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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基“仕江西”事的明清史籍書寫流變研究

      2022-08-12 06:22:52金邦一
      關鍵詞:行省劉基江西

      金邦一

      (文成縣社會科學界聯(lián)合會,浙江 文成 325300)

      ??普J為,“權力和知識是直接連帶的”,語言與知識不可避免地被權力塑造。[1]29在中國以官史為代表的的官方語調強盛的歷史記載體系中,史料敘述作為被規(guī)范的書寫權力,通過代理人(如詞臣、史官等),體現(xiàn)朝廷的意識形態(tài)。書寫者個人出于趨利避害的意圖以及受歷史環(huán)境和價值取向的影響,往往對事實進行有意無意地缺失、補足和錯載,其史料敘述在細節(jié)選擇、語詞修飾上體現(xiàn)出差異,劉伯溫傳記的記敘系統(tǒng)也同樣如此。

      劉基作為明開國元勛、歷代帝王廟陪祀名臣,已成為明王朝和中國歷史上的顯著符號,有著較大的傳播力和影響力。根據(jù)劉基生平,其功業(yè)和勛閥主要體現(xiàn)在至正二十年(1360)春入朱元璋幕后,書寫者往往著重記載其在此后的事跡,而其在元王朝二十三年(1336—1359)仕官履歷多半不詳,這一點與其元末豐富的詩文個人生活和時局紀錄(見《劉伯溫集》[2])形成鮮明的反差。在簡略的劉基歷時性的仕元紀錄中,歷史書寫者出于政權中的地位和個人價值取向,同樣對劉基進行了選擇性、修飾性改造。

      一、明初的原始記載

      至元二年(1336),游學江東三年的劉基赴江西行省高安縣任縣丞,六年(1340),調任江西行省掾史,至正二年(1342)從行省辭歸。劉基詩文多有任職印證。[3]]215-218作為記述傳主生平的行狀、神道碑,一般被認為在事實記述上有較高的可信度(如果我們忽略撰寫者出于傳統(tǒng)的記述習慣,出現(xiàn)對傳主生平負面行為的記載缺失),是普遍的傳主生平基準。約撰寫于洪武十二年①黃夢池《故誠意伯劉公行狀》(下簡稱《行狀》)對劉基“仕江西”事有詳細記載:

      “應進士舉,授江西瑞州府高安縣丞?!?,以廉節(jié)著名,發(fā)奸擿伏,不避強御,為政嚴而有惠愛,小民自以為得慈父,而豪右數(shù)欲陷之。時上下咸知其廉平,卒莫能害也。新昌州有人命獄,府委公覆檢案,覈得其故殺狀,初檢官得罷職,罪其家,眾掎蒙古根腳,欲害公以復仇。江西行省大臣素知公,遂辟為職官掾史,以讜直聞,后與幕官議事不合,遂投劾去?!盵4]633

      在此記述中,劉基的施政行為,可以概括為三個為官準則的實踐。一是惠愛百姓?!缎袪睢酚涊d,在高安任上,劉基“為政……有惠愛,小民自以為得慈父”。二是打擊不法豪強?!缎袪睢酚涊d,在高安任上,劉基“發(fā)奸擿伏,不避強御,為政嚴”,“新昌州有人命獄,府委公覆檢案,覈得其故殺狀,初檢官得罷職,罪其家”。三是執(zhí)法廉平?!缎袪睢酚涊d,“時上下咸知其廉平”。

      以劉基撰寫于高安任上的《官箴》所反映的劉基仕官理念(以及理念在當時社會場可能的后果)作為對照,“惠愛百姓”“打擊不法豪強”“執(zhí)法廉平”與《行狀》的記載形成清晰的對應。1.惠愛百姓。劉基認為,對待民眾要有“以慈治民”“視民如兒”的態(tài)度,在具體的行政措施上,民眾如果“疾病顛連”,則行政者必須“我扶我持”,認為帶領老百姓得到發(fā)展就像農民種禾苗一樣,“蚤夜孜孜……澇疏旱溉”。2.打擊不法豪強。劉基認為胥吏“弄法舞文,聾癡瞽愚”,在迷惑長官得到信任后,便“傲兀民士,憑陵里閭”,因此得出要“遇吏如奴”的對胥吏防備措施;對于地方豪強,劉基提出“禁暴戢奸,損贏益虧”的執(zhí)政理念,并表明自己“威匪予憎”“剛不可畏”“無容稗秕”“威以挫奸”的正面對抗措施。3.執(zhí)法廉平。劉基提出“無謂彼富,我必極之;無謂彼貧,我必直之”的對待富有、貧窮人士在“理”前面平等的觀念。

