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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蕃松州之戰(zhàn)新論
      ——從《拓拔馱布墓志》談起

      2022-10-09 01:37:56
      西藏研究 2022年3期
      關鍵詞:唐蕃黨項吐谷渾

      胡 康

      (復旦大學歷史學系,上海 200433)

      貞觀十二年(638),唐朝與吐蕃在松州爆發(fā)了松州之戰(zhàn),這是唐蕃間爆發(fā)的第一次戰(zhàn)爭,在唐蕃關系史上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王學軍、楊思奇、魏迎春、張旭等學者都對松州之戰(zhàn)爆發(fā)的過程及其影響做過探究。對于松州之戰(zhàn)爆發(fā)的原因,學者們有不同解釋。王學軍提出吐蕃發(fā)動戰(zhàn)爭主要是為了逼婚、掠奪物資以及搶占要地[1];楊思奇認為貞觀十二年前后正是吐蕃謀求向東發(fā)展,唐朝大舉西進的時期,唐蕃碰撞不可避免[2];魏迎春、張旭注意到了唐蕃間的吐谷渾問題,認為唐蕃是在吐谷渾問題上矛盾升級后才爆發(fā)戰(zhàn)爭的[3]。

      上述學者的觀點都有一定道理,但筆者認為不盡如此。吐蕃此后確實大舉東進,但若據(jù)此認為松州之戰(zhàn)的爆發(fā)不可避免,則多少有些簡單了。吐谷渾的確是唐蕃爭奪的焦點,但唐蕃若只是在吐谷渾問題上產(chǎn)生爭執(zhí),吐蕃何以在進攻吐谷渾后,還要繼續(xù)向白蘭、黨項以及唐朝的松州進軍?吐谷渾之外,松州一帶無疑也是唐蕃的爭奪區(qū)域。在松州之戰(zhàn)爆發(fā)的四年前,即貞觀八年(634),吐蕃就已遣使入唐,此后四年間雙方往來不斷,松州之戰(zhàn)顯然不可能是倉促間爆發(fā)的,而是應該有著更為深刻的原因。

      新出《拓拔馱布墓志》為我們理解唐蕃在貞觀初年的關系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資料。墓志載:“祖吳伽,英果電發(fā),雄氣飆駭,忿東胡之請地,怒西師之過軼。利甲兵,搜車乘,聞吐蕃無備,與渾部潛謀,墮城十數(shù),斬首萬計。革面夷落,屈膝圣朝,以貞觀七年款關內(nèi),有詔封西平郡王、兼授西平州刺史。”[4]墓志最值得注意之處是提到貞觀七年(633)拓拔吳伽反抗吐蕃后降唐事,按此記載,至遲在貞觀七年,吐蕃勢力已經(jīng)東進至黨項之地,與唐蕃交界處近在咫尺。也就是說,早在貞觀八年正式遣使前,唐蕃雙方很可能就已經(jīng)在交界處相遇了,而在次年,吐蕃就遣使入唐,時間如此接近,讓人質(zhì)疑吐蕃遣使應是與黨項問題有關。

      《拓拔馱布墓志》雖已引起了學者的關注(1)段志凌、呂永前著重討論了黨項的族屬問題。參見段志凌、呂永前:《唐〈拓拔馱布墓志〉——黨項拓拔氏源于鮮卑新證》,載《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8年第1期;楊富學、王慶昱討論了黨項族源及拓拔馱布部落的遷徙,參見楊富學、王慶昱:《黨項拓跋馱布墓志及相關問題再研究》,載《西夏研究》2019年第2期。兩篇論文均未過多注意到墓志所載拓拔吳伽貞觀七年降唐事。,但貞觀七年拓拔吳伽降唐事并未得到充分討論,其反映的歷史背景也還有待進一步挖掘。筆者本文擬結合《拓拔馱布墓志》所提供的新資料,對貞觀初年唐朝、吐蕃以及黨項的關系做一探究,并希望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討論松州之戰(zhàn)爆發(fā)的背景及對唐蕃雙方的影響。

      一、黨項問題與貞觀八年吐蕃遣使的背景

      貞觀八年,吐蕃“贊普棄宗弄贊(松贊干布)始遣使朝貢”[5]5221,這是唐蕃間的第一次正式接觸。關于吐蕃首次遣使的目的,薛宗正、王貞平認為是吐蕃為了與唐朝結盟夾擊吐谷渾[6-7]。魏迎春、張旭認為吐蕃此次遣使并非單純?yōu)榱伺c唐朝交好,而是為了弄清唐朝出兵吐谷渾的真實目的[3]。楊思奇則傾向于認為吐蕃首次遣使是“慕中原大國之名”而來,含有打探唐朝虛實的目的[2]。雖然觀點略有差別,但大多數(shù)學者都將吐蕃遣使與吐谷渾聯(lián)系了起來。

      隋末大亂后,吐谷渾可汗伏允“悉收故地,復為邊患”[5]5298。從武德五年(622)開始,吐谷渾即不斷侵擾唐朝,從北邊的鄯州到南邊的松州,整個隴右西境諸州都無一幸免[8]78-80,唐朝雖幾次征討,但都沒有取得實質(zhì)性的成果。若從這一背景考慮,則吐蕃首次遣使確實有可能和吐谷渾問題相關,然而,吐蕃的勢力在唐初并未擴展至今青海湖周邊區(qū)域,吐蕃與吐谷渾的核心區(qū)相隔甚遠,將吐蕃遣使與吐谷渾問題聯(lián)系起來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真正促使吐蕃向唐朝遣使的可能并不是吐谷渾問題,而是黨項問題。

