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淼
兩晉宗室爵位襲承的特點
王浩淼
(安徽大學(xué) 歷史學(xué)院,安徽 合肥 230000)
兩晉統(tǒng)治者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既得利益,不僅承封藩王爵位的方式不一定貫徹嫡長子制,而且多次以議功、議親的方式實行別封。兩晉宗室爵位襲承有許多不同之處。在君主層面上,嫡長子制仍然占據(jù)主導(dǎo),以至于執(zhí)政宗室盡可能以己子過繼武帝諸子,妄圖影響倫序的走向,但是過繼后血緣性仍大于政治性。東晉宗室爵位承襲較為被動,但過繼界限開始明朗,并從武陵王、會稽王、瑯琊王、皇太子至君主,呈現(xiàn)爵位階梯化。兩晉宗室爵位承襲特點是政局變動的一個縮影,可以借此探尋君主、宗室和士族關(guān)系之梗概。
兩晉;瑯琊王;爵位;過繼;承封
對于兩晉宗室封爵等相關(guān)問題,學(xué)者張興成的成果相對豐富,他認為宗室分封對地方行政體系帶來很大影響,包括郡縣析置并合、改名、改變隸屬關(guān)系等等[1];宗王始封爵者一般是由功而王,其爵名與前朝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但隨著年齡和功勛的變化不斷在調(diào)整,到東晉,議親而王的概率降低[2];兩晉宗室承封范圍一般限制在五服以內(nèi),以嫡子為主,兩晉之際隨著政治的波動,以庶子為主,但自始至終并不一定貫徹嫡長子制[3]。
對于異姓而言,在政權(quán)初建階段往往按功受封,然而對于同姓宗室而言,卻更多因為統(tǒng)治者的私心而按親授封。在魏晉南北朝階段,旁支宗室多以功授予王爵,除了對于其草創(chuàng)基業(yè)之功勞的肯定外,還帶有輔翼的懇請,皇子的受封直接關(guān)乎一姓統(tǒng)治的未來命運,于是以宗法為主、五服為輔的分封格局不斷以周期性的形式出現(xiàn)。如果每個“父”都能穩(wěn)定產(chǎn)生若干個“子”,并在政治方針的干涉下有序繁衍,從理論上講可以“傳千世萬世”,但是宗法制僅僅只是一種正定人心的政治框架,能夠保證統(tǒng)治持續(xù)發(fā)展還需要統(tǒng)治者的德,但這并不受宗法制直接影響,“然處富貴而能慎行者寡”[4]67,因此明末士大夫要求加強管理者的德,與宗法制相結(jié)合才能穩(wěn)定統(tǒng)治。此外,無子嗣情況也是宗法制整體框架無法解決的問題,在傳統(tǒng)禮制中,解決無子的方法多以領(lǐng)養(yǎng)父系或母系宗子為主,皇室之間的過繼不僅解決了以多繼少的失衡,還可以穩(wěn)定王爵的數(shù)量,從而通過尊崇的手段達到屏藩和奉祀的雙重目的?;趦蓵x宗室承襲的跨度不一,張興成認為始封支裔承襲可以用“承封”來概括,而非始封支裔者承襲可以用“入繼嗣封”來概括,這是一種合理的歸納方法。歷朝未有如晉朝那樣宗室的承襲極受政治變動的影響而非僅僅局限于宗法制框架。兩晉宗室爵位承襲的變遷較為復(fù)雜,在承封過程中也涉及后世認為的兩房之間的過繼現(xiàn)象,因此本文以同一房內(nèi)部的子孫承襲爵位認定為承封,兩房同級爵位之間子嗣的跨支奉祀與襲承認定為過繼,而兩房同級爵位之間人員的流動變遷可單獨規(guī)劃。
西晉宗室爵位的承封總體上承魏氏之余風(fēng),即嫡長子制,在禪代的過程中極少涉及大范圍的政治黨爭,因而奢靡風(fēng)氣不斷,造成“多內(nèi)寵,登妃后之職,亂尊卑之序”,受曹魏咸熙元年定例影響,司馬氏宗王置妾數(shù)額為八人[5],妃妾的秩序不定造成嫡庶的排列失去了準則,對封爵和爵位的承襲有一定影響,直到泰始十年,晉武帝對嫡庶有了明確規(guī)定,妾媵之子不得為嫡[4]63。這一政策和封爵制度相結(jié)合,使宗室有序地得到應(yīng)有的地位,全心全意為皇權(quán)服務(wù),然而晉朝缺乏與繼承相關(guān)的強制性法律規(guī)令,晉武帝一開始的寬松政策和隨后的變動政局無形破壞了這一部署。