      通過以上兩文獻分析,劉基在任職江西時就形成了“惠愛百姓”“打擊不法豪強”“執(zhí)法廉平”的廉政觀念。這種行政方式形成的理念依據(jù),是儒家宣稱的代君王行使天意、撫綏地方的責任感②。這種理念設計(或理論宣誓)作為一種文本呈現(xiàn),在《官箴》中沒有顯示劉基遭遇的行政后果,但在《行狀》中得到合乎邏輯的顯露。1.普通百姓的擁護,“小民自以為得慈父”。2.豪強的抵制和迫害。劉基認為自己代君王行政,不顧及官場交錯的地方關系實施的剛猛施政,導致其與地方豪強及背后的“蒙古腳跟”的沖突。在高安縣對豪強的惡行直道施政后,“豪右數(shù)欲陷之”;其審核新昌州的人命案“覈得其故殺狀”(即對原人命案作案兇手或作案過程翻案),觸碰了封建官場內部人員相互遮掩的忌諱,同為司法系統(tǒng)的“初檢官……得罷職”,并“罪其家”,讓“初檢官”及劉基懲惡無所回避的豪強們找到發(fā)作的機會,“眾掎蒙古根腳,欲害公以復仇”。其“讜直”性格③招致了在腐敗的官場中可能得到的遭受報復的后果?!缎袪睢返膭⒒笆私魇隆庇浭觯蛣⒒救俗珜懙摹豆袤稹?,在理念及理念實踐上形成了嚴密的對應。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元朝官場對劉基實行了的人性化和制度保護,被《行狀》忠實紀錄?!吧舷孪讨淞剑淠芎σ病薄敖餍惺〈蟪妓刂?,遂辟為職官掾史”,使得劉基能在江西官場沒有遭受人身侵害。這種體現(xiàn)元代公權力對官員庇護的實踐,沒有隨著新王朝建立的背景而隨風變化,《行狀》的記述貼近劉基生平實錄,具有較高的可信度?!缎袪睢纷鳛樵假Y料的記述權威也反映在一百七十多年后的神道碑的書寫中,時寧波人張時徹撰寫的《明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資善大夫贈太師謚文成護軍誠意伯劉公神道碑銘》延續(xù)了《行狀》的說法④。

      “行狀”以及連帶的“神道碑”記載,作為記述傳主生平的原始材料,具有較高的可信度。以下對各時期劉基“江西仕官事”,主要以先出史料《行狀》作為比較基準。從明中期到清初,對劉基的江西任職記載體現(xiàn)出事實的缺失、補足、改寫等的不同風貌,體現(xiàn)出基于具體的歷史場和個人立場,撰寫者對于史實反應的選擇性傾向。

      二、明中期館閣之臣的記述

      明中期《明一統(tǒng)志》《殿閣詞林記》撰寫者具有館閣詞臣身份,朝廷意識形態(tài)規(guī)訓色彩比較明顯,記述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明中期館閣之臣對劉基“仕江西事”的記述

      (一)《明一統(tǒng)志》

      歷代“一統(tǒng)志”作為記載王朝各地建置沿革、山川形勝、風俗、古跡、人物、建筑等書籍,代表政權力量對王朝事物命名,帶有濃重的政權力量色彩,其依據(jù)王朝檔案史料撰寫而成的色彩,又帶有原始材料的可信度基礎。成書于天順五年(1461)的《明一統(tǒng)志》對劉基元代的仕官事記載為“元進士,后棄官歸隱”?!斑M士(仕元起點)”“棄官歸隱(仕元終點)”的兩處細節(jié)記載,與《行狀》的細節(jié)記述一致。然而,此處“(先為)元進士,(后)棄官歸隱”的記述,體現(xiàn)出影視“剪輯”手法的作者敘述指向。首先提及劉基作為進士,突出劉基作為元代不多的進士中的巨大榮耀(如果我們考慮到“南人進士”的稀缺,其榮耀性更為顯著[3]212),修飾了劉基的才能,而下文緊接著的“棄官歸隱”敘事,體現(xiàn)了對于元王朝的不合作態(tài)度,作為元朝科舉選官制度下的“天之驕子”對元王朝的遺棄,記敘指向為劉基對元王朝的不認同;盡管從劉基“中進士”的1333年到“辭官歸隱”1359年,有36年的時限,劉基在元代五次為官[3]217-269,但《明一統(tǒng)志》中兩事的先后并列在接受學上縮短了“中進士”和“棄官歸隱”的事件間隔,造成了接受學上的劉基仕元時間短暫的效果,客觀上為劉基從“仕元”到“入朱元璋幕”掃清了封建君臣倫理的障礙。

