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其安

“水陸法會”是漢傳佛教大型的法會，全名為“法界圣凡水陸普度大齋勝會”。水陸法會的規(guī)模龐大，法會舉行時間長達七個晝夜，法會有結界灑凈；發(fā)符懸旛；奉請上堂；奉供上堂；告赦；召請下堂；授幽冥戒；供下堂；圓滿供；圓滿香；送圣十一個部分組成。因此水陸法會所含的梵唄數(shù)量最多，梵唄聲腔最為齊全，其中包括了海潮音；梵腔；書腔；道腔；律腔；水陸腔。本文的內(nèi)容是對水陸法會演唱的梵唄進行簡單歸納，分析水陸法會梵唄各種腔系的音樂風格，以及各種腔系運用規(guī)律，試圖對水陸法會的梵唄做一個較為詳細的綜述。

一、漢傳佛教梵唄及水陸法會梵唄簡述

為了把水陸法會的梵唄狀況進行論述，必須先對漢傳佛教梵唄的腔系進行簡單的介紹。漢傳佛教寺院的法會中，法師用贊、偈、咒、文（白）、佛號文體作唱詞演唱的形式即是“梵唄”。梵唄的腔系復雜，形式多樣，目前漢傳佛教的梵唄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是“三寶腔”，即目前全國大部分漢傳佛教寺院法會中演唱的梵唄。第二類是“上江腔”，上江腔梵唄主要流傳在長江上游的四川地區(qū)，代表寺院是成都的文殊院、重慶的華巖寺等寺院?！叭龑毲弧笔且粋€大的概念，包含了海潮音、書腔、梵腔、道腔、律腔五種腔系。海潮音在佛教法會中是最常用的梵唄，是群體演唱的形式，由于旋律起伏很大，如同大海浪濤連綿起伏“海潮音”由此得名。海潮音通常演唱贊、偈，以及佛號等文體，最被人熟悉。比如《戒定真香》、《楊枝凈水》、《寶鼎贊》等。除了海潮音，三寶腔中還有“書腔”、“梵腔”、“道腔”、“律腔”這四種腔系，這些腔系主要演唱法會儀軌中的“文白”。

漢傳佛教的法會中并非各種腔系的梵唄都會集中使用，比如寺院每天舉行的朝暮課誦法會基本使用的是海潮音，這是因為朝暮課誦儀軌中沒有文白，大部分是贊、偈，這些梵唄不需要演唱書腔、梵腔、道腔、律腔。一般在大型的法會，比如水陸、瑜伽焰口法會中才會集中展現(xiàn)各種不同腔系的梵唄。

水陸法會是漢傳佛教的最大型的法會，法會舉行時間長，結構也非常龐大。水陸法會儀軌中有著大量的贊、偈、咒、文（白）的文體，因此各種腔系的梵唄幾乎都在水陸法會中展現(xiàn)，漢傳佛教梵唄最為全面的展示平臺。除了書、梵、道、律，在水陸法會中存在一種特有的腔系，這種腔系的旋律在其他法會幾乎不使用，因此本人把這種腔系稱為“水陸腔”。

綜上所述，由于在水陸法會中各種文體、各種腔系的梵唄都集中展現(xiàn)，因此對漢傳佛教水陸法會梵唄的研究實為是對漢傳佛教梵唄的全面研究，水陸法會的緣起距今已經(jīng)有1400多年的歷史，對水陸法會梵唄的了解與研究也是對漢傳佛教梵唄的歷史研究，可見具有重要的意義。

二、水陸法會梵唄的音樂風格

漢傳佛教寺院（除四川地區(qū)）水陸法會中演唱的梵唄是以三寶腔為主，包括了海潮音（贊偈）、書腔、梵腔、道腔，以及水陸法會獨有的水陸腔。律腔在水陸法會中使用很少，基本用于法會開始前的迎請儀式，且迎請儀式只用律腔特有的旋律唱一句“迎請和尚”。不同的腔系的梵唄有著不同的音樂風格，因此在水陸法會中形成很強的音樂對比性，而音樂的對比性正是支撐長時間法會的主要因素之一。以下對各種不同腔系分類作簡單的介紹。