西晉過早分封旁支的政策影響了此后各王爵承封的順序。高密文獻王泰長子司馬越本被立為隴西世子,講學(xué)東宮[4]1622,永平元年以功別封東海王,隴西王(后改為高密王)爵位最終在九年傳給泰第三子略,除了略“孝敬慈順,小心下士,少有父風(fēng)”外[4]1095,更多是因為世子越已別封王,打亂了原來嫡長子繼承的部署,于是改為立寵為嗣。除了在兄弟之間世襲順序發(fā)生了變化,對小房之間的順序也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義陽王望去世,長孫奇嗣,有罪遭貶,望次子洪在晉建權(quán)前已過繼給宣帝長兄朗,尋封河間王,太康九年去世,長子威襲洪嗣,后又改嗣望。按照一般步驟,出繼者盡管仍然保持血緣聯(lián)系,但在政治上已逐漸疏遠了,西晉盡管盛行出繼,但在議功、議親的道路上又不斷違反出繼的規(guī)則,洪既然出繼于朗子遺,他以后的爵位升遷只與遺支裔有關(guān),即洪所封的河間王、威徙封的章武王都是遺支裔,與望脫離了政治關(guān)系。望長支遭貶,次子洪出繼,三子整早卒,當以第四子楙襲爵,盡管楙已別封,但是與已襲爵且別封的洪支裔相比更有資格,然而事實上仍以出繼的洪長子威繼續(xù)歸宗襲義陽封爵,而以洪次子混襲章武王,有違《儀禮》中只許唯一的嫡子過繼他支的要求。傳統(tǒng)的承封倫序被別封、過繼和執(zhí)政的憎惡所拋棄,取而代之的是官爵授予和貶奪的交替。同時也可以看出過繼帶來的第一個危害就是打亂了承封的順序,并在亂局中得到升華,過繼之后的倫序也將不存。以帝系為例,武帝長子軌,次子惠帝,三子柬,四子景,五子楚王瑋,軌早卒,太康十年以瑋子義過繼,因此按帝位承襲當屬義。惠帝有太子遹,生三子皆遇害,嫡三子尚封襄陽王,由瑋長子范過繼,因此惠帝遇難當以范襲爵?;茨贤踉室宰佑暨^繼柬,與父同死。由此可見過繼爵位并未得到血統(tǒng)上的認可,當時仍然以原支的世襲為依據(jù),只有當強權(quán)干涉才能依照過繼以后的倫序,如典書令所言:“二相經(jīng)營王室,志寧社稷,儲貳之重,宜歸時望,親賢之舉,非大王而誰?清河幼弱,未允眾心,是以既升東宮,復(fù)贊藩國。”懷帝隨后說:“卿,吾之宋昌。”[4]115宋昌為西漢代王劉恒的中尉,劉恒的即位不以倫序,而是群臣的薦舉,正和懷帝司馬熾當時的情況相似。
關(guān)于堅決實行傳統(tǒng)的嫡長子制是否是決定西晉中期八王之亂的罪魁禍首,至少上至武帝,下至衛(wèi)瓘諸人預(yù)料到了未來的走勢,明清易代的王夫之將東晉的安帝和西晉的惠帝進行比較,兩人的處境確實相似,嫡長子襲爵、庸劣、受盡播遷、被弒、在位較長等特點,似乎表明了宗法制的弊端,“皆行尸視肉,口不知味、耳不知聽者也”。隨后他認為作為父親應(yīng)該不以嫡庶為標準,但是為了國家安危而應(yīng)該考慮賢能者,西晉尚有人爭論,東晉“則上下無異詞,而坐聽此不知寒暑饑飽者之為神人主”[6]。盡管如此,除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和漢人政權(quán)的少數(shù)案例為兄終弟及外,父死子繼和嫡長子制仍然是皇位、王爵承襲的根本準則,因此嫡長子制決不是決定政局走向最為關(guān)鍵的因素。誠然,過于維護宗法制很難保證君主的德能作用于國家,但是諸多的外界因素可以維護政權(quán)走出過渡時期。造成西晉政局紊亂的兩大因素是過早尊崇和寬縱政策,正如兩漢相同,多方勢力的此消彼長往往在某一事件失衡,以至于中央權(quán)力中的君權(quán)無法收攏正在發(fā)展的某一股勢力,使君權(quán)也成為了政治附庸品。因此西晉興于旁支,也亡于旁支。
