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13世紀;英格蘭;國王法庭卷宗;巡回法庭卷宗
DOI: 10.16758/j.cnki.1004-9371.2023.02.006
國王法庭卷宗(Curia Regis Rolls)主要指遺存至今的1194年至1272年間的國王法庭訴訟檔案。在12世紀末13世紀初,英格蘭王室的司法改革擴大了其自身的司法管轄權。國王法庭的職能因此日益專業(yè)化,而其訴訟檔案也不斷被完善和細化。中世紀英格蘭國王法庭卷宗便是在這樣背景下產(chǎn)生和發(fā)展起來。由于當時英格蘭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和法律等領域均出現(xiàn)了相當復雜且明顯的變化,故而這些法庭卷宗是后世重新認識和了解13世紀英格蘭社會及其對后世影響的必不可少的史料。然而,國內(nèi)學界對中世紀英格蘭國王法庭卷宗的認識和利用有限,至今鮮有學者考察國王法庭卷宗的由來及其史料價值。在對中世紀前期英格蘭國王法庭的分化和類型問題的認知上,國內(nèi)學界也存在一些認識和翻譯的模糊性。基于此,本文欲結(jié)合國際學界的相關研究成果,對13世紀英格蘭國王法庭卷宗的形成與發(fā)展、研究與使用及其重要的史料價值進行解讀和分析。
關于國王法庭卷宗的由來,要先從拉丁語“Curia Regis”談起。在西歐中世紀史中,Curia指為社會的、政治的或者司法的目的,在某種特定時間謁見統(tǒng)治者的一種集會。在行政、立法和司法職能并不像它們在后來表現(xiàn)得那么涇渭分明的時期里,Curia的組成和職能在不同時期和不同國家之間都有很大的差異。在中世紀的英格蘭,Curia最早的含義是開闊的方形庭院,隨后又經(jīng)歷了多重含義的演變——指代房屋建筑、國王或大貴族的內(nèi)府、處理公共事務的集會,而后它才具有了法庭的含義。
Curia Regis,英譯為“Kings Court”,中譯為“王廷”。1066年諾曼征服后,它被引入到英格蘭,并且被一直沿用至13世紀晚期?!巴跬ⅰ逼鸪跏菄醯目傋h會,或者說是由其直屬封臣參加的封建集會。它既協(xié)助國王的司法工作,也承擔著行政和財政職責。雖然在諾曼王朝統(tǒng)治時期,“王廷”是王國內(nèi)最高司法機構,但它只是一個對顯貴和重大事務開放的法庭。當國王缺席法庭時,由首席政法官(Justiciar)負責主持“王廷”。此時,并未形成由專門人員構成的且獨立于國王之外,能夠常規(guī)運作的中央法庭?!巴跬ⅰ敝辉谥卮蟮淖诮坦?jié)日開庭,并且在國王及其高級官員面前裁決一些重要的案件;在其他時間里,一般由國王的王室官員們充當法官。
在亨利一世統(tǒng)治時期(Henry I,1100—1135年在位),“王廷”的特征變得更加明確:由數(shù)量較少的成員構成,主要是王室官員、國王侍從和封臣。巡回法庭和財政署法庭也從中衍生出來。在亨利二世統(tǒng)治時期(Henry II,1154—1189年在位),改革后的令狀制度賦予了地方民眾可以直接向國王法庭進行訴訟的權利。這一舉措極大地增加了進入“王廷”的司法訴訟的數(shù)量。為了更好地處理這些司法訴訟,亨利二世及其繼任者們不斷完善了國王法庭體系。在亨利二世司法改革后,“王廷”逐漸分化為3種類型的國王法庭:威斯敏斯特法庭(Bench at? Westminster)、御前法庭(Court Coram Rege)和巡回法庭(Eyre)。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些國王法庭是有別于地方公共法庭和領主法庭的最高級別法庭,均由國王或者國王法官主持召開。因此,“王廷”被普遍地認為是英格蘭普通法(Common Law)法庭之母。
為了分擔“王廷”的工作,一個常駐于威斯敏斯特的法庭被設立于財政署中。在1170年中后期,有證據(jù)表明財政署能夠聽審王座之訴(Pleas of the Crown)和關于土地及其他權利案件的訴訟。在亨利二世統(tǒng)治時期,威斯敏斯特法庭有各種各樣的名稱。直到1181年左右,它被頻繁地描述為在財政署的集會。此時,這個法庭沒有固定的法官數(shù)量或法官群體。大概平均8人出席法庭,數(shù)量在4人到16人之間變動。
財政署法庭分化成兩個制度不同的機構似乎發(fā)生在理查德一世統(tǒng)治時期(Richard I,1189—1199年在位)。當時的文獻使用了“威斯敏斯特的國王法庭”(Kings Court at? Westminster)這一術語,用來指稱從財政署分裂出來的這一國王法庭。這種分裂無疑是由商業(yè)事務比重的增加和專業(yè)化提高所引起的,但也可能是與時任首席政法官的沃爾特(Hubert? Walter)在1194年開啟的總巡回法庭(General Eyre)和財政署大臣奈哲爾(Richard fitz? Nigel)于1196年退休這兩件事有關系。