（一）海潮音

海潮音在法會中最為常用，文體只要是贊、偈、佛號，海潮音是法師們?nèi)后w演唱的形式，由于旋律線起伏很大，加之群體演唱，聲音猶如大海浪濤，“海潮音”由此得名。海潮音在水陸法會中主要演唱贊和偈，比如法會的“第六行誦地藏經(jīng)上供法事”開始的《楊枝凈水贊》；“第二行發(fā)符懸旛法事”中的《栴檀海岸香贊》；“第八行為下堂說冥戒”開始的《爐香贊》等贊偈都是用海潮音演唱。

（二）書腔

曾有人說，書腔的來源是古代書生念書的音調(diào)，因此名為書腔，本人在研究梵唄的過程中沒有在任何文獻中找到相關的依據(jù)。書腔的旋律特色有著悲傷的風格，調(diào)式為羽調(diào)式，因此色彩暗淡，另外書腔的樂句往往從弱拍開始，在演唱過程中法師們都會加入一些休止符，因此音樂風格非常傷感，在水陸法會中一般都用于表述下堂眾生。

譜例1

譜例1是上海西林禪寺方丈悟端法師在水陸法會中演唱的梵唄《為善最樂》的片段，這首梵唄選自于水陸法會的“第七行奉請下堂法事”。《為善最樂》的旋律為書腔，調(diào)性微降G宮系統(tǒng)的降e羽調(diào)式。通過譜例可以發(fā)現(xiàn)書腔的旋律線起伏很大，第1小節(jié)與第2小節(jié)由降e1構起一個低音的底部，而到第3小節(jié)，旋律突然沖向高八度的降e2，這形成情感突然迸發(fā)。譜例中兩個弱拍開始的樂匯，加之緩慢的演唱速度與小調(diào)色彩的調(diào)式，使得音樂透露出憂傷的情感。

（三）梵腔

梵腔是漢傳佛教梵唄的一種古老的腔系，旋律的音域?qū)拸V。梵腔有兩種類型，一種是慢梵腔，另一種是快梵腔。慢梵腔的旋律線條起伏跌宕，節(jié)奏自由，音樂形象飄逸?？扈笄辉~曲結合緊密，常見一字一音，具有敘述性。

譜例2

譜例2是上海玉佛禪寺文淵法師演唱的梵唄《結界文》開始的一個片段，選自于水陸法會的“第一行開啟結界法事”?！督Y界文》的旋律是慢梵腔，C宮五聲調(diào)式。通過譜例可以發(fā)現(xiàn)，慢梵腔旋律的節(jié)奏自由，五聲調(diào)式的色彩，加之緩慢的演唱速度與上下起伏的旋律線條，營造出飄逸的情緒。

（四）道腔

道腔的調(diào)式基本都為大調(diào)式，因此音樂色彩比較明亮，詞曲結合蒼勁，旋律的板眼棱角鮮明。據(jù)說道腔是吸收了道教的音樂素材而得名，但是本人對此進行過研究，沒有發(fā)現(xiàn)具體存在道教音樂素材的依據(jù)。

譜例3

譜例3是上海西林禪寺方丈悟端法師演唱的梵唄《恭惟使者》的片段，這首梵唄選自于水陸法會的“第五行告赦法事”。這是一段用道腔演唱的梵唄，調(diào)式為F宮調(diào)式，因此旋律的色彩比較明亮。這個片段是這首梵唄開始的兩個樂句，第一樂句為第1至第4小節(jié)，第二樂句為第5至第8小節(jié)，兩個小節(jié)中間是有規(guī)律的，第1小節(jié)從d1開始，至第5小節(jié)到達最高音f2，第8小節(jié)出現(xiàn)最低音a，因此旋律音高布局的邏輯非常嚴謹。

（五）水陸腔

在佛教法會中，有一部分梵唄的旋律在平時法會中很少演唱，基本上只在特有的法會中演唱，因此有些老法師就會用法會的名稱命名梵唄，比如“焰口腔”、“水陸腔”。由于這些梵唄都在漢地寺院的法會上演唱，也應該被劃分到三寶腔的范圍之中。

