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末至唐初司馬興龍家族研究

蘇 珂

(揚(yáng)州大學(xué) 社會發(fā)展學(xué)院，江蘇 揚(yáng)州 225000)

東晉末年，司馬氏因政治原因多逃亡北方，其在北方的家族仕宦、婚媾關(guān)系、政治地位等值得探究。筆者以河北省磁縣滏陽村出土的《司馬興龍墓志銘》《司馬遵業(yè)(子如)墓志銘》，河南省沁陽市山王莊鎮(zhèn)張坡村出土的《司馬慎微墓志》為研究藍(lán)本，輔以相關(guān)史書，對北魏中期至唐初的司馬興龍家族仕宦、姻親情況、社會地位等略作考論。

1 司馬興龍世系考

《司馬興龍墓志銘》載：“公諱興龍，字興龍，河內(nèi)溫人也?！?、隴西王泰，公之八世祖也。祖征西，作牧關(guān)隴，遺愛在民。父常侍，從容獻(xiàn)替，其言未沒。”[1]348司馬泰為司馬興龍之八世祖。《晉書》載：“高密文獻(xiàn)王泰字子舒，彭城穆王權(quán)之弟，……武帝受禪，封隴西王，邑三千二百戶，拜游擊將軍?！稻拍贽?，追贈太傅?！盵2]1094與志文記載吻合。就此可斷定司馬興龍為高密王司馬泰一支。司馬泰有4子：越、騰、略、模，志文未言司馬興龍出自何系，有待考證。

《司馬遵業(yè)(子如)墓志銘》載：“公諱遵業(yè)，字子如，河內(nèi)溫人也?！瓡x隴西王泰即九葉祖也。祖乾，魏侍中?！概d龍，魏司徒。”[1]389《北齊書》載：“司馬子如，字遵業(yè)，河內(nèi)溫人也。八世祖模，晉司空、南陽王。模世子保，晉亂出奔涼州，因家焉。魏平姑臧，徙居于云中，其自序云爾，父興龍，魏魯陽太守?！盵3]238《晉書》載：“南陽王模字元表?！?子)保字景度，……保病薨，……無子，張春立宗室司馬瞻奉保后。”[2]1097司馬瞻后被劉曜所殺。依上方墓志所述，并結(jié)合史書記載，司馬遵業(yè)世系考證如下：一世泰，二世模，三世保，四世瞻，五世、六世不明，七世乾，八世興龍，至遵業(yè)正好九世，即司馬泰—司馬?！抉R?！抉R瞻—□—□—司馬乾—司馬興龍—司馬遵業(yè)。

《大唐故梓州通泉縣尉上柱國司馬公墓志并序》載：“公名慎微，字慎微，河內(nèi)溫人也?！嫣?，晉隴西王太子太傅。曾祖幼之，北齊通直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吏部侍郎，躬周、陳二國使。祖德璋，隨著作佐郎，修國史，祠部郎中、常州司馬、武安郡丞。父安上，皇朝并州大都督府法曹參軍事，同州韓城，雍州、櫟陽、始平三縣令?！盵4]《北齊書》載，“天統(tǒng)三年(567年)，夏四月癸丑，太上皇帝詔兼散騎常侍司馬幼之使于陳”[3]99，子如兄纂，纂長子世云，世云弟膺之，膺之弟子瑞，子瑞弟幼之[3]241。根據(jù)上述墓志及史書，《唐代司馬慎微墓志考》考證了司馬泰至司馬慎微的世系，即司馬泰—司馬?！抉R保—司馬瞻—□—□—司馬乾—司馬興龍—司馬纂—司馬幼之—司馬德璋—司馬安上—司馬慎微。司馬泰至司馬慎微共13世，與志文云12代祖不符(1)關(guān)于此處，張紅軍認(rèn)為是世代的計算方法不同，《北齊書》《司馬興龍墓志銘》《司馬遵業(yè)墓志銘》計算世代時，將自身作為一世代，《司馬慎微墓志》從自身上(下)一代開始，未將自身計算在內(nèi)[4]。。根據(jù)《晉書》《北齊書》《北史》及墓志資料整理司馬興龍家族世系，如圖1所示。