據(jù)現(xiàn)有史料表明,大約在12世紀晚期,從財政署脫離出來的“威斯敏斯特的國王法庭”獲得了“the Bench”的名字,即“威斯敏斯特法庭”(Bench at Westminster)。關于此時期威斯敏斯特法庭為什么將自己稱為“the Bench”而不是后來的“Common Bench”或“Court of Common Pleas”,原因在于它的司法管轄權還沒有被十分明確地界定,而且當時還沒有另外一個由國王委派的法官主持的中央法庭。
直到13世紀約翰王統(tǒng)治時期(King John,1199—1216年在位),國王法庭卷宗清楚地表明,保管訴訟卷宗的書記官(Clerk)不能交替使用威斯敏斯特法庭和財政署的國王法官們的稱呼。由此,威斯敏斯特法庭和財政署變?yōu)榱藘蓚€相互獨立的王室法庭。與此同時,威斯敏斯特法庭也擁有了獨立于財政署卷宗的法庭卷宗,被稱為“威斯敏斯特國王法庭卷宗”(Rotuli? Curie Domini Regis de Westmonasterio)。隨著這種職業(yè)化和專業(yè)化的發(fā)展,威斯敏斯特法庭不斷完善。在1215年大憲章時期,它正式發(fā)展為學界常說的普通訴訟法庭(Court of? Common Pleas)。
威斯敏斯特法庭能夠處理一系列類型的案件,譬如,土地、各種權利、司法管轄權之爭、圣職推薦權、身份、未遵守締結(jié)于國王法庭中的“終局協(xié)議”(Final Concord)、履行效忠義務和繼承金、侵占王室地產(chǎn)、債務以及一些私人起訴的暴力犯罪。一部分案件可以由國王法庭直接受理,而另一部分案件則是從其他法庭移送至國王法庭中。有時或許為了執(zhí)行的速度,有些案件能從威斯敏斯特法庭移送到巡回法庭。反過來,那些未能在巡回法庭結(jié)案的訴訟會被轉(zhuǎn)移到威斯敏斯特法庭。
“王廷”的另一個重要分支御前法庭是指由國王親自出席并審理案件的法庭。最初,它是由王室顯貴和國王親信組成。自亨利二世統(tǒng)治晚期開始,國王本人和精心選出的王室法官們也成為御前法庭的成員。由于安茹王朝(House of Angevin)的前兩位國王亨利二世和理查德一世長期不在英格蘭本地,歷史學家們并未在12世紀發(fā)現(xiàn)任何有關該法庭的人員、訴訟卷宗和程序的記錄。據(jù)現(xiàn)存史料表明,御前法庭可能首次被創(chuàng)立于約翰王時期。因約翰王大部分時間都在英格蘭度過,尤其是從1204年失去諾曼底后,所以其統(tǒng)治時期留存下來了較多的御前法庭卷宗。當約翰王遠征愛爾蘭或到大陸時,威斯敏斯特法庭便重新獲得在英格蘭唯一中央法庭的地位。故而有學者稱:約翰王建立了一種具有雙重體系的王室法庭,而這是對英格蘭司法體系發(fā)展的一種貨真價實的貢獻。
御前法庭于1234年重組后,被稱為王座法庭(Court of the Kings Bench)。著名英國法律史學家梅特蘭(Frederic W. Maitland)認為自1234年開始,威斯敏斯特法庭和御前法庭才正式成為兩個永久性的中央法庭,而在此之前御前法庭
都是斷斷續(xù)續(xù)地出現(xiàn)。因此,國王法庭卷宗中王座法庭在中世紀前期均是以御前法庭的名稱出現(xiàn)。御前法庭不僅可以聽審上述的威斯敏斯特法庭的案件,而且可以聽審一些其他國王法庭不能處理的案件,譬如,有關重大的法律、行政或政治困難的案件以及有關那些未經(jīng)國王準許而結(jié)婚的女性案件。此外,那些擁有極大政治權力或特權的人能夠讓國王審理他們的案件。
亨利二世在亨利一世巡回法庭模式的基礎上創(chuàng)立了總巡回法庭。從1176年開始,總巡回法庭中的巡回法官就開始有規(guī)律地在全國范圍內(nèi)聽審各郡的刑事和民事訴訟。當總巡回法庭開庭時,所有屬于巡回法庭巡察之郡的訴訟都要在總巡回法庭審理,并且此郡在威斯敏斯特法庭未解決的案件都要轉(zhuǎn)交由總巡回法庭審理,威斯敏斯特法庭中的訴訟雙方也要再次來到巡回法官面前出庭。此時的郡法庭要暫停審案,由巡回法庭取而代之。巡回法官會調(diào)查殺人搶劫之類的重罪、有關地產(chǎn)的民事訴訟、地方官員的非法收益等事務。