      編撰者淡化劉基的仕元背景,明顯受到明政權權力規(guī)訓的影響?!睹饕唤y(tǒng)志》成書于天順五年(1461),時明英宗經(jīng)歷土木堡之變,被敵對的蒙古政權(瓦剌,即北元政權)俘虜,因此,明王朝開國元勛劉基的長時間、屢次服務元政權的背景應為一個具體的諱寫點。作為在具體社會環(huán)境中生活的個人,劉基在元王朝的五次離職,有其個人性格的原因,也有躲避元末地方戰(zhàn)亂、與元王朝的政治路線沖突、時局不可為等社會因素⑤的考量,《明一統(tǒng)志》不僅忽略了這些復雜的具體因素,以及劉基在每次離職后都迅速起復的事實對元王朝持續(xù)效忠的事實,記述指向,是塑造與明政權聯(lián)系緊密的劉基形象。

      考察《明一統(tǒng)志》的撰寫者李賢(1408—1466)、彭時(1406—1475),則為與皇權聯(lián)系緊密的館閣之臣。李賢、彭時在英宗復辟的天順年間(1127—1138)或入直文淵閣或兼翰林院學士,其王朝地理志書(《明一統(tǒng)志》)的撰寫體現(xiàn)出明官方定調口吻。雖然《明一統(tǒng)志》體大而紀事簡略的撰寫規(guī)范是劉基紀事簡略的一個原因,但“棄官歸隱”的描述,從技術上回避了元江西行省官員對劉基的溫情庇護以及劉基性格中并不合適官場的缺點。另外,“棄官歸隱”的結局,也讓之后的劉基傳記里通常表述的劉基“西湖望云”“知天命有歸”,并投奔朱明政權的敘述增加了情理力度。

      因此,《明一統(tǒng)志》雖然沒有對劉基的“仕江西事”進行具體記載,但在其仕元的總體敘述中,體現(xiàn)出與元王朝切割的傾向,奠定了明代對劉基“仕江西事”的省略、改寫的基調,并產生出因此的補足、糾偏的空間。

      (二)《殿閣詞林記》

      約成書于嘉靖年間的《殿閣詞林記》劉基“仕江西事”延續(xù)了《明一統(tǒng)志》對劉基明王朝政權話語修飾的傾向,盡管對“仕江西事”的事件記載更為詳細,“治高安,有能聲,江西行省辟掾史,基辭去。”與《一統(tǒng)志》類似,“有能聲”凸顯了劉基的才能,“基辭去”凸顯了與元政權關系的疏遠(后文“尋起為江浙儒學提舉,又辭去”加強了這個指向)。此文亦回避了《行狀》中劉基與地方實力派、同僚沖突的事件中,顯示出劉基不圓熟于官場的性格,以及元行省官員對劉基的保護。在具體的歷史事實記述上,本文獻記載為“江西行省辟掾史,基辭去”(即在江西行省聘請劉基為掾史的時候,劉基當即推辭)的表述,與事實上的劉基在江西行省接受任職的情況相反。與《明一統(tǒng)志》類似,此文獻是將《行狀》中“行省保護劉基將其調任掾史——劉基接受任職——劉基與幕官起沖突——劉基辭職”的過程,剪輯紀事的首尾,在表述上形成劉基與江西行?。ㄒ约霸醭┎缓献鞯男蜗?。

      考察《殿閣詞林記》的撰寫廖道南,為正德十六年(1521年)進士,選庶吉士,歷編修,至侍講學士經(jīng)筵,亦為典型的館閣詞臣,其記載的具有官方定調的立場是合乎情理的。

      這種官方定調的《殿閣詞林記》對劉基事跡的正面記載,亦可以從明中期劉基身后地位的抬升去考量。本書成于嘉靖年間(1522—1566),在之前的正德十三年(1518),劉基被追封為太師、誠意伯,嘉靖十年(1531),劉基九世孫劉瑜復襲誠意伯,⑥劉基“侑祀太廟”,以明初封爵三十四位功臣的最后一名和伯爵的勛位,在太廟位次“六王之下”[5]115,位置在比其等級高的公爵、侯爵以及排在前位的忠勤伯汪廣洋之上,可謂巨大的“超擢”,標志著劉氏家族在明王朝的全面復興。因此,在劉基在朝廷地位明顯抬升的情況下,此文獻對于劉基與官場潛規(guī)則沖突的仕官經(jīng)歷的回避,以及與元王朝不合作的形象書寫在情理之中。