      黨項與吐谷渾部落一直保持著極為密切的關系。黨項大酋拓拔赤辭“初臣屬吐谷渾,甚為渾主伏允所昵,與之結婚”[5]5291。拓拔馱布家族東遷前“與渾部雜居”[4],其曾祖兀思,“為渾人所懷,所居成聚,因共立為渾項王焉”[4]。每當吐谷渾遭遇外來打擊,吐谷渾可汗的首選避難地也大多是黨項。大業(yè)五年(609),隋軍擊敗吐谷渾后,伏允即“率其徒數(shù)千騎客于黨項”[9]1845。武德年間,吐谷渾在對唐朝的侵擾中,也往往伴隨著黨項的身影。如武德六年(623)六月庚寅,“吐谷渾及黨項寇河州”[10]5967,武德七年(624)七月辛巳,“吐谷渾、黨項寇松州”[10]5988,武德九年(626)三月“癸巳,吐谷渾、黨項寇岷州”[10]6000。唐朝之所以難以應付吐谷渾的侵擾,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吐谷渾有黨項部落的協(xié)助。

      與高祖時期的被動應對不同,唐太宗即位之初即開始積極解決吐谷渾問題。武德九年,“伏允遣其洛陽公來朝。使未返,大掠鄯州而去”[5]5298,吐谷渾依然如此前一樣繼續(xù)侵擾隴右。太宗“遣使責讓之,征伏允入朝,稱疾不至。仍為其子尊王求婚,于是責其親迎以羈縻之。尊王又稱疾不肯入朝,有詔停婚,遣中郎將康處直諭以禍?!盵5]5298。無論是征伏允入朝,還是諭以禍福,都展現(xiàn)了太宗對吐谷渾的強硬態(tài)度,這一態(tài)度的轉變意味著太宗已決意經(jīng)營吐谷渾,改變唐朝在隴右西境的不利形勢。

      要解決吐谷渾問題,首先需要解除吐谷渾與黨項的聯(lián)盟。從貞觀元年(627)開始,唐朝即不遺余力地招撫黨項部落。貞觀元年,唐朝招攬劍南黨項部落,設置崌州[5]1706,三年(629),“南會州都督鄭元璹遣使招諭,其酋長細封步賴舉部內(nèi)附……列其地為軌州”[5]5291。貞觀五年(631),大酋拓拔赤辭降,“列其地為懿、嵯、麟、可等三十二州,以松州為都督府,羈縻存撫之”[11]1756,同年,“詔遣使開其河曲地為六十(十六)州,內(nèi)附者三十四萬口”[11]1756。唐朝對黨項的經(jīng)營取得了巨大成功。在這些降附唐朝的黨項部落中,最重要的是拓拔赤辭部。

      吐谷渾此前之所以能頻繁南下進寇松、扶等州[10]5983、5984、5988,就是因為拓拔赤辭部占據(jù)了南下的大道。拓拔赤辭未降時,先是“廓州刺史久且洛生遣使諭以禍?!盵5]5291,之后,“太宗又令岷州都督李道彥說諭之,……后岷州都督劉師立復遣人招誘”[5]5292。廓州、岷州都督先后派人招降,說明拓拔赤辭部離二州并不遠。拓拔赤辭降后,“從河首大磧石山已東,并為中國之境”[11]1756。大積石山即今阿尼瑪卿山,其東正是今青海海南、黃南兩州境內(nèi)的黃河河曲地區(qū),即唐時的九曲[12]。以拓拔赤辭部所置的三十二州屬松州都督府所轄,可知拓拔赤辭部居地離松州也不遠。綜合以上記錄,可知拓拔赤辭部的居地從廓、岷、洮以西的河曲一直向南延伸到了松州以西地區(qū),地域非常廣袤。

      河曲地區(qū)南可以進寇劍南道的扶、松等州,北可以威脅鄯、廓,東可以侵擾隴右道的疊、洮、岷等州,在吐谷渾對抗中原王朝的戰(zhàn)略格局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伏允通過聯(lián)姻,對拓拔赤辭部落加以籠絡,并與黨項結成同盟,從而也就確保了吐谷渾南境的安全。同樣地,唐朝之所以反復遣使招攬拓拔赤辭部落,也是因為拓拔赤辭部占據(jù)著河曲。拓拔赤辭歸附后,唐朝也為從南道進攻吐谷渾開辟了一條新路,此后討伐吐谷渾的諸道大軍中,李道彥率領的赤水道與高甑生的鹽澤道就是計劃從黨項之地北上的[5]2343、[13]11566。貞觀六年(632)三月“庚午,吐谷渾寇蘭州”[10]6095,八年又連續(xù)寇涼州[14]35,失去了黨項的協(xié)助,吐谷渾只能將進攻重點北移,隴右南部的岷、洮、迭諸州此后也再未受到吐谷渾侵擾。