西晉早封的政策是承曹魏之弊,可以說是鑒不足而承有余,在禪代的同一月就大封宗室十七人為王,又置八公,授宗室職官,令諸王可自選國中長吏[7]2575,加劇了一姓之國的進程,咸寧三年移國就藩,同時又封賜多名皇子王爵。在最早一批封王宗室中,包括了武帝諸祖叔(如孚)、諸叔(如干)、弟(攸)、從曾祖叔伯(如晃)、從曾祖兄弟(如楙),而從兄弟受年齡的影響只封縣公爵。朝廷以年齡為依據(jù)早分封所有宗室只會模糊過繼的界限,從而影響承封倫序。過繼的本質(zhì)是使無嗣者得以奉祀,孤寡者得以奉孝,在政治上可以減少封爵數(shù)量,同時使宗室皆有所歸。晉朝過于推重宗室,“魏削宗室而權(quán)臣篡,晉封同姓而骨肉殘”,盡管自咸寧三年以后“非皇子不得為王,而諸王之支庶,皆皇家之近屬至親,亦各以土推恩受封”[4]744,但通過議功、議親的方式升爵、別封和過繼,從而造成藩王數(shù)量過多,不斷產(chǎn)生利益沖突,執(zhí)政者在沖突過程中不斷模仿晉武帝過于推崇本支的政策,更加擴大了原來所部署的分封策略,并在當政中積聚大量政敵,最后雙方不得不兵戎相見。這一系列的行為一面只會更加激增新封藩王數(shù)量,一面又造成更多的無嗣國絕和過繼案例,執(zhí)政者甚至想利用過繼手段讓子嗣承接入帝系序列,打亂原來的帝系承封布局。
西晉過繼的無序性表現(xiàn)有三:第一,數(shù)量和跨度范圍不成規(guī)矩,張興成通過對兩晉宗室入繼嗣封的雙方關(guān)系進行列表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有三個特點,其中兩點分別是西晉主要以從子入繼嗣封為主,其中絕服一世入繼達3例,緦麻親入繼6例,小功親入繼12例,大功親入繼3例,皇從子入繼6例,皇子入繼4例[8]。從明清宗室過繼來看,一般出繼房支應(yīng)與入繼房支毗鄰,但西晉的過繼并非如此,它首先要考慮將后一輩之未封王爵之宗室作為過繼主體,卻不考慮兩者之間的縱向關(guān)系,因此支系跨度會非常大,甚至不考慮出繼者房支已完成了第一次出繼。如河間王洪從義陽王支過繼至昌武亭侯支,其子洪嗣爵,洪少子滔卻出繼到司馬馗子高密王支系,西晉過繼跨支之廣在歷代都是罕見的,是王朝初期早封、多封王爵的衍生物。第二,過繼順序不成體系。張興成分析認為西晉過繼多以嫡長子入繼,通過這種方法確保大宗爵位仍以小宗嫡長子襲承,同時認為當小宗無支子,其嫡子可過繼大宗,如南宮王承只有嫡子祐,已出繼安平王敦,承去世即無嗣,從中可以發(fā)現(xiàn)由于承別封為王,朝廷不得已尋無爵之司馬祐襲叔爵,造成子的地位比父大。第三,封爵的泛濫。晉武帝以叔伯兄弟子皆為藩王,叔伯之世子襲封王爵,余子繼續(xù)分封,武帝去世后,執(zhí)政不斷更替,都仿照武帝大封宗室。除了過繼外,藩王余子也多升為藩王,遷徙王爵者不可勝記,如東武成侯馗有三子,皆早封,至馗孫有東海王越曾為執(zhí)政,在他的慫恿下,又增加了三王,達到6支,另有2支出繼。盡管過繼方式可以減少新封爵位數(shù)量,但是已絕藩國再次有了人嗣,封國只會有增無減,這種循環(huán)往復(fù)的封爵只會消耗國家有生資源,激化宗室之間、宗室與士族間的矛盾。
八王之亂以前,以大宗過繼小宗為主,八王之亂發(fā)生后,以幼支過繼長支為主,現(xiàn)闡述如下:
如果對西晉進行分階段探討,可以發(fā)現(xiàn)宗支間的過繼是存在一定規(guī)律的。兩晉宗室過繼制度繼承了曹魏的特點,其目的在于繼絕。建權(quán)以前,晉宣帝長兄司馬朗首先去世,有子司馬遺被封為昌武亭侯,朗侄孫、司馬孚孫洪過繼,開啟了司馬氏首先在旁支間過繼的模式。晉初文帝九子,至太康七年僅存武帝,武帝諸子隨后被授予過繼使命,隨后以齊王攸子孫為主、武帝諸子為輔的過繼也開始展開,齊王攸子贊、寔先后過繼廣漢,冏子過繼樂安,武帝子景過繼城陽。八王之亂前后,武帝諸子開始多有夭折,采取了內(nèi)部過繼的辦法,楚王瑋子義過繼毗陵,淮南王允子郁過繼秦。八王之亂時涉及的政治風(fēng)波極大擾亂了宗支的發(fā)展進程,尤其是武帝諸子,諸多旁支的執(zhí)政方針即從掃除武帝諸子為目的,如汝南王亮、趙王倫、齊王冏、東海王越等。而近支多采取過繼手段,如此不僅可以稀釋其余諸王的權(quán)力,提高自己的執(zhí)政地位,也為以后廷議儲嗣創(chuàng)造可能,如齊王冏子超、吳王晏子祥、鄴先后過繼淮南,成都王穎子廓過繼代,吳王晏子固過繼漢,以及皇太子、孫的地位多次發(fā)生更變等。
