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舞臺上正在演出敦煌舞。
唐代舞姬舞動著琵琶盡情舞蹈,幾個波斯姑娘好像春風(fēng)里的柳條兒,隨著敦煌舞曲和波斯音樂飄逸曼舞,天地間漾溢著濃郁的敦煌風(fēng)和波斯異域情調(diào),優(yōu)美抒情而意境悠遠。巴德里坐在桌前觀賞著屏幕上的優(yōu)美舞蹈,禁不住手舞足蹈地叫喊著,“好好好!”坐在旁邊聚精會神素描的室友胡馬賽被他的叫喊聲驚動了,不滿地皺了皺眉,責(zé)怪他:“叫喊什么?能不能安靜些?”巴德里沒有理睬他,仍陶醉在優(yōu)美的舞蹈里,邊觀賞邊揮舞著拳頭叫著:“棒!棒!太棒了??!”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胡馬賽有點不樂意了,放下畫筆起身過去,準備關(guān)了電腦,但屏幕上的敦煌舞也讓他為之震驚。扮演飛天姑娘的女子身材修長,曲線標致,眼睛明亮,造型優(yōu)美。他不由驚嘆:
“敦煌舞太美了!姑娘也美!標準的東方美人!”
巴德里見胡馬賽也被敦煌舞感動了,這才轉(zhuǎn)過身跟他說話:“我原以為我們波斯人的舞蹈很美,原來中國的敦煌舞更美,如果把我們的波斯舞跟敦煌舞結(jié)合起來,取長補短加以創(chuàng)新,那會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舞蹈藝術(shù)!——胡馬賽,我決定去敦煌!”
“去敦煌?”胡馬賽搖了搖頭,他以為他在開玩笑,誰知這個巴德里揮舞著拳頭說:“對!去敦煌,馬上!現(xiàn)在就行動!——為了追求敦煌舞蹈藝術(shù),還有那女神般美麗的姑娘!”說著彎腰從床底下拉出皮箱,往里面收拾行李。
胡馬賽見他動真格了,提醒道:“喂,你是研究東方舞蹈的留學(xué)生!”
巴德里邊收拾行裝邊說:“東方舞蹈藝術(shù)的精髓在敦煌,我心中的女神也在敦煌?!比聝上掳岩路蜕钣闷费b進箱子,拉起箱子就往外走。
胡馬賽感到他發(fā)瘋了,拉住他:“真去敦煌?真去追那個飛天姑娘?”
巴德里說:“廢話!我不是已經(jīng)行動了嗎?去機場,乘飛機,幾個小時就可以到敦煌,如果運氣好的話,今晚就可以見到我心中的女神!”
胡馬賽見他真發(fā)瘋了,哭笑不得地說:“這太可笑了吧?連人家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找?怎么追?”
“鼻子底下長著嘴,不知道可以問!”巴德里邊說邊往外走。
“如果人家結(jié)婚了呢?”
“這你就不懂了,搞舞蹈藝術(shù)的女孩很少二十來歲結(jié)婚,早早把藝術(shù)生命送進墳?zāi)?!再說,我去敦煌不僅僅為了飛天姑娘,重要的是敦煌舞蹈藝術(shù)!藝術(shù)!”他揮舞著拳頭,幾步便跨出了門。
他倆都是外國來北京東方舞蹈學(xué)院學(xué)習(xí)的。巴德里來自古老的波斯,學(xué)習(xí)東方舞蹈藝術(shù),胡馬賽來自俄羅斯,學(xué)習(xí)舞美設(shè)計等。他倆剛來北京,時間不長,哪能說走就走呢?而巴德里偏偏說走就走。胡馬賽見巴德里太不靠譜,追出門拉住他又一次提醒:“你是留學(xué)生,離開學(xué)校恐怕不行?!?/p>
“就讓學(xué)校開除我吧!”
巴德里發(fā)誓似的揮著拳頭,那股不到黃河不罷休的牛勁兒能沖破天。他自顧自地往前走,胡馬賽見勸不住,便嚴肅警告:“你不要沖動,你的行為太輕率,太可笑!——請從夢里走出來,把兩只腳踩在實實在在的土地上!”他以為這個警告可以起作用,沒想到巴德里反而忠告他:“既然我們是朋友,我也忠告你,不要把思維捆綁在校園書本里,一個年輕人要有大胸懷,大視野,只要敢想敢干,才會實現(xiàn)夢想!勸你沿著絲綢之路考察學(xué)習(xí),尋找創(chuàng)作靈感,尋找發(fā)展機遇!”
胡馬賽被說愣了。
巴德里拍拍他的肩說:“我的朋友,愿我們在絲路明珠敦煌相見。”邊說邊向胡馬賽擺著手,拖著拉桿皮箱走了。
胡馬賽望著遠去的巴德里直發(fā)愣。
二
清晨,敦煌月牙湖畔的樹林沐浴在金色陽光里。
一曲敦煌舞曲在湖畔舒緩飄蕩。月牙湖藝術(shù)團正排練舞劇《絲路彩虹》。扮演飛天姑娘的谷欣雨身著練功服,隨著優(yōu)美喜悅的音樂翩翩起舞,盡情表現(xiàn)、揮灑著劇情內(nèi)容。伴舞姑娘們望著她優(yōu)美的舞姿,動情的表演,羨慕而嫉妒。扮演舞女的周淘淘上臺了,給飛天姑娘報告白馬王子就要到來的消息。隨之音樂激越,飛天姑娘喜色飛揚,舞姿更加優(yōu)美。
波斯王子登場了,扮演者名字叫余家輝,身著練功服,伴隨喜慶的音樂而來。飛天姑娘谷欣雨喜悅迎接,然而當她見到劇中戀人時,突然發(fā)怔,隨之動作緩慢遲鈍,跟不上音樂節(jié)拍了。余家輝見此情景,無奈停下,對旁邊的放音師揮手:“停!”
音樂戛然而停。
這部敦煌舞劇已經(jīng)重新排練了好多次,每到這里就因谷欣雨的感情突變而“卡殼”。余家輝作為波斯王子的扮演者,實在忍受不了這樣反反復(fù)復(fù)的折騰,不由發(fā)起火來:“欣雨!你怎么搞的?又卡殼了?這段舞要表現(xiàn)飛天姑娘期盼離別多年的波斯王子,此刻久別重逢,應(yīng)該喜悅、興奮、激動!動作既要舒緩柔美,感情飽滿,又要表現(xiàn)出敦煌女子特有的陽光奔放之美,可你每到這個節(jié)骨眼就卡殼,就掉下來!”
谷欣雨痛苦地低著頭,黑葡萄般的眼睛里矇著一層清淚。
伴舞姑娘也停下來,嘰嘰咕咕地議論:“排練了好多次,每次到這里就卡殼?!?/p>
“都大半年了,她怎么還邁不過那個坎兒?”
“這劇可怎么排下去呀!”
“她能不能振作起精神來?都這么長時間了……”
“都不要說了!”
谷欣雨一直抑制著自己的情緒,此刻終于忍不住了,忽然聲淚俱下,順湖畔曲徑向遠處跑去。余家輝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言語重了,有點后悔,忙叫聲“欣雨”,追趕了上去。
谷欣雨跑到湖畔的涼亭下慢慢停住了,淚眼汪汪地望著眼前的湖面。平日里,她心情不好時,總是獨自來這里發(fā)呆。一對鴛鴦在湖面上自由游弋,小魚在淺水里靜靜穿梭,還有小船在湖里飄蕩。她望著,不住悲嘆著。余家輝氣喘吁吁從后面追上來道歉說:“對不起,剛才我不該責(zé)怪你。其實,其實這不是你的錯,是,是……”不知該怎么表達剛才對她的過分和暴躁。
然而,谷欣雨此刻卻沒有一點反應(yīng),兩眼只是凄然地望著湖面,余家輝的話好像沒有聽見。
余家輝有點受冷落了,又解釋說:“你的心情我理解。不過,你也該從那種悲痛氛圍中走出來,我們的舞劇已經(jīng)停演了好長時間,不能就這樣停下去,需要繼續(xù)排練,繼續(xù)演出?!?/p>
谷欣雨仍默不作聲,一股淚水卻溢出眼眶,順臉頰默默流落。余家輝從兜里掏出汗巾紙遞給她,讓她擦淚。谷欣雨沒有接,余家輝欲替她擦淚,她輕輕擋過他的手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彪x開涼亭順著湖畔曲徑向藝術(shù)團走去。
余家輝被冷落在那兒,望著遠去的谷欣雨,心里涌出沮喪。扮演傳信舞女的周淘淘從排練場過來,見余家輝失落的樣子,不合時宜地譏笑:“又碰壁了吧?”
余家輝斜了她一眼:“你來干什么?”
“看看你啊?!敝芴蕴院呛切χ?,“怕你經(jīng)受不住痛苦打擊,暈過去?!?/p>
“胡說什么!”余家輝知道周淘淘嘴不饒人,不愿跟她多糾纏,準備離開,周淘淘卻纏著不放:“我沒有胡說,欣雨的心不在你這兒,真的,她的心還在蘇鐵丹身上!這就是一個姑娘純真的愛情!”
“可蘇鐵丹他……”余家輝欲言又止。
周淘淘故意火上澆油,說:“你永遠追不上欣雨,更走不到她心里,還是我倆吧?我倆才合適哩?!闭f著挽上余家輝的胳膊,嘻嘻哈哈笑著,“我都喜歡你那么長時間了?!?/p>
“去去去,真煩人!”
余家輝知道周淘淘說的不是心里話,是在調(diào)笑他、煩他,于是一揚胳膊把她甩開,轉(zhuǎn)身怏怏不快地走了。周淘淘望著他的背影,咯咯笑著:“你以為我周淘淘真看上你了啊?逗你玩哩!”
