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珊,胡珂
(哈爾濱工程大學 外語系,黑龍江哈爾濱 150001)
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孔子誕辰2 565 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暨國際儒學聯(lián)合會第五屆會員大會開幕式講話中指出:“不忘歷史才能開辟未來, 善于繼承才能善于創(chuàng)新。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傳承和發(fā)展的根本, 如果丟掉了, 就割斷了精神命脈?!敝腥A民族正是有了對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自信心和自豪感,才能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不忘本來、吸收外來”,形成獨具特色的中華文化。 在世界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形勢下, 在全球性疫情大流行的新時代背景下, 關注自身文化的主體性和它的特有價值,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尋找和發(fā)掘具有普遍價值意義的思想資源并予以合理的詮釋, 揭示其有益于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內(nèi)在價值, 用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支撐中國夢的實現(xiàn), 是我們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時期所面臨的一項迫切而緊要的任務。
“君子”一詞涵義豐富。 最早對“君子”作明確定義的是東漢班固整編的 《白虎通義》:“或稱君子者何?道德之稱。君子為言,群也;子者,丈夫之通稱也。故《孝經(jīng)》曰‘君子之教以孝也,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也。’何以知其通稱也?以天子至于民”。參加白虎觀會議的儒生們在準備回答有關 “天子”“帝王”或“君子”等問題時發(fā)現(xiàn),儒家典籍中的“君子”已成為對“自天子至于民”的男子的通稱。 在西周和春秋時期,“君子”最早用來指代統(tǒng)治者和貴族階級的男子,與“小人”“小民”或“野人”對舉。 如“君子所履,小人所視”(《詩經(jīng)·小雅·大東》),“君子之德風也,小民之德草也”(《論語·顏淵》),“無君子莫治野人, 無野人莫養(yǎng)君子”(《孟子·滕文公上》) 三句話中,“君子”皆是對貴族或在位官員的尊稱,其傳達的是有關血統(tǒng)、階級身份和地位的信息。 然而不久“君子”便漸漸脫離了血統(tǒng)、身份和階級地位的特定語境,成為人們對上至天子下到平民男子的一個通稱, 它所指代的社會身份的含義盡管有所保留,但“君子”的意義已明顯偏重于品格和道德方面。 如《周易·易經(jīng)·乾卦》有言:“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子曰: 君子進德修業(yè),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yè)也?!笨鬃佑谩斑M德修業(yè)”來描述“君子”的實踐行為,換言之,“君子”的“標配”是培育品德和增進學業(yè),而不再是身份和地位。將“君子”與才德聯(lián)系起來,為君子文化內(nèi)涵的建構(gòu)提供了關鍵性的參照。到了孔孟時代,“君子”已穩(wěn)定地成為一個道德概念,用來指代德才兼?zhèn)渲恕?子曰:“君子懷德, 小人懷土”(《論語·里仁》)。在孔子看來,君子應當是品德高尚之人?!栋谆⑼x》中的定義表明,至東漢時期“君子”的所指和內(nèi)涵已徹底完成了從“有位者”向“有德者”的轉(zhuǎn)變。
“君子”人格是儒家的理想人格,與可望而不可及的“圣人”相比,“君子”人格是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普通人都可以通過努力修己來養(yǎng)成的, 它因而成為全體社會成員共同趨向的人格范型。 成為君子是中國知識分子一貫的志愿和夢想,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則成為古往今來君子和有志之士實踐活動的志向和理想[1]。
《論語·憲問》中孔子與子路的一段對話闡明了君子的這種理想:子路問君子。 子曰:“修己以敬。 ”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痹唬骸叭缢苟押??”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孔子說,君子的理想首先應該是正己修身,不斷提高自己的品德修養(yǎng),并持有真誠恭敬的態(tài)度。正所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要實現(xiàn)經(jīng)世治人的抱負和理想, 修身是首要任務和始發(fā)點。在安頓好自我的性命之后,在確保自己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后,君子要安頓好周圍的人,使他們安樂, 并在此基礎之上進一步實現(xiàn)其終極目標和理想——“安天下”,即安頓天下的百姓,使天下百姓安樂。實現(xiàn)君子理想的路徑按照由內(nèi)而外、推己及人的順序一步一步逐漸展開[2]。 修己是君子理想的基石。修己的目標是使自己具備實力和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yè),讓社會和諧,天下太平,其精神內(nèi)核是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精神和家國情懷。“修己—安人—安百姓”這一理想在《禮記·大學》中被表述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修齊治平”的君子理想中凝結(jié)著儒家思想的精粹,積淀著中華文化的民族特性,蘊含著有益于人類生存與發(fā)展的理念,具有普遍價值意義。
