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樂歌曲調的來源與歷史意義研究

鄭姝寧 郭玲玲

摘要：學堂樂歌興起于20世紀初，是伴隨我國新式學堂的建立逐步孕育出的一種新型歌唱文化。各界學者對學堂樂歌制度、觀念、建設過程中興與廢的研究方興未艾，對學堂樂歌改革的探索也在持續(xù)進行。文章基于此現實背景，從思想溯源、曲調來源兩個方面進行闡述，分析學堂樂歌曲調特點，并探究其歷史意義。學堂樂歌興起于特定的歷史時期與社會文化背景，是隨我國新式學堂建立而產生的歌唱文化形式。其曲調流暢優(yōu)美，與歌詞完美結合，具有啟蒙思想、助推音樂文化發(fā)展、滲透富國強軍思想、為現代音樂教育提供有利借鑒等價值意義。

關鍵詞：學堂樂歌；曲調；來源；歷史意義

中圖分類號：J60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09-00-03

學堂樂歌指學堂開設的音樂課或為學堂課程而創(chuàng)編的歌曲，以選曲填詞為主，即選擇日本、歐美的歌曲曲調填詞。隨著學堂樂歌的發(fā)展以及改革的深入推進，其曲調的創(chuàng)作方式發(fā)生了深刻變化，由借鑒其他國家音樂曲調轉變?yōu)閺奈覈褡迕耖g小調中汲取作曲、作詞靈感。據初步統計，1912年前后出版的歌唱教科書、報刊上刊登的學堂樂歌有1400余首，這些學堂樂歌的曲調逐步呈現出民族特質與傳統韻味，在我國音樂教育事業(yè)發(fā)展、文化建設等方面扮演著不可替代的角色，大幅提高了國民音樂認識水平與審美素養(yǎng)，尤其是對廣大青少年的音樂修養(yǎng)、文化素養(yǎng)的提升等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分析學堂樂歌歌詞來源及其歷史意義，挖掘學堂樂歌曲調的美學思想與育人價值，對新時代我國音樂教育事業(yè)發(fā)展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

1 學堂樂歌曲調的來源

1.1 學堂樂歌曲調的思想溯源

經歷洋務運動、戊戌變法后，我國社會文化思想愈加開放，為學堂樂歌曲調的形成奠定了思想基礎。自此，“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思想體系愈發(fā)完善，倡導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以其他國家富強之術為輔助。一大批留學生歸國后開展了近代中國教育，儒學與西學的文化交融成為新學堂創(chuàng)辦的目標導向，為適應新學堂與音樂教育開展的學堂樂歌曲調也初現雛形。中體西用的觀點經歷一段時間的實踐與轉化后，被認為是契合當時時代背景與社會文化特點的治國方略與教育指導思想。

隨后，歐洲先進的音樂教育初次走進中國人的視野。大量優(yōu)秀音樂藝術家與教育工作者從我國文化系統的視角出發(fā)解析歐洲音樂文化的思想變化，綜合考察了歐洲音樂形式，如歌唱、樂隊演奏等，以及歐洲的音樂教育事業(yè)。受到西方音樂藝術、音樂教育思想的影響，音樂逐漸成為一門學科并在新學堂中開展相關教學，社會對音樂教育的重視程度也明顯提升。與此同時，我國對日本音樂教育進行了大量考察，了解到日本通過對新時期西方音樂旋律、創(chuàng)作與演奏技藝的學習，結合本土音樂文化，創(chuàng)作了符合日本音樂教育環(huán)境的學校歌曲，這些歌曲不僅發(fā)揮著美育作用，而且具有涵養(yǎng)學生道德品性、激發(fā)學生忠君愛國精神的重要作用。在此樂歌思想的影響下，以康有為、梁啟超等為代表的維新派學者提出要在學校設立樂科。自此，在西方音樂體系內選取了學堂樂歌曲調［1］。

1.2 學堂樂歌曲調產生的歷史淵源

學堂樂歌的曲調來源主要有三。

一是日本。學堂樂歌曲調旋律多直接借鑒日本歌曲，如由日本歌曲《手指游戲》經選取填詞而來的《體操——兵操》、由日本歌曲《鐵道唱歌》重新填詞而來的《揚子江》等。之所以從日本旋律中汲取學堂樂歌曲調的靈感，在于最早倡導興辦樂科、音樂改革與推行學堂樂歌的人士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從日本留學歸來的，受日本學校歌曲創(chuàng)作思想、教育思想的影響較大，且日本歌曲旋律具有朝氣蓬勃、剛勁有力的特點，契合當時思想開放的社會環(huán)境以及培育學生愛國主義精神的音樂教育需求。