三
谷欣雨回到藝術(shù)團,有點神使鬼差地駕車前去戈壁公路旁的胡楊林。
遠處的雪山逶迤起伏,近處的沙丘、紅柳、溝壑從車窗掠過。她臉色蒼白,神情痛苦,憂郁的眼睛里仍汪著一層清淚。胡楊林到了,她把車??吭诼放?,憂郁的眼睛望著樹林發(fā)了半晌呆,才下車默默向林子深處走去。她又來到那兩棵粗壯的胡楊樹下了。那兩棵胡楊盤根錯節(jié)地交纏在一起,樹冠如傘,濃蔭覆地,她望著,倏忽間,一連串往事如電影般出現(xiàn)在她眼前……
那是兩年的今天,她和蘇鐵丹相約在這片胡楊林里。那是愛情碰撞火花的時刻,那是幸福美好的日子。谷欣雨在前面奔跑,身上的彩裙蝴蝶翅膀般飄舞著。蘇鐵丹在后面追趕著,歡聲笑語灑在胡楊林里,飄飛在藍天上。谷欣雨跑到這兩棵古老的胡楊樹前停住了,望著合抱的胡楊若有所思。蘇鐵丹從后面趕上來問她,怎么了?谷欣雨沒有回應(yīng),只是深情地望著那合抱在一起的胡楊樹。蘇鐵丹明白了谷欣雨的心意,迎著她深情的目光,兩雙含情脈脈的眼眸終于碰撞出了火花,倏然相擁狂吻,傾倒在沙地上,如同燃燒的火團滾動……
蘇鐵丹原在敦煌舞《絲路彩虹》中扮演波斯王子,谷欣雨扮演飛天姑娘。他倆在舞臺上是生死戀人,臺下也是戀人。兩團燃燒著愛情烈火的精靈,在舞臺上盡情燃燒著,揮灑著愛的花雨;舞臺下盡情燃燒著,流溢著愛的纏綿。他倆主演的敦煌舞《絲路彩虹》成功了,愛情也成熟該結(jié)果了。然而老天不作美,半年前,蘇鐵丹忽然離去,永遠地離去了……
兩只相愛相依的鴛鴦鳥忽然陰陽兩隔。谷欣雨隨著一聲晴天霹靂倒下了,整整躺了三個月才爬起來,但神情卻恍恍惚惚、時好時壞,特別在排練《絲路彩虹》舞時,每每看到波斯王子便觸景生情,悲從心涌,無法排演下去,有幾次還差點暈倒。
此時此刻,谷欣雨站在那兒,沉浸在愛的悲情里,心里呼喚著:“我的鐵丹,你在哪里?在哪里???”回答她的卻是空寂無聲的胡楊林和天空悠悠滑動的白云。
正在谷欣雨深陷痛苦的愛情往事不能自拔時,一個往后注定要與她發(fā)生愛情故事的男子出現(xiàn)了。
那時,一架波音飛機徐徐降落在敦煌飛機場,那個外國小伙子巴德里興奮激動地蹦出艙門,望著大漠綠洲中的敦煌城,興奮地歡呼:“敦煌我來了!我巴德里來了!飛天姑娘,我來了!”在乘客驚慕的目光中,他搶先一步?jīng)_出了出口。一個小時后,頭戴旅行帽,肩背旅行袋,胸前掛著照相機,騎著租來的自行車到了敦煌城盤旋路中央。
象征城標的反彈琵琶雕塑高高矗立在燦爛的花團中。車輛、行人川流不息,繁花似錦,熱鬧而有序。他驚喜地叫著,“好的,好的”,腳尖點地停下來,端著照相機拍攝反彈琵琶,拍攝城市的人文景觀。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他的肩,因為他專心致志拍照,所以沒有轉(zhuǎn)身。那人戴著墨鏡,戴著旅行帽,拖著拉桿箱,見巴德里不應(yīng),把巴德里拉轉(zhuǎn)過來。巴德里欲發(fā)火,那人摘下了墨鏡,原來是胡馬賽。
巴德里一聲驚叫:“哇!胡馬賽!是你嗎?真來了嗎?”
“來了!”胡馬賽說,“你乘第一趟班機,我乘第二趟,剛剛下飛機?!?/p>
巴德里扔下自行車,抱住了他:“我的朋友!我好像在做夢!——快去寄存行李,租輛自行車,我們一道上路,去尋找飛天姑娘!我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她叫谷欣雨,是敦煌月牙湖藝術(shù)團演員,他們藝術(shù)團在郊外的月牙湖風(fēng)景區(qū),路旁還有胡楊林!快去快去!”
過了半小時,巴德里和胡馬賽雙雙騎著自行車,出現(xiàn)在去月牙湖景區(qū)的戈壁公路上。那片蓊郁的胡楊林就在去月牙湖的公路旁。兩個駕著自行車的小伙子好像野馬向前沖馳,不到兩小時就到胡楊林了。巴德里早就聽說胡楊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每棵胡楊都記載著千年歷史,是歷史的見證者、記錄者。所以看到胡楊興趣大增,提議去胡楊林看看。胡馬賽對中國西部的胡楊也向往已久,說,好!去看看!
他倆便拐向去胡楊林的小路,鉆進了胡楊林。
那片蓊郁的胡楊林,布落在高低不平的沙地上。有的地方密密匝匝,有的地方稀疏點綴;蒼翠而遒勁,古老而寧靜。巴德里和胡馬賽被浩大的胡楊林震驚了,叫嚷、歡呼著。巴德里端著照相機發(fā)瘋似的穿游在胡楊林里,一會兒爬上沙坡,一會兒鉆進密林;一會兒躺著,一會兒趴著,“咔嚓咔嚓”摁著相機快門,拍攝那粗壯的、干枯的、傾倒的胡楊。忽然,一個仙女般的姑娘出現(xiàn)在他的鏡圈里,他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眼睛仔細觀看,突然失聲驚叫:“女神——飛天姑娘!”他趕緊向胡馬賽招手,“快過來看,快快!飛天女神出現(xiàn)了!出現(xiàn)了!”
胡馬賽正坐在一棵胡楊樹下,膝頭上放著畫板,描畫眼前半埋在沙漠里的古老胡楊,聽到巴德里的叫喊,譏笑著:“又開始做夢了。”但撐不住巴德里再三催促,他還是將信將疑地站起來,走了過去。
巴德里指著前方密林深處那棵合抱的胡楊樹下:“看看,在那兒,那兒!”
然而,胡馬賽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卻沒有看到人影,不滿地嚷著:“人呢?在哪?在哪兒?”巴德里看看前面,發(fā)現(xiàn)女神的身影消失了。他拉著胡馬賽跑到那棵合抱的胡楊樹下仔細觀看,也不見姑娘的身影。胡馬賽摸了摸巴德里的額頭,冷笑道:“沒有發(fā)燒啊?!鞭D(zhuǎn)身去畫他的畫了。
巴德里覺得奇怪,心里嘀咕著:“奇了怪了,剛才她明明在這里,怎么眨眼間就不見了?難道真是飛天神女?忽然飛走了?”他不相信,循著腳印開始尋找。
他走進眼前的沙溝,穿行在樹林里,尋找忽然出現(xiàn)又倏忽消失的飛天女神??上﹃栁飨铝耍圆灰娝挠白?,他有點失望,準備回去,一抬頭,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的沙梁頂上站著個姑娘,在夕陽映襯下飄飄欲仙的樣子。
“啊——飛天女神!”
他驚喜地叫喊著,向沙梁飛奔而去。
那姑娘是谷欣雨。先前站在那棵合抱的胡楊樹下回味思念著戀人蘇鐵丹,對身旁發(fā)生的事情一點也沒有覺察到。后來,她離開那棵合抱的胡楊,攀上這座沙梁,無目標地望著遠處,期望她的鐵丹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然而望眼欲穿的期望,伴隨著西下的夕陽漸漸暗淡逝去。她知道,她的鐵丹永遠不會出現(xiàn)了,她的愛永遠也呼喚不回來了。
一切都仿佛凝固了,她也仿佛凝固成一座望夫雕像。
就在這時,奇跡發(fā)生了:她聽到沙梁下有人呼喚,并看到有人正往沙梁頂上攀爬——這不是鐵丹嗎?這不是她的戀人鐵丹嗎?她震驚了,怕那是一團幻影,就又定睛觀看,但見那人真是她的鐵丹,于是驚喜地叫喊起來:“鐵丹!鐵丹!”然后發(fā)瘋似的向那人奔去。然而,當她在沙梁半坡上撲到那人懷里時,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并非鐵丹,而是一個跟鐵丹相貌相像的人。她陡然驚愣,一把推開他:“你,你是誰?”
他是巴德里。
巴德里被谷欣雨先是熱烈撲向他的懷抱,轉(zhuǎn)而又推開他的瞬息變化弄愣了,半天才好像從夢中醒來,驚喜叫喊著:“我叫巴德里,終于見到你了!我的女神!”說著伸出臂膀要擁抱谷欣雨。
谷欣雨這時已經(jīng)清醒了,見巴德里要擁抱她,慌忙轉(zhuǎn)身逃跑。巴德里愣了愣,邊追趕邊喊著解釋:“不要怕,我不是壞人,是外國留學(xué)生,不要怕……”
谷欣雨卻像受驚的小鹿,只管往胡楊林外奔跑,哪還聽他的解釋。她的紅色小轎車孤零零地停在胡楊林旁,她跑出胡楊林,打開車門鉆進去,發(fā)動車,“忽”地沖了出去。巴德里追出胡楊林,見飛天姑娘乘車跑了,惋惜得直拍膝蓋。
正在進行素描的胡馬賽見飛天姑娘真出現(xiàn)了,趕緊收拾起畫板跑了過來。巴德里埋怨他不早點過來幫忙,讓她跑了。
胡馬塞說:“她能飛上天?——追!”
一句話提醒了直發(fā)愣的巴德里,他跑過去,跨上自行車追趕,胡馬賽也跨上自行車追上去。
四
谷欣雨駕車慌慌張張地往回急駛。快到月牙湖了,從后視鏡里,見已經(jīng)把巴德里和胡馬賽甩得無影無蹤才喘了一口氣,放慢速度將車駛進風(fēng)景區(qū)大門,在藝術(shù)團院子里停下。她頭發(fā)凌亂,臉色蒼白,有點狼狽地下了車。周淘淘正好從宿舍出來,見她神色慌張的樣子,忙上前詢問:
“欣雨!怎么了?遭人打劫了?”
“差點!”谷欣雨說。
“啥?”周淘淘瞪大了眼睛,“還真遇上歹人了?”
谷欣雨鎮(zhèn)靜一下,說:“在胡楊林碰到兩個外國人!給我嚇壞了,我轉(zhuǎn)身就跑,他們在后面追趕,差點就逃不脫了!”
余家輝從辦公室出來,聽谷欣雨說兩個外國人追逐她,憤憤地嚷著:“膽子不小?。〈筇彀兹盏?,打110,收拾他們!”掏出手機要撥打110,谷欣雨忙阻止:“不要,我看那個外國人并沒有惡意,他在胡楊林里拍照?!?/p>
周淘淘笑了:“那你怕啥?跟狼攆似的。”
谷欣雨說:“你說得輕巧,天快黑了,靜悄悄的胡楊林里突然冒出個外國人,你說我能不害怕嗎?而且他看到我,叫喊著女神,女神什么的,就往前撲!”