      拓拔赤辭的降附還為唐朝的西進打開了新的通道。岷州都督劉師立招降拓拔赤辭后,“時河西黨項破丑氏常為邊患,又阻新附,師立總兵擊之。軍未至,破丑氏大懼,遁于山谷,師立追之,至恤于真山而還。又戰(zhàn)吐谷渾于小莫門川,擊破之,多所虜獲”[5]2299。河西黨項又被稱為雪山黨項,“姓破丑氏,居于雪山之下”[5]5292。小莫門川具體位置不詳,史書中有大莫門城,哥舒翰天寶間“攻破吐蕃洪濟、大莫門等城,收黃河九曲”[14]4571,從二者名稱相似看,小莫門川也應該是位于九曲。劉師立先攻河西黨項,返程至九曲途中,與吐谷渾交戰(zhàn),可知河西黨項在九曲以西,雪山有很大可能也是指大積石山阿尼瑪卿山[15]77。與武德年間只能被動挨打,無力應付吐谷渾威脅不同,貞觀初年,唐朝已經(jīng)能主動出擊了,唐朝招攬黨項部落以經(jīng)營吐谷渾的方針取得了巨大成功。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招攬黨項部落的成功并不意味著唐朝在整個隴右西境的軍事力量都得到了增強。相比于武德年間,唐朝在河湟一帶的岷、洮、河諸州的軍事實力確實有了很大提高,這從岷州都督劉師立長驅(qū)直入,遠程奔襲河西黨項就能看出來。但在河湟以南的松、茂等州,唐朝的軍事實力與武德時期相比并沒有太大變化。貞觀元年,“羌叛,(維州)州縣俱罷”[5]1690,二年(628),“生羌首領董屈占者,請吏復立維州,移治于姜維城東”[5]1690。對維州叛亂的部落,唐朝并未征討,此后再次設立也是部落首領主動歸附的結果,這些像維州一樣的以降附部落設置的羈縻州,存在與否取決于部落是否歸附,與唐朝關系并不大。陳子昂在武則天時期的上書中曾提到,“臣在蜀時,見相傳云,聞松、潘等州屯軍數(shù)不逾萬”[16]175,這些松潘諸軍,“自屯鎮(zhèn)已來,于今相繼,百十余年”[16]176,可知松、潘駐軍在唐初就已設立。武則天時期是唐蕃激烈競爭的時期,若此時松、潘的駐軍都不滿萬,則唐初駐軍只會更少[2]66,唐朝軍事實力的虛弱由此可見一斑。

      唐朝招攬黨項部落的主要目的在于經(jīng)營吐谷渾,故唐朝關注的重點主要是與吐谷渾之地相連的河曲黨項部落,如拓拔赤辭部。對松州以西和以南的黨項部落,唐朝既無必要大力經(jīng)營,也缺乏相應的經(jīng)營實力。然而,讓人疑惑的是,即使唐朝在松、茂緣邊地區(qū)的軍事實力如此薄弱,這一地區(qū)也依然有大量的黨項部落降附。茂州都督府轄“羈縻州十”[5]1689,這些羈縻州大多設置于貞觀初。涂州,武德元年以臨涂羌置,貞觀二年廢,五年復置[5]1691,廢而復置的原因應該也是像維州一樣部落叛而復降。炎州“本西封州,貞觀五年開生羌置”[14]1138;徹州“貞觀六年以西羌董洞貴部落置”[14]1138;向州“貞觀五年以生羌置”[14]1138;冉州“本西冉州,貞觀六年以徼外斂才羌地置”[14]1138;穹州“本西博州,貞觀五年以生羌置”[14]1138;笮州“本西恭州,貞觀七年以白狗羌戶置”[14]1138。貞觀六年,“黨項等羌前后內(nèi)屬者三十萬口”[13]11480,這三十萬口安置在何處,史未明言??紤]到貞觀五年已將積石山以東的河曲地區(qū)盡數(shù)開為黨項羈縻州,則貞觀六年歸附的黨項部落只可能在積石山以西或者以南的松、茂以西地區(qū)。茂州所轄羈縻州雖僅言是以諸羌部落置,但其中必定也包含相當數(shù)量的黨項部落。

      唐朝此時既沒有足夠的軍事能力征討諸羌部落,也無暇顧及這一地區(qū),但為何會有如此多的部落歸附呢?本文開頭所提到的《拓拔馱布墓志》就是解開這一謎題的關鍵。拓拔吳伽“以貞觀七年款關內(nèi)附,有詔封西平郡王、兼授西平州刺史”。劍南道戎州都督府以及閬州下均有西平州[5]1695、1672,但這兩地與黨項居地相隔甚遠,顯然不可能是墓志中所言的黨項羈縻州西平州。拓拔吳伽貞觀七年才降附,首先可以排除拓拔吳伽部落來自貞觀五年所置河曲黨項羈縻州的可能。據(jù)墓志,拓拔吳伽部落與渾部雜居,貞觀七年時,“聞吐蕃無備,與渾部潛謀,墮城十數(shù)”[4],與吐谷渾部落一起降附。吐谷渾“止於甘松之南,洮水之西,南極白蘭,地數(shù)千里”[5]5297。甘松即甘松嶺,在松州嘉誠縣西南十五里[17]810,松州一帶已是吐谷渾分布的南界。武德年間,吐谷渾曾與黨項部落多次聯(lián)合入寇松州,從地理位置與混居背景考慮,拓拔吳伽很可能是來自松州以西的黨項之地。貞觀十二年,吐蕃在短時間內(nèi)就“進兵攻破黨項及白蘭諸羌,率其眾二十余萬,頓于松州西境”[5]5221。從吐蕃本土至黨項居地,路途遙遠,若無前期對黨項之地的經(jīng)營,吐蕃不太可能一舉就擊潰黨項,并到達松州西境,貞觀十二年前吐蕃勢力顯然已經(jīng)到達了離松州不遠的區(qū)域。這也可以支持本文提出的拓拔吳伽部落來自松州以西的觀點。