      三、明后期的龐雜記述

      明代中后期私修國史成風[6],基于撰寫者仕官的不同身份以及由之的皇權規(guī)訓程度區(qū)別,萬歷年間的劉基“仕江西事”記載眾聲喧嘩,顯示出更為蕪雜的樣貌。具體記述如表2所示。

      表2 明后期館閣之臣對劉基“仕江西事”的記述

      《殿閣詞林記》《國朝列卿紀》對劉基在高安任職,進行了“有能聲”的褒揚性記載,《名山藏》專述劉基的高安事,對“有能聲”后的劉基官場沖突性性格進行行政風格、處境、行為結果的記載。“以剛廉不合去”,記述了劉基“剛廉”的行政風格,導致其“(與官場)不合”的處境,結果為“去(離職)”,這個角度的轉換,揭示了《殿閣詞林記》等的“有能聲”的頌揚而忽略劉基“剛廉”性格在封建官場中的不合程序導致的碰壁,正面呈現(xiàn)回避了劉基的與通行官場規(guī)則沖突的事件。與《殿閣詞林記》等的評價性敘述相較,《名山藏》顯示出更為具體的沖突記述,更符合歷史要求的“事件敘述”的記錄本色。

      綜合以上本節(jié)涉及的幾種文獻,在萬歷年間的劉基“仕江西事”記載中,劉基與官僚系統(tǒng)的沖突性記述顯著加強。

      四文獻的撰寫者,均脫離了與政權聯(lián)系緊密的臺閣詞臣或高官的身份,并多有在官場不如意之事?!督瘾I備遺》作者項篤壽,任南京考功郎中,后調職赴京,屢與張居正意見不合,由兵部郎中貶為廣東參議,即稱病辭官歸里?!痘拭髟~林人物考》撰者王兆云,生卒事跡不詳,因此沒有仕官履歷,《皇明詞林人物考》的“材料大多委巷流傳之事”⑧,王兆云應為民間中下層文人?!痘拭鲿返淖珜懻邽猷囋a,嘉靖舉人,未入仕?!睹讲亍返淖珜懻邽楹螁踢h(1558—1631),萬歷十四年(1586)進士,累擢禮部郎中,曾上疏反對石星封倭之議,未被采納,后屢次觸犯宦官,被謫為廣西布政司經(jīng)歷,不就歸里。泰昌時召為太仆少卿。崇禎二年(1629)又以言事為權貴所忌,再次引歸。四者的中下層文人身份、官場的不如意,讓其更多逃避了政權話語的規(guī)訓(何喬遠的同樣剛廉的性格以及遭受的打擊,讓其對劉基的高安任職時的“剛廉”事有更多同感)。另外,對于劉基“仕江西事”更為開放的轉錄或抄錄,表明劉基的“仕江西”過程中的“剛廉”行政風格,在民間有較為廣泛的傳播度和接受度。項篤壽對于不回避劉基在官場和上官的沖突并辭職的書寫策略,與其本人與上官(張居正)的意見不合、稱病辭官歸里形成生平上的同構,可能具有借他者塊壘,澆個人酒杯的書寫沖動。正由于撰寫者與權力中心的關系并不融洽,讓其書寫一定程度逃離了政治場意識形態(tài)規(guī)訓所掩蓋的事實表達,顯示出更為自由而趨向真實性的書寫策略。

      綜上,萬歷年間的劉基“仕江西事”呈現(xiàn)出斑駁的傾向。以館閣之臣或高官為代表的歷史敘事還在延續(xù),但已經(jīng)不是記述的主流。更多的是來自中下層文人或者不得志于朝的文人(官員),在書寫中一定程度上逃避了朝廷的話語規(guī)訓,體現(xiàn)對“仕江西”事的敘述,劉基性格中倔強、剛直以及由之與(元)朝廷起的沖突被凸顯,或為明后期日趨腐敗朝政在性格或處境類似的知識分子心中引起心靈映射。