西晉的爵位升遷模式主要兩種:第一是移國就封帶來的橫向爵位遷移,主要集中在晉武帝咸寧三年,以保證出鎮(zhèn)宗室就近食邑[7]2629。另一種是縱向爵位升降,西晉有國王、郡王(大、中、?。?、縣王三等五級制[9],此外還有縣公、亭侯、伯等爵級,隨著食邑的增多,諸王的爵級也在上升,更多是因議親、議功、議能等所帶來的爵位升遷以及因執(zhí)政的憎惡而被貶奪爵位。
總之,西晉的承封或因內(nèi)寵、別封而偏離了嫡長子制,與當時相詬的嫡長子制相比,這種失序只會激化了貴族之間的矛盾。在八王之亂過程中,旁支往往排擠近支,而近支則利用血緣的優(yōu)勢過繼至武帝諸子,妄圖以此從諸王中脫穎而出,但是無論如何只是用過繼手段改變倫序,在只關(guān)注過繼后與原支的血緣而非與被過繼支的政治且形勢瞬息萬變的西晉,手段似乎算不上高明。
永嘉五年匈奴人攻陷洛陽,以晉懷帝為首的洛陽官民向漢政權(quán)投降,五年以后,即建興四年,以晉愍帝為首的長安官民也成為了漢政權(quán)的階下囚,正式表明晉文帝支裔退出了政治舞臺。自太興三年晉懷帝太子司馬詮被匈奴人害死后,晉文帝支裔退出了歷史舞臺,取而代之的是瑯琊王支裔。
東晉存在作為儲嗣的王爵,這與東晉君主所在的支系——瑯琊王有莫大聯(lián)系,瑯琊王始封者為司馬伷,追謚為武,留有四子,皆封為王,由長子覲襲爵,追謚為恭,余子分別被封為武陵、東安、淮陵王。但在東晉,武陵、淮陵皆由瑯琊王支裔襲承。東晉的過繼體制總體建立在南奔者所在支系上。而在瑯琊王本支中,與元帝支裔較親密者可繼續(xù)受到奉祀,如武陵王澹受到元帝季子武陵王晞的奉祀,但是澹與東安王繇不和,“履構(gòu)于汝南王亮”,當時亮鏟除的目標是外戚勢力,因此不同意澹的建議,于是繇加快了伐異的步伐,逐漸受到亮的排斥,加上澹的譖言,繇最終被免官就第。從這一事件來看,澹和繇都有不足,但是晉元帝卻更加偏意于澹,甚至連瑯琊武王少子漼在安帝時也得到了奉祀,唯獨東安王在西晉時僅獲得了瑯琊武王子長樂亭侯渾的奉祀,東晉以后未設(shè),目前沒有資料顯示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恭王覲去世后,世子睿襲爵,睿沉穩(wěn)不外露,在八王之時不被重視。司馬睿的顯露得益于在鄴城的成都王穎作威作福,殺害了善于直諫的東安王繇,這確立了司馬睿的政治立場。當東海王越起兵東方,為了擴大自己在東部地區(qū)的勢力,于是拉近了司馬睿的關(guān)系,加封其為平東將軍、監(jiān)徐州諸軍事,鎮(zhèn)守下邳城,不久睿移鎮(zhèn)揚州。當司馬越進入京畿,接連參與了伐雍、拒漢、擊兗等一系列戰(zhàn)役,司馬睿得以借機在揚州、建鄴一帶樹立威望,建權(quán)以后圍繞瑯琊王本支開始了王爵封授。
東晉瑯琊王本支分封是按照五服分封的模式,《晉書》卷64記載了東晉元帝以后的九任瑯琊王,其中存在明顯的宗法模式,尤其是皇子在爵位之間跳躍,并逐漸成為君主儲嗣的來源,加上君主子嗣的有限和政治變動的頻繁,形成了爵位的階梯化。從317年開始瑯琊王支裔最高宗長即皇帝位,繼承者被立為晉王世子,隨后更名為皇太子,而皇次子則襲承原瑯琊王支系,317年十月,晉元帝在稱帝不久后封第二子裒為瑯琊王以繼恭王,僅過七個月裒去世,第四子煥襲瑯琊王爵;372年七月,簡文帝在冊立長子曜為皇太子的同時,冊封次子道子為瑯琊王。當無次子,例由除世子以外按齒序或血緣最近者冊封為瑯琊王。325年成帝即皇帝位,于次年冊封自己的五叔司馬昱為瑯琊王,不久改以母弟岳為瑯琊王;342年受庾冰的鼓弄,瑯琊王岳即皇帝位,在冊封世子耽為皇太子后,封成帝子丕為瑯琊王。僅次于瑯琊王地位的是會稽王和東海王,在哀帝時期出現(xiàn)了東海王奕襲瑯琊王爵位的現(xiàn)象,這是由當時兄終弟及在第二次轉(zhuǎn)折點上的矛盾造成的。成帝去世,弟康帝登基,以子耼為皇太子,封成帝世子丕為瑯琊王,由于當時會稽王受封給元帝季子昱,而此時會稽王并不作為預(yù)備位置,因此僅將成帝次子奕封為東海王以繼元帝第三子沖。