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默含，李淑君

(遼寧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遼寧大連 116000)

諺語(proverb)亦被稱為格言、熟語，根據(jù)《拉魯斯法漢雙解詞典》的定義，它是一種短小凝練、易為大眾接受的建議和常識，或是經(jīng)驗主義下的一種認知[1]，擅長使用通俗易懂的話語來表示深刻的道理。諺語作為廣大勞動人民長期以來智慧的結(jié)晶，作為對本土自然規(guī)律的總結(jié)，具有“啟迪人生、指導(dǎo)人們思想與行為的社會功用，是一個國家、民族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2]。可以說，諺語是我們認識一個國家民族文化風(fēng)貌很好的切入點。

法語諺語亦可以為我們了解法國文化打開一扇門。通過這扇門，我們可以看到一些法國的歷史起源、農(nóng)業(yè)與飲食文化、宗教信仰及價值觀念等方面的特點。

1 歷史起源

法語一些諺語中用到的詞、短語和人物可以體現(xiàn)出法國的歷史文化起源。例如：諺語La vraie éloquence se moque de l'éloquence.（真正的雄辯并不在乎雄辯術(shù)）中“éloquence”（雄辯術(shù)）一詞便源于拉丁文“eloquentia”，其概念可以追溯到古希臘。再如：Le crocodile verse des larmes avant de dévorer sa proie.（鱷魚的眼淚——假慈悲）中“鱷魚的眼淚”（larmes de crocodile）這一表達來自一個古老的軼事，即鱷魚在吃獵物時會流下眼淚。希臘史學(xué)家普魯塔克（Plutarch）所著的成語集中，首次將此解釋為“想致某人于死地或蓄意謀殺某人，卻在表面上為對方悲傷的一種行為”[3]。而Rendez à César ce qui appartient a César,et à Dieu ce qui appartient à Dieu.（該歸凱撒的歸凱撒、該歸上帝的歸上帝），則直觀地將古羅馬中的歷史人物用于諺語表達上。從這些諺語中可以看出古希臘、古羅馬文化在法國文化中留下的影子。歷史上，公元前600年左右，希臘人在地中海沿岸建立了法國最古老的城市，同時期，一些凱爾特人也遷入該地繁衍生息，成為了今天人們所熟知的高盧人（法國人）；而自公元前125年，高盧人在與其他部族征戰(zhàn)后，逐漸被羅馬共和國征服，法國文化很大一部分源于希臘文化與后來的羅馬文化[4]。

2 農(nóng)業(yè)特色與飲食文化

一些諺語亦可體現(xiàn)法國的氣候和天氣。例如：Arc-en-ciel du matin ,pluie sans fin（早上有虹，雨水不停）；La pluie du matin réjouit le pèlerin（晨雨報晴天）；Petite pluie abat grand vent（小雨息大風(fēng)）；Brouillard en mars,gelées en mai（三月霧多，五月霜凍）。這些諺語中關(guān)于天氣的描述多與 “雨(pluie)”“霧(brouillard)”相關(guān)，這是由于法國地處溫帶，大部分地區(qū)屬于海洋性氣候，全年降水量較多，所以局部地區(qū)陰雨天氣較為常見。

還有一些諺語可以體現(xiàn)出法國的農(nóng)業(yè)特色，例如：Brebis qui bêle perd sa goulée（話多的人干活少）；Quand les b?ufs vont à deux,le labourage en va mieux（人多力量大）；Quand le blé est m?r il faut le couper（時機成熟就行動）；Belle vigne sans raisin ne vaut rien（空說無用）；A cheval donné on ne regarde pas à la bride（饋贈禮品別挑剔）；Chantez à l'ane,il vous fera des pets（對牛彈琴）；Il est mauvais berger qui aime le loup（壞牧童與狼為伴）?？梢园l(fā)現(xiàn)，諺語會將母羊(brebis)、牛(b?uf)、小麥(blé)、葡萄樹(vigne)等作為喻體來形象地表達一些世俗道理，而馬(cheval)、驢(ane)、牧童(berger)這些用于輔助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動物與職業(yè)在諺語中同樣常見；其根本原因在于法國獨特的地理區(qū)位因素。法國平原居多，且氣候適宜牧草生長，非常適合畜牧業(yè)的發(fā)展，牛、羊是法國出口的主要農(nóng)產(chǎn)品；“此外得益于充足的光照、肥沃的土地和適宜的溫度，小麥和葡萄也成為當(dāng)?shù)厝说闹饕?jīng)濟作物”[5]。