      四、明末的文學性改寫

      從明中期到萬歷年間的劉基“仕江西”事記述,雖然對歷史事件有省略、側重、扭曲、補足,但還是偏向于對史料的“剪輯”處理,作者的主觀性隱藏,如果不經(jīng)過材料的比對辨析,很分辨史料的剪輯和作者的有意選擇的區(qū)別。而成書于元明易代之際的張岱的劉基“仕江西”事記述,則顯示出作者強烈的主觀介入乃至創(chuàng)作色彩。張岱的記述如表3所示。

      表3 明末劉基“仕江西事”的文學性改寫

      《石匱書》采取了和以上涉及史籍完全不同的寫法,點出劉基“在高安,與幕僚不合去”,是將事實上劉基“在高安(任縣丞)”、(在江西行省任掾史)與“幕官(而非幕僚)”不合離職的兩事并為一事件敘述。張岱此言,則為劉基為高安縣丞的離職原因,是與屬下幕僚不合,將通常記述中劉基在高安縣與“蒙古腳跟”、在江西行省作為掾史與“幕官”的官場劣勢或下級關系,替換為高安縣丞與(縣)幕僚的優(yōu)勢及上級關系。通過敘述,劉基在官場上的“劣勢——優(yōu)勢”地位出現(xiàn)倒置,形成對“幕僚”職級地位上的優(yōu)勢,與以上史籍的記述形成巨大的出入。

      張岱利用家藏資料著述此書,五易其稿、九正其訛,[9]670可見其撰寫的用心。以張岱世家公子的財富和地位,明后期印刷業(yè)的發(fā)展和書籍的傳播,明中后期以來的各種劉基“仕江西”事的記述史料并不難獲得,因此很難理解張岱的這種處理不是有意的選擇、改編,導致其敘述手法不像謹嚴的史學敘述,而趨向選擇、編織(fiction)的文學表達。這種呈現(xiàn)手法,可能與張岱試圖通過史書撰寫,滲透挽救明末危局意識的目的有關。張岱的祖先做過太仆寺卿,張家受明王朝世恩,張岱身上,體現(xiàn)出忠于故明的民族氣節(jié),甲申之變(1644)后,張岱“披發(fā)入山、駴駴為野人”,張岱透露出《石匱書》的撰寫意圖,其云,自己在明亡后已經(jīng)作好了《自挽詩》,并“每欲引決”,而“因《石匱書》其未成,尚視息人世”[10]1。《石匱書》撰寫始于崇禎元年(1628),撰成于為清順治十二年(1355,南明永歷九年),其撰寫時期,正值李自成兵亂、清兵南下、朝政東林與閹黨的斗爭、大規(guī)模的蝗旱災害的明王朝風雨飄搖及至崩塌、南明小朝廷茍延殘喘時期,在這樣的背景下,急需一個挽救明王朝于危亡的英雄的出現(xiàn),而劉基在元末農民戰(zhàn)爭中對于戰(zhàn)事的巨大預言能力,扭轉危局的特質,成為張岱寄托故明復興思想的合適對象。在明開國勛臣的敘述次序上,《石匱書》一改嘉靖十二年(1535)后明開國元勛“敘爵”的排位○1,在敘述完做出卓越武功的明初“六王”之后,跳過公爵、侯爵及忠勤伯汪廣洋,直接敘述劉基,可見其對劉基推崇。

      在本文中,張岱著力塑造了一個神機妙算、指揮若定的恢復天下亂局的明開國元勛形象,“諸將多從公滁、濠間,力戰(zhàn)有功”,而“(劉)基以儒生緩帶稱軍祭酒(即首席軍師)⑨”,張岱以巨大的篇幅,連續(xù)描繪了劉基入成為朱元璋“軍祭酒”后的龍江大捷、平定處州苗亂、預言方氏被平定、建德指揮李文忠、鄱陽湖大戰(zhàn)等劉基關鍵性戰(zhàn)役,凸顯其卓爾不群的建功立業(yè)能力,并雜采野史,敘述劉基指揮馮勝、海寧大捷預言、指揮攻克蘇州、靖難之役、遷都北京[11]26-30事。在這種指揮將領的軍師形象的塑造氛圍下,劉基在“仕江西”場域中的“上級——優(yōu)勢”地位,是文學性連貫敘述、刻畫平面人物的常見表現(xiàn),雖然和多數(shù)史籍的所定型的“仕江西”時的事件敘述出入巨大。