綜上所述,13世紀前期英格蘭的國王法庭實際上逐漸由威斯敏斯特法庭、御前法庭和巡回法庭構成,而前兩者后來分別演變?yōu)槠胀ㄔV訟法庭和王座法庭。那么,這些法庭在13世紀所留存下來的訴訟卷宗就被稱為Curia Regis Rolls,譯為“國王法庭卷宗”。在英文文獻中,Curia Regis Rolls通常被縮寫為“CRR”。這一系列的卷宗主要包括了理查德一世、約翰王和亨利三世3個國王統(tǒng)治時期的國王法庭卷宗。國王法庭卷宗不僅為研究3種不同類型的國王法庭提供了頗具研究價值的史料,而且為研究13世紀英格蘭司法社會和法律文化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現(xiàn)在,歷史學家們通常將這些普通法中央法庭的卷宗稱為“訴訟卷宗”(Plea Rolls)。這些保存著國王法庭訴訟過程的書面記錄是國王法庭有效運作的重要基礎。國王法庭卷宗不僅記錄了各自所轄訴訟類型、訴訟程序、訴訟人員等各種信息,而且有時記錄了不同國王法庭類型之間的案件轉(zhuǎn)移情況。同時,當時的王廷使用單獨的卷宗來記錄缺席法庭情況。在1194年至1273年間,大約形成了234卷的國王法庭卷宗。對這些法庭信息的記錄和保管促進了英格蘭司法制度的發(fā)展。
在亨利二世統(tǒng)治時期,時任首席政法官的格蘭維爾(Ranulf de Glanville)于1188年寫就的《論英格蘭王國的法律與習慣》是記載同時代國王法庭訴訟程序的最早一部法典。派克(Luke O. Pike)認為格蘭維爾在其論著中區(qū)分了巡回法庭和威斯敏斯特法庭的卷宗。甚至,理查森(Henry G. Richardson)和塞爾斯(George O. Sayles)認為巡回法庭訴訟卷宗最早出現(xiàn)于12世紀70年代。可惜的是,這些早年間的卷宗并沒有留存下來。
1194年,即理查德一世統(tǒng)治第六年的威斯敏斯特法庭卷宗是幸存下來的最早訴訟卷宗。1194年米迦勒節(jié)開庭期的威斯敏斯特訴訟卷宗被收錄進1835年出版的由帕爾格雷夫爵士(Sir? Francis Palgrave)編輯的兩卷本《國王法庭卷宗(1194—1200)》中。隨后,1194年圣三一節(jié)開庭期的威斯敏斯特訴訟卷宗和威爾特郡巡回法庭卷宗被收錄進1891年出版的由梅特蘭編輯的《國王理查德一世統(tǒng)治時期國王法庭三卷宗:1194—1195》中。8以往學界認為沃爾特于1194年開創(chuàng)了保存一種永久性官方訴訟記錄的做法。隨后,這一做法被引入進文秘署(Chancery)。從那時起一直到維多利亞女王(Queen Victoria,1837—1901年在位)統(tǒng)治時期停止使用羊皮紙卷宗之時,中央法庭書記官們制作了超過1萬多捆的訴訟卷宗。但是,布蘭德(Paul Brand)認為1194年并非國王法庭開始保存其法庭記錄的正確年份,而是應該回溯到亨利二世統(tǒng)治晚期,即12世紀80年代。
在約翰王統(tǒng)治時期,正如上文所述,御前法庭的訴訟卷宗得以幸存下來。最早留存下來的御前法庭卷宗是1200年2月至4月的卷宗。它被收錄于斯坦頓女士(Doris M. Stenton)所編纂的《在國王或其法官面前的訴訟:1198—1202》一書中。她指出記錄由約翰王親臨的一系列訴訟案件的卷宗可能開始于1199年6月的北安普敦郡。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一卷宗卻沒有保存下來。
威斯敏斯特法庭和御前法庭的卷宗在記錄其各自法庭訴訟時只是將其歸類于單獨的開庭期標題之下,而不是具體到訴訟發(fā)生的具體日期。威斯敏斯特法庭一年有4個開庭期:米迦勒節(jié)開庭期(Michaelmas Term)、圣海拉雷節(jié)開庭期(Hilary Term)、復活節(jié)開庭期(Easter Term)和圣三一節(jié)開庭期(Trinity Term)。每個開庭期是按日計算的。國王法庭卷宗的每一卷均是根據(jù)開庭期的名目分類記錄各個訴訟。開庭期一般都是緊隨著這些主要宗教節(jié)日之前或之后,以確保法庭避開大齋節(jié)(Lent,從圣灰星期三節(jié)“Ash Wednesday”至復活節(jié)“Easter Day”為期40天的齋戒及懺悔)或收割季節(jié)。但是,閱讀這些卷宗的一大困難就是這些卷宗里的案件是被連續(xù)分散地記錄在不同的卷目里。
國王法庭卷宗的手稿及其封皮都是由羊皮紙做成的,因為在當時羊皮紙一直被認為是一種結(jié)實的書寫材料。根據(jù)貝克(John Baker)的描述,與文秘署卷宗(Chancery Rolls)首尾相連的縫制方式不同,當時檔案保管者按照財政署的方式總是用皮條或繩子穿過每一段皮紙頂部(Head of Each Membrane),從而將所有皮紙捆扎成卷軸(Roll)。于是,這些卷軸就被制成了一捆捆地摞在一起的皮紙,并被編號。這些卷宗主要記錄訴訟的結(jié)果,而不是這個結(jié)果如何達成的過程。拉丁語是這些檔案所使用的語言,其原因在于這有助于保留普通法卷宗的公式化的簡潔體系。13世紀的記錄者們還確立了從出庭、抗辯、審判到判決的經(jīng)典記錄格式。