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中,修身是首要任務。修身所要達到的至高境界是“仁”。“仁”被儒家視為最高道德規(guī)范,其核心含義是“愛人”??鬃诱f:“仁者,人也,親親為大”(《中庸》)?!坝H親”中第一個“親”是動詞,意為“愛”,第二個“親”是名詞,意為“親人”?!坝H親”,即愛自己的父母親人。“愛”是人天生具有的一種情感,愛父母親人是“愛”根本和起點。 同“修己—安人—安百姓” 的邏輯順序相同, 先秦儒家認為,“親親”也必須由己及彼、由內(nèi)而外,擴大到“仁民”,并進一步擴大到“愛物”,因而孟子說“親親而仁民, 仁民而愛物”(《孟子·盡心上》),《郭店楚簡》中說:“親而篤之,愛也;愛父繼之以愛人,仁也”。 “仁”不能只停留在愛自己的親人上,必須要“推己及人”,在愛親人的基礎之上擴大到“愛天下之民”,然后擴大到“愛物”上,唯有這樣君子才能實現(xiàn)“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和抱負。愛父母親人,愛天下百姓,愛世間萬物,從儒家對“仁”內(nèi)涵的詮釋不難看出,“仁”的實質(zhì)是一種博愛精神[3]。
如何才能達到“仁”的境界? 孔子在回答這個問題時說:“克己復禮為仁。 一日克己復禮, 天下歸仁焉。 為仁由己,而上人乎哉? ”(《論語·顏淵》)克,克制,“克己復禮”的意思是約束自己,使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合乎“禮”的要求。 孔子認為,人只有約束自己,克服自身的不良習性和私心,遵守禮儀規(guī)范,依禮行事,才能達到內(nèi)心完美的道德境界,也就是“仁”的境界。 “禮”有對內(nèi)和對外兩方面的要求。 首先,“禮”要求君子自律。 “禮”中暗含“敬”的意義。 “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保ā抖Y記·曲禮》)“儼”是形容詞,意為自尊自重,嚴正而恭敬地約束和管理自己。君子應當敬天地萬物和大自然,敬國家和百姓,敬長輩和親人,敬自己。為了不讓自己做錯事,君子終日勤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真正“禮”的精神就在于君子無論何時何地都懷有嚴謹和恭敬的態(tài)度。 這是君子修身的戒律和生活準則。 其次,“禮”要求君子對外“和”。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 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 (《論語·學而》)儒家認為:禮的應用要以和諧為首要原則。 古代君主治國策略的寶貴之處就在于此。然而,不論大事小事如果只按照和諧的辦法去做有時也行不通,還需要用“禮”來節(jié)制和諧。 可見,“禮” 在本質(zhì)上是調(diào)節(jié)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使之和順,使社會和諧安寧的原則[4]?!翱思簭投Y”同樣指向一個由內(nèi)而外、推己及人的過程,這個過程始于自我,在約束好自我的前提下, 人遵守禮儀, 然后人進入社會,成為一個社會人。 “禮”與“仁”密不可分:“仁”是內(nèi)在的品德,“禮”是外在的規(guī)范人行為的禮儀制度,是通往“仁”之境界的必要途徑。“禮”是貫穿君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理想的規(guī)范和原則。 《論語·坊記》中說:“君子之道,辟則坊與! 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為之坊,民猶逾之,故君子之禮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君子用禮來約束和規(guī)范人的行為,防止百姓出現(xiàn)道德上的過失。綜上所述,“禮”的精神內(nèi)涵中蘊含著“自律”與“和諧”的理念。
“君子”依照“禮”的原則來治事救世之時還應當遵守一條道德金律:“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 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邦無怨,在家無怨。 ”(《論語·顏淵》)這句話表明了君子處理人際關系的關鍵性原則: 自己所不喜歡的、 所不愿意承受的事物, 也不要強迫別人去承受??鬃诱J為,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應該堅持平等的原則,人應當以對待自身的行為作為參照來對待他人。這種理念也揭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道理: 人除了關注自身的存在以外,還應當從自己的內(nèi)心出發(fā),推己及人,關注他者的存在,并且應當理解他人,尊重他人,平等待人。顯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中包含著“平等”的思想[5]。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君子”理想中包含了如何修身,如何處理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智慧, 這些智慧和思想中蘊藏著“博愛、自律、和諧、平等”等有益于人類生存和發(fā)展的普遍價值。這些理念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是世界文明的優(yōu)秀成果, 也是新時代中華民族文化自信的底氣和來源。
