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文學它確實是需要天賦的。天賦很重要,可以說是一個決定性的條件,但是天賦是不能教的。另外一部分則由你的生活經(jīng)驗來決定。應該說,文學還是有一部分可以教的東西,這部分就是技術性的東西。比方說,小說的虛構能力、框架和結構,包括語言,那么我至少可以讓學生知道,什么語言是好的語言,什么語言是垃圾語言。這種東西我覺得還是可以培養(yǎng)的。
2.作家,起碼要有一個虛構的能力,比如,你告訴我你有很多的生活經(jīng)驗,你有很多的不高興或者愉快的事情。可問題是,你要把這些從你自身經(jīng)驗里生發(fā)出來的感情,通過一定的技巧,虛構成一個故事,那就是一種能力。我們現(xiàn)在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些作家,很快把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消耗完了,非常浪費地就把自己的感情用完了,寫了一篇兩篇作品很好,以后再也難以為繼了,之后就什么東西都沒有了。
3.最初寫作的時候都是因為心里面有很多很多的感情需要抒發(fā),有很多很多的故事要說,而且都是跟自己的經(jīng)歷有關系的。但是當你要成為一個職業(yè)作家的時候,顯然是不夠的,這個時候你的重點會從一開始的宣泄、表達,變成想要創(chuàng)造一個故事,而不僅僅是寫自己的經(jīng)歷。
4.人們經(jīng)常用“瓶頸”來描寫停滯不前的狀態(tài)。其實,寫作者真正的瓶頸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這種瓶頸不是說你寫得不好,而是在于你會忽然對寫作這個事情感到厭倦,覺得我寫也不是,不寫也不是。這才是真正的瓶頸。在這種時候,你不能夠放下筆,也許一旦放下筆,再也不寫了,你會過著一種再也得不到滿足的生活。但是,你也不能硬寫,因為硬寫的話會把你寫傷掉,從此你會非常非常厭倦寫作這件事情。我覺得每個寫作者都會經(jīng)歷這種階段。這個時候誰也幫不到你,只有靠你自己慢慢掙扎出來。
5.這些年來,有一個最重要的、越來越明顯的變化,就是我對小說的認識越來越樸素。我覺得小說就是要講一個故事,要講一個好聽的故事,不要去為難讀者。我曾經(jīng)寫過很多實驗性小說,都是很晦澀很曖昧、時空交錯、目的不明確、人物面目模糊的故事,因為我很想掙脫故事,擺脫小說的陳規(guī)。可是到現(xiàn)在為止,我越來越覺得對我來說,小說的理想很簡單,就是講故事。
(摘自《談話錄》,譯林出版社)
王安憶(1954— ),復旦大學教授,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主要作品有《長恨歌》《天香》等多部長篇小說和大量中短篇小說。曾獲第五屆茅盾文學獎、第三屆魯迅文學獎等多種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