英格蘭官方機構在中世紀和近代對國王法庭卷宗的保管、整理和編輯的過程是一個十分復雜和漫長的過程。關于這一過程的整理和介紹,主要記錄在由英國公共檔案館(Public Records Office)出版的《國王法庭卷宗》系列的第11卷和第13卷的導言里。在借鑒這些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筆者梳理了自亨利三世統(tǒng)治時期開始一直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格蘭官方機構保管和整理國王法庭卷宗手稿的主要過程。
在亨利三世統(tǒng)治以前,這些國王法庭訴訟卷宗都沒有標注所在法庭和案期信息的封皮,而編輯者只能從卷宗最先出現(xiàn)的標題中提取法庭和 案期信息。到了愛德華二世統(tǒng)治時期(Edward II,1307—1327年在位),他將其統(tǒng)治下的國王法庭卷宗從威斯敏斯特移送到倫敦塔保管,并命令財政署大臣斯泰普爾頓(Walter de Stapledon)組織人員對這些卷宗進行了一次大規(guī)模排序。其主要任務可能是確保每卷都有一個封皮,并在封皮上清楚地標明這一訴訟卷宗所在法庭和案期。隨后,這種做法逐漸成為標準。在排序工作完成后,這些卷宗又被返回威斯敏斯特,而僅有一小部分留在了倫敦塔中。這一小部分卷宗既有中央法庭卷宗,也有巡回法庭卷宗。同時,這些卷宗在那時都未被編序,也未被很好地保存。由于這類卷宗的大多數(shù)部分現(xiàn)在都變得破損不堪,編輯者有時只能從倫敦塔或文秘署雜錄的零碎文本中復原它們。此外,13世紀前期著名王室法官布萊克頓(Henricus de Bracton)也對這一時期的法庭卷宗進行了整理。譬如,他的《論英格蘭的法律與習慣》一書收集了亨利三世統(tǒng)治早期國王法庭卷宗里的案例,特別是當時兩位重要的法官佩特舒(Martin de Pateshulle)和羅利(William de Raleghe)的卷宗。而《布萊克頓案例摘錄》是對1217年至1240年間的國王法庭訴訟的精心摘錄和注釋。
在理查德二世統(tǒng)治時期(Richard II,1377—1399年在位),他對這些返回到威斯敏斯特的卷宗也進行了一次系統(tǒng)的修訂:為那些損壞的封皮重新編上標簽和為那些缺失封皮的卷宗重新補編。
在伊麗莎白一世時代(Elizabeth I,1558—1603年在位),時任財政署副司庫的阿加德(Arthur Agarde)利用其1602年的長假專心致志對理查德一世至亨利三世統(tǒng)治時期的所有訴訟卷宗進行全面修訂。他為這些受到污損的卷宗重新做了標有法庭和案期的摘要;為那些缺失封皮的卷宗重新補編上新的封皮,或者在那些長皮紙尾部背面加上摘要標簽。他將國王法庭卷宗名冊制成了表格清單,并且開始在摘要標簽中注明了自己的工作年份。他所制作的這部分檔案后被收錄于1811年出版的由伊林沃斯(W. Illingworth)所編輯的《威斯敏斯特訴訟輯錄摘要縮編》一書中。它也成為英國公共檔案館在編輯國王法庭卷宗第一卷時的參考樣本。
在17世紀中后期,財政署副司庫及其下屬不斷地為這些卷宗編制條目摘要,而這一過程逐漸地被稱為“摘要縮編”(Abbreviating)。時任1620年至1654年間財政署副司庫和1654年至1659年間財政署司庫的斯奎爾(Scipio le Squyer)承擔了對亨利三世統(tǒng)治時期的國王法庭卷宗的縮編工作。他在每一卷上都注明了其姓名首字母縮寫和工作年月。在1668年至1669年間,在當時的財政署副司庫夫肯伯格(Edward Fauconberge)手下工作的托德(John Todd)完成了對亨利三世時代的威斯敏斯特法庭和御前法庭訴訟卷宗摘要縮編的大部分工作。但是,這一部分縮編本后來下落不明。最后一位摘要縮編官(Abbreviatior)是尼夫(Peter le? Neve),時任1684年至1712年間的財政署副司庫。他增補了之前那些所在法庭和所處時間被損毀的卷宗的標簽。這些記錄于封皮上的摘要和注解不僅有利于識別各卷宗的身份,而且有助于了解13世紀國王法庭卷宗的整理過程。
到了19世紀,這些卷宗被進一步整理修訂。1835年,正如前文所述,帕爾格雷夫爵士編輯的兩卷本《國王法庭卷宗(1194—1200)》由法律文獻委員會出版。在1834年至1837年間,他主持修訂了一份國王法庭、王座法庭和普通訴訟法庭卷宗的出版日歷。但是,這份出版日歷沒有區(qū)分早期的威斯敏斯特法庭卷宗和御前法庭卷宗。任職于1804年至1811年的倫敦塔檔案保管員萊森(Samuel Lyson)重新發(fā)現(xiàn)了前文所提的被遺忘的倫敦塔卷宗,即愛德華二世統(tǒng)治時期斯泰普爾頓遺留在倫敦塔里的一部分法庭卷宗。雖然這些卷宗在16世紀和17世紀被阿加德和普林(William Prynne)整理過,但是在整個18世紀都不曾受到重視。直到1840年,這些倫敦塔卷宗被歸類為御前法庭卷宗和威斯敏斯特法庭卷宗(De Banco Rolls)。