“君子”修身的關鍵便是自律。 自律意味著人既要約束和克制自己,也要自覺地遵守法律,以及一般性的或特殊性的規(guī)則。此外,“君子”自律意識中還包含一種大局意識和擔當精神,其實質(zhì)是對他人、對社會、對國家、對自然的一種強烈責任感。 畢達哥拉斯說:不能約束自己的人不能被稱為自由的人。人們的高度自覺和自律創(chuàng)造出一種井然的秩序, 其結(jié)果是為我們的生活爭取更大的自由。 “天下大亂,無有安國,一國盡亂,無有安家,一家皆亂,無有安身”(《呂氏春秋·有始覽·諭大》)。在中國人的文化基因中,個人始終與家、國、天下唇齒相依,榮辱與共。因而,“君子” 在提高自身道德修養(yǎng)并具備足夠?qū)嵙Φ幕A上會致力于齊家、治國和平天下,以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功業(yè)建樹。 正是“君子”“家—國—天下”的家國同構(gòu)意識和情懷使中國在自身抗疫取得階段性成果、全球多個國家暴發(fā)疫情的危急情勢下, 將自己的防控經(jīng)驗和診療方案毫無保留地與世界分享, 并不遺余力地向世界多國提供抗疫物資和人道援助?!斑_則兼善天下”是中華民族的道德底色,其背后蘊含的正是“愛天下之民”的博愛精神[6]。
新時代, 全球化改變了世界的存在方式和人類的生活方式:一方面,國際形勢更加復雜多變,在政治、軍事、經(jīng)濟、文化、社會等各種矛盾交織作用下,世界范圍內(nèi)的紛爭與突發(fā)事件不斷,動蕩不安;另一方面,世界被“壓縮”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地域與地域之間在經(jīng)濟、政治和文化生活的各個方面都更加緊密地相互依存。 新冠疫情在全球的發(fā)生和蔓延使人們對“人類共同命運”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和領悟:在全球化時代,世界面臨的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日益增多, 任何國家都不能獨善其身,獨自應對,人類是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現(xiàn)在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刻都需要全世界所有國家和民族的團結(jié)與合作, 來應對人類面臨的共同威脅和敵人。 事實上,東西方的文化思想對于“團結(jié)”與“和諧”的重要意義早有共識,《伊索寓言》中“A house divided against itself cannot stand” 這句諺語所表達的正是“家和萬事興”的概念??梢姡瑹o論是東方的古老智慧還是西方的理性思維都堅信: 合作與和諧是個體存在的條件, 更是共同體——“家”“國”“天下/世界”發(fā)展和繁榮的前提與保障。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在經(jīng)濟全球化、科技一體化和文化多元化發(fā)展的趨勢下,特別是在后疫情時代的新背景下,在“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像有道德有學問的君子那樣,在不同的見解中相互尊重、相互吸收和融合,才能使事物得到發(fā)展。 不同國家和不同民族之間只有放棄根深蒂固的偏見,增進不同文化間的相互理解、寬容和信任,在對話中尋求共同語言,共同接受、敬畏和遵循規(guī)則,尊重他者、平等待人、求同存異、和諧共處,才能在不同國家和不同民族之間取得共識, 建構(gòu)一個兼容共在的和諧世界,使人類社會實現(xiàn)合理發(fā)展和共同繁榮。
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一個國家、 一個民族傳承和發(fā)展的根本,更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靈魂和精神命脈。中華文化源遠流長,中華民族在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不僅創(chuàng)造出了燦爛的文化, 也形成了完整的道德準則和禮儀規(guī)范。 君子人格便是從幾千年歷史和傳統(tǒng)文化中千淘萬漉而來的中華民族專屬的獨特精神標識?!靶奚?、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君子理想凝聚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 記載了中華民族自古以來的不懈奮斗和精神追求,其所蘊藏的“博愛、自律、和諧、平等”等思想和理念為解決當代人類所面臨的難題提供了某些重要啟示, 有益于人類社會發(fā)展和共同繁榮,具有普遍價值意義。 當“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與全球性疫情大流行相撞,災后疫情時代的新背景下,我們更要從深厚的歷史底蘊和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力量,以堅定的文化自信迎接新時代的機遇與挑戰(zhàn),早日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卓越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