      墓志中最值得注意的是提到了吐蕃對該區(qū)域內(nèi)黨項與吐谷渾部落的征服,墓志載:“屬隋室分崩,吐蕃承爨,伺我無援,大見侵伐”[4]。吐蕃是否在隋末就已進至今四川西部地區(qū)難以肯定,但至遲在貞觀七年,吐蕃勢力顯然已經(jīng)擴展到了黨項所在地?!杜f唐書·吐蕃傳》所言的“其鄰國羊同及諸羌并賓伏之”[5]5221中的諸羌應該也包括了黨項羌。明了了貞觀七年吐蕃已東進至黨項之地的背景后,我們便能理解貞觀初年為何會有大批黨項部落紛紛降唐了。

      茂州都督府所轄羈縻州,遠離吐谷渾,本非唐朝經(jīng)營重點,貞觀初年之所以有如此多的諸羌部落降唐,應該是與吐蕃東進有關。松州都督府所轄羈縻州最多,僅拓拔赤辭降附后,就“列其地為懿、嵯、麟、可等三十二州,以松州為都督府,羈縻存撫之”[11]1756。按照兩唐書《黨項傳》的記載,拓拔赤辭部是在唐朝反復勸說下才降唐的,然而,若我們仔細分析史文,可以發(fā)現(xiàn)拓拔赤辭的降附實際上是頗有疑點的。

      如前文所言,拓拔赤辭部轄有從河曲到松州的大片土地,勢力十分強勁,在唐朝與吐谷渾的爭端中,拓拔赤辭部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貞觀五年前,吐谷渾并未顯現(xiàn)出衰弱的跡象,唐朝也還未大舉進攻吐谷渾,拓拔赤辭“甚為渾主伏允所昵,與之結婚”[5]5291,并無降唐的必要。廓州刺史久且洛生雖曾一度率軍進攻拓拔赤辭,但僅是“斬首數(shù)百級,虜雜畜六千而還”[5]5291,對于控制大片區(qū)域的拓拔赤辭來說,這點失敗幾乎可以忽略。之后,“赤辭從子思頭密送誠款,其黨拓拔細豆又以所部來降。赤辭見其宗黨離,始有歸化之意”[5]5292,拓拔赤辭是在思頭與拓拔細豆先后降唐后才被迫歸附的。思頭與拓拔細豆降唐,當然與唐朝的招諭有一定關系,但卻不一定是主要原因。從《拓拔馱布墓志》看,貞觀七年拓拔吳伽降唐前,吐蕃已經(jīng)統(tǒng)治了拓拔吳伽部落一段時間,也就是說,貞觀七年前,吐蕃的勢力就已經(jīng)到達了松州以西地區(qū)。拓拔赤辭部所屬三十二州既然屬松州都督府所轄,則三十二州中的部分羈縻州離松州應該不遠,結合吐蕃東進的背景,不能排除拓拔赤辭部的各部落首領是迫于吐蕃東進壓力才降唐的可能。

      貞觀五年降唐的黨項部落有“三十四萬口”[11]1756,貞觀六年“黨項等羌前后內(nèi)屬者三十萬口”[13]11480,連續(xù)兩年降唐的部落都達到了三十萬,數(shù)量十分巨大。僅憑唐朝的招諭,不太可能有如此龐大的部落歸降,大量的黨項部落降唐應該還是與吐蕃東進,各部落試圖乞求唐朝庇護有關。也就是說,貞觀初年降唐的黨項部落實際上可以劃分為三類,一類是由于經(jīng)營吐谷渾的需要,唐朝主動勸降的,如細封步賴部落;一類則是唐朝未主動招降就歸附的部落,如拓拔吳伽部落;第三類部落的降附則既與唐朝勸降有關,又與吐蕃東進有關,如拓拔赤辭部落。第二類部落的降附與唐朝的軍事實力、黨項政策關系不大,純粹是因吐蕃東進才降唐的。

      換言之,很可能在黨項部落大規(guī)模降唐的貞觀五、六年左右,吐蕃就已介入了黨項事務,到了貞觀七年拓拔吳伽降唐時,吐蕃勢力實際上已經(jīng)擴展到唐朝邊境附近了,唐朝與吐蕃在黨項問題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對立的趨勢。理解這一背景后,我們便可以對貞觀八年吐蕃首次遣使的目的再做一個探究。