它們被收錄到了哈代爵士(Sir Thomas Duffus Hardy)的韋克菲爾德塔檔案(Wakefield Tower)的第一部分中。在1842年到1857年間,倫敦塔—御前法庭卷宗(Tower Coram Rege Rolls)收編了那些未被收錄于1840年系列中的倫敦塔巡回法庭卷宗。于是,倫敦塔御前法庭和巡回法庭卷宗形成。但是,倫敦塔系列中亨利三世時代的威斯敏斯特法庭卷宗仍然是分離的。在1888年至1890年間創(chuàng)建當前的國王法庭卷宗系列時,兩個系列都被廢除。另外,在19世紀末,卷筒卷宗協(xié)會(Pipe Roll Society)和塞爾登協(xié)會(Selden Society)也都相繼整理和出版了這些卷宗的部分內(nèi)容。
進入20世紀以后,緊隨塞爾登協(xié)會的步調(diào),英國公共檔案館正式開始對國王法庭卷宗進行系統(tǒng)地編輯和出版。它于1922年正式出版了國王法庭卷宗第一卷的文本,即由弗勞埃(Cyril? Thomas Flower)主持編纂的《理查德一世和約翰王統(tǒng)治時期的國王法庭卷宗:1196—1201》。隨后,英國公共檔案館一共出版了20卷。對這些卷宗的所有轉(zhuǎn)抄和索引工作均由英國公共檔案館館員完成。與此同時,弗勞埃還對其編輯的國王法庭卷宗前14卷內(nèi)容進行了總結(jié),從而撰寫了《1199年至1230年間國王法庭卷宗導論》一書。
該書主要全面概述了1199年至1230年間的英格蘭法庭類型、訴訟類型、參與人員和法庭程序,而這為快速了解這段時期的法律實況提供了便捷。在2006年,由克魯克(David? Crook)編纂的《亨利三世統(tǒng)治時期的國王法庭卷宗:1250年》作為最后一卷出版。
起初,英國公共檔案館的出版計劃是截止到約翰王統(tǒng)治末期。但是,在亨利三世統(tǒng)治下的國王法庭訴訟檔案,自1890年以來就被保存于國王法庭卷宗系列里。因此,由于對亨利三世統(tǒng)治時期史料的好奇,這個系列的年限被延長至亨利三世統(tǒng)治時期。自亨利二世司法改革以后,普通法逐漸發(fā)展壯大起來。到了亨利三世統(tǒng)治時期及其以后的時代,國王法庭檔案材料也變得越來越多。1200年訴訟卷宗的羊皮紙數(shù)量是49張,而1250年訴訟卷宗的羊皮紙數(shù)量是108張(第19—20卷)。但是,1300年訴訟卷宗的羊皮紙數(shù)量達到了1,056張,相當于出版10卷本。從中可以看出,由于1250年以后的國王法庭卷宗皮紙數(shù)量過于龐大,對這些檔案材料的整理工作變得非常困難。因此,這個系列目前選擇了1250年作為停止出版的時間節(jié)點。
由于國王法庭卷宗僅僅包含了理查德一世和約翰王統(tǒng)治時期的部分巡回法庭訴訟案例,很多其他巡回法庭訴訟檔案被分散于他處。幸運的是,一些英國專業(yè)法律協(xié)會和地方檔案協(xié)會已經(jīng)出版了很多分散于諸郡的巡回法庭卷宗(Eyre Rolls或者Assize Rolls)。譬如,貝德福德郡(Bedfordshire)、白金漢郡(Buckinghamshire)、劍橋郡(Cambridgeshire)、德比郡(Derbyshire)、德文郡(Devonshire)、林肯郡(Lincolnshire)、倫敦(London)、北安普敦郡(Northamptonshire)、諾森伯蘭郡(Northumberland)、牛津郡(Oxfordshire)、斯坦福德郡(Staffordshire)、薩里郡(Surrey)、威爾特郡(Wiltshire)、約克郡(Yorkshire)和達勒姆郡(Durham)等郡歷史檔案協(xié)會出版的巡回法庭卷宗系列。
綜上所述,目前已出版的20卷國王法庭卷宗覆蓋了1196年到1250年間英格蘭政治、法律、社會和經(jīng)濟生活等各個方面,并且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超過1.1萬頁的訴訟和索引。與此同時,各郡歷史檔案協(xié)會出版的巡回法庭卷宗進一步補充了國王法庭卷宗的史料。因此,這些法庭檔案不僅是研究13世紀英格蘭法律的重要一手文獻,而且是研究當時的政治等領域的重要史料來源。在亨利三世時代以后,國王法庭卷宗開始被分為“王座法庭卷宗”(Rolls of the Kings? Bench)和“普通訴訟法庭卷宗”(Rolls of the Common Pleas)。
20世紀以來,國王法庭卷宗的陸續(xù)出版為法學家和史學家研究中世紀英格蘭普通法及其與政治社會的關系提供了廣泛而豐富的史料??梢哉f,這一系列檔案能夠與其同時代的兩部重要法典:12世紀末格蘭維爾所著《論英格蘭王國的法律與習慣》和13世紀中葉布萊克頓所著《論英格蘭的法律與習慣》相媲美。但是,由于格蘭維爾和布萊克頓的著作是根據(jù)有限的案例編纂整理而來,兩部法典并不能確切地反映出當時社會制度運作的真實狀態(tài)。故而,對國王法庭卷宗的研究和解讀不僅有助于真實地還原13世紀英格蘭的法律和政治運作情況,而且有助于如實地呈現(xiàn)英格蘭社會的經(jīng)濟、宗教和日常生活等其他面貌。
