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繼新
已經(jīng)登臨全國小學語文名師殿堂的朱煜老師,在其從教的三十載里,一次又一次地實現(xiàn)了自己生命的飛躍。這給廣大教師以啟示:一個人不能長久地在同一個平面上滑移,而應當通過不斷的努力,實現(xiàn)生命的飛躍,從而實現(xiàn)人生的更大價值。
也許有人說朱煜太過幸運,是他拜師于賈志敏這個全國一流名師,才有了他后來的巨大成功。不可否認,賈老師對他的發(fā)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過,還有一個別人未必看到的現(xiàn)實:為什么其他拜師于賈老師者,并沒有取得朱煜的成績呢?
如果真正走近朱煜,細心瀏覽一下他的精神發(fā)展史,我們就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也像其他老師那樣學習賈老師教學的高超藝術,可是,他的不同與智慧在于,他還走進了賈老師的靈魂深處,學到了他本真、內(nèi)核的東西,有些甚至是看之不見、甚至不好言說的神韻,即學到了賈老師教育教學之“道”。這不由得讓筆者想起了老子之言:“有道無術,術尚可求;有術無道,止于術?!比绻荒茏哌M賈老師的精神世界,我們都只能在“止于術”的層面緩慢地徘徊。
筆者在采訪賈老師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朱煜可謂深得賈老師“道”之真諦者,他并沒有在賈老師課堂技法上亦步亦趨,而是在悟透其精神的同時,同樣具備了賈老師那種堅持不懈、主動學習的精神,從而在蕩漾著賈老師精神氣象的同時,又主動探求,繪出了烙印著生命靈性的畫卷。
拜師于名家賈志敏
“名師出高徒”,可是,一般教師要想投拜名師談何容易!如果拜賈志敏為師,那簡直有點兒“癡心妄想”??芍祆虾纹錁s幸,從其第一天做教師起,就受到了時任浦明師范附屬小學校長的賈志敏的指導,此后還名正言順地成了賈老師的徒弟,從而讓他在為師之路上,走出了一條不同尋常的教育路程。
一、尚未畢業(yè),即為人師
1988年,朱煜考入四年制的上海市浦明師范學校,可三年半的時候,他就離開學校,當上了人民教師。
這似乎有點兒離奇,可也是一種偶合。
1992年3月的一天,在浦明師范附屬小學擔任校長的賈志敏來到浦明師范學校。而朱煜剛下課走出教室時,班主任告訴他:“有人在找你。”他隨班主任走到學校辦公室,已有幾位教師坐在那里“恭候”他的“光臨”。朱煜發(fā)現(xiàn),賈志敏也在其中,因為他聽過賈老師的報告,對他既敬仰又崇拜。
未等朱煜說話,賈老師就問了:“你是朱煜嗎?”
朱煜恭恭敬敬地回答說:“是?!?/p>
賈老師又問:“你愿意到我們學校工作嗎?”
已經(jīng)當了三年半的學生,當然愿意去當教師了,所以,朱煜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愿意啊,那樣我會很開心的!”
“那就來我們學校教書吧!”賈老師言簡意賅地說。
因為附小師資不足,賈老師希望能有一位即將畢業(yè)的優(yōu)秀學生,盡快來校任課,于是便來到師范學校請求幫助。學校通過了解,得知朱煜品學兼優(yōu),便推薦給了賈老師。
這對朱煜來說顯然是意外之喜。
賈老師走后不久,朱煜便成了附小的一位教師。
二、始教美術、數(shù)學,終成語文教師
朱煜初為人師,并不像現(xiàn)在的新教師一樣,只擔任某個專業(yè)的學科教學工作,而是根據(jù)學校需要,應時而變。
當時學校缺少美術教師,朱煜剛到附小,就被安排做了美術教師。過了一段時間后,學校又缺數(shù)學教師,朱煜又教起了數(shù)學。不長時間,學校又讓他兼任了一個學期的大隊輔導員。
不管干什么工作,朱煜都是盡心盡力;可是,他更愛的還是語文,所以,第一個學期剛結(jié)束,他就去見賈老師,說出了自己的心愿。
賈老師當即拍板:“好的!給你一個班,你就教語文!”
