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治強
(安徽省淮南市博物館考古部,淮南 232001)
陸羽(733年-804年),字鴻漸、季疵,唐朝復州竟陵(今湖北天門)人。陸羽一生嗜茶,精于茶道,《茶經(jīng)》是陸羽對中國乃至世界最大的貢獻,是中國第一部系統(tǒng)總結(jié)唐代中期以前有關茶葉的科學知識和實踐經(jīng)驗的茶業(yè)著作,是現(xiàn)存最早、最完整、最全面的“茶葉百科全書”,距今已有1 000多年的歷史。陸羽在《茶經(jīng)》中記述有關壽州窯的部分僅有2句話,一是“碗,越州上,鼎州、婺州次;岳州上,壽州、洪州次。”二是“邢州瓷白,茶色紅;壽州瓷黃,茶色紫;洪州瓷褐,茶色黑;悉不宜茶?!惫灿?2字。“壽州瓷黃”的背后寓意解讀有三,其一,隋代以來燒造青瓷為主的產(chǎn)品風格已經(jīng)改變,在唐代早期或許可見少量的青瓷或青黃瓷,到了唐代陸羽生活的年代,青瓷產(chǎn)品幾乎不見,市場上銷售的或人們使用的壽州瓷幾乎是黃釉瓷。如果唐代壽州窯燒造的瓷器仍然以青瓷為主,依據(jù)“青則宜茶”的品茶標準,“壽州瓷黃,茶色紫,不宜茶”的評價也就不會產(chǎn)生了;其二,壽州窯黃釉產(chǎn)品在陸羽那個年代已經(jīng)風靡全國,身在浙江吳興的陸羽,在市場上能夠輕易接觸到壽州窯瓷器,也知道許多百姓家里購買有壽州窯瓷器;其三,黃釉瓷已經(jīng)成為唐代單色釉中一個獨領風騷的派系,其產(chǎn)品豐富、地域廣泛、影響巨大,在陶瓷界地位舉足輕重。壽州窯黃釉瓷在當時的中國來說質(zhì)量最優(yōu),鳳毛麟角,國內(nèi)其它窯口黃釉瓷無法媲美。壽州窯黃釉瓷是陸羽《茶經(jīng)》中難得的茶具,也是無法避而不談的一種茶具,失去了壽州窯黃釉瓷,陸羽筆下的茶之器就不完整,《茶經(jīng)》的生動性、豐富性和藝術性就會大打折扣。
唐代及之前的文化典籍浩如煙海、汗牛充棟,可在陸羽之前沒有書籍描寫壽州窯的,即使在文學作品中也難見到只言片語。直到千年之后的清代,朱琰撰寫的《陶說》記載“壽州:今安徽淮南市有窯址,坯上施白粉,用氧化焰燒成,黃釉可喜。后期造瓷,初用匣缽?!?民國時期,《增補古今瓷器源流考》記載:“江南壽州,唐時燒造,其瓷黃?!碧拼G口林立,壽州窯標新立異、異軍突起,其燒制的瓷質(zhì)茶具行銷天下,引起陸羽的重視,寫入《茶經(jīng)》,品頭論足。壽州窯黃釉瓷茶器雖不近“青則宜茶”的斗茶標準,但從側(cè)面可以看出它在陸羽心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陸羽筆下的42字壽州窯的記述可謂“字字珠璣,彌足珍貴”?!皦壑荽牲S”道出了陸羽對壽州窯瓷器的總體印象,也描述了當時壽州窯瓷器的顯著特征,它與越窯青瓷并存,卻穿著瑩潤黃亮的外衣?!皦壑荽牲S”中的唐代壽州,轄境包括今天的安徽省淮南、壽縣、六安、霍山、霍邱等市、縣地。目前在這些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唐代古陶瓷窯址僅有淮南的“壽州窯”。陸羽所稱“壽州瓷黃”為今天壽州窯的定名和研究提供了歷史依據(jù),并為壽州窯遺址出土瓷器標本確定年代提供參考資料。70年來,壽州窯從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到科學發(fā)掘,從安徽到全國各地出土的瓷器產(chǎn)品,一些專家學者不遺余力地加以關注和投身研究,取得豐碩成果。大家一致認為陸羽《茶經(jīng)》中所說的“壽州瓷黃”即是今天安徽淮南的壽州窯,也有專家稱“淮南窯”,中心窯址位于淮南上窯鎮(zhèn)。中國硅酸鹽學會編纂的《中國陶瓷史》中明確寫道“淮南市上窯鎮(zhèn),在唐代歸壽州所轄,應即唐代壽州窯的所在地。”馮先銘說“余家溝窯出土的碗、執(zhí)壺、枕均施黃釉,與《茶經(jīng)》所記相同,證實了唐代壽州窯就在這里?!