的心，心中卻流淌著跨越了時光的溫暖，永不消逝……

編輯/包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