周淘淘聽是這樣,有所意味地說:“男人都那德性,見個漂亮女人,就想追,就想抱!都怨你長得太漂亮,到哪里都招男人,惹麻煩?!?/p>
“咋說話呢?”余家輝聽出周淘淘旁敲側(cè)擊損他,瞪她一眼,安慰谷欣雨,“別怕,有我呢,還沒吃飯吧?我請客,到夜市上吃驢肉黃面,給你壓壓驚?!?/p>
谷欣雨猶豫著沒動。
周淘淘有點惡作?。骸斑€站著干啥?王子請客,多大的面子!走吧,我給你當電燈泡去!”說著拉起谷欣雨的手就向夜市走。
太陽已經(jīng)沉入西面的沙海。月牙湖景區(qū)燈光閃爍,流光溢彩。街道兩旁是門點攤位,圖書字畫、文房四寶、地方特產(chǎn)、工藝品等,琳瑯滿目;夜市上,涼棚攤點好像連片的彩色蘑菇,燒烤、啤酒、涼皮、杏水、小炒等應(yīng)有盡有,穿著光鮮的行人游客,熙熙攘攘,吃喝聊天,好不熱鬧。
幾分鐘后,谷欣雨、周淘淘和余家輝坐在了一家攤桌前。周淘淘已經(jīng)點好了驢肉黃面和幾個特色小菜?;镉嬘诌汉戎藖砣譀?、又甜、又酸的敦煌杏皮水。余家輝端起一杯杏皮水討好地送到谷欣雨面前:“喝吧,在胡楊林跑了一下午,肯定渴壞了?!惫刃烙戟q豫著沒有接。周淘淘說:“看看人家多會心疼人,我都嫉妒了!”接過來杯子,遞給她說,快喝吧!自己也端起面前的杯子,拿起吸管狠吸起來。谷欣雨端著杯子卻沒有動,發(fā)著呆,似乎深陷在什么心緒中。
周淘淘輕聲問,“咋了?想什么呢?”
谷欣雨說:“有件事很奇怪?!?/p>
周淘淘說:“什么?”
谷欣雨說:“那個外國人很像……”
周淘淘說:“像誰?”
“鐵丹!”谷欣雨說,“當時我看到他,恍惚間以為是鐵丹,就迎了上去,到跟前才發(fā)現(xiàn)他不是……”
周淘淘說:“那是你思念鐵丹出現(xiàn)的幻覺?!?/p>
“不,他真像鐵丹?!惫刃烙昕隙ǖ卣f。
余家輝聽谷欣雨提起鐵丹,淡淡的妒意涌上心頭:“怎么又提鐵丹?都是過去的事了?!焙鋈挥X得不合適,忙觀察谷欣雨的表情,改口道,“哦,對不起,說吧,你們說吧?!?/p>
余家輝讓谷欣雨繼續(xù)說,谷欣雨卻突然默然不語了,望著眼前又發(fā)呆。周淘淘似乎受到感染,停止啜吸,望著心事重重的她玩笑說:“欣雨快成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了。是不是對那個像鐵丹的外國人產(chǎn)生了想法?”
余家輝警覺道:“不會吧?欣雨怎么會看上外國人?再說,他大天白日追逐女人,肯定不是啥好東西。”
周淘淘快嘴快舌,說:“你也追欣雨,也不是好東西?”說完咯咯笑起來。
余家輝心里不舒服了,皺了皺眉說:“你咋能這樣比較,我追欣雨是……”他準備反詰,忽然,谷欣雨低聲驚叫:“?。∷麄冏穪砹?!”
周淘淘和余家輝向夜市門口看去,只見巴德里和胡馬賽出現(xiàn)在夜市大門口,東張西望,尋找谷欣雨。余家輝站起來,拍了拍胸脯說:“別怕,我去收拾他們!”便起身迎了上去,周淘淘也跟了上去。
谷欣雨忙阻攔,但沒有攔住,也跟了過去,躲在余家輝和周淘淘身后觀看。
巴德里和胡馬賽在攤點間穿行,東瞅西看攤點上的姑娘們。余家輝迎上去,堵住他倆:“站住!”巴德里看看余家輝,不解地問:“你,你要干什么?”
余家輝反問:“你們要干什么?”
巴德里說:“我們找人……”
余家輝說:“這里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巴德里說:“你怎么知道沒有我要找的人?”
周淘淘在旁邊觀察著巴德里,她驚得直發(fā)愣,心里嘖嘖自語著:“這個外國人真像蘇鐵丹,難怪谷欣雨認錯了人。”余家輝也已發(fā)現(xiàn)巴德里像鐵丹,一絲妒火沖上胸間:“我就知道沒有你要找的人!”指著大門,用命令的口吻說,“走吧!你們走!走!”
巴德里不明白余家輝的意思,攤著兩只手問:“讓我們走?憑什么?”
“憑什么?”胡馬賽也搶上前問。
“什么也不憑,讓你們走,你們就走!”余家輝有點蠻橫,而且挽著袖子,擺出要打架的樣子。谷欣雨一直低垂著頭,怕巴德里和胡馬賽認出她來,此時此刻,見他們要打架,準備上前阻止,余家輝卻用身子擋著不讓她露面,而巴德里這時偏偏看到了谷欣雨,驚喜地叫起來:“??!女神,看見了,看見了!”胡馬賽也叫喊起來,就是她,就是她!巴德里叫著“女神女神”往前沖,余家輝伸出胳膊攔住不讓。就這樣,他倆忽然你推他搡,糾纏在一起了。
周圍的游人顧客見此情景圍上來,哄哄嚷嚷起來:“怎么了?怎么了?”
“咋能這樣對待外國游客?太不像話!”
谷欣雨見事態(tài)要鬧大了,忙撥開余家輝上前勸阻:“別鬧了!”余家輝和巴德里見谷欣雨出面發(fā)話了,都放開手,游人顧客也靜下來。谷欣雨責(zé)備余家輝說:“你咋能這樣啊?”
余家輝說:“我這是保護你啊!”
“誰讓你保護我了?誰讓你這樣干了?”谷欣雨對他以勢壓人的做法很反感,“他們是外國游客,能這樣對待客人嗎?”
圍觀的人和顧客贊同地附和說:“對!說得對!”
余家輝自知無理,低下了頭。谷欣雨因為有這么多人在面前,清楚這兩個外國人不會怎樣她的,于是大膽走到巴德里跟前問:“朋友,能告訴我,找我有事嗎?”
巴德里一直呆望著谷欣雨,好像沒有聽清谷欣雨的問話。胡馬賽倒是接上話茬,說:“我來告訴你!是這樣的,我的朋友叫巴德里,是波斯人,他在北京舞蹈學(xué)院進修東方舞蹈藝術(shù)。我的朋友多年沉迷東方舞蹈,昨天,當他從電視里看到欣雨姑娘表演的敦煌舞時,認為東方舞蹈藝術(shù)的精髓在敦煌,當即決定來了敦煌,要學(xué)習(xí)研究敦煌舞蹈藝術(shù),尋找他心目中的飛天姑娘,再還有,就不說了?!彼寻偷吕镆尮刃烙昙藿o他的話隱瞞了。
“是這樣!”谷欣雨感到驚訝。
快嘴快舌的周淘淘卻摟住谷欣雨興奮地蹦跳起來:“欣雨——飛天女神,有人從遙遠的國外慕名來尋找你——太范兒了,太幸福了!”在她臉上雞啄米般親了幾下。谷欣雨忽然臉色緋紅。周淘淘見谷欣雨愣著,便提醒:“欣雨,歡迎外國朋友呀!歡迎他們來敦煌尋找你這個飛天女神??!”
谷欣雨仍怔著,周淘淘則大大方方向巴德里伸出了手:“我代表飛天姑娘谷欣雨歡迎您!”巴德里這才好像從夢中驚醒,握住了周淘淘的手:“謝謝!謝謝!太感謝了!”胡馬賽見周淘淘跟巴德里握手,湊過來也跟周淘淘握手,并自我介紹說:“我叫胡馬賽,是俄羅斯人,我也是留學(xué)生,在北京進修美術(shù)繪畫,我呢,跟他來到敦煌,一是考察學(xué)習(xí),二是尋找創(chuàng)作靈感,三是尋找新的發(fā)展商機,當然,還要找一位心愛的敦煌姑娘!”他有點油嘴滑舌,逗得圍觀者哈哈大笑。
周淘淘也笑了,應(yīng)著“好好好”,又向圍觀的游客和顧客揚了揚手:“歡迎外國朋友!歡迎!”圍觀的游人和顧客鼓掌歡迎外國朋友。
巴德里和胡馬賽學(xué)著中國人的禮節(jié),抱拳向圍觀的人群作揖:“謝謝!謝謝!”
余家輝見此情景,不快地退出人群走了。
五
今天藝術(shù)團又進行敦煌舞《絲路彩虹》的彩排了。
自從扮演波斯王子的蘇鐵丹離去后,這部舞劇再沒有演出過。最近,團里決定由余家輝頂替蘇鐵丹扮演波斯王子,重新排練,繼續(xù)演出。但谷欣雨總是走不出那個悲傷的陰影,每每排練進行到波斯王子與飛天姑娘會見時就“卡殼”中斷了。
今天能否順利進行排練?全團上下都在暗暗擔(dān)憂。
余家輝是業(yè)務(wù)負責(zé)人,在排練前又一次把谷欣雨和周淘淘等姑娘們召集起來,叮囑說:“今天是彩排,請大家集中精力,全身心投入角色里面,不能出差錯,不能胡思亂想……”說這句話時,轉(zhuǎn)臉有意看了谷欣雨一眼。
谷欣雨知道這句話是針對她的,于是低下了頭,暗自下決心,今天無論如何也要邁過那個“坎兒”,順利排練下去。每次她在排練前,心里都這樣想,這樣下決心,但到那個“坎兒”跟前就不由自己“卡”住了,她都不知怎么辦。還曾幾次提議調(diào)換她,讓別人扮演飛天姑娘,但團里不同意,觀眾也不同意。因為她扮演的飛天姑娘,別的演員根本無法替代。此時此刻,她雖然下著決心,心里卻沒有多少底。
余家輝見谷欣雨垂著腦袋,皺了皺眉,準備再次提醒谷欣雨,周淘淘不耐煩了,嚷道:“行了行了!都說了好幾遍了,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好像我們思想不集中,都在胡思亂想什么?!?/p>
余家輝說:“我看你就心不在焉,東張西望,一直瞅著臺下,瞅啥呢?”
“我……”周淘淘忽然語塞了。因為她這陣還真一直觀望著臺下。其實,臺下的觀眾席上只有十幾個人,都是本團觀看彩排的。除此之外,就是坐在后面座位上的巴德里和胡馬賽。胡馬賽在畫板上描畫著什么呢?她有點好奇,猜測著,不料被余家輝點了名,臉龐“唰”地紅了,隨口對了一句:“瞅你呢!”
“你!”余家輝苦笑著搖了搖頭,“真拿你沒辦法!好了——開始吧!”