      綜上,張岱《石匱書》對劉基的仕官江西事較大偏離了中國史學的“實錄”傳統(tǒng),進行了與史籍敘述系統(tǒng)差別較大的改寫。張岱濃重的故明色彩,讓其對劉基的敘述顯示出英雄化和傳奇化的傾向,其文學化的改寫,內心的表現(xiàn)大于史書的實錄記述。

      五、由明入清的敘述轉變

      明清易代,讓明遺民脫離了明政權的權力場,其被明政權話語規(guī)訓的書寫底線被逐漸突破,另一方面,新朝的政權規(guī)訓在遺民中亦發(fā)生影響。明遺民或深或淺地流露出對故明的留戀意識。明遺民的記述如表4所示。

      表4 明末清初劉基“仕江西事”的記述

      (一)《罪惟錄》

      與張岱不同,同為浙東的明遺民,查繼佐的記述脫離了張岱強烈的情感注入以及在對象上寄托改變時局的訴求,明清易代作為一種逐漸顯明的現(xiàn)實,讓其撰寫的《明書》顯示出易代后寫前代史的冷靜。查繼佐《罪惟錄》中的《劉基傳》記述“仕江西事”恢復了《行狀》中記述詳細的本色,雖然査繼佐云此書“事之直書”[11]11,但是在具體的行文中,查繼佐亦對清代異族統(tǒng)治的背景有所忌憚回避。在與清朝類似的元政權時,查繼佐采取了負面信息回避的修飾策略,在“仕江西”事的敘述中,《行狀》中“蒙古腳跟”的表述被舍棄,代之以沒有民族色彩的“豪強”。而劉基“盡·反新昌故獄”,被“檢官”“嗛謀中傷”后,“行中書省移塞入幕府避之”,“移塞”的匆忙語態(tài),看得出劉基在觸犯得罪官場同僚的狼狽。在掾史的任職中,查繼佐明確點出了和劉基起沖突對象的長官身份(“其長”),以及沖突的激烈程度(“抗議”),以及劉基的“投劾去”的剛烈性格。值得注意的是,查繼佐在撰寫時用了幾個副詞加強了劉基與元王朝的分裂程度,如在“盡·反新昌故獄”之前,“盡”顯示出元政權下的新昌“故獄”之多(當然也隱含了劉基的能干),在描寫與江西行省官長議事不合時,劉基以“輒(總是)”提示其對抗的頻繁,查繼佐的書寫透露出對異族政權的較為激烈的不認同傾向。和明代諸多殘缺改寫的同類記載相比,《罪惟錄》完整敘述了《行狀》記載的劉基任職高安及江西行省行政、沖突、辭去的細節(jié),但在敘述中隱蔽了與劉基起沖突豪強的異族身份,更為顯在地表現(xiàn)了劉基作為官場素人,在官場的不圓通導致“人多怨之”的常見后果,掩蓋了事件中的異族統(tǒng)治沖突。這種記述,一面表現(xiàn)了在査繼佐這樣的明遺民在脫離了明政權的權力場后,被政權話語規(guī)訓的書寫底線被逐漸突破,另一方面,新的政權規(guī)訓在明遺民中亦發(fā)生影響。

      查繼佐(1601—1676),浙江海寧人,崇禎六年(1534)舉人。清順治二年(1645),清軍南下,他與黃宗羲等募義師投入抗清斗爭,事敗歸里。后卷入“莊廷鑨《明史》案”,被吳六奇力救得免。因為查繼佐在入清后沒有出仕,并卷入民族斗爭色彩嚴重的“《明史》案”,其記述中的故明色彩更為明顯?!蹲镂╀洝纷珜戦_始于明王朝滅亡的崇禎十七年(1644),即體現(xiàn)出其為故明做歷史敘述的意圖。另外,劉基是其先祖查伯圭的“密友”⑩,因此,對于查繼佐來說,對于劉基的撰寫,又難免帶上家族及私人的情感偏好。?

