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慧
(作者單位:閩南師范大學)
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是把雙刃劍,在豐富大眾娛樂方式、為新媒體發(fā)展提供助力的同時,伴隨其出現(xiàn)的則是無法避免的爭議和暴力。人們由單一的受眾演變?yōu)榫哂惺鼙姾蛢热萆a者雙重身份時,則是主動將自身的形象置于網絡環(huán)境的暴力和真相面前。對于女性用戶來說,其在擁有更多展演機會和平臺的同時,也將面對更多質疑和挑戰(zhàn)。本文將圍繞短視頻這一新媒介形式中的女性形象與傳統(tǒng)銀幕中的女性形象的不同,短視頻行業(yè)的發(fā)展對女性的影響等問題展開討論。
在數(shù)字化科技迅猛發(fā)展的今天,每個人幾乎都會擁有除了自身物質性“真身”外的幾重身份,如社交媒體中的“化身”身份,虛擬空間中的“具身”身份等。從“大銀幕”到“小銀幕”,“銀幕形象”也在這個數(shù)字化的時代有了更加豐富的含義。
“真身即身體的物質性,伊格爾頓在文化研究建構主義身體觀的批判中提出了這樣的思路:不能將身體僅僅視為一個媒介塑型、操縱的客體,應該把身體納入交流者的主體范圍加以考量,以體現(xiàn)身體在傳播中的能動性和生產性?!盵1]具身性最早源于法國哲學家梅洛-龐蒂的知覺現(xiàn)象學,并集中體現(xiàn)在其具身的主體性,他認為身體即媒介,世界通達到人的媒介。所以,對于單一的傳統(tǒng)媒介來說,媒介中的人物形象通常會使受眾形成一種固化認知,女性形象在不同題材的影視劇中會有不同的固化定位,如清宮劇中鉤心斗角的嬪妃形象、家庭劇中勞碌的母親形象等。譬如,《渴望》作為我國第一部長篇室內電視連續(xù)劇,標志著中國通俗電視劇進入中國電視劇主流,劇中塑造了一個溫柔善良、能忍耐、夠堅強,但文化水平不高的“好妻子”形象——劉慧芳,劉慧芳嫁給了同一工廠的高級知識分子王滬生,將無意間撿來的小芳視為己出,悉心照料,在知道丈夫王滬生的姐姐王亞茹就是小芳的親生母親后,又忍痛割愛將小芳送還給她的親生母親,是典型中國傳統(tǒng)賢妻良母的女性形象。再如,2022年熱播的《人世間》中,周秉昆妻子鄭娟同樣是典型的傳統(tǒng)“好妻子”形象,相夫教子,日復一日地操持家務,照顧一家老小的飲食起居,是丈夫經營飯店的堅強后盾,性格堅毅,雖因意外身體遭遇侵害,但內心始終保持純潔堅貞,鄭娟的銀幕塑造是對當時社會現(xiàn)狀下女性形象的真實寫照,也為那個時代的女性提供了范式,該劇通過媒介人物形象反映了真實的社會。
化身是指虛擬化的身體,一種身體缺席的遠程在場。布羅利奧對化身的定義是用戶在三維聊天環(huán)境中的呈現(xiàn),為用戶充當視覺標識符[2],通過化身與真身構成一個“身體—技術”系統(tǒng),真身通過手指、鍵盤、鼠標和計算機進入虛擬世界,控制化身。本文筆者將對化身的概念作進一步的延伸和理解,數(shù)字化短視頻中的女性形象也可以被稱之為“化身”。以擁有千萬粉絲的旅游博主“夸夸界天花板”房琪為例,作為一個女性旅游博主的標識符,房琪具有豎屏“小銀幕”中女性形象的典型特征,在短視頻中,她不受文學或影視創(chuàng)作人物塑造的束縛,通過新媒體平臺這個虛擬空間展示自己獨特的個性,選擇能引起受眾共鳴的話題展開敘述。在視頻中,房琪化身為“虛擬導游”,通過拍攝自己的所見所聞,分享自己的所思所感。在后疫情時代的今天,人們身處一個既緊密聯(lián)系又受限的世界,正如波德萊爾所說:“人生是一座醫(yī)院,其中,每個病人都想被調換床位的欲望纏住。”[3]而房琪的視頻恰好在這個時間段為受眾提供了“云游”大好河山的機會。小銀幕中的新型女性形象不同于傳統(tǒng)影視中固化的單一形象,而是具有更加多元、自由、鮮活等特征。
