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明釗
美不美,家鄉(xiāng)水。在兒時的記憶里,我的家鄉(xiāng)有很多處泉水。如果從空中俯瞰,我出生的村莊,地貌就像臺風(fēng)示意圖,村子近乎圓形的臺風(fēng)眼,源自溝壑深處泉水匯流而成的小溪,就像臺風(fēng)的螺旋云帶,從東、北、西三面親昵地環(huán)繞著她,泉水清冽甘甜,似乎經(jīng)年不竭,滋養(yǎng)了漫山滿谷的槐樹、楸樹、楊樹、杏樹、梨樹、棗樹們。
春天,槐花甜香,是蜂兒們釀蜜勞作的時刻,也是我們這些饞嘴孩子競相采摘、收獲的最愛。這些如銀鈴兒般的花穗,花萼盈綠、花瓣純白、汁水豐滿,拿到手里玲瓏可愛,吃到嘴里唇齒留香。夏天,杏子成熟,珠圓玉潤、色澤金黃,杏香撲鼻,杏肉軟糯。秋天,自然是各種瓜果的盛會,“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亂趕集”,還有桃子、李子、蘋果……但是,每每饕餮之后,孩子們無一不趴到泉眼邊掬水解渴,直到肚皮圓滾、打出飽嗝,即便數(shù)九寒天,也有勇敢的孩子敲破厚厚的冰層,嘎嘣嘎嘣地嚼食冰塊。
印象里,從不會有人提醒喝生水會鬧肚子。因為,從沒有人因為喝泉水拉肚子。長大后我很少回家,尤其是工作后將母親從老家搬到縣城,幾年也回不了一次老家。于是,老家便成了故鄉(xiāng)。
然而,不多的幾次回家,讓我嘗到的卻是越來越苦澀甚至發(fā)臭的井水。田野間、溝谷里的泉水似乎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原先郁郁蔥蔥遍布溝谷的槐樹、楸樹、楊樹、杏樹、梨樹、棗樹們也沒了蹤影,只看到水土條件良好的大塊耕地里,塑料薄膜下經(jīng)濟(jì)價值頗高的櫻桃、凱特杏。
不少人家買了摩托車、轎車。原先平整舒展的沙土路,變得坑坑洼洼,汽車開得稍快就顛簸的人坐不穩(wěn),雨天一不小心就會把行人濺身泥水。
去年國慶節(jié),我和妻子因為堂兄家侄子結(jié)婚回了趟老家。剛駛?cè)脒M(jìn)村路,妻子就興奮地說:“你看路修了,這柏油路真平整?!蔽姨匾飧惺芰艘幌拢揭败嚺茉诎赜吐飞蠒r快時慢,車身微顫,非常舒服。
來到堂兄家,堂嫂熱情地拿出侄子新買的龍井茶給我們沏茶。我趕緊攔住堂嫂:“別浪費(fèi)了這么好的茶葉,就咱們村這懶水(又澀又苦的地表水)井,再好的茶葉也白泡了。沒有好水,什么茶都一樣……”“兄弟,你是老長時間不回家了。你再嘗嘗這水,不是以前了。這是咱們村從鳳凰山上引下的泉水,用自來水管接到各家各戶,甜著呢!”“是嗎?那我得嘗嘗。嗯、嗯,不錯,真是甜的!”
走出房門,大紅的喜字貼滿堂哥家小院的門窗。院子大門上橫掛的紅綢,映襯在湛藍(lán)的天空下顯得熱烈喜慶。整條胡同里干凈整潔,靠北一側(cè)栽著石榴、月季、格桑?;ㄩ_正艷。漫步堂嫂說的健身廣場,單杠、雙杠、太極輪、扭腰器……并不比城里差。村里臨街房屋的墻壁上,拙樸的手繪畫充盈著山鄉(xiāng)人家的幸福。目之所及,山嶺丘壑綠意盎然、枝條搖曳,雖然不見了楸樹、少了槐樹,但那畢竟是充滿希望、象征活力的顏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