      因此,在《罪惟錄》中,查繼佐在敘述“仕江西”事時加重了劉基與元王朝對抗的色彩,體現(xiàn)了隱藏在敘述背后,查繼佐濃重的故明思想立場。對劉基“盡·反新昌故獄”的辦事能力的提升敘述,可能帶上了家族及個人偏好。

      (二)《明書》

      傅維麟《明書》中劉基“仕江西事”的記載于查繼佐大體相似,在敘述與清朝類似的異族政權時,也回避《行狀》中“蒙古腳跟”的表述,與《罪惟錄》不同的是,“在官摧抑豪貴”的記述后,加上“人(與民相對,多指地位較高的人群,如蒙古豪強)多怨之”的表述,隱諱點出其得罪地方豪強的情況,連同后文抄錄的“檢官以罪去,嗛謀中傷”,加強了當?shù)刂猩蠈訉⒒粷M的情緒。在這樣的記載下,“行中書省移基入幕府避之”文字記錄,提及的行省對劉基的庇護顯得更為寬厚,記述段落凸顯了元政權官僚體制中的溫情和清正的一面。與之對應,《明書》在“與其長抗議不合”事件表述刪去了《罪惟錄》中的程度副詞“輒”(總是),使得劉基的“與其長抗議不合”可能是單個事件(而非連續(xù)性事件),減低了劉基與行省(元王朝)官員的沖突程度,因此也減少査繼佐表述中的民族意識解讀空間。

      傅維麟為明末舉人,清順治三年(1646)進士,歷任翰林院編修,東昌兵備道、左副都御史、戶部右侍郎、工部尚書等職,為很明顯的由明入清,并擔任高官的知識分子,由于其在權力中心的地位,對于劉基“仕江西”事表述民族色彩的隱晦及降調順理成章。

      然而作為曾經(jīng)的明末舉人,傅維麟在《明書》記述中又流露出與新朝政權規(guī)訓相矛盾的心態(tài)。一方面,如前所敘,在“仕江西事”中傅維麟回避了《行狀》中關于異族的負面敘述,另一方面,對于劉基的先仕元再仕明,傅維麟又在篇尾的史論中記述,“基數(shù)仕元不用,罷歸以歸太祖,是元遺太祖”,則又顯示了元、明兩個分別由蒙古族和漢族建立的政權在用人上的“不能”與“能”,“太祖”的稱呼和“元遺太祖”的表述,很難說其身上的故明色彩已經(jīng)去除。

      綜合《罪惟錄》《明書》中的劉基“仕江西事”記載,在明清易代之后,明朝的政治規(guī)訓失效,使得劉基的生平事實記述更為廣闊和詳至。清代的政治規(guī)訓籠罩在查繼佐、傅維麟關于異族(蒙古)的回避性敘述中,即使是在野的查繼佐身上依舊生效;傅維麟作為清初大臣,其接受規(guī)訓的狀態(tài)更為明顯,但其在“史論”等處依然顯示了故明色彩。

      六、結語

      以上涉及的劉基“仕江西事”的撰寫者,分別為位高權重的館閣之臣、中下層文人、文學家等,他們知識儲備豐厚,占有史料豐富,具有較高的文字修養(yǎng)和史學編撰訓練,理應對劉基的“仕江西事”有事件輪廓大體一致,事件細節(jié)出入不大的敘事。然而,由于古代“文人——官員”一體性的性質,敘事者往往受到政權意識形態(tài)的限制,使其撰寫出現(xiàn)對細節(jié)的忽略和改編;受到當朝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也往往存在不能突破的敘事底線;在明清易代之間的撰寫中,敘事者在劉基的身上寄托挽救時局影響出現(xiàn)的心態(tài),出現(xiàn)了文學化的史籍記述;在明清易代完成的史籍撰寫中,作為新朝官員的前明知識分子一方面接受新政權的規(guī)訓,另一面又透露出對舊政權的留戀,其中,在野的知識分子更為開放地透露出對前朝的褒獎和留戀。劉基仕江西事的書寫流變,體現(xiàn)出歷史撰寫受到政權規(guī)訓和個人價值取向的影響。

      注釋:

      ①[明]黃夢池《故誠意伯劉公行狀》約撰寫于劉璉死(1389)后不久:“公薨,而璉沒,仲璟與璉之子廌請錄公遺事,因輯平昔所聞大略為行狀?!背堂粽骸睹魑暮狻罚牟繀部懊鞅?,638。(按:本文注釋、參考文獻電子書均來源于北京大學整理的中國基本古籍庫,下不另說明。)

      ②即《官箴》中自陳的“君祿我食,君令我施”。

      ③劉基一直以“倔強書生”自命?!端螌W士文集》,四部叢刊景明正德本,493。

      ④“舉元進士,授江西高安縣丞,以廉節(jié)著名,發(fā)奸擿伏,不避強御,為政嚴而有惠,小民咸慈父戴之,而豪右數(shù)欲陷焉。時上下信其廉平,卒莫能害也。新昌州有殺人者獄,公覆案得實,而初檢官以不實當罪,乃其家欲甘心于公。江西行省大臣辟公為掾史紓解之,已而與幕官議事不合,遂投劾去?!盵明]張時徹:《芝園集》明嘉靖刻本,449。此文獻沒有提及作為地方豪強的“蒙古腳跟”,但敘述的劉基在元代中進士、任高安縣丞、任江西行省掾史、江西行省大臣對劉基的保護、劉基在江西行省與幕官的沖突與《行狀》高度一致。