圖1 司馬興龍家族世系圖

2 北魏末至北周、北齊時期司馬興龍家族

司馬興龍，《晉書》《魏書》《北齊書》《北史》均無其傳。《北齊書·司馬子如傳》載：“父興龍，魏魯陽太守?！薄端抉R興龍墓志銘》載：“乃起家，拜魯陽太守。為政清靜，廉公有威。”[1]348史志互校，記載相同，可證其官拜魯陽太守。北魏太守分上、中、下3等，官品分別為正四品下、正五品下、正六品下，魯陽郡之等級在此不做討論，若按上等劃分，官品在正四品，處于中等，并且無升遷記載，因此可推測司馬興龍在北魏不受重視。究其原因，大抵有兩點： 1) 北魏中期政權(quán)穩(wěn)定，不再需要依靠司馬氏的特殊身份拉攏漢族士人； 2) 北魏孝文帝以后改變用人政策，大量引用漢人，朝內(nèi)多飽學(xué)文才之士，司馬氏作為皇室正統(tǒng)的優(yōu)勢不復(fù)存在。司馬興龍于太和十四年(490年)一月初八薨于朔州城內(nèi)舍，興和三年(541年)十一月十七葬于“鄴城西北十五里，釜陽城西南五里，平岡土山之陽”(2)關(guān)于司馬興龍墓為何51年后從朔州遷往鄴城，鄭紹宗認(rèn)為，根據(jù)北魏以來豪門大族聚族而葬的習(xí)俗，磁縣滏陽村一帶很可能是魏齊以來司馬氏的族墓地(鄭紹宗.北魏司馬興龍墓志銘跋[J].文物,1979(9):64-65.)。馬小青認(rèn)為，北魏分裂后，東魏都城遷往鄴城，皇陵及上層統(tǒng)治者的墓地隨之遷移，而司馬子如作為北齊勛貴，自然要將其親之墓遷往鄴城(馬小青.司馬興龍、司馬遵業(yè)墓志銘考[J].文物春秋,1993(3):28-32,27.)。。司馬興龍死后，被特贈“使持節(jié)，司徒公，都督定、瀛、滄、幽、殷五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定州刺史”[1]348。有學(xué)者判定這些官職為遷葬鄴城時所贈，滄州、殷州皆為孝明帝時置，司馬興龍去世時還未設(shè)立，因此該觀點大體無誤(3)《魏書》卷一〇六《地形志上》“殷州”條云：“孝昌二年分定、相二州置，治廣阿。”[9]2470“滄州”條云：“熙平二年分瀛、冀二州置，治饒安城?！盵9]2472殷州為孝昌二年(526年)置，滄州為熙平二年(517年)置，晚于太和十四年(490年)，因此，司馬興龍追贈之官職應(yīng)該為遷葬時贈予。。司馬興龍有二子：司馬纂、司馬子如。

司馬子如，《北齊書》《北史》均有其傳，并有出土的《司馬遵業(yè)(子如)墓志銘》可考，生平記載完整。司馬子如起家為云州主簿，因六鎮(zhèn)起義南奔肆州，為爾朱榮所禮遇，爾朱榮專擅朝政后，以司馬子如為建興太守、行相州事，官職多為四品，并封平遙縣開國子，后進(jìn)爵為侯。爾朱榮死后，司馬子如護(hù)爾朱榮妻及爾朱世隆逃走。爾朱世隆掌權(quán)后，任命司馬子如為侍中、驃騎大將軍、尚書右仆射等三品以上高官，進(jìn)爵陽平郡開國公。高歡入洛陽后，司馬子如因有舊恩，官拜尚書左仆射、尚書令等二品以上中央要職，與高岳、孫騰、高隆之等共知朝政，此外，司馬子如還任東北道大行臺、北道行臺等地方軍政長官，在軍事行動中可節(jié)制諸將、諸軍、都督，與大都督地位相當(dāng)[5]。時世宗入朝輔政，司馬子如因賄賂被削官下獄，高歡敕書讓世宗寬宥，不久后起用為冀州事。齊受禪，位列三公，封須昌縣開國公，因勸顯祖殺崔暹、季舒而被免官，后因與高歡有舊交而拜太尉。觀司馬子如生平與任官經(jīng)歷，官品皆為四品及以上，且多次因與齊神武帝高歡有舊交而免罪。為詳細(xì)分析司馬子如仕宦情況，梳理被授予的爵位及被任命的官職，如表1所示。