      學者們之所以將吐蕃遣使與吐谷渾問題聯(lián)系起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吐蕃遣使的時間與唐朝征討吐谷渾的時間較為接近。吐蕃使節(jié)到達唐朝的時間在貞觀八年十一月甲申(十六日)[10]6107,己丑(二十一日),唐朝“下詔大舉討吐谷渾”[10]6108,中間僅相隔五天,確實較為接近,但這并不能說明吐蕃遣使與吐谷渾問題有關。唐朝討伐吐谷渾雖直接起因于“拘我行人鴻臚丞趙德楷。太宗頻遣宣諭,使者十余返,竟無悛心”[5]5298,但唐太宗并非一時興起,征討吐谷渾的計劃實際上醞釀已久。如前文所言,唐太宗自即位之初就開始著力經(jīng)營吐谷渾,貞觀三年、五年就已招攬了大批黨項部落,開辟了進攻吐谷渾的道路。無論吐蕃遣使與否,征討吐谷渾都勢在必行。若考慮到吐蕃使節(jié)從吐蕃到唐朝尚需時日,則早在十一月前,吐蕃使節(jié)就已從吐蕃出發(fā)了,從時間上看,唐朝也不可能是因為吐蕃遣使才發(fā)兵征討吐谷渾,吐蕃與唐朝結盟之說難以成立[1-2]。吐蕃遣使前,唐太宗曾在六月,“遣左驍衛(wèi)大將軍段志玄為西海道行軍總管,左驍衛(wèi)將軍樊興為赤水道行軍總管,將邊兵及契苾、黨項之眾以擊之(吐谷渾)”[10]6106,但“去青海三十里,志玄與左驍衛(wèi)將軍梁洛仁不欲戰(zhàn),頓軍遲留不進,吐谷渾遂驅(qū)青海牧馬而遁”[5]5298。此戰(zhàn)的規(guī)模并不大,且僅發(fā)生在青海湖周邊,對吐蕃難以產(chǎn)生影響,更別提威脅了,吐蕃同樣不太可能是因為此戰(zhàn)而遣使打探,吐蕃遣使的目的還需另做分析。

      貞觀八年,唐朝對數(shù)個黨項羈縻州的名稱做了更改,從松州都督府到茂州都督府所轄的諸羌羈縻州名稱幾乎都從雙名變成了單名,如西義州更名為可州[5]1707,西唐州改為盍州[5]1709,西封州改為炎州[5]1691,西博州改為穹州等[5]1692。雖然某一州縣的更名不一定意味著唐朝要經(jīng)營該地區(qū)(2)如貞觀八年西伊州改名為伊州,就未必與唐朝要改變伊州性質(zhì),經(jīng)營伊州有關,而是因為河南道的伊州改名為汝州后,西伊州便可去掉“西”字??蓞⒖紖怯褓F:《隋唐伊吾史二題》,收錄于《西暨流沙:隋唐突厥西域歷史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版,第178—181頁。,但如此集中,如此步調(diào)一致的更名并不多見,唐朝密集地調(diào)整黨項州名或許意味著唐朝已試圖強化對降附部落的控制,至少是要強化管理。如上文所言,貞觀七年時吐蕃的勢力已經(jīng)發(fā)展到離唐朝邊境不遠處,拓拔吳伽從吐蕃控制下降唐后,勢必會引起吐蕃對唐朝的疑慮。而貞觀八年唐朝強化對黨項部落管理的舉動可能進一步加深了吐蕃的疑慮,因此,吐蕃的首次遣使很有可能并不是為了吐谷渾問題,而是為了黨項問題。從唐、蕃的首次接觸開始,雙方的關系就已面臨嚴峻挑戰(zhàn)。

      二、松州之戰(zhàn)與唐蕃劃界

      從貞觀八年遣使到十二年松州之戰(zhàn)爆發(fā),唐蕃雙方還有近四年的交涉期,要理解松州之戰(zhàn)爆發(fā)的背景,我們還需要先考察這四年間的唐蕃關系。

      在解除了吐谷渾的黨項同盟后,貞觀八年十二月,唐朝派遣數(shù)道大軍分路進攻吐谷渾,次年平定吐谷渾[8]86-95。平定吐谷渾的數(shù)道大軍中,最值得關注的是李道宗、牛進達兩路,兩人的行軍不僅消滅了吐谷渾的有生力量,還在吐谷渾的邊地進一步擴大了唐朝的勢力范圍。李道宗與侯君集“趣南路,登漢哭山,飲馬烏海,獲其名王梁屈怱,經(jīng)涂二千余里空虛之地,盛夏降霜,多積雪,其地乏水草,將士啖冰,馬皆食雪。又達于柏梁,北望積石山,觀河源之所出焉”[5]5299。烏海即今青海瑪多縣境內(nèi)的冬給那措湖(又名托索湖)[18],柏梁(柏海)即今黃河上源的扎陵湖和鄂陵湖一帶[8]88[18],李道宗等人已到達今玉樹境內(nèi)的黃河源頭。從“二千余里空虛之地”看,此地已非吐谷渾的主要活動區(qū)域。李道宗深入河源,使得唐朝的勢力第一次到達與吐蕃接壤的地區(qū),在某種程度上震懾了新興的吐蕃。牛進達“歷海島,經(jīng)犁山,窮于河源,爰至雪山,達于黑黨項。摧鋒接戰(zhàn),身先士卒,俘馘甚眾”[13]4698。黑黨項“居赤水西”[14]6215,赤水即今共和縣境內(nèi)的恰不恰河[12][19]53,從地理位置考慮,雪山應即今阿尼瑪卿山。黑黨項此前并不在降附唐朝的黨項部落之內(nèi),故伏允被擊敗后,一度“奔黑黨項,居以空閑之地”[5]5292。牛進達進軍處于雪山的黑黨項,相當于打破了此前“從河首大磧石山已東,并為中國之境”的局面,進一步將唐朝勢力擴展到了大積石山以西。

      貞觀九年(635)的平定吐谷渾之役,其意義并不僅僅在于消滅了吐谷渾,還在于將眾多此前未曾被納入唐朝勢力范圍的部族、地域納入到了唐朝的控制下,唐朝在隴右的勢力至此已達到極盛。