      ⑤“以瑜為誠意伯,歲祿七百石?!盵明]范守己《皇明肅皇外史》卷十一,清宣統(tǒng)津寄廬鈔本,113。

      ⑥蘇伯衡、毛奇齡等人的文獻,更是點出至正十四年(1354)的辭職,劉基有“征海喪師”的履職無效行為,因而可能被懲處的原因。[明]蘇伯衡《跋劉伯溫先生手帖后》:“至正癸巳(1351),江浙行省左丞鐵里帖木爾統(tǒng)諸軍捕寇海上,先生以江浙儒學副提舉應其辟,為其行軍參謀。既而左丞喪師被譴,先生亦自投劾而去,奉太夫人僑于越?!盵清]毛奇齡《大理寺寺丞前兵科掌印給事中任君行狀》:“會青田劉基以行軍參謀受浙江行省左丞鐵里帖木爾之聘,征海喪師,乃奉其母遁蕭山,而自投劾去?!狈謩e析自蔡堂根《<蕭山任氏家乘>中的劉基文獻考述》,《文獻》,2012年01期,131;見[清]毛奇齡:《西河集》,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790。

      ⑦“《名山藏》,明晉江何喬遠著?!f歷刊白紙本。”林家溱《福州坊巷志林家溱文史叢稿》,福州:福建美術出版社,2013年,390。

      ⑧《四庫全書總目》,清乾隆武英殿刻本,1095。

      ⑨軍祭酒即“軍師祭酒”,東漢末年曹操置,為司空府屬官,位在左、右軍師之下;建安十三年曹操為丞相后,屬丞相府。參掌軍律。根據(jù)史籍,劉基并無擔任“軍祭酒”的記載,此處以“軍祭酒”修飾劉基官職,既表明劉基杰出的謀略,又表明與朱元璋的君臣相契。

      ⑩“劉青田……與伯圭為密友,先生蓋伯圭公十五世孫也(考《查氏宗譜》,實十三世)。”[明]沈起:《查東山先生年譜》,民國嘉業(yè)堂叢書本,不分卷,1。關于在劉基在海鹽“望氣海上”事,劉基同時代友人姚桐壽有親歷記載,見[元]姚桐壽:《樂郊私語》,民國景明寶顏堂秘籍本,不分卷,1。

      ?如與劉基被人質疑的先仕元再仕明的評價問題,查繼佐辯護為:“至正辛卯(1351)而后,論元臣從違,宜有變格。準以《春秋》大義,義在用夏,原非畔經(jīng)。弇州必以余闕例誠意,猶未審于砥運之大矣!”([清]查繼佐:《罪惟錄》,四部叢刊三編景手稿本,978)査繼佐以至正十一年(1351)后的時局變化、《春秋》的“義在用夏”的儒家正統(tǒng)思想為劉基辯護,并認為王世貞(“弇州”)以元代殉難死節(jié)的余闕來要求劉基,是沒有看到元王朝將衰亡的天道運行趨勢。本文史論中還將劉基不拜小明王解釋為劉基“全帝(朱元璋)德者”(意為朱元璋集團中具有不認可民間宗教領袖小明王作為統(tǒng)治者的聲音,為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殺害小明王做合理性辯護);高度贊揚了劉基子劉璟的靖難死節(jié)。査繼佐還表示明朝皇帝的寬宏氣量,如靖難之役后第二年(1404)朱棣對劉璟子劉貊的“賜鈔”,對其父“罪”的不深求;朱棣孫子朱瞻基“授貊照磨刑部”;雖然劉璟在朱棣登基的時候仍稱朱棣為“殿下(即親王)”是大不敬,而“‘殿下’猶優(yōu)璟后矣”([清]查繼佐:《罪惟錄》,四部叢刊三編景手稿本,978),顯示出即使反抗明帝王個人,明王朝仍撫恤開國勛臣。史論中查繼佐對劉基及其相關的“劉誠意世家”的事件辯護及闡發(fā),顯示查繼佐記述劉基事時可能帶有的家族及個人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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