賈老師不但支持朱煜當語文教師,而且對這位年輕教師非常信任。
適逢學校一個副校長的孩子由外校轉(zhuǎn)來,在征求插到哪個班里時,賈老師毫不猶豫地說:“安排到朱煜班里!”
可朱煜不但是一個教齡只有半年的年輕教師,而且還從來沒有教過語文??!
這就是賈老師的智慧之所在,他通過在師范學校了解情況和朱煜在本校的表現(xiàn),堅信朱煜是可造之才。
當年賈老師50多歲,早已譽滿全國。上海電視臺正在拍攝錄制《賈老師教作文》電視系列片。賈老師雖然成竹在胸,可還是進行了精心的準備:撰寫講稿,有時還要預先和學生對對臺詞,以及進行適當?shù)呐啪毜?。賈老師每有試講,朱煜老師全都認真聽講,有的時候還參與某些相應的籌備工作等。
如果說以前朱煜熱愛語文教學,那么,這個契機則讓他與語文教學結(jié)下了終生的不解之緣;而對小學作文教學的研究,他也投入了更大的精力,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三、名正言順成為賈志敏徒弟
從在附小成為語文教師的那一刻起,朱煜就懷揣了一個美好的夢想,那就是成為賈老師的弟子。可是,初出茅廬,意欲拜師于泰斗級的賈老師的名下,他非但沒有這個膽量,也沒有相應的資格。不過,他一方面認真地進行語文教學的實踐與探索,另一方面通過各種機會學習賈老師的語文教學之道。
機會終于來了。
那是1995年,浦東新區(qū)社會發(fā)展局專門為賈老師帶教徒弟舉行簽約儀式,朱煜非常榮幸地成為賈老師的弟子。
不過,賈老師帶徒弟自有其“個性”,他沒有像一般名師那樣指導徒弟如何備課乃至磨課,也不指導徒弟撰寫論文的具體方法。因為賈老師認為,當年孔子弟子三千,賢者七十有二,但孔子絕對沒有一個一個地教授他們?nèi)绾蝹湔n與講課,更多的是言傳身教,讓弟子在無形之中感悟到教育的真諦。
賈老師主張真語文,認為“道法自然”是最高境界。所以,很多事看似隨意而為,卻有可能讓徒弟抵達一個較高的境界。有時他上一節(jié)新課之前對朱煜說:“我今天試教,你來聽聽?!敝v課之后,他會問朱煜,聽懂沒有?有的時候,賈老師還讓朱煜提些建議與意見。
一切都那么自然與隨和,卻讓朱煜在不經(jīng)意間學到了語文教學的真經(jīng),而且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地滋潤到了他的心田里。
所以朱煜說,拜師于賈老師,也許是一種非典型語文教師的成長;可對自己來說,卻是化之于心,終生受用不盡。
四、樂此不疲地加班辦“報”
朱煜喜歡寫文章,也熱衷于指導學生寫作文,還組織學生成立了一個文學社。學生有了好的習作,就“發(fā)表”在每月一期的由朱煜命名的《文學月報》上。朱煜從學生所寫的習作中優(yōu)中選優(yōu),逐篇進行修改,然后排版,再工工整整抄在一張A3紙上,加上插圖,就有了《文學月報》的問世。每一期報紙的出版,都要耗去朱煜不少時間,可他卻樂此不疲,愈辦興致愈高。因為他發(fā)現(xiàn),學生的作品“發(fā)表”之后,寫作的信心大增,寫作的水平也水漲船高。
《文學月報》每出版一期,朱煜都要呈送給賈老師請求指正。賈老師都一一認真閱覽,并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出版”三四期后,賈老師對朱煜說,如果你喜歡編報紙的話,干脆為學校辦一個校報吧。朱煜非常高興地答應下來,并立即投入編輯工作之中。當然,校報上“發(fā)表”的文章,有學生的,也有教師的,還有學校某些動態(tài)新聞等。
既然是校報,又是浦東新區(qū)第一份小學校報,辦起來就要格外用心,即使在排版格式等方面,都要與正式出版的報紙相差無幾。對此,賈老師似乎早有“預謀”,他拉開辦公桌里面的抽屜,伸手拿出一疊《勞動報》,上面印有密密麻麻各種方形的小格子。賈老師指點朱煜如何排版,諸如哪個位置放什么內(nèi)容、字體大小與字形規(guī)格等,都交待得一清二楚。那還是20世紀90年代初期,根本沒有今天電腦排版之說,朱煜需要拿著排好的版樣,到賈老師聯(lián)系好的一家印刷廠用鉛字印刷出來,還要一一校對。所用時間之多,花費工夫之大,是今天的年輕人很難想象的。況且,這些全系份外工作,沒有加班費,可朱煜卻全身心投入其中,把校報辦得有聲有色。