從王爵受封原因來看,司馬奕封為東海王是成帝臨終的決議,以沖無嗣,“其以小晚生奕繼哀王為東海王”[4]1726,充分表現(xiàn)了同情的目的,成帝的任命自然會被兄終弟及后康帝支裔所奉請,直至帝位再次回歸到成帝支裔才繼續(xù)進行升遷;從時間來看,康帝在位僅兩年,朝政委于庾冰,冰推辭,因而來不及作出爵位的部署;從權(quán)力變化來看,穆帝時期太后攝政,轉(zhuǎn)而尊崇會稽王昱,卻并不看好成帝諸子,可能是因為過于年幼,也許與帝位的競爭有關(guān)。穆帝去世無子,成帝長子哀帝丕襲承,而會稽王昱的地位和權(quán)力與日俱增,不能隨意降爵,因而造成海西公奕在哀帝登基后是以東海王的身份承襲瑯琊王之爵??傮w而言,會稽王是僅次于瑯琊王的爵位,是瑯琊王的儲嗣。其后是武陵王,作為晉武帝第六子的司馬晞本過繼于瑯琊武王第三子澹,因而相對處于孤立的地位,當海西公被廢預(yù)示著明帝支裔退出政治舞臺,簡文帝支裔進入視野,武陵王支裔于是起著承接內(nèi)支(東海王及以內(nèi)支裔)和外支(元帝以外支裔)的作用,與瑯琊、會稽成了必不可斷的宗支系統(tǒng)。若內(nèi)支無子,武陵王支裔可以作為補充,當然在東晉頻繁的政治波動中,這種補充必須在政治強壓下實行。簡文帝第三子郁被追封為臨川王,不久由武陵忠敬王第二子寶過繼,會稽王世子元顯在402年與桓玄的戰(zhàn)役中與子?xùn)|海王彥璋一起遇難,余子(彥璋)北逃,劉裕強以臨川王子司馬修之過繼元顯之后,這與劉裕的弱化諸王方針和臨川王寶本身的懦弱有直接關(guān)系?;戳晖踺^早國絕,399年以武陵忠敬王子蘊過繼,蘊無子,以臨淮王寶子安之過繼。此外武陵王支裔還要承擔(dān)梁王的承襲任務(wù),武陵王澹子禧本過繼梁王肜,不久國絕,武陵威王次子王逢繼續(xù)過繼梁王,實際是繼續(xù)幫助原武陵王澹支裔的過繼任務(wù)。由此可得,武陵王首先分出梁王,繼而分出臨川王和淮陵王,臨川王不久又分出子嗣分別過繼會稽王和淮陵王,因此到安帝時期,太子、瑯琊王、會稽王、武陵王、臨川王各自都是前者的“儲嗣”。
表1 瑯琊王本支襲承表
一世二世三世四世五世六世七世 瑯琊武王司馬伷瑯琊恭王司馬覲元帝司馬睿明帝司馬紹成帝司馬衍哀帝司馬丕 海西公司馬奕 康帝司馬岳穆帝司馬耼 瑯琊孝王司馬裒,繼恭王瑯琊哀王司馬安國 東海哀王司馬沖,繼司馬毗* 瑯琊王司馬渙,繼恭王* 簡文帝司馬昱會稽思世子司馬道生 司馬俞生 臨川獻王司馬郁臨川王司馬寶,繼司馬郁瑯琊王司馬修之* 淮陵王司馬安之* 司馬朱生 司馬天流 孝武帝司馬曜安帝司馬德宗 恭帝司馬德文 會稽文孝王司馬道子會稽世子司馬元顯司馬秀熙,未知真假 會稽悼王司馬修之,繼司馬元顯 武陵威王司馬晞* 長樂亭侯司馬渾* 武陵莊王司馬澹武陵哀王司馬喆武陵威王司馬晞,繼司馬喆司馬綜 梁王司馬王逢* 武陵忠敬王司馬遵武陵定王司馬季度武陵王司馬球之 臨川王司馬寶* 淮陵王司馬蘊 梁懷王司馬禧* 東安王司馬繇東安王司馬渾,繼司馬繇 淮陵元王司馬漼淮陵貞王司馬融 淮陵王司馬蘊,繼司馬融淮陵王司馬安之,繼司馬蘊 梁孝王司馬彤 梁懷王司馬禧,繼司馬肜梁殤王司馬悝,司馬羕子,繼司馬禧 梁聲王司馬翹,懷王子,南歸梁王司馬王逢,繼司馬翹梁王司馬龢梁王司馬珍之
*指非君主過繼爵位者在原支的位置,過繼者以“一人兩用”方式記錄
東晉瑯琊王的儲嗣就是皇太子的預(yù)備人選,仍然是按照在血緣最近的宗人中擇人選。過繼者不乏庸駑者,因此從表面上看,東晉瑯琊王支內(nèi)對于瑯琊王的奉祀完全是宗法制的延伸,起不到任何鞏固國家的作用。這種看法也有片面之處,兩晉的總體政治局面是主權(quán)旁落,一切的根源可以追溯于建國的方式,西晉建國前已大肆使司馬氏出鎮(zhèn)各地,揭開了宗室權(quán)力強盛的局面,八王之亂時諸王挾持君主、士族,東海王越使士族出鎮(zhèn)重地,這些士族從而成為東晉開國的重要力量,并逐漸成為一股凌駕于君主和宗室的重要勢力,因此君主和宗室、士族并不能真正平等對待,君主一旦庸懦,士族的勢力就會反噬,三者力量發(fā)生消長,從而造成兩晉宗法制的弊端更加凸顯。