      唐朝擊敗吐谷渾后,吐蕃向唐朝派遣了第二批使節(jié),貞觀九年“十二月,吐蕃、西突厥并遣使來朝貢方物”[13]11398。此前,李道宗已進軍至河源,到達離吐蕃不遠處,對吐蕃產(chǎn)生了威脅,吐蕃這次遣使毫無疑問有打探唐朝下一步企圖的目的[2]61。擊敗吐谷渾后,唐朝先后扶植慕容順與慕容諾曷缽為吐谷渾可汗,依靠吐谷渾,唐朝間接實現(xiàn)了對吐谷渾故地的掌控,唐朝勢力也隨之延伸到了與吐蕃接壤的地區(qū)。原先的黨項問題還未得到妥善解決,吐谷渾故地的問題又擺在了眼前。對吐蕃而言,此時已面臨著唐朝從北、東兩個方向發(fā)動進攻的威脅,邊境形勢非常嚴峻。吐蕃遣使后,“太宗遣行人馮德遐往撫慰之”[5]5221。安撫吐蕃。馮德遐還朝時,吐蕃“遣使隨德遐入朝,多赍金寶,奉表求婚”[5]5221。吐蕃選擇在此時求婚,未必是因為“突厥及吐谷渾皆尚公主”[5]5221,也不一定有弘揚佛法或者吸收唐朝先進文化的目的[2]62,而更有可能是希望與唐朝和平相處,借助聯(lián)姻保障邊境安全。對于吐蕃的聯(lián)姻要求,“太宗未之許”[5]5221。太宗不許的原因,吐蕃使臣認為是“會吐谷渾王入朝,有相離間,由是禮薄,遂不許嫁”[5]5221。對于吐蕃的這一說辭,有學者認為是使臣為了掩飾失敗而編撰的[20],《新唐書·吐蕃傳》亦認為是“妄語”[14]6073。將吐蕃使臣的說辭視為“妄語”或者杜撰都不可取,不能排除吐谷渾勸阻的可能,但吐谷渾并不是唐朝拒絕和親的主要因素,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應該在于唐蕃的邊境問題未能解決。

      從貞觀八年遣使到十二年,唐蕃之間進行了多次接觸,吐蕃更是先后派出了三批使節(jié)[2]60,聯(lián)系到此時的邊境形勢,雙方商談的內(nèi)容應該主要集中在黨項、吐谷渾問題上,請婚只不過是松贊干布的外交手段而已。唐朝態(tài)度從“待我甚厚”[5]5221轉到“未之許”,正是談判從滿懷希望到破裂的寫照。松贊干布聽聞唐朝不許后,“遂與羊同連,發(fā)兵以擊吐谷渾……于是進兵攻破黨項及白蘭諸羌,率其眾二十余萬,頓于松州西境”[5]5221。若僅僅是因為吐谷渾勸阻,唐朝才不許,吐蕃進攻吐谷渾便可,并無必要進攻黨項、白蘭。吐谷渾和黨項正是唐蕃邊境問題的兩大焦點,吐蕃對兩地展開攻勢,正是談判破裂后試圖在兩個方向向唐朝施壓的表現(xiàn)。因此,唐蕃松州之戰(zhàn)的爆發(fā),并不僅僅是因為唐朝不許婚,也不完全是因為吐谷渾從中挑撥,而主要是因為唐蕃的邊境問題沒能解決(3)楊思奇認為吐蕃出兵有3個目的,一是以武力為后盾繼續(xù)求婚;二是借機攻掠吐谷渾及諸羌部落,擴大勢力范圍;三是試探唐朝的態(tài)度和實力。參見楊思奇:《唐與吐蕃松州之戰(zhàn)始末》,收錄于《民族史研究》第11輯,第63頁。在之前的歷次交涉中,吐蕃與唐應該都對對方有了比較清楚的了解,吐蕃并不需要專門發(fā)動一次戰(zhàn)爭來試探唐朝。至于諸羌部落,吐蕃在貞觀七年前就已抵達唐朝邊境附近,并不是貞觀十二年才開始攻掠諸部,因此,這一理由也很難成立。唐蕃關系的癥結還是在邊境問題上,進攻吐谷渾和黨項都是邊境問題未能順利解決的后果。。從某種程度上說,松州之戰(zhàn)是貞觀八年到十二年,唐蕃近四年的邊境談判破裂后的必然結果。