法國的飲食文化也可從諺語中窺見一二。例如：諺語Celui qui cultive son champ est rassasié de pain（地靠人養(yǎng)，人靠地活）；A bon vin point d'enseigne（酒香不怕巷子深）；Froid mai et chaud juin donnent pain et vin（五月冷，六月熱，必定是個豐收年）。通過這些諺語，我們可以看出，葡萄酒(vin)、面包(pain)在法國人的餐桌上必定扮演著重要角色。當(dāng)然通過諺語Un jour sans fromage,c'est un jour sans soleil（哪天少了奶酪，就像沒了陽光）也可以看出奶酪在法國人心目中的地位。除此之外，La soupe fait le soldat.（糧足出精兵） 和C'est dans les vieux pots qu'on fait les bonnes soupes（姜還是老的辣）則直觀地表明了法國人將喜愛的湯(soupe)這一餐飲形式作為喻體，應(yīng)用于諺語表達中的文化現(xiàn)象。法國勞動人民將生產(chǎn)生活中的這些切身經(jīng)驗和體會及處世心得進行總結(jié)，從而形成這些表達簡練但富有深刻哲理的諺語。這些諺語源于人民的生產(chǎn)生活，卻又遠遠超越了簡單的描述，體現(xiàn)著勞動人民的智慧。

3 傳統(tǒng)節(jié)日

我們亦可以在一些法國諺語中看到一些宗教信仰的影子。例如：Ce que femme veut,Dieu veut.（女人想要的東西就是上帝想要的）；Chacun pour soi et Dieu pour tous（人人為自己，上帝為大家）；L'homme propose et Dieu dispose（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些諺語之中，“上帝(Dieu)”這一字眼多次出現(xiàn)。除此之外，圣徒(saint)、福音書(évangile)、教區(qū)(paroisse)、修道院(couvent)、教士(prêtre)、主教(évêque)、撒旦(diable)、天使(ange)、禁果(fruit défendu)等宗教詞匯也常見于諺語。圣誕節(jié)(No?l)、復(fù)活節(jié)(Paques)、圣蠟節(jié)(Chandeleur)等基督教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也頻頻出現(xiàn)在諺語里。再如：No?l au balcon,Paques au tison（冬暖則春寒）；A la Chandeleur,l'hiver se passe ou prend vigueur（到了圣臘節(jié)，冬天不是結(jié)束就是變得更冷）。當(dāng)然，除了使用一些宗教詞匯和宗教節(jié)日之外，諺語還會引用《圣經(jīng)》中的句子，例如：Voir une paille dans l'?il du prochain et ne pas voir une poutre dans le sien.（嚴于責(zé)人，寬于責(zé)己）。這些諺語中用到了許多宗教詞匯，是因為法國長期受著基督教的影響，漫長的中世紀更是被籠罩在宗教的陰影之下。宗教不僅影響著人們的生產(chǎn)生活，更牢牢地控制著人們的精神。為此宗教在各個方面都打下其深深的烙印：各種宗教機構(gòu)遍布全國，節(jié)假日以宗教重要活動為核心等。諺語中出現(xiàn)這些宗教詞匯亦是必然。

4 文學(xué)領(lǐng)域

法語諺語有相當(dāng)一部分還來自于文學(xué)領(lǐng)域。例如：諺語Tout flatteur vit au dépens de celui qui l'écoute（總要有人愛聽，拍馬屁者才活得成）來自于法國詩人讓·德·拉封丹(Jean de La Fontaine)的著作《拉封丹寓言》；而“faute d'argent,c'est douleur non pareille（沒有錢是無可比擬的痛苦）”則出自法國作家弗朗索瓦·拉伯雷(Fran?ois Rabelais)的筆下；“fait ton fait et te connais（做其事，知其人）”是米歇爾·德·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的名言之一。除此之外，許多的法國詩人、劇作家、哲學(xué)家、作家的名言也都被用作諺語為人們?nèi)粘１磉_所用。這些諺語多引自生活在14世紀至16世紀的文人名言及作品。這一時期正值文藝復(fù)興運動在歐洲掀起浪潮，文學(xué)自由、人文主義的思潮在法國本土蓬勃發(fā)展，大量文學(xué)作品涌現(xiàn)。從各種文學(xué)作品中誕生的新諺語，為古希臘與古羅馬文化及中世紀濃重的宗教色彩影響下的法國諺語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時豐富了法國人的日常表達。

