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楨
13世紀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的《馬可波羅行紀》(以下簡稱《行紀》)一經(jīng)問世,就成為廣受關注的著作?!缎屑o》內(nèi)容的真實性、準確性從成書起一直爭議至今?!缎屑o》關于蒙古帝國特別是其元朝統(tǒng)治區(qū)域的記載,因為篇幅較長,歷史信息豐富,往往成為研究討論的焦點?!缎屑o》的第3卷主要包括東亞、東南亞、南亞、東非及西亞沿海地區(qū),由于其敘述較為簡略,以往國內(nèi)有關研究相對少一些。其實,《行紀》第3卷真實呈現(xiàn)了元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風貌,其中尤以錫蘭和馬八兒的記述最為詳盡,彌補了其他歷史文獻的空白,有必要進一步深化探討。
錫蘭,即今斯里蘭卡,古時也稱“獅子國”“僧伽羅國”,與印度次大陸東南隔海相望,屬海上交通要地,自古與東西方頗多往來。在《漢書》《梁書》《宋書》等正史以及東晉法顯《佛國記》、唐代玄奘《大唐西域記》等游記中均有記載。
12世紀西班牙圖德拉地區(qū)的猶太拉比本杰明曾在其旅行記中提到了錫蘭甚至中國,但從其內(nèi)容看,本杰明是否真正到過錫蘭及中國尚待考證[1]。13世紀的前70年,隨著蒙古勢力向西擴張,通過中亞陸路往來并留下旅行紀錄的人士很多,諸如全真道士丘處機、契丹人耶律楚材、波斯人志費尼、意大利教士柏朗嘉賓、法國教士魯布魯克、小亞美尼亞國王海屯等。
1271年,馬可波羅隨父親和叔父自威尼斯啟程前往中國,于1291年從泉州循海路返回意大利,完成了分別通過陸上、海上絲綢之路實現(xiàn)洲際旅行的驚人壯舉。馬可波羅返鄉(xiāng)后參加海戰(zhàn)被俘,被關于熱那亞監(jiān)獄中。《行紀》是他主要憑記憶追述,由獄友比薩人魯斯蒂謙筆錄而成的,全書完稿于1298年[2]11。《行紀》的第3卷是涉及元代海上絲綢之路的第一部重要文獻,內(nèi)容包括東起日本、西至東非及波斯灣沿海諸地風土人情及物產(chǎn)風貌,其中以錫蘭和南印度馬八兒地區(qū)的記載最為詳細。
在《行紀》成書之后百年間,同樣涉及錫蘭和印度的史料還有《鄂多立克東游錄》《島夷志略》《伊本·白圖泰游記》《瀛涯勝覽》諸書?!抖醵嗔⒖藮|游錄》由意大利教士鄂多立克口述于1330年左右[3]29。《島夷志略》創(chuàng)作于1349年(至正九年),最初作為附錄編入?yún)氰b修撰的《清源續(xù)志》,其作者是江西南昌人汪大淵[4]201。《伊本·白圖泰游記》是由摩洛哥蘇丹秘書伊本·朱贊根據(jù)旅行家伊本·白圖泰的見聞記錄編纂而成的,成書時間為1356年[5]27?!跺膭儆[》初稿創(chuàng)作于1416年(永樂十四年),作者馬歡曾以通事(即翻譯)身份三次跟隨鄭和下西洋[6]3。就成書時間而言,這些文獻距《行紀》最近的相差30年左右,最遠的相差120年左右,并不算久遠,因此相關內(nèi)容可以相互印證或比較。
盡管包括《行紀》在內(nèi)的各史料在體裁、視角及內(nèi)容方面差別很大,卻普遍記錄了錫蘭別具特色的自然環(huán)境與風俗物產(chǎn),集中體現(xiàn)在居民與宗教、物產(chǎn)及飲食、寶石出產(chǎn)、亞當峰及其遺跡四個方面。現(xiàn)摘錄各書原文列表比較(見表1),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表1 《行紀》錫蘭篇與各史料對勘表