他向幕側(cè)的放音師打了個手勢,舞場里驟然飄揚起優(yōu)美的敦煌舞曲。舞臺背景上出現(xiàn)了亭臺樓閣、畫廊庭院、小橋曲徑、依依楊柳等。一隊身著唐代衣裙的姑娘們端著瓜果盤,隨著音樂舞上。氣氛喜慶熱烈,準備迎接遠方的客人。幕側(cè),身著服飾的谷欣雨在地上來回走動,顯得心神不安。周淘淘鼓勵她:“別緊張,放松,放松。到時候,什么都不要想,盡情抒發(fā)見到波斯王子的欣喜和激動心情就是了?!?/p>
該飛天姑娘上場了。
周淘淘將谷欣雨輕輕推了出去。
谷欣雨揮舞著彩帶出現(xiàn)在舞臺上,臺下觀看者為之振奮。
巴德里激動地呼喊著“女神”,站了起來,胡馬賽在畫板上快速地描畫著。
飛天姑娘谷欣雨肢體妙曼,舞姿柔美,飄飄欲仙,把渴盼戀人波斯王子的喜悅心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臺下的審看觀眾陶醉在她的表演中,不住點頭贊嘆。巴德里呆傻般地觀看著,手腳在下面動著,暗暗模仿學(xué)習(xí)。站在幕側(cè)的周淘淘見谷欣雨表演順暢到位,點頭稱贊,提懸的心漸漸下落。
音樂漸漸變換為波斯情調(diào)。周淘淘扮演的舞女歡舞上場,給飛天姑娘報告波斯王子到來的消息。飛天姑娘聽此消息,翹首盼望,激動萬分。扮作波斯王子的余家輝上場了,與盼望著他的飛天姑娘歡舞會面。然而,當飛天姑娘與波斯王子相見時,谷欣雨的情緒又驟然變化,動作緩慢呆滯,跟不上節(jié)拍,整個節(jié)奏又亂了。扮演波斯王子的余家輝見此情景,氣呼呼地向幕側(cè)揮著手:“停停停!”
音樂停了。
谷欣雨的表演也停了,舞女周淘淘也嘆惋地停了。
巴德里不解地呆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胡馬賽也停住了筆,呆望著舞臺。那十幾個觀看排練的人議論紛紛:“欣雨怎么了?怎么了?她的舞蹈功夫很深,怎么突然就跟不上趟了?”
余家輝訓(xùn)斥谷欣雨:“怎么搞的?怎么又……”不知說什么。
“我,我,我……”谷欣雨急哭了,淚水在眼眶里旋轉(zhuǎn)。
周淘淘忙圓場:“不要責(zé)怪欣雨,我們再來一次,從舞女上場前兩節(jié)開始?!?/p>
“唉……”余家輝搖頭嘆著,下去準備。
周淘淘對幕側(cè)的放音師說:“從舞女上場前兩節(jié)開始?!彼呎f邊下。
音樂又奏響了,舞女周淘淘歡舞上場,向飛天姑娘報告王子到來的消息。飛天姑娘聽此消息,應(yīng)該心情激動,神色喜悅,但這次的表演相比前次,更不盡人意。波斯王子余家輝上場后,谷欣雨的動作還是跟不上節(jié)拍,整個劇情從高峰突然跌入低谷?!罢鎲蕷猓 庇嗉逸x氣惱地嚷著,轉(zhuǎn)身氣呼呼地向臺側(cè)去了。
谷欣雨捂著嘴巴,哭泣著跑向臺側(cè)。
周淘淘呆立在臺上,伴舞姑娘們也呆立在臺上。
臺下的十幾個觀眾有點騷亂了。巴德里從座位上蹦起來,跑上舞臺,詢問周淘淘:“欣雨怎么了?怎么每次到這里就卡殼?請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敝芴蕴杂挠牡卣f:“以后你就知道了……”她沮喪地望著巴德里,忽然從巴德里臉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跑到哭泣的谷欣雨跟前,拍著她的肩安慰說:“欣雨,不要哭了,我們再來一次!一次不行,兩次,七次八次,總會邁過這個坎兒的!”
谷欣雨沮喪地搖頭:“我怕是邁不過這個坎兒了。”
周淘淘拍著她的肩鼓勵著:“一定能邁過去,要有信心,調(diào)整一下情緒再來!”
谷欣雨抹了抹眼睛,攏了攏頭發(fā),調(diào)整著情緒。
余家輝坐在幕側(cè)的凳子上垂著腦袋,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周淘淘提醒他:“又開始排練了!”余家輝說:“都排練了多少次,每到這里就卡殼,我都沒有信心了!”周淘淘說:“不要灰心,我有辦法,跟我來!”從凳子上拉起余家輝向后臺化妝室走去。
又一次排練的音樂奏響了,飛天姑娘谷欣雨飄飄上場了。
陪舞姑娘們?nèi)剐漭p舒,竭力配合。舞女周淘淘歡舞上場,向飛天姑娘谷欣雨報告王子到來的消息。飛天姑娘聽此消息,不由出現(xiàn)擔(dān)憂之色,但竭力表現(xiàn)出歡欣喜悅的樣子。這時,波斯王子情緒飽滿,舞姿剛勁,歡舞上場了。谷欣雨看到王子后忽然一怔,接下來,神色倏然喜悅,情緒高漲,表演旋即順暢,即刻把劇情推向了高潮。扮演舞女的周淘淘欣喜地長舒一口氣。臺下觀看排練的人們顯得異常激動。胡馬賽贊美地點著頭,快速描畫臺上表演的飛天姑娘和波斯王子。
舞臺上,飛天姑娘與波斯王子盡情舞蹈,抒發(fā)著戀人相見的喜悅和蜜意,最后熱烈相擁相抱在一起,臺下“嘩啦啦”地響起掌聲和喝彩聲。
“好好好!”
“好好好!”
彩排成功了。
站在幕側(cè)的余家輝猛然呆住了,因為扮演波斯王子的不是他。這是怎么回事???原來,前面的彩排失敗后,周淘淘忽然出主意讓相貌酷似蘇鐵丹的巴德里扮演波斯王子,試圖讓谷欣雨邁過這道“坎兒”。當時,因余家輝處在沮喪和失望中,周淘淘讓他脫下波斯王子的服裝,讓巴德里換上服裝替他登場。他沒有多想就脫下來,本來他沒有抱什么希望,只是破罐子破摔,誰料這一試,卻奇跡般地成功了。他一時搞不清這是為什么,只覺得自己好像被悶棍擊打頭腦,忽然暈暈乎乎的。
彩排結(jié)束后,周淘淘和姑娘們圍著谷欣雨熱烈議論排練成功,夸耀谷欣雨表演非常到位,波斯王子的表演有新意、有創(chuàng)新!巴德里在旁邊聽著大伙兒的評論,滿臉的喜悅,滿心的甜蜜。
胡馬賽發(fā)現(xiàn)扮演波斯王子的是巴德里,激動地跳躍起來,叫喊夸耀著,“太棒了!太棒了!”帶著畫板奔上舞臺,在巴德里胸脯上擂了一拳,又迷惑不解地說:“你這家伙怎么上臺就會跳敦煌舞?還跟飛天姑娘配合得這么默契?真神了!”巴德里只是甜甜地笑著,不回答。
其實,胡馬賽忽視了巴德里是個處處留心留意的舞蹈家。前面,余家輝和谷欣雨在臺上排練時,他就已經(jīng)在心里默默模仿學(xué)習(xí)。一段舞蹈,幾十個小節(jié),作為一個舞蹈家,只要用心,過目就會。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就通”。
有陪舞姑娘問谷欣雨:“欣雨姐,這個波斯王子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太像鐵丹大哥了!”一提起鐵丹,谷欣雨情緒陡然變化,凄然地把臉轉(zhuǎn)向旁邊。那個姑娘自知失口,忙閉上嘴。大伙兒頓然鴉雀無聲,一時冷場。
巴德里準備詢問緣由安慰谷欣雨,周淘淘忙用肘子碰碰他,低聲提醒:“不要說了?!卑偷吕镆呀?jīng)覺察到了什么,閉上了嘴巴。
谷欣雨凄然沉默半晌,默默向外走去。
巴德里、周淘淘、胡馬賽和姑娘們無聲地望著谷欣雨默然離去。
巴德里還深陷在“谷欣雨到底怎么了”的謎團中,現(xiàn)在見谷欣雨走了,終于忍不住又問周淘淘:“告訴我欣雨到底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鐵丹又是誰?”
周淘淘回憶著往事,半晌,凄然說:“鐵丹,是欣雨的未婚夫,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小伙子,他跟欣雨畢業(yè)于西北民族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天生地配的一對有情人,但半年前,鐵丹患了胃癌,醫(yī)院查出后就到了晚期,就這樣他仍堅持演出,在病魔的折磨中,在跟欣雨要死要活的相戀中離開了人世……”
巴德里和胡馬賽頓然驚愣了,定在了那兒。
周淘淘繼續(xù)講述著:“……當時欣雨好像傻了,哭叫著鐵丹,昏倒過去,幾個月沒起來,再后來,時常嘴里念叨著鐵丹鐵丹,臉上也看不到半點笑容,最近,她的精神剛剛有點好轉(zhuǎn)……”
“哦,原來是這樣!”巴德里嘆道。
胡馬賽說:“看來她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姑娘!”
“是!”周淘淘點著頭,“鐵丹一直在這個舞蹈里扮演波斯王子,欣雨一直扮演飛天姑娘,從大學(xué)到劇團,從舞臺上的戀人,到生活中的戀人,他倆相親相愛,整整走過了五年,也許他倆太相愛了,老天嫉妒他們……”
三人都沉默不語,深陷在悲情之中,默默向前走著。
周淘淘說:“鐵丹離去后,這個舞蹈一直停演,最近才讓余家輝頂替鐵丹扮演波斯王子,可欣雨還深陷失去鐵丹的悲痛中,每每看到波斯王子,便觸景生情想起鐵丹,情緒馬上變糟,劇情推不上去。今天的排練你們都看到了,她自己也無法控制?!?/p>
胡馬賽插話說:“巴德里長得有點像鐵丹,所以你就病急亂投醫(yī),讓巴德里頂替余家輝上場試試?”
“是!”周淘淘釋然說,“沒想到亂點鴛鴦譜,竟然點中了!”
“這也許就是緣!老天在冥冥中撮合他倆!”胡馬賽說。
周淘淘轉(zhuǎn)向巴德里,“你來了,我們的舞劇有救了,欣雨也有救了!我是藝術(shù)團藝術(shù)總監(jiān),我想請你留下扮演波斯王子,在我們團工作一段時間,等欣雨徹底恢復(fù)正常,你再回去……同意嗎?”
“真的?”巴德里似不相信。
周淘淘認真說:“真的?!?/p>
“哇!”巴德里激動地跳起來,“太好了!太好了!”
胡馬賽擂了巴德里一拳:“祝賀你的夢想就要實現(xiàn)了!”又問周淘淘,“總監(jiān),那我呢?”
“你?你也想留下?”