崩钶x柄說:“唐人陸羽《茶經(jīng)》中的壽州窯就是在淮南市田家庵區(qū)上窯鎮(zhèn)管咀孜青瓷窯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988年安徽省博物館和淮南市博物館聯(lián)合在上窯住院部窯址進行考古發(fā)掘,僅T4就出土了瓷片8 998件,有黃釉、黑釉、絳紅釉,其中黑釉233件,大多為純黃、蠟黃、黃綠、黃褐、青綠釉,器類主要是碗和盞,另有筒瓦、碾輪、匣缽。1960年在“鳳陽武店臨泉寺、上劉莊、大劉莊,淮南上窯鎮(zhèn)的管家咀、余家溝、外窯村、馬家崗、泉山窯、洞山的三座窯都發(fā)現(xiàn)了壽州窯窯址和瓷片標本”。權伯華《古瓷考略》云:“唐壽州窯在今安徽壽州”。以上敘述皆說明陸羽《茶經(jīng)》對“壽州瓷黃”的認識符合史實。
淮南市博物館編纂的《壽州窯》一書記錄了安徽省21家各級文博機構中唐代壽州窯瓷器的數(shù)量,詳細如下:安徽博物院(8)、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2)、安徽省壽縣文物考古工作站(7)、長豐縣文物管理所(1)、合肥市文物管理處(2)、阜陽市博物館(4)、界首市博物館(1)、阜南縣文物管理所(1)、臨泉縣博物館(2)、宿州市博物館(2)、蚌埠市博物館(6)、皖西博物館(3)、壽縣博物館(12)、安慶市博物館(1)、樅陽縣文物管理所(1)、淮北市博物館(2)、亳州市博物館(3)、鳳陽縣文物管理所(7)、定遠縣博物館(1)、淮南市博物館(206)、淮南市天寶雙遺文化園(20),合計各類唐代壽州窯瓷器293件,其中黃釉183件,占比62.5%;黑釉32件,占比11%;青釉24件,占比8.2%;醬釉16件,占比5.5%。其它38件包括褐釉、窯變釉、素燒、茶葉末釉、青白釉等。這種統(tǒng)計遠不夠嚴謹和準確,但在隨機和自然而然的狀態(tài)下,從概率上看也能較為客觀地說明一些歷史事實,那就是唐代壽州窯燒制的瓷器絕大多數(shù)為黃釉瓷。
大唐盛世,祥和熱烈。壽州窯推崇黃色,創(chuàng)燒黃釉瓷,順天理、應民意,故能成其大,后揚名天下。唐代壽州窯黃釉瓷燒制技術成熟,產(chǎn)品各式各樣,黃釉色彩豐富多變,有蠟黃、金黃、鱔黃、淡黃等,色澤晶瑩、器型規(guī)整、美觀大方?!栋不湛茖W技術史稿》中寫到:“上窯鎮(zhèn)等窯在隋代燒制青釉瓷,而余家溝等窯在唐代則以燒制黃釉瓷為主。由青釉發(fā)展到黃釉,并非原料不同,而是改變了窯爐的燒成條件,即隋代青釉瓷是以還原焰燒成的,而唐代黃釉瓷則是以氧化焰燒成的,由青釉發(fā)展到黃釉,形成了唐代壽州窯的時代風格?!?/p>
《中國陶瓷史》中記述:“余家溝、馬家崗、上窯鎮(zhèn)和外窯,均以黃色釉瓷器為主。唐墓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些黃釉瓷器,初唐墓里也有發(fā)現(xiàn),開元、天寶時期的墓葬里更多一些。安徽省治淮河、淮北河網(wǎng)化的水利工程中,也出土了大量唐代黃釉瓷器,這些黃釉瓷器盡管比不上邢窯和定窯的白瓷、越窯的青瓷有名,但也不應忽視它在唐瓷中的歷史地位。”
壽州窯黃釉瓷是我國唐代陶瓷百花園中異軍突起的一朵奇葩,在我國制瓷工業(yè)發(fā)展史上,隋代曾一度風行燒造青釉瓷,到了唐代許多瓷窯爭相燒造白瓷,壽州窯既沒有盲目崇尚去燒白瓷,也沒有沿著青瓷燒造的老路走下去,而是勇于創(chuàng)新、勇于探索,燒造出別具一格的黃釉瓷,壽州窯黃釉瓷的成熟燒制轟動全國,影響很大。同期的安徽蕭縣白土窯、河北曲陽窯、山西渾源窯、河南密縣窯、陜西銅川玉華宮窯以及湖南長沙窯都燒造有黃釉瓷,其黃釉技術和壽州窯無法相提并論,應該是受到壽州窯黃瓷影響后燒制的產(chǎn)品。
如果說把壽州窯籠統(tǒng)地歸為青瓷體系,這就脫離了壽州窯發(fā)展的實際,沒有完全照顧到壽州窯各發(fā)展階段的特點。區(qū)劃壽州窯的體系歸屬問題應該遵循實事求是的精神,一分為二地區(qū)別看待。南北朝至隋代燒制青釉、青灰釉,基本不見其它釉色,應當歸為青瓷系統(tǒng)。唐代、五代和宋,壽州窯生產(chǎn)獨辟蹊徑、獨出心裁,以黃釉瓷為主打,參與市場競爭,并獲取豐厚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