第一,馬可波羅所述的錫蘭島風土人情與其他東西方旅行家的記載往往可以相互印證。比如:《行紀》提到錫蘭“無麥而有米,亦有芝麻作油。食肉乳,而飲前述之樹酒”,與《伊本·白圖泰游記》《瀛涯勝覽》的說法一致;《行紀》對當?shù)厝诵蚊布笆a(chǎn)優(yōu)質(zhì)蘇木的記錄,也均有其他材料證實。
第二,《行紀》全書有從貿(mào)易角度記錄各地特產(chǎn)的偏好,錫蘭篇也不例外?!缎屑o》與各史料一致提到了錫蘭產(chǎn)的名貴寶石,但馬可波羅更進一步記錄了元世祖忽必烈遣使禮求錫蘭寶石的軼事,這也表明《行紀》并不僅僅是所謂的“波斯貿(mào)易指南”。
第三,在13—14世紀,盡管信奉印度教的泰米爾人政權以及伊斯蘭教的德里蘇丹國先后控制了印度南部,并對隔海相望的錫蘭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但佛教仍然是在錫蘭占支配地位的宗教。《行紀》對于錫蘭佛教為主、多宗教并存狀況的記載,準確地反映了史實。
第四,海拔2243米的亞當峰,歷來被佛教、伊斯蘭教、印度教奉為神山[7]?!缎屑o》對于亞當峰作為佛教徒紀念釋迦牟尼和穆斯林朝拜先知亞當之所,以及需援鏈攀登的描述是準確的,并為其他史料所證實。不過馬可波羅對釋迦牟尼生平的記載有欠準確,且后文又將佛祖遺物混淆為亞當所留[2]378,可能是受限于宗教知識或記憶有誤,但已屬難能可貴。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證明《行紀》錫蘭篇的記載相當詳細準確,并與其他文獻形成了互證。針對這些典籍的深化研究,可以進一步揭示古代斯里蘭卡的歷史面貌及其在海上絲綢之路史中的重要地位。
《行紀》錫蘭篇還記載了1284年元朝使臣前往錫蘭求取佛祖釋迦牟尼佛牙舍利及佛缽的重大宗教事件,并描繪了元世祖忽必烈在大都城以莊嚴儀式加以迎接的盛事。抄錄如下:
嗣后大汗聞此山中有元祖阿聃之墓,而其所遺之牙發(fā),供食之缽尚存,于是欲得之,乃于一二八四年遣使臣往。使臣循海遵陸,抵錫蘭島;入謁國王,求得齒二粒,甚巨。并得所遺之發(fā)及供食之缽,缽為綠色云斑石(porphyre)質(zhì),甚美。大汗使臣獲有諸物后,欣然回國復命。及至大汗駐蹕之汗八里城附近,命人請命于大汗,如何呈獻諸物。大汗聞訊大喜,命人往迎阿聃遺物。于是往迎并往致敬者人數(shù)甚眾。大汗大禮莊嚴接受之。相傳此缽頗有功效,置一人之食肉于其中其肉足食五人。大汗曾面試之,果驗。[2]378
《行紀》提到的元世祖使臣應該是元代航海家亦黑迷失?!对贰ひ嗪诿允鳌芬还灿幸嗪诿允?次海外出使和1次遠征爪哇的記載,其中1284年(至元二十一年)第3次出使僧伽剌國(錫蘭)和1287年(至元二十四年)第4次出使馬八兒國原文如下:
二十一年,召還。復命使海外僧迦剌國,觀佛缽舍利,賜以玉帶、衣服、鞍轡。……
二十四年,使馬八兒國,取佛缽舍利,浮海阻風,行一年乃至。得其良醫(yī)善藥,遂與其國人來貢方物,又以私錢購紫檀木殿材并獻之。……[8]826