胡馬賽說:“是??!我是跟巴德里一塊兒來的,留他不留我,我太沒面子了!”
周淘淘問:“你的強項?”
“美術(shù)!舞美設(shè)計!”胡馬賽把畫板送到周淘淘面前,“請看!”
周淘淘接過畫板,是剛才在劇院描畫的舞臺背景、波斯王子、飛天姑娘和舞女等。周淘淘觀賞著舞蹈畫,目光停在一個舞女身上:“這個小人是誰?”
“您呀!”
“我?”周淘淘歪著腦袋問,“我有這么漂亮嗎?”
“您比畫上更漂亮!”胡馬賽說。
“胡說!”周淘淘羞赧地把畫板還給胡馬賽,轉(zhuǎn)身要走。
胡馬賽忙攔住她:“哎,總監(jiān)同志,您還沒有回答我,到底留不留我?”
周淘淘認真問:“讓你這個大畫家做舞臺美工,不怕大材小用?”
“這么說,總監(jiān)同意了?”
周淘淘說:“如果真心想留,老天爺也攔不?。 ?/p>
胡馬賽聽此話,一下歡蹦起來,“哇!太好了!謝謝總監(jiān),謝謝總監(jiān)大人!”他要擁抱周淘淘,周淘淘慌忙后退躲避:“別別別,這可是中國,這個禮儀不好用的?!奔t著臉龐朝藝術(shù)團走去。
胡馬賽望著周淘淘的背影,高興地又歡蹦起來:“哇——太棒了!太棒了!”
巴德里見胡馬賽歡蹦亂跳,有點嫉妒了:“你小子真能耐,見面就有戲?!?/p>
“你不也有戲?還跟飛天姑娘擁抱了!” 胡馬賽心里真羨慕。
巴德里沒有說話,望著藝術(shù)團方向怔了半天,嘆道,“那是在舞臺上,她把我誤作鐵丹了?,F(xiàn)在下了舞臺,回到了現(xiàn)實中,不知她會怎樣。”
胡馬賽自信地說:“不要擔(dān)心!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xiàn),一定會!我有預(yù)感,我們的夢想都會在絲路敦煌實現(xiàn)的!——快去追你的飛天女神吧!
六
夕陽墜向月牙湖西面的大漠沙海了,西天抖開五彩繽紛的晚霞。
沙漠綠洲鋪著夕輝,仿佛細碎的金粉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幻淡去。一個不平靜的白天向遙遠的天邊走去,漸漸消失了。月牙湖變得優(yōu)雅寧靜,好像躺在大漠懷抱里的處女。排練結(jié)束后,谷欣雨又獨自來到湖畔,神情穆然地望著湖面發(fā)怔發(fā)呆。旁邊柳樹上有只歸巢的小鳥喳喳叫著,大概在求偶,過了一陣,有一只小鳥從外面歸巢飛來了,兩只小鳥終于團圓,進入恬美的夢境。面對此景,她眼前又漸漸幻化出跟蘇鐵丹在一起的情景……
草地上,谷欣雨正在踢腿練功,一個英俊的小伙子從后面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谷欣雨知道是誰,激動地叫起來:“鐵丹,鐵丹!你回來了?”
蘇鐵丹放開手:“回來了!”
谷欣雨興奮地問:“怎么樣?好嗎?”
蘇鐵丹說:“好好好!太好了!每天隨著旅游團在莫高窟參觀,聽講解員講解壁畫故事,還去了月牙泉、陽關(guān)……那些舞蹈藝術(shù)壁畫,真是會說話的墻,讓我從中汲取了很多藝術(shù)養(yǎng)分,我突然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了!”
谷欣雨說:“看來,你這十幾天收獲不小!”
蘇鐵丹忽然停住腳步,迷惑地盯望著谷欣雨。
谷欣雨問:“怎么了?”
蘇鐵丹說:“我離開藝術(shù)團剛?cè)欤瑳]有十幾天呀?!?/p>
谷欣雨臉色唰地紅了:“是嗎……”
蘇鐵丹已感覺到什么,用眼睛審問她:“想我了?”
“想得美!”
谷欣雨調(diào)皮地說,羞澀地沿著湖畔曲徑向前跑去,蘇鐵丹快步追上去。
空曠戈壁上的烽火臺披著燦爛的夕陽。谷欣雨順戈壁小路跑到烽火臺下,蘇鐵丹追上去,從后面輕輕抓住她的肩,扳轉(zhuǎn)過來,盯著她的眼睛:“說實話,是不是想我了?”
谷欣雨臉色緋紅,望著他點了點頭。
蘇鐵丹說:“我也想你!離開團才三天,我感覺有三四年了!” 他眼睛里燃燒著灼烈的火焰。谷欣雨清楚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幸福地閉上了眼睛,熱切渴望地等待著……
這時,巴德里和胡馬賽說著話來到湖畔。巴德里看見谷欣雨一副沉醉焦渴的樣子停住了。胡馬賽看出谷欣雨在等待什么,靈機一動,悄悄地對巴德里說:“還不快去,等什么?”說著一把將巴德里推了上去,自己悄然離開了。
巴德里走到了谷欣雨面前欲親吻,忽然想起什么,停住了,只是用燃燒著火的眼睛望著她。 這時,谷欣雨嘴里喃喃著:“親愛的,親親我,抱我,抱抱我……”巴德里聽到這句話,終于忍不住胸腔里燃燒的烈火,伸出臂膀,抱住谷欣雨狂吻起來。谷欣雨也迎合著,瘋狂親吻。他倆燃燒著,過了一陣,谷欣雨大概感覺不對勁,忙睜開眼睛,見眼前的人不是鐵丹,驚叫一聲:“?。∈悄?!——走開!”她推開巴德里,羞澀地向藝術(shù)團跑了。
巴德里被谷欣雨推得向后趔趄幾步,扶住身旁的柳樹才站直,叫喊著“欣雨,欣雨”,追上去,但谷欣雨轉(zhuǎn)眼跑遠了。他搖頭嘆惋:“完了!我闖大禍了!闖大禍了!”胡馬賽沒有走遠,躲藏在旁邊的樹林里偷覷,見此情景跑過來問:“怎么了?”巴德里埋怨他:“都是你!都是你!看看咋辦?”胡馬賽一時沒了主意,鎮(zhèn)靜一陣,說:“趕緊去向她道歉!否則一切前功盡棄!——快去!”
巴德里撒腿向藝術(shù)團跑去。
再說谷欣雨跑回藝術(shù)團,一頭撲進辦公室,趴在桌上就低泣起來。
周淘淘和余家輝正在談?wù)撜{(diào)整舞蹈角色的事,見此情景問她:“怎么了?”她不回應(yīng),只是把臉埋在胳膊彎里流淚。余家輝已經(jīng)猜想到谷欣雨遭遇了什么,氣哼哼地說:“一定是巴德里占了她便宜!這個外國人一直對欣雨沒安好心,你還聘請他頂替我,這是引狼入室!應(yīng)該讓他滾!”他顯得很氣憤、很激動。周淘淘卻冷靜地說:“先不要亂猜測,等把事情搞清楚再說。”
他倆正在爭執(zhí),巴德里慌慌忙忙跑進藝術(shù)團大門,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谷欣雨趴在桌上埋頭流淚,上前就道歉:“欣雨,我對不起你,我向你道歉,道歉!”
余家輝上去一把抓住巴德里的衣服:“你把欣雨怎么了?怎么了?說——”
巴德里老實回答:“我,我吻了欣雨,強抱了她……”話還沒有說完,余家輝暴跳起來:“你吻了她?強迫了她?你個臭流氓!我揍扁你!”巴德里聽余家輝誤會了,趕緊解釋說:“不不不,不是,不是……”不等巴德里解釋,余家輝沖他下巴狠擊一拳,巴德里踉蹌后退幾步,險些栽倒,嘴角鮮血直流。余家輝還嫌不解氣,又抓住他,還要狠狠打,周淘淘著急了,忙叫喊阻攔:“不能胡來!”上去抓住余家輝的手,“你真渾,怎么隨便打人?放手放手!”她竭力阻攔,沒有攔住,余家輝又沖巴德里額頭打出一拳。巴德里額上即刻鮮血直流。巴德里大概自知理虧,兩手垂著,始終沒有還手。
谷欣雨見此情景,起身阻止:“住手!”
然而,余家輝似乎發(fā)瘋了,根本不聽勸說,仍向巴德里沖撲著。
谷欣雨上前拉開余家輝,用身體護住巴德里,對余家輝說:“來!打吧!朝我打!朝我打!”余家輝見谷欣雨護著巴德里,舉起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不解地吼問:“你怎么還護著他?他是流氓,他強迫了你,占了你便宜……”
“不關(guān)你的事!”谷欣雨吼著說。
余家輝聽她這樣說,愣住了,慢慢放下了拳頭。
這時,胡馬賽跑進門,見余家輝提著拳頭,巴德里滿臉是血,驚叫道:“?。≡趺窗讶舜虺蛇@樣了?報警!打110報警!”掏出手機就摁號,不多會兒,一輛小轎車鳴著警笛駛進大門……
七
月牙湖景區(qū)衛(wèi)生所治療室里,護士正給巴德里包扎、擦洗傷口。巴德里額上裹著白紗布。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馬賽守在旁邊。谷欣雨神情愧疚,周淘淘臉堆著無奈,胡馬賽滿臉憤怒,喋喋不休嚷著:“把人打成了這樣,我不饒他,不饒!”
巴德里說:“少說兩句行不行,怎么叨叨個沒完?”
胡馬賽說:“你被他打成這樣,我氣難平!”
巴德里說:“我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護士見他倆吵嚷起來,勸阻說:“不要說話,正在包扎!”
巴德里閉上了嘴,胡馬賽也閉上嘴,但仍很氣憤的樣子。
護士包扎好傷口,把幾小包藥給巴德里:“都是消炎化瘀、止痛藥,按時服用,臥床休息,防止感染?!?/p>
巴德里聽話地點著頭。
巴德里以為這次莽撞的“強吻”會斷送他追求谷欣雨的前景。熟料不打不相識,反而增進了他與谷欣雨的情感。那晚在衛(wèi)生所包扎好傷口后,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馬賽陪護他回到了住所。他請谷欣雨、周淘淘坐在客廳沙發(fā)上,讓胡馬賽替他給她倆煮咖啡,拿好吃的,以緩解他和谷欣雨之間的關(guān)系。胡馬賽應(yīng)了一聲便忙活起來。很快,他給谷欣雨煮好咖啡,拿出瓜子和糖果,端在谷欣雨面前的茶幾上??Х戎挥袃杀?,一杯是谷欣雨的,一杯是巴德里的,卻沒有周淘淘和他自己的。巴德里正要問怎么不給周淘淘咖啡,胡馬賽忙給他擠了擠眼睛,示意他不要說話,接著對谷欣雨說:“欣雨,你先替我照看巴德里,我跟淘淘去給他弄點吃的,他還沒有吃飯。”說著拉起周淘淘就往外走。
巴德里不知胡馬賽葫蘆里賣啥藥,等他和周淘淘出了門,客房里只剩他和谷欣雨兩個人時才恍然大悟!這個胡馬賽啊,他是給他跟谷欣雨創(chuàng)造單獨說話的機會和空間,鬼點子就是多!