受南奔者身份、支系現(xiàn)狀、宗人數(shù)量的限制,旁支新封者較少,主以過繼、承封等方式延續(xù),過繼一般在宣帝兄弟支裔內(nèi)部自我消化,部分仍按舊爵的軌跡,而承封多不以嫡長子而以執(zhí)政者認定的“優(yōu)”為據(jù)。
弋陽、南頓、汝南都是汝南王系統(tǒng),汝南王亮是晉宣帝之子,因此汝南王亮系統(tǒng)相較于瑯琊王支裔而言相對單薄,加之政治的波動阻礙了汝南王系統(tǒng)的發(fā)展。其中弋陽、南頓二支受士族的侵害而脫離了封爵的隊列,僅汝南王支系由本支繼續(xù)承封,繼而化為兩支:一支繼續(xù)承襲原汝南王爵,作為對忠臣的回報;另一支跨支過繼到司馬馗支裔新蔡王,新蔡莊王確為石勒所害,按例由章武王混少子滔過繼,滔與諸兄都留在遼東,后單獨逃歸,因與太妃不和諧,請求歸還原支,廷議認為已為人后者不得“替其本宗而先后傍親”,只有當本支永絕才可還宗,滔能南歸,其兄豈不能,只需“詔下遼東,依劉群、盧諶等例,發(fā)遣令還,繼嗣本封”。然而晉元帝以子不能奉孝、母相待甚薄為由,允許其還章武,另以汝南威王子弼、邈相繼過繼新蔡。汝南王支裔以絕服一世的關(guān)系入繼新蔡王,繼承了西晉過繼的體制,其目的還在于擴大宗室封爵序列,為日后與世族競爭謀奪席位,如此章武、新蔡皆得其人,彼此相安。其次尊崇汝南王祐,祐與晉元帝有共同的志趣,不愿跟從東海王越,情愿偏居一隅,在西晉的政治環(huán)境的影響下,以宗室群體為輻射的領(lǐng)導(dǎo)班子將更有絕對權(quán)力,是一種公認的推戴,且汝南王亮是宣帝第四子,死于王事,當武帝子孫皆遇難,汝南王支裔成員的志趣起了決定作用。最后,因過繼跨度過大而涉及司馬纮歸宗一事。汝南三支主要活躍在東晉前中期,皆為君主所重,屬于帝黨的重要成員。東晉時期,君權(quán)與世族執(zhí)政權(quán)力合為中央權(quán)力,中央勢力與地方世族長期混戰(zhàn),但在中央,帝權(quán)和世族權(quán)力又在競爭,導(dǎo)致依附帝權(quán)的宗室被迫陷于朝內(nèi)斗爭與地方混戰(zhàn)的兩難中,前期以汝南支系為主,后期以彭城王、瑯琊王支系為主。庾亮“用事,任法裁物,頗失人心”,導(dǎo)致宗室成員、地方鎮(zhèn)帥都懷怨望,南頓王宗首先被責(zé),起兵不成被殺,整個汝南王支裔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西陽王羕、汝南王統(tǒng)均被廢黜,以至于成帝不知南頓王之死,然而新蔡王系并未在此受到波連,這也是過繼帶來的好處。但到了桓溫執(zhí)政時期,溫忌憚武陵王晞“有武干”,借助擁立簡文帝的余風(fēng)免晞及其子梁王王逢、綜官,受波及的還有通過過繼取得爵位的新蔡王晃,他被廢徙至衡陽郡[4]1727。自此以后汝南王系統(tǒng)的權(quán)力日漸衰弱,僅僅依靠過繼所帶來的地位維持著構(gòu)成司馬氏治國的宗室方針。
彭城和譙王是兩個孤立的系統(tǒng),各自襲承所屬宗支。彭城王系統(tǒng)的過繼范圍較為廣,涉及司馬馗支裔兩支、司馬孚支裔兩支,以及當譙王系統(tǒng)出現(xiàn)叛國行徑后,彭城王支系又負責(zé)奉高陽王祀。東晉初建,高密支裔無南奔者,于是以同為司馬馗支裔的彭城王子纮奉祀,其兄彭城王雄涉及司馬宗案而叛奔蘇峻被誅,以纮還歸本宗,其子一襲父爵,一襲高密王爵,當高陽王國絕,高密王玄之子法蓮奉祀。此外纮二伯欽過繼司馬融為河間王,欽子范之過繼章武王,從而取代了司馬孚支裔,從政治上完成了司馬馗和司馬孚支裔的合流。過繼在政治上是一種手段,但潛在的結(jié)果是形成血緣的融合,達成并房的目的。譙王系統(tǒng)內(nèi)部自行過繼,分為譙王本支、高陽王支和廣晉伯支,高陽王支裔在東晉前中期并未有嗣,直至安帝時期,以譙敬王恬諸子孫分繼三支,體現(xiàn)了此時朝廷對譙王支系等的有意扶持,使之成為東晉宗室中唯一在方鎮(zhèn)有一定實力的支系[10],并參與了兩次與執(zhí)政的斗爭事件,譙王支系作為宗室的中流砥柱,充當了司馬元顯的先鋒,并在與桓玄斗爭的前后,譙王尚之、恢之及子高陽王文深、廣晉伯允之皆遇害,休之子文思代替康之承封譙王,康之子文惠以及高密王純之子法蓮分別過繼廣晉伯和高陽王。