而學生的積極性更高,他們“發(fā)表”一篇文章不但可以拿到2—5元的稿費,還能收到蓋有學校公章的錄用通知單,由此激發(fā)起來的寫作熱情也一浪高過一浪,寫作的水平也與時俱增。
五、整理“賈志敏教育口述史”
朱煜不但教學語文,還兼任了教科研室主任,后來又擔任了校長辦公室主任。于是,一些與學校相關的往來公文、教師的先進事跡、學校的工作總結(jié)的撰寫,就責無旁貸地落到了朱煜的身上。他每次寫完之后,賈老師都要用紅色圓珠筆一一修改。不少修改意見,常讓朱煜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時間一久,對于如何寫好各類文章,朱煜也就了然于胸了。有時朱煜還會跟著賈老師到出版社,與編輯們交流如何寫書和出版的事宜等。這為他以后持續(xù)不斷地發(fā)表文章乃至出版著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正是由于具有這一特殊的經(jīng)歷與感情,才有了賈志敏口述、朱煜整理的《積攢生命的光:賈志敏教育口述史》的出版。本書從賈老師自身受教育、走上教育崗位的經(jīng)歷開始談起,講述了他當教師、校長期間親身經(jīng)歷的真實感人的故事,折射出一個教學名家不同凡響的精神世界。而且,本書文字如行云流水,不時有感情的激蕩,還有精神與思想的亮光,所以,讀來讓人感動不已又大為受益。
關注語言表達形式
拜師名家賈志敏,讓朱煜積淀下了豐厚的語文文化底蘊,這為他后來躍升到全國小語名師殿堂起到了不可小覷的作用。同時,朱煜本人也是一位持續(xù)學習和創(chuàng)新之人,所以,他在語文教學的探索之路上,創(chuàng)出了屬于他自己的教育理念與教學方略。關注語言的表達形式便是其中之一。
很多年來,語文教學與學習,是內(nèi)容重要,還是形式重要,抑或是內(nèi)容決定形式,還是形式?jīng)Q定內(nèi)容,這似乎爭議不大,可又好像有些問題。朱煜,當是這些爭議中的一個“另類”。
三十來年的語文教學實踐,讓朱煜悟出一個道理:不管課標如何修訂,教材如何變化,只要牢牢抓一個問題,即關注語言表達形式,就能夠以不變應萬變,在語文教學與學習中持續(xù)發(fā)展,乃至實現(xiàn)質(zhì)的飛躍。
朱煜就是在研究一篇篇課文的語言表達形式中,有效提升學生的口頭和書面表達能力的。他發(fā)現(xiàn),只要把語言講通講透了,文字背后的感情等也便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了。相反,語言講不透,學生對于文本中的語言文字就會一知半解,體會作者的思想感情也就無從談起。對于當今語文教學中通過大量刷題,或者將標準答案一一告之學生的做法,朱煜大不以為然。他認為這不但不是一條語文教學的科學之路,反而由此誤導了學生,讓他們成了接受知識的容器,不但難以學好文本中的語言文字,更不能真正體悟到作者的思想感情,從而讓語文教學誤入歧途。
朱煜牢牢地抓住具體的語言文字,以及作者是如何表達的,來提高學生運用語言文字的能力。當然,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是以課文為例,讓學生感受到作者是如何運用語言文字的。盡管學生每一節(jié)課只能學會一點點,可正如荀子所說:“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睂W生天天、月月積累語言文字,幾年下來,才能擁有“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的語言文字之大觀,進而可以從容自若地走進作者的思想感情世界。
朱煜的這一語文教學理念,用之于實踐之后,結(jié)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豐碩之果。不但學生的語文水平持續(xù)提升,家長們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對朱煜贊賞不已。