巴德里是有很多的話要給谷欣雨說的,然而當房屋里只有他倆時,卻無言相對,不知說什么了。谷欣雨也拘謹?shù)氐椭^坐在那兒,一句話不說,好像犯了錯誤的小學(xué)生。巴德里在那兒窘迫了半天才找到話題,歉疚地說:“欣雨,下午我太莽撞了!”這句話有點不痛不癢,說出口后,他怕谷欣雨不滿意,又趕忙補了兩句:“當時,我真忍不住就吻了你,冒犯了你,對不起你,我該死!該死!”這兩句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還用拳頭擂著胸脯,他相信谷欣雨不會不動容的。
果然,谷欣雨趕忙抓住他的手阻止道:“不要打了,已經(jīng)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是我對不起你,讓你挨了拳頭,受了這么重的傷,吃了這么大苦頭?!?/p>
巴德里停住捶打自己了,握著谷欣雨的手表白說:“欣雨,知道嗎?我真心喜歡你,真的,真心的!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我從北京跑來,就為你和敦煌藝術(shù)!”說出這些心里話后,仿佛打開了泄洪閘門,滔滔不絕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裝著鐵丹,裝著那份真情,但我會等你,等你考慮成熟的那天,等你同意嫁給我的那天!”他說著,緊緊抓住谷欣雨的手。
一提鐵丹,谷欣雨猛然驚醒,掙脫巴德里的手,站起來準備出去。巴德里急了:“欣雨,不要走!原諒我的唐突,我不提那事了!”
谷欣雨似乎也覺得這樣離開有點失禮而無情,停住了,委婉說:“天已經(jīng)黑了,我該回去了,你早點休息?!?/p>
巴德里說:“現(xiàn)在我不能休息。余家輝還在派出所,不知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要去看看他,把他弄回來。胡馬賽這個渾球,隨便報警,搞得沸沸揚揚,讓警察把他帶走了!”
谷欣雨說:“余家輝現(xiàn)在動不動就上拳頭,也該讓他接受點經(jīng)驗教訓(xùn)?!?/p>
巴德里說:“應(yīng)該理解他現(xiàn)在的心情。舞臺上的角色被別人頂替了,深愛的姑娘對他沒有反應(yīng),還會被情敵奪走,不動火,不動拳頭,不是男人!要給我,也會動拳頭的!不過,那是野蠻之舉不可取。好了,不說了,我們還是趕快去派出所把他弄出來,剩下的事以后再說?!?/p>
谷欣雨聽巴德里這樣說,心里忽然熱了,覺得這個外國小伙子心地挺善良,挺有愛心的,說,好吧,就一起出了門。
淡淡的月光鋪灑在院子里,四處飄逸著詩意的朦朧美。巴德里感嘆著:“多美的月光!”覺得這時候應(yīng)該發(fā)生點愛情故事。月光和熱戀糅合的愛情,才是最美最浪漫的愛情。但他現(xiàn)在要去看望余家輝,沒有時間演繹愛情故事了。谷欣雨見胡馬賽和周淘淘還沒回來,準備等著一起過去。巴德里說:“不等了!他倆不知跑哪里去了?!彼宄R賽和周淘淘這會兒肯定在湖畔談藝術(shù),也談情說愛去了。雖然他們分屬兩個不同國度,但對敦煌藝術(shù)的追求是共同的,也同是青春似火的小伙子和姑娘,相見相遇,不碰出點情感火花不正常。而谷欣雨卻不清楚胡馬賽去了哪里。不解地望著巴德里,眼睛里滿是問號。巴德里朗誦詩般地說:“這么美的月光,這么幽靜的家園,人家可能正在激情飛揚,演繹熱戀故事,暢想未來呢!”他這么一說,谷欣雨豁然明白胡馬賽半天不歸的原因,說:“那咱倆去吧!”
他倆沿小街往前走去。
到了派出所,巴德里給派出所所長說當時余家輝跟他鬧著玩,不小心失手打傷了他。而胡馬賽不知內(nèi)情報了警,又再三強調(diào)余家輝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打架斗毆。所長聽是這樣,便把余家輝放了出來。
谷欣雨很欣賞巴德里的為人。她讓余家輝謝謝巴德里,余家輝卻不領(lǐng)情,從派出所出來后對巴德里狠狠地說:“雖然你救我出來了,但我不會感激你,我們的事沒完!搶我的女人,休想!”說完揚長而去。
八
余家輝扔下那兩句話,扭頭走出派出所大門,刮旋風(fēng)般獨自走了。
路過一家酒館走了進去,叫了酒菜坐在餐桌前吃喝起來。巴德里和谷欣雨從派出所出來后邊聊邊往回走。余家輝從窗戶里看到他倆親親熱熱的樣子,忽然妒火騰空,從桌上拿起酒瓶準備沖出去教訓(xùn)巴德里,忽然想起自己剛從派出所出來,不能重蹈覆轍干蠢事。于是慢慢坐下,拿起酒瓶咕嘟咕嘟往嘴里灌,轉(zhuǎn)眼,兩個空酒瓶扔在了地上。
半夜一點多了,他搖搖擺擺出了酒館門,跌跌蹌蹌進了藝術(shù)團院子,來到谷欣雨宿舍前拿拳頭“咚咚咚”地擂門。谷欣雨宿舍還亮著燈光,她正洗漱,準備睡覺,聽到擂門聲以為是周淘淘,便整理好衣服準備開門,但從貓眼里向外一看是醉醺醺的余家輝,伸出去的手忙縮了回來。她知道他來鬧事兒,于是站在門后,悄不應(yīng)聲。余家輝見谷欣雨不應(yīng)聲、不開門,便狠勁擂門,大聲叫喊:“開門!開門!快開門!我有話問你!”
谷欣雨原準備不理他,半夜三更的,鬧得雞飛狗叫,影響多不好,但見他不依不饒,只好開口說話了:“不要鬧了,有啥事明天說。”
“不!就現(xiàn)在說!”余家輝吼著。
谷欣雨說:“現(xiàn)在都大半夜了?!?/p>
“就要大半夜說!”余家輝用腳踢著門板。
谷欣雨有點生氣了:“余家輝,你到底要干什么?”
“就問你一句話!”
“那你快說?!惫刃烙暾f。
“你先把門打開!”余家輝見谷欣雨不開,狠勁地踢門。
谷欣雨終于無法忍耐了:“余家輝,你要說就說,不說就走人!——我要睡覺!”隨手關(guān)滅了電燈。
余家輝見里面黑了,拉著哭腔說:“欣雨,難道你就這樣無情無義?難道見你一面都不行?難道那個外國人就那么好?迷住了你的心?你是看那個外國人有錢是吧?你是看他富有是吧?”
谷欣雨聽他胡說八道,氣惱至極,卻又無可奈何,拿起手機給周淘淘打電話,讓她趕快過來,幫她救救“火”。周淘淘接到電話趕了過來,見余家輝鬧事,好言勸說他不要鬧,趕快回家。而余家輝見周淘淘來了,一肚子的妒火沒處撒,轉(zhuǎn)向了周淘淘:“你倆這些日子跟那兩個外國佬很快活??!耍得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周淘淘是個直腸子、火暴性子的姑娘,聽余家輝這樣說話,惱了:“你胡說些什么?喝上點貓尿來這里撒什么野?滾!滾回去!”
余家輝被周淘淘罵醒了:“滾?這是藝術(shù)團,不是你跟那個外國人的游樂場,憑啥讓我滾?要滾,你應(yīng)該滾,跟那個外國男人鉆樹林、滾草地去!”
周淘淘火了:“你噴什么糞?我跟那個外國人是很正常的工作關(guān)系,怎么了?怎么了?就是跟那個外國男人鉆樹林、滾草地又怎么了?他是未婚男子,我是未婚姑娘,我喜歡,我樂意,犯了哪條哪款了?”
“丟臉,無恥,不要臉!你們沒一個好東西!” 余家輝跳著嚷罵起來。
周淘淘被徹底激怒了,也暴跳起來:“余家輝,你敢罵人?老娘我饒不了你!”一把抓住余家輝的衣領(lǐng),揚起巴掌狠狠朝余家輝臉上扇過去。但她扇過去的巴掌被別人接住了——正是谷欣雨,開門出來抓住了周淘淘的手,“不能打人!”
周淘淘氣得呼哧呼哧直打喘,嚷叫著:“你不要護他,他撒酒瘋,惡毒傷人,欠揍!不好好管教管教,他不長記性!”
谷欣雨勸說:“他喝醉了,還計較什么?!?/p>
“哼!”周淘淘扭過身去,眼睛里汪出了淚。
余家輝見谷欣雨出來了,嘿嘿冷笑著:“你終于露面了!”
谷欣雨問他:“有啥事?說吧!”
余家輝說:“我問你,你跟那個外國人什么關(guān)系?為啥那么親近?為什么?”
谷欣雨反問他:“這話怎么說?”
余家輝說:“他強迫你,強親你,我揍他,為你出氣,你卻護著他,為他說話,今晚又雙雙去派出所,又親熱熱逛大街,這還不夠嗎?”
谷欣雨平靜回答:“好,既然你把話說到這里,那我就告訴你,我跟巴德里和胡馬賽的關(guān)系,跟你和淘淘一樣,都是正常的工作關(guān)系。巴德里、胡馬賽是外國客人,我們應(yīng)該友好相處,以誠相待,像你這樣拳頭相見,那是狹隘,自私,野蠻,不文明的表現(xiàn)!”
余家輝嚷叫著:“假話!全是假話!我不信!”
谷欣雨說:“信不信由你!”
周淘淘插話說:“不跟他啰唆!走,回去睡覺!”說罷便要拉谷欣雨進屋,余家輝急了,擋在門前,攔住了谷欣雨:“欣雨,你是知道的,我喜歡你??!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那個外國人搶走!”
“你管不著!”周淘淘替谷欣雨搶著回答說,“這是我們的自由,喜歡誰,就跟誰,愛誰就跟誰!有本事你把欣雨奪回來,沒本事就趁早拜拜!我們走!”她故意氣他,拉著谷欣雨向屋里走。余家輝仍擋在前面不讓,哀求谷欣雨:“你就這樣絕情嗎?難道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谷欣雨停住了,鄭重回答:“家輝,我實話告訴你,在今天以前,我對你還是有好感的???,看到你動手打人,又酗酒鬧事,不像大度寬厚、誠實直爽的敦煌男人,你讓我失望了!”