表1 司馬子如仕宦一覽表

司馬消難，司馬子如長子，“幼聰慧，微涉經(jīng)史，好自矯飾，以求名譽(yù)”[10]354，以著作郎起家，與王元景、魏收、崔瞻等交好。尚北齊神武帝之女，頗受重用，拜光祿卿、北豫州刺史。北齊文宣帝晚年，欲殺上黨王渙，王渙即東奔。朝臣曰：“今上黨亡叛，似赴成皋。若與司馬北豫州連謀，必為國患?！盵10]354司馬消難得知后與裴藻(4)關(guān)于裴藻身份。馬小青認(rèn)為，裴藻為司馬子如之子(馬小青.司馬興龍、司馬遵業(yè)墓志銘考[J].文物春秋,1993(3):28-32,27.)。此觀點值得商榷，原因有二： 1) 《北史》卷五四《司馬消難傳》載：“消難懼，密令所親人河?xùn)|裴藻間行入關(guān)，請降?！笔芳涊d入魏司馬氏皆為“河內(nèi)溫人”，而裴藻為“河?xùn)|”人，籍貫不同，其何族所出有待考證； 2) 《周書》《北齊書》均無裴藻列傳?！侗笔贰肪砦逅摹端抉R子如傳附裴藻傳》載：“裴藻字文芳。少機(jī)辯，有不羈之志，為子如太傅主簿。消難鎮(zhèn)北豫，又以為中兵參軍。入周，封聞喜縣男，除晉州刺史?！眱H《北史》單獨列出附于司馬消難后，似為其弟，但其他史籍無裴藻列傳。據(jù)此可證，裴藻非司馬子如之子。降北周，授大將軍、滎陽郡公，后遷大司寇卿、梁州總管、大后丞，品階均為正八命以上。隋文帝輔政后，司馬消難與尉遲迥、王謙等人謀反，以其子為質(zhì)求援于陳，隋文帝命王誼討之，司馬消難奔陳。陳宣帝以其為車騎將軍、司空等三品以上官職。陳滅后歸隋，因與楊忠有舊情而被赦免，后卒于家。司馬消難先后效力于北齊、北周、陳。《周書》載：“性貪淫，輕于去就。故世之言反復(fù)者，皆引消難云?！盵10]355

表2 司馬消難仕宦一覽表

司馬纂先于司馬子如卒，因其弟顯貴，贈岳州刺史。有4子：世云、膺之、子瑞、幼之。

司馬世云，因其叔司馬子如之勢，累遷衛(wèi)將軍(二品)、潁州刺史(三至四品)，頻歷州郡。后隨侯景反，文襄帝因司馬子如之故赦免其諸弟死罪。侯景兵敗后，司馬世云有異心，為侯景所殺。

司馬膺之，“少好學(xué)，美風(fēng)儀”，因司馬子如貴盛，起家尚書郎(四品)，封須昌縣公(5)《北齊書》卷一八《司馬子如傳附司馬膺之傳》載：“子如別封須昌縣公，回授膺之。”[3]241，歷中書郎(從四品上)、黃門郎(正四品上)、衛(wèi)尉少卿(正四品上)、金紫光祿大夫(從二品)、儀同三司(正二品)。

司馬子瑞，初為定州長史(四至五品)，遷吏部郎中(正四品上)、司徒左長史(從三品)，兼廷尉卿(6)北齊官制見《隋書》卷二七《百官中》，但無廷尉卿之職，因北齊改廷尉為大理寺，《北齊書》未改。(正三品)，以正直著稱。任御史中丞(從三品)，朝廷贊許，后任祠部尚書(正三品)，去世后贈儀同三司、瀛州刺史，娶陸令萱妹，及陸令萱得寵，得贈儀同三司、懷州刺史、中書監(jiān)、溫縣伯。3子并居顯職，同回為太府卿(正三品)，同憲為通直常侍(正四品下)，同游為給事黃門侍郎(正四品上)[3]241。

司馬幼之，“清貞有素行，少歷顯位?！薄洞筇乒疏髦萃ㄈh尉上柱國司馬公墓志并序》(后稱《司馬慎微墓志》)載：“曾祖幼之，北齊通直散騎常侍(四品下)、驃騎大將軍(從一品)、吏部侍郎(四品上)，躬周、陳二國使。”隋開皇中，任眉州刺史(三至四品)。

綜上所述，北魏末至北周、北齊，司馬興龍家族因司馬子如之故權(quán)勢顯赫、地位頗高。司馬子如之兄司馬纂顯貴發(fā)達(dá)，其侄世云、膺之、子瑞等官運亨通。司馬消難尚公主，政治上受優(yōu)待重用，叛國后在北周、陳仍受高官厚祿。