當然,要想抵達這一境界,教師就必須具備很高的語言文字功夫。在這方面,朱煜無疑是一個“武林高手”,他對語言文字表達持之以恒地進行研究。如果說他在閱讀古今中外文學大師作品的時候進行了不斷學習,讓他的語言文字表達高人一籌的話,那么,他對語文教材中的精讀課文的研讀,更是一般人難以望其項背的。他認為,這些精讀課文,多系經(jīng)典之作,它們的語言風格盡管各不相同,可有一點是相通的,那就是既有言簡意豐之美,又有道法自然之妙。所以,他每教一篇精讀課文,都要反復琢磨研究其語言文字的奧妙之所在,然后“學而時習之”,并內(nèi)化于心,于是外化出一道道奇美的精神風景。而精讀課文中的思想感情等,正是在其一遍又一遍地研讀語言文字的過程中,悄無聲息地流進了他的心靈世界,再給學生講課的時候,學生也不由得進入了那個世界。
教學取舍自有其道
不少小學語文教師,但凡教學一篇課文,一定要從字詞、句段、篇章、中心思想、寫作特點等無一掛漏地全面而講,認為唯有如此,才算圓滿完成了教學任務??芍祆险J為,他們已經(jīng)不自覺地走進了傳統(tǒng)慣性的怪圈,面面俱到,其結(jié)果常常是面面不到,學生對每一個方面的內(nèi)容與形式的了解都停留在表面,根本進入不到深層世界。
朱煜認為,有舍有得是一個不變的規(guī)則,沒有舍,就很難讓學生真正得。所以,他講課的時候,絕不泛泛而談,對于當時還不必讓學生掌握的知識點“視而不見”乃至舍棄,而是直奔學生必須學會和掌握的知識點。比如必須“得”的分段教學,他在一節(jié)課甚至連續(xù)好多節(jié)課,重點圍繞著它而“運行”,同時經(jīng)由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教”,教師不但要把課文分好段,而且要講清楚為什么這樣分段。其實,并不是教師講上一兩次就有立竿見影之效,有的時候需要進行多種形式的強化記憶的訓練,才能讓學生對分段的理解上升到一種內(nèi)化于心的程度。此后才是第二個階段“扶”,即讓學生嘗試著分段,并說出如此分段的理由。開始的時候,學生很難達到教師的要求,可這個時候教師千萬不能急躁,正像小孩子剛學走路一樣,需要慢慢地扶著走。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扶”之后,可以適當放手的時候,教師再讓學生自己去分段,總結(jié)如此而為的理由。教師感到不用再扶、學生可以自己走的時候,就要進入到了第三個階段的“放”。這個時候可以通過“兵教兵”的形式,讓所有學生都能夠自己進行分段。朱煜發(fā)現(xiàn),學生教學生的時候,由于年齡相仿、話語相近、情趣相投,往往可以起到很好的效果。教者不但教得認真,而且還會在這一過程中,大大提升了分段的水平。
當每一個知識點通過“教、扶、放”三個階段的訓練之后,雖然某一個課堂上關注的只是一兩個點,可久而久之,所有的知識點均已覆蓋,問題全部解決。特別是在教師的引領下,學生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解決課文上的知識點,還有可能向其他知識領域延伸,從而抵達觸類旁通的境界。
如此取舍,自有其道,而且,還顯見了一個“教有過程,學有經(jīng)歷”的清晰思路,從而讓應“得”者一一走進了學生的心理世界。
(責任編輯:蘇少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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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煜,上海市建平實驗小學語文教師,高級教師。華東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兼職導師。中國教育學會名師巡講團特邀講師。上海市寫作學會會員,中國吟誦學會會員。曾獲全國小學語文教師素養(yǎng)大賽特等獎、上海市園丁獎,全國小語十大青年名師、全國小學寫作教學名師等稱號。著有《教書記》《講臺上下的啟蒙》《把孩子教聰明》《讓課堂說話》《趙清遙的作文故事》《趙清遙的閱讀故事》等十余種著作。近年來致力于小學語文單元整合教學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