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喜愛
炎炎夏日,稻菽一片金黃。趁早晨涼風習習,我跟著父親來到田埂地頭收豆子。擔回屋前曬谷坪,只需連曬一兩天,豆梗就干裂得一踩上去咔嚓作響。傍晚,夕陽涂滿西邊云霞,知了陣陣嘶吼。我拿根長棍,對著豆梗猛砸,豆粒兒便紛紛從豆莢里“驚恐而逃”。揀出空豆梗,掃攏散豆,用禾篩米篩篩出雜質簸箕揚塵,去次留好。
黃豆主要用來做豆腐。浸軟的豆子用石磨磨成漿,再用大鍋熬沸,然后舀入木桶,再與熟石膏水摻兌,很快凝結成凝脂似的水豆腐。這做豆腐的流程我隨母親親歷過多次。
熱天做的一桌豆腐全家吃不完,母親會叫我送些給鄰里。冬天即便多了,也不必擔心,可水煎,可油炸,還可做腐乳。
做腐乳,利用乳酸菌改變豆的本性,雖沒了豆腐的嫩白,色素晦暗,但加了料酒辣椒粉和鹽漬的腐乳,經(jīng)歷了辛辣苦咸的各種磨練,韻味十足。腐乳可隨食隨取,每次從壇子夾一二塊佐飯,那真是難得的美味呢!
豆豉,也是壇子菜,其制作原理與腐乳相類似。立秋啦!母親喊我割些新鮮茅草扎捆,把煮熟的黑豆晾攤在簸萁上,用茅草蓋嚴。只需三五天豆子上就生滿絨毛,那白色密生絨毛像件毛衣把豆子裹得嚴實。不用擔心它會腐爛,這些菌絲正在改變著黑豆的本性,它慢慢在絨衣的溫存下軟化,散發(fā)出內在的與眾不同的味道。
去茅草,把長滿絨毛真菌的黑豆曬一下,略洗一洗,就可加鹽,添剁紅椒,儲入缸子。個把月后,穌軟紅潤、異香醇厚的豆豉,從缸子一出,立時驚艷了眾人。
讀高中時,我常從家里壇子盛一玻璃瓶豆豉去學校。豆豉、腐乳這些豆們化身的咸菜,陪我度過三年高中光陰。
如今,母親垂垂老矣,我在學校教書。要吃上家鄉(xiāng)原生的豆豉腐乳,難矣!現(xiàn)成的“老干媽”怎比得上母親的手藝,那玻璃罐裝的豆豉太油膩。
故鄉(xiāng)大地長出的,自己用勞動醞釀的芬芳,才是最美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