1284年,亦黑迷失出使錫蘭,“觀佛缽舍利”;1287年,轉而出使馬八兒國,“取佛缽舍利”。馬八兒國在印度東南沿海科羅曼德海岸,與錫蘭隔海相望?!坝^”與“取”居然不在一處,且取到與否言之不詳,反而轉言獲取良藥、紫檀。按說,佛祖舍利世所罕見,歷代錫蘭國王更將之視作王權正統(tǒng)的信物,錫蘭舍利入元如此重大的事件,《元史》全篇除《亦黑迷失傳》外竟然再無片語涉及,很不尋常。
元朝使臣是否取得佛寶,其他史料則說法不一。按《島夷志略》所載,盡管元朝三次遣使求取,但最終連佛缽也未曾離開錫蘭。“其佛前有一缽盂,非玉非銅非鐵,色紫而潤,敲之而有玻璃聲,故國初凡三遣使以取之。”[4]236
而元代佛教典籍《佛祖歷代通載》則與《行紀》說法接近,不僅佛缽、舍利被進獻至元大都,而且元世祖確實曾下令隆重禮迎:
天竺進缽,帝取食前珍味,碎置缽中。內(nèi)外侍從數(shù)滿千人,各賜一粒,普令得沾如來缽中之禪悅。
外邦貢佛舍利,帝云:“不獨朕一人得福?!蹦擞谀铣钦昧x門高建門塔,普令往來皆得頂戴。
帝每齋日,以南天竺佛缽,置七寶珍羞。澄湛觀心,廣修供養(yǎng)。[9]
上述“天竺進缽”一條與《行紀》“相傳此缽頗有功效,置一人之食肉于其中,其肉足食五人。大汗曾面試之,果驗”[2]378說法應有關聯(lián)。這表明,馬可波羅此處看似傳奇般的記載,卻并非無中生有。
學術界歷來對亦黑迷失求取佛缽、舍利的地點和結果沒有定論。楊志玖認為馬可波羅可能是把錫蘭和馬八兒兩地混同了,但《行記》內(nèi)容與《元史》所記相差無幾[10]26-27,可惜并未進一步詳論;陳得芝認為“觀”與“取”佛缽、舍利都在錫蘭,并認為亦黑迷失與馬可波羅出使時間相吻合,值得注意[11];斯里蘭卡學者索必德也認為“觀”與“取”均發(fā)生在錫蘭,并推測元廷僅取回觀瞻,事后又奉還錫蘭[12]。
其實,《元史》所載1287年亦黑迷失出使馬八兒而不是錫蘭“取”佛缽、舍利,并不是誤記。馬八兒,元人也稱“西洋國”,史稱“潘迪亞王國”,于1279年攻滅朱羅王朝(古稱“注輦國”)后崛起,為泰米爾人政權[13],是當時印度南部支配性的力量之一。1272—1284年,統(tǒng)治錫蘭的國王是布伐奈迦巴忽一世。他于1284年前后逝世,錫蘭遂進入一段沒有國王的混亂時期[14]。在此期間,潘迪亞王國的入侵軍隊掠走佛牙舍利,將之帶回南印度[15]。1284年,亦黑迷失在錫蘭“觀佛缽舍利”;1287年,他再次出使求取圣物時,佛牙舍利正好不在錫蘭而在馬八兒。因此,《元史》的記載是準確的。
索必德認為,鑒于佛牙舍利對于錫蘭和南印度的重大宗教、政治意義,僅憑亦黑迷失使團不大可能完成求取任務,并且斯里蘭卡、印度也沒有相關資料佐證。因此,他進一步推論,亦黑迷失使團求取到的可能只是佛祖圣物的復制品,本文予以認同。不過,索必德關于元廷取佛缽、舍利而復還錫蘭的觀點,既無材料佐證,也非常理。
亦黑迷失未能求得佛祖舍利及佛缽原物,這就可以解釋他“大功告成”后并未立即奉寶物返回,仍駐留當?shù)亍暗闷淞坚t(yī)善藥,遂與其國人來貢方物,又以私錢購紫檀木殿材并獻之”[8]826的異常舉動。佛牙舍利被護送至大都后,元世祖也確實曾對其真?zhèn)未嬖谶^疑問?!暗蹎柹鹧勒?zhèn)?,僧無對。帝云:‘真?zhèn)巫苑置?。諸人休錯解?!盵9]
隨后由于南洋通使頻繁,佛缽、舍利真?zhèn)魏芸煺嫦啻蟀?。亦黑迷?287年取佛缽、舍利返回后即獲升遷,之后他雖屢獻珍異之物,但直至元世祖逝世也未再獲榮寵,當與此有關。這可能也是《元史》對于取得佛缽、舍利之后的情況記載闕如的原因,而《行紀》對此事的記載是國外文獻中的孤證,非常難得。