首先,國王法庭卷宗的史料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中世紀英格蘭法律史研究中。由于英格蘭普通法正是在12世紀末至13世紀初形成和發(fā)展起來,這些史料自然成為研究英格蘭普通法早期發(fā)展的必備一手文獻。基于這些一手文獻的不斷更新和出版,西方學者對英格蘭普通法早期發(fā)展的研究逐漸由通史性的總體研究轉(zhuǎn)向?qū)μ囟ㄋ痉ㄖ贫?、司法程序、參與群體等方面的微觀審視。
早在19世紀末,波洛克(Frederick Pollock)和梅特蘭的兩卷本《愛德華一世以前的英國法律史》就已經(jīng)開始利用部分國王法庭卷宗詳細地考察中世紀英格蘭法律史的宏觀框架。進入20世紀以后,不少學者結(jié)合最新出版的國王法庭卷宗不斷地書寫著中世紀英格蘭的法律通史。譬如,霍茲沃斯(Sir William Searle Holdsworth)的《英國法律史》、普拉克內(nèi)特(Theodore F. T. Plucknett)的《簡明普通法史》、斯坦頓女士的《在諾曼征服到大憲章之間的英格蘭司法制度:1066—1215》、韋斯特(Francis James West)的《英格蘭司法制度:1066—1232》、密爾松(Stroud Francis Charles Milsom)的《封建主義的法律框架》、凡·卡內(nèi)岡(R. C. Van Caenegem)的《英國普通法的誕生》、布萊德(Paul Brand)的《普通法的制定》和哈德森(John Hudson)的《牛津英格蘭法律史:卷二,817—1216》。另外,很多學者利用這批史料進行13世紀整體法律史的專題研究。
20世紀60年代以來,隨著新史料不斷被發(fā)掘,針對中世紀英格蘭普通法研究的許多微觀層面也不斷被補充和修正,并且相關成果已頗為可觀。最先受到廣泛關注的領域是國王法庭、巡回法庭、令狀制度、陪審團和郡法庭等司法制度。
第一,關于國王法庭的研究。特納(Ralph V. Turner)的《國王和他的法庭:約翰王和亨利三世在司法管理中的角色(1199—1240)》將其研究的起點設為早期幸存訴訟卷宗的1199年,而其研究的終點設為亨利三世成年執(zhí)政后的1240年。因此,通過梳理和考察1199年到1240年間的國王法庭卷宗,他重新評價了學術界關于13世紀王室法庭運作是否是自發(fā)的、約翰王的司法活動是否是專制的和大憲章是否影響了正義標準的定義等3個存在爭議的問題。特別是,作者據(jù)此重塑備受爭議的約翰王形象。他認為約翰王對司法的全面監(jiān)督、對王室司法管轄權的擴張和對司法程序的創(chuàng)新無疑使他的許多臣民受益,但是在個別案件中,為了政治或經(jīng)濟利益而采取的某些措施往往會使司法進程偏離方向,從而使這些普遍的益處受到輕視。
第二,關于巡回法庭的研究。首先是上文所述的塞爾登協(xié)會和各郡歷史檔案協(xié)會所出版的巡回法庭卷宗。一般而言,這些卷宗都會有編輯者所寫的一篇導論對此郡的巡回法庭運作情況來做一概述。譬如,較為經(jīng)典的例子就是由斯坦頓女士在其編輯的《最早的林肯郡巡回法庭卷宗:1202—1209》和《最早的北安普頓郡巡回法庭卷宗:1202—1203》兩部書中所寫的導論。其次是克魯克所寫的《總巡回法庭檔案記錄》一書。該書不僅對中世紀英格蘭巡回法庭做了介紹,而且梳理了現(xiàn)存的總巡回法庭檔案情況??上У氖侵两癫]有一本全面地介紹中世紀英格蘭巡回法庭的專著,僅有的是1922年博蘭德(William Craddock Bolland)所寫的《總巡回法庭》一書。此書還是作者在倫敦大學的講座文集。此外,也有一些研究中世紀英格蘭巡回法庭的專題論文。不過,它們較多關注的是13世紀晚期以后總巡回法庭衰落現(xiàn)象,所使用的法庭檔案也有所不同。