短視頻從生產到被接收,需要經過一個生產—傳輸—瀏覽的過程,在本文中筆者將其認為是一個循環(huán),作為視頻生產者,在生產內容之后,通過抖音等應用程序(Application,App)進行傳輸,最終進入用戶的視野中,一部分的用戶又會受到其啟發(fā)從而成為內容生產者,并且內容生產者也可以是平臺的用戶。
作為生產者,女性演繹著許多在社會中男性所無法承擔的角色,作為受眾,女性有其獨特的興趣領域,其特性為短視頻的輸出提供了更多原生素材。例如,一個名為“海燕電動車鋰電池(春燕)”的抖音賬號就是由女騎手顧大娟為自己的女騎手團隊而建立的,她們根據女性自身的特點生產內容,教第一次上崗的女騎手操作技能,并通過該賬號展示女騎手日常工作之外的酸甜苦辣,得到了更多的社會關注。另外,萌娃養(yǎng)成類也是女性抖音博主中常見的視頻類型,因生育責任而無法繼續(xù)返回職場工作的女性,通過生產短視頻、直播帶貨等途徑實現(xiàn)經濟再次獨立,賺錢帶娃兩不誤。以抖音賬號“王嘟嘟小盆友(4歲)”為例,賬號中的嘟嘟媽畢業(yè)于某學校的舞臺劇表演專業(yè),通過在家拍攝與女兒嘟嘟的日常收獲了大批粉絲,除了賺取視頻播放量所帶來的收入,還通過與粉絲分享兒童用品來獲得收入。再以“完美日記直播間”為例,在直播間購買化妝品的受眾主體是對美妝等產品需求量較大的女性群體,直播間能夠在品牌與消費者之間迅速建立起更直接的聯(lián)系,為女性選擇性價比高的優(yōu)質單品,女性消費者能夠從直播間中買到適合自己的產品,從而避免盲目購買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這也是讓直播帶貨受大眾歡迎的重要原因之一。女性用戶是短視頻平臺直播經濟中的強大消費力量,給抖音平臺帶來了可觀的收入,二者相互推動、各取所需。
現(xiàn)代性是工業(yè)時代催生的東西,從器物層面來說,時間概念上從無到有,具有流動性,研究現(xiàn)代性其實就是研究當下,互聯(lián)網科技、抖音、網絡都是時間催生的產物。馬克思的審美現(xiàn)代性認為,要拒絕平庸,追求極端的體驗,鼓勵歧義,突破規(guī)范。女性從傳統(tǒng)意義上的“幕后”走向“臺前”,就是突破規(guī)范的表現(xiàn)。例如,抖音賬號“玲玲Peter和四只貓”的創(chuàng)作者是一位自主創(chuàng)業(yè)十年的女性,她所發(fā)布的內容大都是以女性對于世界的思考和感悟為主,以自身經歷來啟迪更多女性。她發(fā)布的視頻中有“女性如何保護自己”“人生低谷該怎樣度過”“兩性中的不平等”等和女性相關的話題。在這些視頻中,她采用面對鏡頭與受眾談話的方式娓娓道來,沒有刻意的編排與布景,能夠讓受眾仿佛走進真空對話的時空,慢慢聆聽和思考創(chuàng)作者所要表達的內容。在她發(fā)布的短視頻的評論區(qū)中,可以看到許多“女性應該勇敢做自己”“經常來看一遍讓自己更進步”等類似的言論。由此可以看出,女性借助短視頻平臺,走向臺前,為女性群體發(fā)聲,與自我意識的覺醒與女性地位的提高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女性勇于突破規(guī)范,也受到了越來越多的尊重。
芮塔·菲爾斯基(Rita Felski)在《現(xiàn)代性的性別》一書中提出,社會對于女性來說,有著落后的固化形象,而對于男性則是啟蒙與創(chuàng)新的形象認知[4]。馬歇爾·伯曼在《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書中“將男性氣質與現(xiàn)代性,女性氣質與傳統(tǒng)性和陳規(guī)舊俗畫上等號”。種種歷史和現(xiàn)實原因,讓女性在擁有更多元化空間展示自我形象的同時,不得不面臨更多的質疑和挑戰(zhàn)。