      吐蕃此次聯(lián)合羊同攻擊吐谷渾,吐谷渾“不能支,遁于青海之北,民畜多為吐蕃所掠”[10]6139,考慮到地理條件,吐蕃與羊同很可能是從不同的方向進攻吐谷渾的。羊同即象雄,主要活動于今天的藏北阿里地區(qū)[21]。羊同要進攻吐谷渾,最便捷的通道便是由藏北高原往東北方向翻越唐古拉山口、昆侖山口進入吐谷渾控制下的柴達木盆地[22]。吐蕃出兵吐谷渾,則有很大可能是從拉薩沿著唐蕃古道往北[23],經(jīng)過河源,往東進攻吐谷渾的核心區(qū)赤水地、大非川、伏俟城。貞觀九年,李道宗、侯君集正是沿著這條路線從相反方向進攻吐谷渾的。從吐谷渾可汗已逃至青海湖以北看,青海湖以南的吐谷渾核心區(qū)域已然受到了吐蕃威脅。P.T.1288《大事記年》載“贊普墀松贊巡臨北方,吐谷渾與漢屬之……與吐谷渾二地納賦”[24]。漢即唐朝,松贊干布巡臨北方后,唐人才與吐谷渾納賦,可知文書提到的漢應在吐蕃之北,與唐朝本土無關。吐谷渾被唐朝擊敗后,吐谷渾境內(nèi)應該駐扎有唐軍,吐蕃此次進逼吐谷渾核心區(qū),自然需要與唐和吐谷渾作戰(zhàn),因此文書所載吐谷渾與唐朝納賦事應是指貞觀十二年吐蕃對吐谷渾的進攻,唐軍與吐谷渾戰(zhàn)敗,被迫向吐蕃納賦(4)周偉洲認為文書所載吐谷渾納貢事與貞觀十二年吐蕃進攻吐谷渾有關,唐人納賦則是誤將使臣往返當做了稱臣納貢,參見周偉洲:《吐蕃與吐谷渾》,收錄于《唐代吐蕃與近代西藏史論稿》,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71頁。文書之所以提到唐人納賦,應該是因為駐守在吐谷渾之地的唐軍被擊敗,與使臣往返關系并不大。。唐朝對吐谷渾故地的統(tǒng)治受到了極大挑戰(zhàn)。

      就在北線的吐谷渾故地承受了極大的軍事壓力之時,南線的黨項之地也遭到了吐蕃的進攻,吐蕃進至松州之西。貞觀十二年八月,太宗遣侯君集、牛進達等分四路進攻吐蕃,九月,“牛進達及吐蕃戰(zhàn)于松州,前后斬首千余級”[13]11567。隨后,“弄贊大懼,引兵而退,遣使謝罪”[5]5221。此前,羌酋閻(闊)州刺史別叢臥施、諾州刺史把利步利,“并以州叛附于吐蕃”[13]11567。松州都督韓威“輕騎覘賊,反為所敗”[5]5221,唐朝已處于不利地位,以致“邊人大擾”[5]5221。唐軍四路大軍,也只不過“步騎五萬”[5]5221,而吐蕃則達二十余萬眾,如果再加上破白蘭、黨項的優(yōu)勢,則吐蕃在與唐的對戰(zhàn)中已居于絕對優(yōu)勢地位。僅僅因為牛進達斬首千余級,吐蕃就請和,實在不合情理。魏迎春、張旭、楊思奇都注意到了吐蕃占據(jù)優(yōu)勢卻主動請和的奇怪現(xiàn)象。魏迎春、張旭認為吐蕃撤軍一方面是因為吐蕃政局不穩(wěn),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吐蕃難以應付長久的軍備消耗[3]。楊思奇把吐蕃撤軍的原因歸結為三點,一是唐軍展現(xiàn)了強大的軍事實力,二是松贊干布意在以武逼婚,三是吐蕃政局不穩(wěn)[2]69。吐蕃此次出兵,不僅占據(jù)了大片吐谷渾故地,還進至白蘭、黨項故地,對外經(jīng)略取得了重大成功。在輝煌武功的映照下,即使有大臣自縊,吐蕃的內(nèi)部局勢也不致發(fā)展到威脅松贊干布統(tǒng)治的地步,要討論吐蕃撤兵的原因,我們還是需要回到唐、蕃的邊境交涉上。

      松州之戰(zhàn)開始前,松贊干布“遣使貢金帛,云來迎公主。又謂其屬曰:‘若大國不嫁公主與我,即當入寇’”[5]5221。從一開始,吐蕃就沒有與唐朝在松州作戰(zhàn)的意圖,此后主動撤兵、請罪,實際上也是這一態(tài)度的延續(xù),從這個角度講,松州之戰(zhàn)確實有吐蕃以戰(zhàn)逼婚的意圖。但與唐朝通婚并不是吐蕃的主要目的,而是手段,吐蕃真正在意的是邊境問題,而非“面子問題”(5)林冠群認為吐蕃被拒婚后,西方強國的面子掛不住,因此才發(fā)動了吐谷渾之戰(zhàn)以及松州之戰(zhàn)。參見林冠群:《玉帛干戈——唐蕃關系史研究》,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6年版,第149頁。[25]149。此前,唐、蕃的幾次邊境談判都未能達成一致,吐蕃在談判無望的情況下發(fā)動了對吐谷渾、黨項、白蘭的攻擊,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也正是在以武力占據(jù)了部分吐谷渾、黨項之地,土地要求得到初步滿足之后,吐蕃才遣使,并再次向唐朝請婚。換言之,吐蕃此時撤兵和遣使求婚的目的在于希望獲得唐朝對現(xiàn)狀的承認,或者至少是為接下來的邊界談判增加砝碼,吐蕃并不想真的與唐朝開戰(zhàn)。