第三,關于令狀制度的研究。從考察文本的角度來看,凡·卡內(nèi)岡的《從諾曼征服到格蘭維爾時代的英格蘭王室令狀》是研究中世紀英格蘭令狀制度的一部必讀經(jīng)典著作。雖然此書聚焦于11至12世紀的英格蘭令狀制度的發(fā)展,特別是對格蘭維爾時代開啟不同訴訟類型的令狀進行了詳細的論述,但是它也使用國王法庭卷宗研究了13世紀的普通法令狀制度和郡守的司法管轄權。另一部較為重要的著作是理查森和塞爾斯的《亨利三世時期不以令狀起始的案件選編》。可以說,這本著作開啟了英格蘭司法程序史上一個關鍵性的新篇章。作者們不僅提出了“整個王室司法制度是以訴狀(Plaint)為基礎”的觀點,而且修正了以前所公認的“沒有事先獲得令狀,任何人都不能向普通法的國王法庭提起訴訟”原則。他們認為訴狀程序是與令狀制度并列存在的,是對僵硬化的令狀制度的一種補充。此外,還有學者考察了形成于13世紀的特殊法律令狀類型及其對當時英格蘭社會的影響。譬如,克蘭奇(M. T. Clanchy)的《轉(zhuǎn)抄令狀特權》對“轉(zhuǎn)抄令狀特權”進行了全面的考察,認為這一特權是王權與權貴沖突的產(chǎn)物。詹克斯(Susanne Jenks)的《針對出于仇恨和惡意指控的令狀和異議》全面分析了調(diào)查對被指控謀殺者的拘禁是否是僅出于憎恨和惡意的令狀以及對其提出異議的程序,認為該令狀及其相關程序一直是防止在審判之前長期監(jiān)禁無辜者的一種手段。赫爾希(Andrew H. Hershey)的《司法與官僚主義:英國王室令狀和“1258年”》考察了13世紀王室令狀的發(fā)展對英格蘭官僚機制的影響。
第四,關于陪審團和郡法庭的研究。譬如,格魯特(Roger D. Groot)的《十三世紀早期刑事陪審團》考察了13世紀英格蘭陪審團在刑事領域發(fā)展的3個階段以及陪審團裁決取代神明裁決的過程,認為刑事案件中真正的陪審團審判一般出現(xiàn)在1218年至1222年之間。帕默爾(Robert C. Palmer)的《中世紀英格蘭的郡法庭:1150—1350》考察了12世紀中葉到14世紀中葉郡法庭的制度框架、人員構成、司法程序、管轄訴訟和相關令狀,并且挑戰(zhàn)了“中世紀英格蘭郡法庭因王室中央集權的發(fā)展而衰落”的觀點,認為郡法庭是當時完整的法律體系的一部分,對地方社會的人民獲得司法的正義有著重要的影響。
除了對司法體制的研究外,不少學者開始研究13世紀普通法實施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不同訴訟類型、司法程序及其實踐效果。第一,就訴訟類型而言,薩瑟蘭(Donald W. Sutherland)的《新近侵占之訴》考察了12世紀至15世紀的英格蘭新近侵占之訴的發(fā)展歷程;尼科爾(Alexandra Nicol)在《何種地產(chǎn)占有之訴在<克拉倫頓憲章>和布萊克頓時代之間的變化》一文中的導言里對12世紀中期到13世紀早期的何種地產(chǎn)占有之訴做了簡要研究;特納的《王室法庭對國王強占行為的處置:約翰王和亨利三世(1199—1240)》通過梳理國王強占其封臣土地的訴訟考察了英格蘭國王的法律雙重身份;揚(Charles R. Young)的《中世紀英格蘭的王室森林》考察了有關王室森林的法律規(guī)定和訴訟種類,認為這些司法活動對英格蘭人民的生活和社會發(fā)展有著重要影響;伊夫斯(William Eves)的《英國普通法早期的合謀訴訟》考察了當事人使用已故先人占有之訴的目的;等等。第二,就司法程序而言,蓓麗(S. J. Bailey)的《13世紀的土地擔保制度》分析了13世紀英格蘭土地擔保制度的起源和發(fā)展過程,并且考察了其在該時期訴訟中的實際應用;布萊德的《13世紀英格蘭的領主權與財產(chǎn)扣押》對13世紀普通法財產(chǎn)扣押程序進行了研究;等等。第三,就司法程序?qū)嵺`效果而言,伊夫斯的《遲到的正義:缺席的鄰人陪審員與安茹司法改革》考證了1200年前后國王法庭運作的效率;薩默森(H. R. T. Summerson)的《13世紀英格蘭的法律實施結(jié)構》對13世紀英格蘭法律落實程度進行了考察,認為逐出法外的實施效果代表著當時法律的實際效力;等等。
與此同時,隨著新史學研究方法的發(fā)展,很多學者從國王法庭卷宗入手,開始關注像大貴族(Baron)、維蘭(Villein)、寡婦、猶太人、律師和法官等群體的法律地位和生存境遇研究,相關著作主要如下:布萊德的《國王、大貴族和王廷法官:13世紀英格蘭法律的制定和實施》;海姆斯(Paul R. Hyams)的《中世紀英格蘭的國王、領主和農(nóng)民:12和13世紀普通法中的維蘭制》;比安克萊納(Joseph Biancalana)的《普通法中的寡婦:普通法中寡婦產(chǎn)的發(fā)展》;海姆斯的《中世紀英格蘭的猶太少數(shù)族群》;布萊德的《英國法律職業(yè)的起源》;特納的《安茹國王統(tǒng)治時期王室法官的聲譽》;等等。另外,還有學者利用這些檔案對普通法所體現(xiàn)出來的情感因素進行研究。
最后,國王法庭卷宗的史料價值還體現(xiàn)在中世紀英格蘭政治史研究中。考慮到中世紀前期英格蘭政治和法律密不可分的關系,此時的行政權常常依附于司法權而被行使。隨著亨利二世司法改革的成果不斷被強化,自13世紀中后期開始,行政權逐漸從司法權中蛻變出來。這種權力的分化在一定程度上對英格蘭國家政府的建構產(chǎn)生了重要的意義。因此,史學家利用此時期的國王法庭卷宗從事政治史研究,對了解當時的英格蘭王室政府對社會治理政策有著重要的意義。