西蒙娜·波伏娃在《第二性Ⅰ:事實與神話》一書中提到:“女性的出路是獲得自由,女性對于主體位置的追尋,將推翻父權,寄希望于社會主義?!盵5]抖音等App的迅速出圈,為女性形象的展現(xiàn)提供了平臺,實際就是為女性形象的多元化展示提供了空間。抖音中常見的女性博主類型包括時尚美妝博主深夜徐老師、美食博主噗噗嘰嘰、寶媽博主林怡倫等。除了與傳統(tǒng)的職業(yè)身份不同,在同一身份下,女性也展示出了其在時代發(fā)展背景下的變化。譬如,雖然林怡倫的身份是母親,但她與以往人們認知中的慈母、嚴母形象都有所差異,她所展現(xiàn)的是與兩個女兒之間似朋友般平等的相處方式。林怡倫有桃子和橘子兩個女兒,其中桃子是一名初三學生,橘子是一個幼兒園小朋友,在初中這個容易產生叛逆心理的成長階段中,女孩會出現(xiàn)超越年齡的審美意識,林媽從來不會以高高在上的家長姿態(tài)去呵斥女兒,而是尊重女兒的審美,兩人相處起來像同齡朋友。作為受眾,看到的不應該僅僅是林怡倫一家的生活,更是她作為母親的女性形象發(fā)生的變化。這樣的女性形象多元化展演不僅僅對于女性博主本身來講具有重要意義,對于作為受眾的女性來說,也能夠從中獲得啟發(fā),具有深刻的社會意義。新時代背景下,女性的形象不再單一,而是走入社會,成為更多行業(yè)的關鍵人物。
以本雅明為代表的西方重要文化理論家們在暴力研究中開拓出了新的理解空間,極大地豐富了暴力本身的思考,也促使人們深刻認識到,“只有依據批判性的角度去審視現(xiàn)代性的歷史進程,深思現(xiàn)代人的生存狀況,暴力問題才真正具有意義,才能真正產生對人類的警示作用”。[6]就如在文章開篇中提到的爭議和暴力是永遠無法避免的。白、瘦是對女性漂亮的傳統(tǒng)定義,在抖音博主中,身材較胖的博主通常都會分享顯瘦穿搭,她們努力向傳統(tǒng)的審美標準靠近,但仍然缺乏一些展現(xiàn)自我氣質的勇氣,所以美顏軟件成為眾多女性手機中必備的App。西蒙娜·波伏娃在《第二性Ⅰ:事實與神話》中提出:“女性不是生而為女。而是被塑造的?!蹦壳?,也有許多女網紅在迎合男性審美。例如,賬號“一栗小莎子”憑借“藍色戰(zhàn)衣”的舞蹈迅速出圈,視頻中她身穿一條藍色連衣裙,隨著音樂做出幾個簡單的舞蹈動作,性感的身材贏得眾多關注。在類似的抖音賬號中,不乏女性博主為迎合男性而作出自我改變,為博取關注,將自身形象不斷向男性審美靠攏。而對于不屬于一般審美意義下的女博主而言,女性受眾看到的更多是自信和開放,而部分男性用戶關注更多的則是身材和長相。例如,抖音賬號“葉公子”以中性風定位了自己的風格,從相關數(shù)據來看,葉公子的女性粉絲占比數(shù)遠高于男性粉絲。由此可見,女性形象的多元化認知面臨著更多質疑與挑戰(zhàn)。
面對嚴峻挑戰(zhàn),女性首先要提高自我認可度,在遭遇質疑時能夠從容應對,提高自身應對網絡輿論的能力,勇敢展現(xiàn)自身的個性特質。作為平臺方,也要建立更加完善的評論過濾機制,為女性在短視頻中的數(shù)字形象構建營造清朗的網絡評論環(huán)境。同時,女性博主要牢記社會責任,避免受到傳統(tǒng)性別觀念的影響,但切忌通過標簽或降低內容質量來博取關注度。平臺方應增加女性運營者的數(shù)量,從第一視角呈現(xiàn)女性真實形象,打破傳統(tǒng)的思維。社會方面,要通過多渠道提升受眾的整體素質,改變社會對女性形象的固化認知,打牢思想基礎。在短視頻與傳統(tǒng)媒體融合發(fā)展的大背景下,央視新聞等權威媒體的新媒體賬號應當加大對女性正面形象的宣傳力度,強化社會認知。政策上,我國應建立健全相關法律法規(guī),給予女性更多的就業(yè)機會,從根本上解決對于女性形象的歧視問題。
“小銀幕”中的新型女性形象與傳統(tǒng)“大銀幕”的女性形象相比具有很多新的特點,形象塑造渠道更加豐富,女性所展示的形象也更加多元化。女性短視頻生產者與短視頻行業(yè)具有雙向的推動作用,女性短視頻生產者為短視頻平臺提供內容,短視頻平臺為女性提供展現(xiàn)自我的平臺,在帶給女性機遇的同時,又面臨諸多挑戰(zhàn)。在短視頻傳播的女性數(shù)字形象構建中,女性要提高自身的參與度,社會要進一步宣傳平等的重要性,為建立健全女性網絡形象提供相關立法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