馬可波羅有時稱錫蘭為“印度錫蘭島”[2]377,將其視為印度區(qū)域的一部分?!缎屑o》第一次提到馬可波羅的印度之行,是在忽必烈朝廷中遇見伊利汗國使者之前,這個使團的任務是為伊利汗阿魯渾迎娶一名新王妃?!缎屑o》記錄了馬可波羅一家加入該使團的過程:
會東韃靼君主阿魯渾之妃卜魯罕(Bolgana)死,遺命非其族人不得襲其位為阿魯渾妃。因是阿魯渾遣派貴人曰兀剌臺(Oulatai),曰阿卜思哈(Apousca),曰火者(Coja),三人,攜帶侍從甚盛,往大汗所,請賜故妃卜魯罕之族女為阿魯渾妃。
三人至大汗所,陳明來意。大汗待之優(yōu)渥,召卜魯罕族女名闊闊真(Cogatra)者來前。此女年十七歲,頗嬌麗,大汗以示三使者,三使者喜,愿奉之歸國。
會馬可閣下出使自印度還,以其沿途所聞之事,所經(jīng)之海,陳述于大汗前。三使者見尼古剌瑪竇馬可皆是拉丁人,而聰明過人,擬攜之同行。緣其計畫擬取海路,恐陸道跋涉非女子所宜。加以此輩拉丁人歷涉印度海諸地,熟悉道路情形,尤愿攜之同往。[2]29-30
1941年,楊志玖對《永樂大典》卷19418所引《經(jīng)世大典·站赤》一段公文進行了考證,認為公文中前往伊利汗國的使團,就是馬可波羅及其父親、叔父加入的護送闊闊真王妃的使團。他還進一步推論出該使團于1291年(至元二十八年)初從泉州離華[10]38-39。此段公文原文如下:
從上文可知,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三月,使團在大都奉旨后南下泉州,但直至八月仍未出海。那么,馬可波羅在大都遇見伊利汗國使者的時間,必不晚于至元二十七年三月,則至元二十六年即1289年,他應尚在印度。馬可波羅等人“歷涉印度海諸地”,《行紀》錫蘭和馬八兒篇的記載又如此詳細,他的印度之行所到之處應包括兩地?!缎屑o》在提到圣徒托馬斯在馬八兒國“顯靈”事件時,指出發(fā)生時間是1288年[2]389。此事雖可能是馬可波羅聽人轉述的傳聞,卻也可佐證他在1288年或之后不久到過馬八兒。
《行紀》提到的第二次印度之行,即1291年年初,馬可波羅及其父親、叔父隨伊利汗國使團自泉州出發(fā),取道馬八兒前往波斯。因護送王妃任務緊要,使團在到達印度前除在蘇門答臘躲避風浪停留5個月外[2]368,應未在沿途過多停留,所以《行記》對這一段路程的記載也相當簡略。則該使團應在1291年年底,或1292年年內(nèi)到達馬八兒國。
因此,馬可波羅到訪錫蘭、馬八兒一帶的時間應是1288—1289年出使印度、 1291—1292年左右前往伊利汗國途中。
從泉州取道海路前往西亞的路途長達萬里,有多條航線,??康母劭谝膊恢挂惶?,為何早在使團出發(fā)前,就已經(jīng)確定必須經(jīng)過馬八兒前往伊利汗國呢?這其實并非偶然,揭示了馬八兒在元代前期海上貿(mào)易及交往中占有的重要地位。
《元史》記載,元世祖一朝自1279年(至元十六年)起,與馬八兒之間的往來不下14次[16],在南亞諸國中稱冠。此外,馬八兒幾乎成了元朝與伊利汗國之間海路往來的必經(jīng)之地。晚至1304年(大德八年),伊利汗國使臣那懷向元朝朝貢仍取道馬八兒[17]。