譜例4

譜例4是南京建初寺方丈大初法師演唱的梵唄《凈三業(yè)偈》的片段，這首梵唄選自于水陸法會的“第一行開啟結界法事”?！秲羧龢I(yè)偈》的唱詞文體為偈，每行為七個字，整首梵唄有八句，因此也被稱為“七言八句”。譜例的第1小節(jié)至第3小節(jié)是舉腔，節(jié)奏自由，從第4小節(jié)開始入板，演唱速度緩慢，音樂情緒如同在慢慢敘說?！捌哐园司洹钡奈捏w在整場水陸法會中有很多，這些文體的梵唄基本上都是用一種旋律演唱，這種旋律和三寶腔常用的海潮音不同，但是風格還是很相近。

水陸法會規(guī)模龐大，因此梵唄的腔系種類豐富，通過以上分析可以基本了解水陸法會梵唄各種腔系的音樂風格與音樂情緒。

三、各種腔系梵唄在水陸法會中的使用規(guī)律

水陸法會共有十一部分組成，分別為結界灑凈；發(fā)符懸旛；奉請上堂；奉供上堂；告赦；召請下堂；授幽冥戒；供下堂；圓滿供；圓滿香；送圣。分析水陸法會的內(nèi)容，整場法會的對象涉及十法界，即六凡和四圣。六凡即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人與天人，四圣是指聲聞、緣覺、菩薩，以及佛。在水陸法會中，針對四圣法界的梵唄全部使用梵腔演唱。這是因為梵腔的音樂風格既有莊重又顯得飄逸，用梵腔演唱四圣法界符合佛教義理。而水陸腔演唱的梵唄基本是針對人法界的內(nèi)容，另外法會中的咒語（真言）也基本使用水陸腔。水陸法會中針對三惡道眾生的內(nèi)容的梵唄都是用書腔，這是因為書腔的旋律悲傷佛教認為三惡道眾生接受著身心極度痛苦的折磨，因此用音樂風格悲傷的書腔演唱，能夠形象地表現(xiàn)出三惡道眾生期盼盡快解脫痛苦的意愿。

《水陸法會儀軌會本》的開始的“水陸大意綸貫”中寫道：“凡唱誦腔調(diào)。惟取響亮清緩和雅。本中所標梵聲。直聲。書聲等。俱就現(xiàn)行式樣標之。俾行者有所依仿。其中梵聲自不可易。至直聲書聲。大概相近。則不必過執(zhí)。以意會之可也?！雹龠@就明確的說明儀軌本中標明梵腔的文白，必須用梵腔演唱，其他則盡量按照儀軌本要求，但是可以較為靈活選擇?？梢娫谒懛〞袑λ氖サ朗欠浅９Ь吹?。

結 語

“水陸法會”是漢傳佛教規(guī)模最大，時間延續(xù)最長的法會，水陸法會中的梵唄數(shù)量多、腔系全，因此研究水陸法會梵唄實為是對漢傳佛教梵唄的全面研究。本文的內(nèi)容是對水陸法會梵唄的類型、腔系，以及梵唄使用的規(guī)律進行一個簡單的介紹，以下歸納幾點作為本文的結語。

（一）全國除四川地區(qū)外，幾乎所有漢傳佛教寺院演唱的梵唄旋律是出自一個母體的同曲變體。四川地區(qū)寺院演唱的梵唄被稱為“上江腔”，而四川以外地區(qū)寺院演唱的梵唄被稱為“三寶腔”。

（二）三寶腔是全國漢傳佛教寺院（除四川地區(qū)以外）演唱的梵唄旋律跟總稱，其中“海潮音”常用于演唱贊、偈兩種文體，書腔、梵腔、道腔常演唱文（白）。海潮音、書腔、梵腔、道腔在水陸法會中都使用，而律腔在水陸法會中使用很少。水陸法會中有一種特殊的梵唄腔系，這種腔系的旋律并非佛教法會常用的旋律，而在水陸法會中使用很多，演唱法會中的咒（真言），以及“七言八句”文體的偈。

（三）水陸法會涉及的對象六凡和四圣，針對四圣法界的梵唄都使用梵腔演唱，涉及人法界內(nèi)容使用水陸腔演唱，而涉及三惡道眾生的內(nèi)容都是用書腔演唱。

佛教的梵唄誕生至今已有近兩千年的歷史，在長期發(fā)展中梵唄不斷吸收中國民族音樂的元素，因此已經(jīng)成為中國民族音樂的一個組成部分，是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與研究非被的意義重要。■

注釋：

① 水陸儀軌會本（開原寺影?。M].上海佛學書局,20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