雖然英格蘭政治史研究起步較早,但是對這批史料的關注和使用較晚。在19世紀晚期到20世紀前期,西方史學界就出現(xiàn)了一批英格蘭憲政史研究的經(jīng)典通史著作。由于此時期國王法庭卷宗和各郡的巡回法庭卷宗的整理和出版工作處于未出版或者剛出版的起步階段,這批憲政史著作并未開始關注和過多使用這批史料或其原始手稿。他們更注重使用20世紀初正式陸續(xù)出版的公函卷宗(Patent Rolls)和密函卷宗(Close Rolls)。
然而,國王法庭卷宗在20世紀初就開始被用于制度史研究中。譬如,1927年,莫里斯(W. A. Morris)的《1300年以前的中世紀英格蘭郡守》就使用了部分卷宗來研究英格蘭郡守在13世紀的職權變化。1954年,普拉克內(nèi)特的《中世紀的執(zhí)達官》也使用這些卷宗來研究中世紀英格蘭基層管理者—執(zhí)達官的司法職能和社會地位。特別是,在前文提及的王座法庭起源問題上,自20世紀初以來,英格蘭法律史家們就開始普遍使用了國王法庭卷宗來研究這一問題,并且他們的論述也比同時期的政治史家的論述更加完備和詳細。直到20世紀60年代,里昂(Bryce D. Lyon)在《中世紀英格蘭的憲政史和法律史》中提及了國王法庭卷宗這一法律文獻,并將憲政史和法律史進行交叉研究。
隨著國王法庭卷宗和各郡的巡回法庭卷宗的不斷出版,這批檔案在20世紀中后期引起了越來越多政治史研究者的注意,并將其作為研究13世紀英格蘭社會和國家治理的重要史料。譬如,理查森和塞爾斯的《從諾曼征服到大憲章時代中世紀英格蘭的治理》直接將司法治理視為英格蘭國家治理問題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佩因特(Sidney Painter)和沃倫(Wilfred Lewis? Warren)利用這些檔案來研究13世紀英格蘭國王們的改革措施和統(tǒng)治政策。朱維爾(Helen? M. Jewell)和巴特萊特(Robert Bartlett)使用這些檔案研究了中世紀英格蘭地方治理情況??ㄅ筇兀―. A. Carpenter)和克勞奇(David Crouch)利用這些檔案研究了英格蘭貴族和領主與社會轉(zhuǎn)型問題。瓊斯(J. A. P. Jones)、麥迪科特(J. R. Maddicott)、克蘭奇和霍格(R. Malcolm? Hogg)等人利用這些檔案研究了大憲章的相關內(nèi)容。
當然,國王法庭卷宗的史料價值并不局限于法律史和政治史研究,而是涉及了中世紀英格蘭歷史的多個面向。譬如,對中世紀英格蘭歷史書寫的研究;對中世紀英格蘭教會的研究;對中世紀英格蘭農(nóng)民、商人、騎士和市民的研究;對中世紀英格蘭土地契約和委托人制度的研究;等等。因此,這些研究論著均說明了國王法庭卷宗史料價值的豐富性和全面性。國王法庭卷宗也成為研究13世紀英格蘭社會的核心史料。可以說,這批檔案的整理和研究為學界重新解讀和修正這段歷史提供了寶貴的機遇。很多學者由此逐漸擺脫強調(diào)法理層面宏觀分析的局限性,而開始從微觀角度來考察中世紀英格蘭社會的方方面面。
對于英國法律史研究而言,非常幸運的是有這樣的一批檔案留存下來,并且在歷史上被較好地傳承下來。自亨利三世時代開始,歷經(jīng)愛德華二世時代、理查德二世時代和伊麗莎白一世時代,一直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政府官員對保管、編輯和出版這些檔案一直付出了巨大的努力。20世紀以后,隨著歷史學科的不斷發(fā)展和日益多元化,學界對這些檔案都有了新的探索。而且,當代學者們所做的研究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的一種新拓展。
英國公共檔案館所出版的國王法庭卷宗系列不僅繼承了前人對保管和整理這些檔案的歷史責任,而且為后人研究中世紀英格蘭法律史和政治史提供了重要的史料來源。隨著跨學科研究方法的興起,法學家和歷史學家逐漸改變傳統(tǒng)的研究視角,并且不斷深入解讀這些檔案所體現(xiàn)出來的英格蘭社會的方方面面。由于這些檔案均是從原始手稿轉(zhuǎn)譯而來的拉丁語原文,也帶有轉(zhuǎn)譯者的主觀色彩在里面,研究者在使用時一定要認真甄別。與此同時,在使用和探索這些檔案的時候,研究者也要和同時代的法律論著、王室政府檔案和教會檔案相互佐證。這樣,才能更加如實地還原和理解13世紀的英格蘭社會。
[作者戴瑤玲(1990年—),魯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天津師范大學歐洲文明研究院博士后,山東,煙臺,264025]
[收稿日期:2022年10月5日]
(責任編輯:王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