5 法國人價值觀的特性與共性

人們亦可以把自身的處事經(jīng)驗、價值觀念凝聚在諺語之中。例如：On n'est jamais si bien servi que par soi-même（最好的仆人就是自己）；Il faut être ma?tre de soi pour être ma?tre du monde（要主宰世界，先主宰自己）；On ne trouvera jamais meilleur messager que soi-même（自己的事最好自己張羅）。這些諺語中都有“soi”（自己）的出現(xiàn)，并且諺語中關(guān)于團結(jié)、家庭等的集體主義色彩濃厚的字眼所見甚少，表達中也鮮以復(fù)數(shù)人稱作為主語。由此可見，法國人的文化價值觀：“法國人個人主義更甚[6]，推崇單打獨斗，強調(diào)個人的功過得失，霍夫斯泰德文化維度理論也可以印證這一點”[7]。Expérience fait le ma?tre（前事不忘后事之師），Il est bon d'avoir plus d'une corde à son arc（有備無患），Garder une poire pour la soif（積谷防饑），Jeunesse paresseuse,vieillesse pouilleuse（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這些諺語也表明法國人更愿意做長遠的打算，但同時對未來的預(yù)期亦持有保守的態(tài)度。

當(dāng)然，法語諺語中也包含著一些人類共有的觀念和態(tài)度。例如：“Paris n'a pas été bati en un jour”（巴黎不是一天建成的）與中國諺語中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和西班牙諺語No se ganó Zamora en una hora（薩莫拉不是一天能攻下的）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意在告誡人們做事不可急于求成，要有恒心懂得堅持，才會迎來成功?？赡苓@些諺語出現(xiàn)的時間不同，使用的喻體不同，但卻傳達出了相似的、人們公認的道理或價值觀念[8]。

通過諺語解讀他國文化時，我們要注意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一些為本民族或本國家所熟知的寓意和譯法并不完全適用于其他國家諺語[9]，文化差異的影響也需要被教學(xué)者與學(xué)習(xí)者考慮在內(nèi)。例如：諺語On n'apprend pas à un vieux signe à faire la grimace，這句話直譯的意思是“不要教老猴子做鬼臉”，但是按國人的理解，我們將其解釋成“不要班門弄斧”更加貼切，雖然“班門弄斧”一詞有其特定的文化涵義，但此文化涵義已經(jīng)弱化，并不影響人們對它的理解。再如：On presse l'orange et on jette l'écorce（榨干了橘子扔掉皮），用我們的話將其表達為“過河拆橋”則更易于法語學(xué)習(xí)者對其的理解[10]。

那么如何盡可能地消除文化差異帶來的影響呢？ 其實，人們不必為此問題過分擔(dān)憂。首先，“諺語通常獨立成句[11]，與熟語不同，諺語的每個詞基本都保留有原來的意義，其一大特點便是通俗易懂”，且中法諺語中人們都會大量地運用比喻、對偶等修辭手法，表述更為生動形象[12]；同時各個國家民族的諺語符合“普世文化通則”，即各個國家民族諺語很大部分可以表示人類共同的價值觀念[13]。因此，逐字逐句進行翻譯本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學(xué)習(xí)者理解其背后的含義，但可能仍然存在著一定的解讀障礙，將諺語代入語境中使用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教學(xué)方法。教學(xué)者可以嘗試將諺語代入一個具體的日常生活情景，以境代句，使用諺語模擬對話，通過實踐使學(xué)生更好地體會和理解諺語背后的文化內(nèi)涵，體會法國人的思維方式；學(xué)生也會在學(xué)習(xí)諺語的過程中自覺地將本國文化同其進行比較。

綜上所述，諺語是一個民族文化智慧的重要表現(xiàn)，是其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諺語來認識法國文化，有助于法語學(xué)習(xí)者在了解法國歷史、農(nóng)業(yè)、飲食和宗教文化的同時，深刻地體會法國人的生活觀念與思維方式，從而減少因中法文化差異產(chǎn)生的文化誤解；并且諺語與其他教學(xué)材料相比具有其獨特的優(yōu)勢，朗朗上口，短小精煉，更利于記憶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