3 隋至唐初的司馬興龍家族

司馬子瑞之子同游，隋開皇中，為尚書民部侍郎(正四品)、遂州刺史(三至四品)。司馬幼之“隋開皇中，卒于眉州刺史”[3]241(三至四品)。司馬德璋、司馬安上、司馬慎微史書均無傳，僅《司馬慎微墓志》有載。

司馬德璋，隋著作佐郎(七品下)，修國史，祠部郎中(正四品上)、常州司馬(五至六品)(7)關(guān)于常州司馬，《隋書》卷二八《百官下》載，上州司馬正五品下、中州司馬從五品下、下州司馬正六品下，但未記載常州之等級，因此常州司馬之等級有待考證。、武安郡丞(七至八品)(8)關(guān)于武安郡丞，《隋書》卷二八《百官下》載，上郡丞從七品上，中郡丞正八品上，下郡丞從八品上，但郡等級劃分依據(jù)闕載，因此無法確定武安郡之等級。。

司馬安上，唐并州大都督府法曹參軍事(正七品下)，同州韓城，雍州、櫟陽、始平三縣令。唐代縣令有京(正五品上)、畿(正六品上)、上(從六品上)、中(正七品上)、中下(從七品上)、下(從七品下)6等[11]1920-1921。縣令出身多樣，且以非清流為主，一般來說，士人不愿就任[12]。司馬安上曾任3縣縣令、七品都督府僚佐，可見其身份地位不高。

司馬慎微，《司馬慎微墓志》載，“年未弱冠，應(yīng)茂才舉，高第童子，知名臧洪，始游于太學(xué)。弱齡對策阮種，便擢于甲科，解褐授襄州襄陽縣尉，秩滿改梓州通泉縣尉?！蟠罂偣茏髮④娎钪?jǐn)行奏請公為管記，非其所好，俯而從之。捧檄陳謀，掃蜂渠于海右；提戈誓眾，摧蟻寇于遼陽。表奏箋記，咸公之所述，以勛授上柱國”。司馬慎微博覽群書，通過科考對策入仕。司馬慎微起家襄州襄陽縣尉(九品)，任滿后遷梓州通泉縣尉(九品)，后跟隨李謹(jǐn)行征戰(zhàn)，平定高麗，以功勛授上柱國(正二品)。其夫人隴西李氏，為荊州錄事參軍、蒲州永樂縣令、洛州壽安縣令李嗣源第4女，隴西李氏為唐朝大姓，且李氏為武則天女史之一，負(fù)責(zé)撰寫詔書[4]。

隋代，司馬幼之“清簡自立”，同游“終為嘉吏”。唐代，司馬安上終為縣令，司馬慎微官職低，后因跟隨李謹(jǐn)行征高麗有功授上柱國。綜上所述，司馬家族在隋唐已沒落，處于政治邊緣。

4 結(jié)束語

北魏初，司馬興龍之父司馬乾任常侍(9)《司馬興龍墓志銘》載為常侍，《司馬遵業(yè)墓志銘》稱為侍中，何者為準(zhǔn)，不能確定。(二品下)，侍從皇帝，家族地位尚存。北魏中期，司馬興龍任魯陽太守，為地方郡守，因孝文帝用人政策調(diào)整，家族地位與一般漢人士族無異。北魏末，六鎮(zhèn)之亂，司馬子如投爾朱榮，至東魏、北齊官居高位，與高岳、孫騰、高隆之等共知朝政，兩次因與高歡有舊交而免罪，最后位列三公。司馬消難熟讀經(jīng)史，與眾多士人交好，尚(北齊)高祖女，家世、才能都屬上等，然先投北周，嫁女為靜帝后，從武帝東伐，頗受信重，后帶鄖隨等9州8鎮(zhèn)降陳。司馬世云、司馬膺之、司馬子瑞、司馬幼之，因其叔司馬子如之故，在官位上有所優(yōu)待，尤其是司馬膺之“風(fēng)素可重”，得授司馬子如爵須昌縣公，司馬子瑞娶陸令萱之妹，死后得以追贈，3子官居顯職。終北齊一朝，司馬家族保持興盛。隋唐時，司馬幼之、司馬同游、司馬慎微因政治、社會環(huán)境，家族逐漸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