“余家輝,這回聽清楚了吧?”周淘淘扔下這句話,撥開擋在門前的余家輝,拉著谷欣雨進了屋,又“啪”地關(guān)上了門。
“欣雨!”
余家輝失望沮喪地望著屋門,半晌轉(zhuǎn)身跌跌蹌蹌向回走去。
九
藝術(shù)團又在舞臺上彩排《絲路彩虹》了。
已經(jīng)進行到最后的場面:飛天姑娘谷欣雨和巴德里扮演的波斯王子相見擁抱,音樂拖著悠揚歡悅的尾聲漸漸落下,藝術(shù)效果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排練結(jié)束了,演員們都圍在周淘淘跟前等待總結(jié)。周淘淘說:“好!非常好!今天的排練就到這里,大家下去自己練習(xí)練習(xí),琢磨琢磨動作表情,準備后天正式登臺演出!”說完后,問身旁的谷雨欣:“欣雨,有說的嗎?”
谷欣雨正在思考什么,聽到周淘淘的問話,忙搖頭:“沒有?!?/p>
余家輝好像閑人似的坐在觀眾席上觀看排練。周淘淘喊問他有沒有要說的,他卻無聲地起身走了,把周淘淘搞了個尷尬難堪,她皺了皺眉,看看大伙兒,自嘲地說:“啥嘛!收工吧!”
大家熙熙攘攘,說說笑笑散去了。
巴德里和谷欣雨并肩往回走,交談著排練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問題。谷欣雨說:“《絲路彩虹》這個舞劇,我們團已經(jīng)演出兩年多,近百場了,雖然觀眾反響不錯,但我琢磨著還需要進一步修改創(chuàng)新,從古裝圈子里跳出來,增加當代元素,不斷完臻,達到更高的藝術(shù)效果,比如說增加神舟飛船內(nèi)容……”
“太對了!”巴德里打斷谷欣雨的話說,“這些天我看了排練,也產(chǎn)生了一點想法?!?/p>
“說說看!”谷欣雨興趣大增。
巴德里說:“《絲路彩虹》主要講述唐朝波斯王子和飛天姑娘的生死戀情,直到最后相見團圓、落幕,有點老套!我想,波斯王子和飛天姑娘相見團圓后,可以來個大穿越,從唐朝穿越到當代,讓飛天姑娘和波斯王子乘坐神舟飛船,從古絲綢之路敦煌起飛,遨游宇宙,揮灑花雨,在全球架起團結(jié)、友誼、共同發(fā)展的橋梁!”
“哇!太好了,太好了!”谷欣雨蹦跳起來,邊說邊做著優(yōu)美的舞蹈動作,描繪著未來情景,“波斯王子和飛天姑娘乘坐神舟飛船,沿著天空出現(xiàn)的彩虹遨游飛翔,揮灑夢幻般的花雨,太美了,太美了!”
巴德里見她已經(jīng)把劇情和舞蹈動作都設(shè)計出來了,異常驚喜:“欣雨,你已經(jīng)把劇情舞美都設(shè)計出來了?。克{色的天空,美麗的彩虹,絲帶飄飄的神舟飛船,沿著彩虹飄飛,波斯王子和飛天姑娘揮灑花雨,太美妙了,太美妙了!”他閉上眼睛,陶醉在自己描繪的劇情中。
谷欣雨也陶醉在劇情中:“明天我們?nèi)ツ呖?、月牙泉、陽關(guān)和航天展館參觀學(xué)習(xí),回來后一起創(chuàng)編劇情動作,設(shè)計舞美布景!”
“遵命!”
谷欣雨和巴德里說說笑笑、手舞足蹈往前走。周淘淘和胡馬賽突然從旁邊的樹林里跳出來,出現(xiàn)在他倆面前。周淘淘審視著谷欣雨問:“領(lǐng)到什么喜帖子了?幾個月來第一次看到你笑得這么甜。”
胡馬賽快嘴快舌說:“那是喝了愛情美酒,醉了!”
“別胡說,我們談?wù)?!”巴德里忙說。
谷欣雨說:“告訴你倆,巴德里有個非常好的舞蹈創(chuàng)意,要讓《絲路彩虹》插上神舟飛船的翅膀,連接全球的友誼彩虹!”接著,把巴德里的創(chuàng)意告訴周淘淘和胡馬賽,他倆聽了創(chuàng)意,也興奮地跳起來:“哇!這個創(chuàng)意太好了!太美妙了!”胡馬賽在巴德里胸前擂了一拳:“真有你的!”
巴德里說:“這是欣雨早就構(gòu)思的創(chuàng)意,我只不過加工完善了一下。”
“那就是你倆完美結(jié)合的創(chuàng)意了?”胡馬賽有所意味。
“不要瞎攪和,欣雨還有正經(jīng)事兒!”巴德里嚴肅說。
胡馬賽見巴德里嚴肅的樣子,伸伸舌頭,閉上了嘴。
谷欣雨說:“淘淘,明天我們一起去莫高窟、月牙泉、陽關(guān)和航天展館參觀學(xué)習(xí),汲取藝術(shù)精華,回來后立即行動,實現(xiàn)我們的敦煌夢!”
“哇——”大家激動地蹦跳起來!
十
一紅一藍兩輛小轎車停在藝術(shù)團院子里。
谷欣雨、周淘淘和巴德里、胡馬賽穿著便裝,戴著遮陽帽,帶著照相機,在車前說說笑笑準備出發(fā)。巴德里透過辦公室玻璃窗,看到里面的余家輝坐在辦公桌前,望著院子里的谷欣雨、周淘淘、胡馬賽和他,端著茶杯負氣地咕嘟咕嘟喝水,似在滅熄胸中的妒火,心里有點難受,過去對周淘淘說:“讓家輝也一起去吧?!?/p>
“讓他去做什么,盡找麻煩!”周淘淘快嘴快舌說。
巴德里說:“他的藝術(shù)感覺和舞蹈功底都不錯,創(chuàng)編舞蹈,需要集思廣益,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p>
周淘淘聽巴德里這樣說,用征求意見的目光望著谷欣雨。
其實,谷欣雨早已通知余家輝了,但他不理不睬的,還說風(fēng)涼話。此時她本不愿再理他了,見巴德里說的在理,便點了點頭。她覺得應(yīng)該讓余家輝去參觀學(xué)習(xí),一個藝術(shù)團隊,擰成一股繩,集思廣益才能創(chuàng)出輝煌。她走進辦公室,對余家輝說:“收拾收拾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庇嗉逸x似沒有聽到,繼續(xù)喝水。
谷欣雨說:“聽到?jīng)]有?”
半晌,余家輝狠狠說:“那兩個外國人去,我就不去!”
谷欣雨有點生氣了:“余家輝,你能不能爺們點?”
余家輝“咚”地把水杯拍到桌上:“我看不慣他們!”
谷欣雨說:“他倆怎么了?他倆都很關(guān)心咱們團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巴德里的創(chuàng)意非常好!再說,前些天你把人家打傷,人家不但不計較,還原諒了你,把你從派出所領(lǐng)回來,今天讓你去參觀學(xué)習(xí),又是人家提出來的,哪點做得不夠好?”
“哼!”余家輝冷哼著,憤憤說,“我知道他巴德里想在這里露臉給你看,但他露臉也不能從我頭上踩過去,踩著我的肩膀往上爬算什么?”
谷欣雨說:“人家的舞蹈造詣,創(chuàng)新意識,一點都不比你差,而且身上帶著波斯人的藝術(shù)特質(zhì),如果敦煌舞蹈藝術(shù)與波斯舞蹈藝術(shù)完美結(jié)合起來,那會是什么樣?你不會不清楚!好了,去不去由你吧!”
谷欣雨見他成心跟大家找別扭,便扭頭出門,余家輝怔在那兒了。
谷欣雨氣呼呼地出門后,向周淘淘和巴德里揮了揮手:“我們走!”
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馬賽上了車。巴德里卻沒有動,望著辦公室門口,希望余家輝出來跟大家一起去,但他卻沒有出來,他有點失望。谷欣雨說上車,他怔了怔,坐進了副駕座。
余家輝望著谷欣雨他們的小車駛出院門,一股失意和妒火山洪般涌上心頭,也為自己剛才的負氣,沒能跟大伙兒去參觀學(xué)習(xí)而后悔!剛才他應(yīng)該和谷欣雨一起出去,這樣至少不會給巴德里可乘之機!他坐在桌前后悔發(fā)怔,半晌放下水杯,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向外走去。他要補救自己剛愎自用造成的失誤。
谷欣雨、周淘淘和巴德里、胡馬賽已經(jīng)來到莫高窟,隨著游客參觀游覽洞窟。講解員指點介紹著飛天壁畫,他們認真傾聽,仔細觀看。在反彈琵琶舞蹈壁畫前,他們停住觀看、琢磨著,游客離開了,巴德里和胡馬賽還琢磨著,巴德里模仿反彈琵琶舞姿,谷欣雨看到了,過去給他糾正著動作。
從莫高窟出來后,他們?nèi)チ撕教煺桂^。巴德里仰望著高高的發(fā)射塔圖形,不禁發(fā)出感嘆:“古人的飛天夢,終于在這里實現(xiàn)了!”谷欣雨接著巴德里的話說:“現(xiàn)在我們要讓古老的飛天插上神舟飛船的翅膀翱翔宇宙,實現(xiàn)我們未來的夢想!”
太陽已經(jīng)西沉了。
谷欣雨、周淘淘和巴德里、胡馬賽興致勃勃地趕到了鳴沙山月牙泉。連綿的沙山在夕陽的余暉中起伏著錦緞般淡淡的金輝。靈泉似月,曉澈深邃,靜若處女。不一會兒,月兒升上來了。巴德里和胡馬賽俯視著山下的月牙泉驚呆了,胡馬賽喃喃地說:“多像美人的嘴唇!”
巴德里感嘆道:“更像欣雨彎彎的眉毛,美得讓人心疼!”
谷欣雨著急了:“巴德里,又胡說!”
巴德里詩情大發(fā)的樣子,忽然張開臂膀,激情飛揚地朗聲說道:“美??!鳴沙山;美?。≡卵廊?美?。∥业呐瘛彼p手捧在胸前,撲騰跪倒在谷欣雨面前,“我的女神,我捧著天空的明月,掬著清純的月牙泉水,向你求愛!”
谷欣雨愣怔了,不知如何面對。
周淘淘提醒道:“欣雨,趕快接受巴德里真誠的愛情,還等什么?”
太突然了,谷欣雨不知說啥。也不知怎么應(yīng)對巴德里突如其來的求愛,羞澀地看看周淘淘,又看看胡馬賽,轉(zhuǎn)身逃跑了,好像受驚的小鹿。巴德里愣了,望著谷欣雨的背影。周淘淘又提醒巴德里:“還不快追,等什么?”