馬八兒在元世祖一朝能夠成為元代海上絲綢之路的樞紐,不僅緣于其在印度南端的特殊地理位置,更是與當?shù)赜欣恼汰h(huán)境有關。馬八兒國與元朝之間的友好往來,以不阿里為代表的官商集團貢獻最巨。不阿里,時任馬八兒宰相,出身穆斯林商業(yè)家族,世祖末期受召來到中國,于1299年(大德三年)逝世。其事跡以元劉敏中為其撰寫的《景義公不阿里神道碑銘》為最詳,《元史》世祖、成宗本紀及馬八兒傳也多處提及。陳高華在《印度馬八兒王子孛哈里來華新考》一文中,引入朝鮮鄭麟趾《高麗史》有關材料,進一步弄清了不阿里的生平問題[18]。劉迎勝在《從〈不阿里神道碑銘〉看南印度與元朝及波斯灣的交通》一文中提出,不阿里雖身為馬八兒宰相,但出身回商,清楚蒙古帝國勢力遍及東亞及中東地區(qū),從自身利益出發(fā),力圖推動馬八兒與元朝往來,甚至不惜得罪馬八兒最高統(tǒng)治者[19]。
不阿里更大的功績是幫助元朝和伊利汗國之間串聯(lián)起了海上交通?!毒傲x公不阿里神道碑銘》提到他“復通好親王阿八合、哈散二邸,凡朝廷二邸之使涉海道,恒預為具舟栰,必濟乃已”[18]。親王阿八合、哈散即伊利汗國的阿八哈汗及合贊汗。伊利汗國統(tǒng)治中心雖遠在波斯,但其創(chuàng)始人旭烈兀和元世祖忽必烈均為拖雷之子,與元廷一向聯(lián)系緊密。然而自窩闊臺汗后裔海都作亂后,元朝與伊利汗國均受其襲擾[2]433-440。1289年,世祖為解決海都之亂甚至不惜率軍親征,然而直至逝世仍未竟功,海都之亂最終平息已經(jīng)是1306年(大德十年)。在此期間,元朝與伊利汗國間的陸上往來受戰(zhàn)爭影響多次中斷[20]。因此,1291年馬可波羅參加的使團改走海上絲綢之路,通過馬八兒國前往伊利汗國是更為穩(wěn)妥的選擇。
馬可波羅一行到達時,不阿里尚在馬八兒?!毒傲x公不阿里神道碑銘》記載了元廷遣別帖木兒等人召不阿里來華一事?!对贰冯m未提及別帖木兒等人出使的任務,卻有其出發(fā)的準確時間?!?至元二十八年,九月辛酉)以別鐵木兒、亦列失金為禮部侍郎,使馬八兒國?!盵8]110乘船前往馬八兒,應在每年11月至次年4月間南海季風吹向西南方向期間出行,否則其他大部分月份主要是東北方向季風[21]。既然別帖木兒使團于至元二十八年九月從大都出發(fā),當在至元二十八年年底或次年年初出海,這已是馬可波羅等人出發(fā)一年之后了,不可能先其到達。
凡元朝路過馬八兒前往伊利汗國的使者,不阿里均會提供幫助,更不用說護送伊利汗國王妃這樣重要的使團了。故馬可波羅一行到達馬八兒后,必然得到了不阿里等地方政商勢力的接待和幫助。借此便利條件,馬可波羅對馬八兒政治、宗教、社會的觀察非常深入,尤其是關于馬八兒國“五王共治”[2]381-382統(tǒng)治結構的描述,可對《元史·馬八兒傳》[8]1196等元代史料進行補充。
綜上所述,馬可波羅加入的伊利汗國使團取道馬八兒國前往波斯,并不是隨意選擇的路線,而是元廷經(jīng)多年經(jīng)略,在馬八兒國獲得了以不阿里為代表的重要政商勢力的大力支持,通往印度、西亞的海上絲綢之路在元世祖末年較為繁榮穩(wěn)定的結果。
蒙古帝國的崛起和擴張,一方面,帶來了殘酷的戰(zhàn)爭和破壞;另一方面,卻間接疏通了洲際間的陸路、海上交通。大量的商人、使者、宗教人士及旅行家們借此踏上了以往令人望而生畏的漫長旅程,向著世界另一端前行。馬可波羅不是元代首個來到中國的歐洲人,《行紀》也不是首份西方人撰寫的東方記錄,但是馬可波羅通過其《行紀》奏響了那個時代東西方文明交流的強音。而《行紀》第3卷所描繪的沿海各國間貿(mào)易和文化交往的繁榮景象,充分證明了推動海上絲綢之路建設事業(yè)的歷史必要性,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