      接到吐蕃的和親請求后,“太宗許之”[5]5221,但太宗并不是立即答應。唐朝正式?jīng)Q定與吐蕃和親已經(jīng)到了貞觀十四年(640)閏十月[5]52,距離松州之戰(zhàn)已經(jīng)過了兩年,而這兩年正是唐蕃圍繞邊界問題重新談判的兩年。松州之戰(zhàn)后的唐、蕃勢力范圍,史書雖未明載,但借助其他史料,我們依然可以做一分析。若上文關于羊同出兵路線的推測成立,則柴達木盆地周邊應已納入吐蕃控制。在貞觀二十一年(647)討伐龜茲的詔書中,明確提到“又遣吐蕃君長,踰玄菟而北臨;步搖酋渠,絕昌海而西騖”[13]11572。“踰玄菟而北臨”即翻越昆侖山,進入塔里木盆地[26]。步搖即吐谷渾,昌海即蒲昌海,根據(jù)詔書,在討伐龜茲之役中,吐谷渾曾從蒲昌海方向進軍。蒲昌海所在的塔里木盆地東南地區(qū)與柴達木盆地接,吐谷渾要從蒲昌海進軍,必然要經(jīng)過柴達木盆地,而吐蕃進入西域并未取道柴達木盆地,因此,至少到貞觀二十一年,柴達木盆地已再次轉歸唐朝或吐谷渾控制。貞觀十五年(641)文成公主入藏時,“筑館河源王之國”[14]6074,松贊干布“率其部兵次柏海,親迎于河源”[5]5221?!昂釉赐踔畤?,即吐谷渾,松贊干布在柏海親迎,說明柏海很有可能是吐蕃與吐谷渾的分界,也就是說,吐蕃并沒有長期占據(jù)吐谷渾的核心區(qū),不久之后就退回到了河源附近(6)魏迎春、張旭認為松州之戰(zhàn)后,吐蕃北部防衛(wèi)區(qū)擴展至青海湖以南,依然控制著吐谷渾(參見魏迎春、張旭:《唐蕃松州之戰(zhàn)探微》,載《中國藏學》2016年第1期)。這一看法顯然有誤,若吐蕃在戰(zhàn)后仍控制著吐谷渾之地,祿東贊此后就無必要大費周折地與吐谷渾作戰(zhàn)了。。

      南部的白蘭和黨項,從此后顯慶元年(656)祿東贊“率兵一十二萬擊白蘭氏,苦戰(zhàn)三日”[13]11687看,吐蕃也應在此后退出了白蘭[2]72。至于黨項,楊思奇認為吐蕃在戰(zhàn)后也撤出了黨項之地,其主要依據(jù)是貞觀時期的黨項羈縻州變化不大[2]72?!杜f唐書·地理志》“松州都督府”條言:“今存招降之始,以表太平之所至也”[5]1711,可知《地理志》列出的羈縻州只能反映設置之初的情況,并不能證明貞觀時期一直沒有變化。吐蕃此前就一直致力于將黨項部落納入控制,貞觀七年前也已占領了大片黨項之地,要吐蕃退出,顯然不可能。貞觀十二年吐蕃進至松州之西時,松州以西的黨項之地應該已全部被吐蕃占領,相比于貞觀七年,吐蕃已東進了一大步。祿東贊此后東進時并未與黨項發(fā)生過像白蘭一樣的激烈戰(zhàn)爭,這或許也意味著吐蕃并未退出黨項之地。唐蕃交惡后,南境諸州最先陷蕃,“吐蕃連歲寇邊,當、悉等州諸羌盡降之”[5]5223。當、悉二州在松州西南,這說明吐蕃一直在松州以西保有勢力,并未退出。綜合以上兩點,本文傾向于認為吐蕃在戰(zhàn)后并未退出新占據(jù)的黨項之地,相比于吐谷渾和白蘭的讓步,在黨項問題上,吐蕃并未讓步。

      從貞觀十二年到十四年的兩年間,是唐、蕃關系由壞轉好的時期。經(jīng)過兩年的談判,吐蕃退出吐谷渾、白蘭之地,唐朝承認吐蕃對松州以西黨項部落的控制,這是唐蕃之間達成的第一份邊界劃分方案。以文成公主下嫁為標志,貞觀八年以來的唐蕃邊界問題得到了初步解決,雙方關系進入了蜜月期[25]169-174。

      三、結語

      松州之戰(zhàn)后,唐蕃經(jīng)過談判,吐蕃最終退出了吐谷渾,但吐蕃對吐谷渾故地的短期占領,還是讓吐谷渾內(nèi)部產(chǎn)生了分化。據(jù)林冠群研究,松贊干布曾在貞觀十二年到十六年(642)之間為其子芒倫芒贊娶吐谷渾公主[27],此段時間恰好在吐蕃占領吐谷渾之地期間,吐蕃顯然是希望以聯(lián)姻的手段增加在吐谷渾的影響力。貞觀十五年,吐谷渾丞相宣王“因欲襲擊公主,劫諾曷缽奔于吐蕃”[5]5300,吐蕃的聯(lián)姻政策很快收到了效果。此時正是文成公主下嫁,唐蕃剛完成談判,雙方關系較為穩(wěn)定之時,故吐蕃未支持吐谷渾,宣王之亂也很快被唐朝平定。雖然宣王之亂并未對唐蕃關系產(chǎn)生太大影響,唐朝在此后也繼續(xù)維持著對吐谷渾的控制,但宣王之亂的發(fā)生還是標志著吐谷渾內(nèi)部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親吐蕃的勢力。只是因為吐蕃勢力已撤出吐谷渾,故宣王未能掀起大亂,而一旦吐蕃開始向東擴張,吐谷渾內(nèi)部必然會再次產(chǎn)生分裂。到了高宗時期,唐蕃關系因為吐谷渾問題而徹底破裂,從吐谷渾出發(fā),唐蕃迎來了激烈對抗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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