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添
母親向來只喝青梅酒
往往在節(jié)日里才愿意喝上幾口
米酒過烈,紅酒過甜
母親也不喜歡喝洋酒
那些味道與她身上勞作的莊稼氣
總是格格不入
母親在院子種有幾棵梅子樹
每年春天都能收獲幾籮筐
把一些飽滿被雨露和陽光
寵溺的梅子釀一小瓶
把蟲蛀的、皮皺不入眼的梅子
另釀一小瓶。到了冬天
御寒就會有選擇
一種習慣吃苦的能力被她豢養(yǎng)在酒水里
這是母親與生俱來的釀酒術
苦澀的青梅,被月光醞釀著
透亮,且層次分明。我知道
母親這一生釀了兩瓶最好的梅子酒
一瓶是我的哥哥,一瓶是我
我在百度反復查詢著古代盛酒的器皿
陶制酒器,商周時代和甲骨文埋葬
一起的古物,源于對古老的尊重
沙啞的聲音從內部向外界回響
尊,方彝,觥,爵,瓿……
神秘的青銅物又仿佛無名無姓
同一種固執(zhí)的情緒,抽空我的記憶
想給它們倒酒,卻常常烈成了苦水
我反復查詢著器皿里的名字
是否盛著一個從遠古走來的黃帝
是否盛著一個在唐詩里醞了千年烈酒的
李白。此刻,味道是稀薄的
黃昏抿著一股銅銹的滄桑
要對被氧化如同扒皮抽骨的苦痛
感同身受。我們啊,都是土系的孩童
習慣在火和木的洗練里偷嘗禁果
偷嘗一口醉眼看世界的朦朧之酒
然后在泥坯里過冬,胚芽里酒醒
酒后微醺。我又開始在天臺拍落日
已經(jīng)不去計較光線和布局
看到哪座山頭金黃就拍哪里
舞劍我是不會了,風流我也遜色月光
索性構想一個酒的國度
炙烤或爛醉于某一種情懷
組一個酒局。不是嗜酒者
不是心肝斷腸人無法加入
在陌生城市的你。不得不提到
前些年我們一同圍起的花圃
澳洲銀合歡終于吐出了種子
它被鍍上了酒色的金桔外衣
一閃一閃。如墜夢中的大日
人生并無意外之喜,酒醒后看月亮
幻想自己就是那群定格的星星
習慣偷梁換柱,倒水成影
過往的秘史真的很巧合,重演悲喜劇
我竟在你的身上讀到一句纏綿的詩
凌遲處死在秋后的孤單。它細微而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