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勇
做船是個講究活,是上了年歲的老木匠才有的手藝,也是對匠心的考驗。
長在山梁上的杉木伐倒后,用木鋸拉出三四寸厚的木板,要放在屋外晾曬整整一個夏季,讓板材接受陽光的鍛造,散發(fā)出醇厚的原香。鋸、鑿、刨、楔、開卯、灌榫……在叮叮當當?shù)那么蚵曋校敬碾r形漸漸呈現(xiàn),直到所有的板材如骨肉相連,沒有一星半點的罅隙。
那邊木匠即將收工,這邊漆匠開始忙活起來,用上好的桐油摻著石灰,和面一般在石案子上反復揉捏,等石灰團泛起油光之后,在石板上無數(shù)道摔打,直至滑溜到和蒸饃的面一個成色,方才罷手。這樣的傳統(tǒng)技藝,既能將板縫糊嚴實,也為船身貼上了一層保護膜。
鄉(xiāng)間的把式做一條船至少需要個把月時間,完工后,船夫要繞著船身細細端詳一番,然后用手摩挲每一塊木板,每一個接口,有時還會湊近嗅一嗅過油的木板散發(fā)出的氣息。
船夫造一只船就是建一座房,不光要遮風擋雨,還要經(jīng)得起日曬夜露,每道工序絲毫不能馬虎?!叭嗣氖虑榱?!”再糙的船夫,嘴上都掛同樣的一句話。船夫習慣將碼頭稱作“渡口”,把過河稱作“過渡”。
渡口通常在水緩的淺灘,要方便鄉(xiāng)親們上船下船,方便自己泊船,還得考慮雨天會不會有大風大浪擾襲。日子久了,渡口就成了沿江的月臺。
過渡的,都是一河兩岸的鄉(xiāng)親,趕集的,走親戚的,進城看病的,送娃上學的,出門打工的……大家湊在一起,說說笑笑。上船,遞給船夫一根紙煙,就算是打招呼。
接過過渡錢,船夫也不清點,大大方方地塞進口袋,也有鄉(xiāng)親歉疚地道一句:“進城辦事錢花完了,下次過渡補上?”船夫一笑,應聲道:“先回,先回,莫事,下回再說?!?/p>
日復一日,船夫用一只不大的木船,渡鄉(xiāng)親,渡生計,也渡風渡雨渡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