譙王所代表的東晉大多數(shù)宗室支系在前期承封模式較為平穩(wěn),至?xí)雷釉@執(zhí)政后與士族的沖突中,受政局波動的影響極易發(fā)生變形,譙王本支即發(fā)生了三支小房依次承封的情況:尚之(朝廷之意)-康之(桓玄所立)-休之子文思(朝廷授意),此時譙王屬于同一王爵下的三支,故在本文認定為承封,這一模式不是純粹的子承父爵,是執(zhí)政者(桓玄)通過殺戮與改變宗支人選的方式來削弱譙王系統(tǒng)的宗族聯(lián)系,并在隨后與劉裕的斗爭中,譙王文思父子受到迫害北走,宗室自此一蹶不振。譙王系統(tǒng)的承封相對頻繁,是政治變動的表現(xiàn),它表明譙王系統(tǒng)在汝南王系統(tǒng)衰弱之后受到君主倚仗,在不敵執(zhí)政者的情況下逐漸成為政治傀儡,從政治軍事化逐漸退變?yōu)檎涡问交?,也是君?quán)弱化的具體表現(xiàn)。
表2 東晉旁支過繼表
過繼支過繼支始祖被過繼支被過繼支始祖 弋陽王汝南王司馬亮本支汝南王司馬亮 南頓王汝南王司馬亮本支汝南王司馬亮 齊王齊王司馬冏 汝南王汝南王司馬亮本支汝南王司馬亮 新蔡王司馬馗 彭城王司馬馗本支司馬馗 河間王安平王司馬孚 高密王司馬馗 高陽王司馬進 章武王安平王司馬孚 譙王司馬進本支司馬進 本支廣晉伯司馬進 高陽王司馬進
東晉的過繼體制主要是以粗支不斷向內(nèi)外過繼,使得原西晉的王爵支裔向一支傾斜,隨著該支的不斷發(fā)展,排擠掉原來的主支和旁支以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降低了原王爵支裔的作用與地位,形成新的王爵系統(tǒng)。如此的好處在于循環(huán)反復(fù),確保原王爵支裔不絕國,君主儲嗣有了穩(wěn)定的來源。而影響國家的問題也隨之而來,除了宗法制所帶來的弊端外,新支擁有新的決定權(quán),其方針直接受執(zhí)政者的影響,因此與西晉相比,襲承過程更具有被動型。如簡文帝的嗣立受制于桓溫,而如果簡文帝支裔是正常國絕,嗣立者當屬于當時支系最為繁盛的武陵王支裔,臨川王寶深受桓玄、劉裕的信任,其子被劉裕堅決要求過繼給司馬元顯,如此實施后,縱使安帝、恭帝去世后未發(fā)生禪代,繼任者也當是臨川王寶之子,完全受制于劉裕。換言之,簡文帝的登基雖然受制于桓溫,但也是按規(guī)則由瑯琊王這一世子預(yù)備地位升遷而來。劉裕采取了誘導(dǎo)過繼的策略,仿照桓溫、玄父子,用自己的意志變更了過繼的對象,但沒有改變過繼的順序,最終因顧及自己的年齡和“維護”“昌明之后有二帝”的讖言而提前采取弒帝和逼禪的手段以達到自己篡位的目的[4]267。
兩晉宗室爵位承襲各有特點,晉武帝即位后大封宗室,諸王之子相繼被授予爵位,不僅增加了宗室爵位的數(shù)量,而且激增了過繼次數(shù),擾亂了承封的倫序。八王之亂前后,近支多依靠自己的血緣優(yōu)勢,以子嗣過繼武帝諸子,提高自己執(zhí)政的地位。東晉繼續(xù)采取授爵而不封藩的策略,在晉元帝本支設(shè)置瑯琊王爵位,不僅在于奉祀,也是作為世子的繼承者而存在。隨著支系的興替演進,瑯琊王之下有會稽王和武陵王,依次作為前者的人員備選來源。汝南、彭城和譙王系統(tǒng)各自內(nèi)部進行承封和過繼。其中譙王為代表的承封具有普遍特點,前中期平穩(wěn),后期受政局波動影響出現(xiàn)多支小房承封的情況。西晉與東晉都存在執(zhí)政者以過繼方式更改倫序,但西晉借助的是流動的世序(成員過繼后的爵位所在齒序和地位),東晉妄圖倚仗的是流動的成員(成員過繼后在爵位中的流動)。兩晉宗室封爵紊亂的現(xiàn)象可以從一定角度了解諸王權(quán)力的變更和旁、近支交惡的過程,而且宗室爵位承封與政局關(guān)系如此緊密,也能借此揣測君主、士族與宗室三股勢力的心理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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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Inheritance of the Royal Titles in the Western and Eastern Jin Dynasties
WANG Hao-miao
(School of history,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00 Anhui)
In order to defend their vested interests, the rulers of the Western and Eastern Jin Dynasties not only did not necessarily implement the direct eldest son system in the way of assuming the title of vassal, but also implemented other titles in the way of discussing merit and relatives for many times. There are many differences in the inheritance of imperial titles in the Western and Eastern Jin Dynasties. At the monarchy level, the system of direct eldest son is still dominant, so that the ruling imperial clan adopts the sons of Emperor Wu as much as possible, in an attempt to influence the trend of ethics order, but the consanguinity is still greater than the political nature after adoption. In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the succession of royal titles was relatively passive, but the boundary of succession began to be clear, and the titles were stepped from the king of Wuling, Kuaiji, Langya, crown prince to monarch. The inheritance of royal titles in the two Jin Dynasties is an epitome of the changes in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which can be used to explore the outlin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onarchs, royal families and gentry.
The Western and Eastern Jin Dynasties; The king of Langya; Titles; Adoption; Sealing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2.02.20
K237
A
2096-9333(2022)02-0137-08
2021-11-18
王浩淼(1994— ),男,江蘇無錫人,安徽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政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