巴德里被提醒了,起來追趕了上去。
谷欣雨受傷般踉蹌著跑下沙山,在泉畔奔跑。巴德里呼喚著“欣雨欣雨”,追下沙山。谷欣雨穿過泉畔的亭臺樓閣,跑到泉畔的沙灘上停住,巴德里追上去抱住了她。谷欣雨深情地望著巴德里,巴德里深情地望著她,兩雙含情脈脈的眼眸無聲相對,閃爍著火花,兩張顫抖激越的嘴唇漸漸接近……
碎玉般的月光灑在他倆身上,迷迷蒙蒙。
谷欣雨閉著陶醉的眼睛,等待烈火般的親吻,然而,這時她耳邊忽然傳來“咯咯咯”的歡快笑聲——眼前倏忽出現(xiàn)鐵丹在胡楊林奔跑追逐她的情景,她猛地睜開陶醉迷蒙的眼睛,決絕地推開了巴德里。
“欣雨,你……”
谷欣雨沒有回答,無聲地離開他,走了幾步停住,望著前方,默默沉浸在纏綿的回憶中。巴德里知道她想起了鐵丹,走過去默立在她身旁,半晌說:“我,不該這時候又……”
“請諒解我……”谷欣雨眼睛里矇著清凌凌的淚光。
“我保證!”
谷欣雨轉(zhuǎn)臉望著巴德里,心里贊嘆道:“一個胸懷博大,難得的好男人!”
十一
余家輝駕車向月牙湖藝術(shù)團狂馳而去。
不知他是什么時候趕到月牙泉的。當他在鳴沙山頂上看到谷欣雨和巴德里卿卿我我的情景,妒火、失意,夾雜著沮喪洶涌襲來,熊熊燃燒!他氣咻咻地跑下沙山,沖出游客出口,來到停車場,鉆進他的小轎車,一腳油門,車“唰”地沖了出去,險些撞著旁邊的車。他臉色痛苦懊惱,駕車飛馳,路過收費站也不減速,橫沖直撞而過。收費員驚叫:“不要命了?”
他哪里還管收費站呢?簡直像發(fā)了瘋,駕車撒野,宣泄胸中的惱怒。忽然,小轎車失控飄出了路面,在黑茫茫的戈壁灘上漫無目標地狂奔,大幅度顛簸,前面有一條洪溝,他忙踩剎車,卻沒有剎住,一頭栽下了溝……
晚上十二點多,谷欣雨、周淘淘和巴德里、胡馬賽駕車回到了藝術(shù)團。他們下車拍打身上的沙塵,準備回房間休息。門房保安上前詢問谷欣雨:“余家輝呢?他怎么沒回來?”
這一問,把谷欣雨給問怔了:“他不是在團里嗎?”
保安說:“你們剛出去,他就開車跟著出去了,我以為你們在一起。”
聽此話,谷欣雨著急了,掏出手機打電話,手機卻傳出“無人接聽”的信號,她又打,還是無人接聽。
周淘淘說:“別管他,一個大男人,丟不了!”
谷欣雨很是擔(dān)心:“都十二點多了!我打電話他可能不愿接,淘淘你打吧!”
周淘淘拿出手機摁號,仍無人接聽。
谷欣雨說:“打電話問問收費站,他們認識余家輝,一定會有消息的。”周淘淘打通了收費站的電話,收費人員說余家輝一個小時前闖過收費站回了月牙湖景區(qū),還說他情緒有點反常。大家聽此情況,頭皮驟然發(fā)緊,特別是“他情緒有點反?!钡男畔?,好像鞭子抽著大家的神經(jīng),都預(yù)感余家輝出事了!
“我們趕快去尋找!快!”巴德里焦急地說。
“上車!”谷欣雨向小轎車跑去。
轉(zhuǎn)眼,他們四個人跳上車,沖出了藝術(shù)團院子。
兩輛小車一前一后在公路上慢慢行駛。大家從車窗觀看、搜索著路兩旁,尋找蹤跡。來到那條洪溝路段,他們下了車。巴德里打著手電,照著路基周圍,忽然發(fā)現(xiàn)有車輪印沖下了路面,便循著輪跡前行尋找。在距離公路兩公里的洪溝里,他看到傾翻的小轎車和躺在地上的人?!凹逸x——”他呼喊著跳下洪溝。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馬賽聽到呼叫,趕過去跳下洪溝……
余家輝額頭、腿部多處受傷,昏迷不醒。
大家伙兒把他送到鎮(zhèn)醫(yī)院搶救。天已經(jīng)亮了,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搶救,余家輝躲過了死神的魔掌,但仍昏迷不醒。醫(yī)生把他轉(zhuǎn)到病房后,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個多小時了,巴德里、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馬賽一直守候在病床旁。余家輝額頭上裹著紗布,兩眼緊閉,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輸液管靜靜滴落著液體。巴德里眼巴巴地望著余家輝,臉上滿是歉疚自責(zé),這都是因為他引起的啊,他默默在心里為他祈禱。
第二天,隨著太陽從綠洲東面的大漠戈壁上升起,余家輝醒來了。巴德里欣喜地跳起來,好像自己獲得了第二次生命。一個禮拜過去了,余家輝的傷口漸漸愈合。然而因腿部受傷較重,醫(yī)生透露說,要回舞臺,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治療修養(yǎng)。一個演員上不了舞臺,那種痛苦,別人是體會不到的,他卻清楚。為此,巴德里心如刀割般難受愧疚!
“唉!我不該來敦煌啊!”
這天晚上,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難眠。早晨,他披著第一縷陽光獨自出了門,來到景區(qū)外的古城下停住,舉目觀望。古城危樓頹垛,殘墻斷壁,孤獨地沉浸在金燦燦的陽光里,更顯古老滄桑。他在那兒觀望著,最后做出一個痛苦的決定:離開敦煌,回北京!做出這個決定后,他感覺身上沉重的包袱好像減輕許多,轉(zhuǎn)身向住宿的客棧走去。
回到客棧,他拿出近日搞的《舞劇創(chuàng)意策劃書》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戀戀不舍放下后,開始往拉桿箱里裝衣服、洗漱用品等東西。胡馬賽進來了,見此情景,不解地問他:“這是干啥?”
巴德里默不吭聲,只是收拾東西。
胡馬賽看出巴德里的意思了:“你要離開?”
巴德里仍不吭聲,默默裝好東西,合上箱蓋,提起來就往外走。
胡馬賽叫喊著追上去,拉住他:“知道嗎?現(xiàn)在你是《絲路彩虹》的主角!你一離開,這臺舞劇就塌了,還有新創(chuàng)意!”說著,奪下巴德里手里的箱子扔在沙發(fā)上。巴德里痛苦地叫喊著:“我在這里攪亂了他們的正常生活!看看余家輝成什么樣了,我還能待下去嗎?我必須離開,必須!”他習(xí)慣性地揮舞著拳頭,要搶箱子,胡馬賽把他掀了過去,“冷靜些好不好!當初來的時候,好像打了雞血,誰也攔不住,現(xiàn)在又像中了邪要離開,這是干什么?”
“不要說了!讓開——”
巴德里有點發(fā)瘋了,根本不聽胡馬賽的勸說,撥開他,沖上去搶過箱子沖出門,大步朝外走去。走出景區(qū)街口,他慢慢停住,回頭望著景區(qū)和藝術(shù)團,默默道別:“再見了月牙湖,再見了我的女神,再見了伙伴們!家輝,我對不起你!”他眼睛忽然濕了,最后狠了狠心,轉(zhuǎn)身向車站走去。
巴德里隨著游人旅客向車站進口移動,忽然,谷欣雨和胡馬賽出現(xiàn)在他面前。原來,剛才胡馬賽見勸不住巴德里,于是跑回去搬來了谷欣雨,他知道能攔住巴德里的人只有谷欣雨。
“欣雨!”巴德里驚嘆。
谷欣雨卻怨恨地盯著巴德里默不吭聲。
胡馬賽上前悄悄對巴德里說:“欣雨來接你回去?!闭f罷抓住巴德里的行李箱要奪過去,巴德里卻不松手。兩人在暗中拉扯爭奪著,最終,胡馬賽沒有奪過來,他氣憤地把巴德里拽出隊伍,大聲嚷道:“欣雨親自來接你回去,你還想怎樣?”
“胡馬賽,你知道我的脾氣,我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巴德里火了。
巴德里甩開胡馬賽又要走,谷欣雨過來擋在他面前:“成心讓《絲路彩虹》塌臺?”
“我……”
只這句話,巴德里心靈受到強烈震撼,在那兒愣了愣,為難地慢慢蹲在地上,兩手抱頭揪住頭發(fā)。胡馬賽見此情景,把他拉到旁邊悄悄說:“傻瓜!不明白欣雨的意思???女神已經(jīng)向你發(fā)出了愛情信號!趕快回頭!”
巴德里為難道:“可家輝他,我要再留下去,就會出人命的!”
“可你走了,欣雨怎么辦?《絲路彩虹》怎么辦?”胡馬賽質(zhì)問。
“我也不知咋辦!”
“我來了——”
正在巴德里和胡馬賽爭執(zhí)不休時,只見余家輝拄著拐杖,在周淘淘攙扶下來了。他額上裹著白紗布,左臂用繃帶吊在脖頸里。谷欣雨和胡馬賽迎了上去。谷欣雨問他,傷怎么樣了?
余家輝說:“不要緊!”邊說邊向巴德里走去。
巴德里、胡馬賽和谷欣雨怕余家輝再次鬧事,都憂心忡忡,捏著一把汗。谷欣雨忙上前低聲提醒他:“家輝,不能再沖動,沖動是魔鬼!”
余家輝無聲地撥開她,走到巴德里面前怔了怔,慢慢向巴德里伸出手。巴德里不解其意,望著他,等待“暴風(fēng)驟雨”到來。余家輝卻真誠地說:“我,我來請你回去?!?/p>
巴德里似沒有聽清,愣怔著。
余家輝說:“我已經(jīng)聽欣雨和淘淘說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你和大家伙兒尋找我,要不是你背我到醫(yī)院,我就……我謝謝你!謝謝!”他深深彎腰鞠躬,又向巴德里伸出手,“原諒我!讓我余家輝也當回爺們!”
巴德里還愣怔著,胡馬賽說:“還等什么?”說罷拉起他的手,跟余家輝握在了一起。谷欣雨見此情景,激動地叫了聲“家輝!巴德里!”,上前握住巴德里和余家輝的手,胡馬賽和周淘淘也上前握住他們的手。
五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了!
作者簡介:何奇,系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發(fā)表影視劇本《水月敦煌》,2015年獲甘肅省西部影視優(yōu)秀劇本創(chuàng)意獎;長篇小說《移民荒原的上海女人》,2015年獲甘肅第五屆黃河文學(xué)獎。
(責(zé)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