二是西洋。伴隨著學堂音樂教育的發(fā)展，對學堂樂歌曲調創(chuàng)新的要求也逐漸提高，部分音樂家開始探索更加廣闊的學堂樂歌曲調創(chuàng)作空間，并將曲調的選擇視野由日本旋律逐漸延伸至西洋音樂。較為出名的以西洋音樂旋律為曲調的學堂樂歌曲調為《送別》《賽船》，前者使用了西洋音樂作品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曲調，后者借鑒了德國民歌《蝴蝶》曲調，經過重新填詞創(chuàng)作而成。西洋音樂曲式結構靈活、曲調風格多變、節(jié)拍自由且蘊含著創(chuàng)新的創(chuàng)作技法，配以具有特定主題、充滿詩情畫意的歌詞創(chuàng)作學堂樂歌，深受人們青睞，并且在青年學生等知識分子間廣為傳唱。

三是中國民間。雖然學堂樂歌曲調誕生初期強調“中體西用”，但伴隨著中國音樂藝術家、教育者民族意識的覺醒，學堂樂歌曲調的來源不再局限于日本、西洋音樂，而是從我國傳統民族民間音樂中汲取靈感，以民間小調作為學堂樂歌的曲調。例如，從江南絲竹曲牌《老六板》中提煉旋律材料創(chuàng)作的學堂樂歌《祖國歌》、曲調采自小調《孟姜女》的學堂樂歌《纏足苦》等。但這些學堂樂歌未能在推崇日本、西方音樂時期獲得廣泛傳播［2］。

2 學堂樂歌曲調的特點

學堂樂歌曲調最為顯著的特點便是舊曲填詞，主要選取日本、歐美等國家的流行歌曲、學校歌曲等，提煉其旋律材料并配以主題鮮明、內涵深刻的歌詞。其次是從我國民族民間小調中汲取曲調創(chuàng)作的靈感，也有少部分學堂樂歌的曲調由音樂藝術家自主創(chuàng)作而來。不同來源的學堂樂歌曲調有不同的特點。

其一為源于日本的學堂樂歌的曲調，其具有通俗易懂的特點，以旋律線條、節(jié)奏節(jié)拍、力度、速度等進行敘事與音樂藝術表現，節(jié)奏較為明顯，旋律線條的起伏較小，旋律音程以級進為主，鮮少有跳動的音程，適度弱化了和聲的功能，樂句間的邏輯思維不明顯。在美學思想上，源于日本的學堂樂歌曲調講求純真、質樸與自然之美，曲調不夸張且較為平穩(wěn)，作曲者結合中國人的審美思維對曲調進行適度調整后再運用于學堂樂歌創(chuàng)作中。

其二為源于西洋的學堂樂歌的曲調，其更為復雜，旋律多樣，富有調式調性的變化，情感表現更加熱烈。例如，李叔同根據法國民歌《月光》創(chuàng)編而來的學堂樂歌《哀祖國》，調性為C大調，音域在a1至e2之間，相較于原曲音域降低了四度，更易于傳唱，曲調內附點音符、休止符的運用以及樂句結尾處的二度下行奠定了哀傷的情感基調，配以富有我國古詩詞意境的歌詞，顯得如泣如訴。

其三為源于我國傳統曲調的學堂樂歌的曲調，其更具傳統韻味。例如，黎錦暉根據我國民間音樂《蘇武牧羊曲》改編而來的學堂樂歌《麻雀與小孩》，旋律跌宕起伏，以大跳發(fā)展旋律，助推情感迸發(fā)，敘述性的曲調以及曲調中五聲調式、偏音的運用增添了歌曲韻味［3］。

3 學堂樂歌曲調的歷史意義

3.1 以新思想啟蒙新一代中國人

學堂樂歌曲調興起的時期正是我國洋務運動、戊戌變法進行時期，洋務派與維新派人士希望通過解放思想以達到救國圖存的目的。雖然洋務運動、戊戌變法是不徹底、不全面的社會改革、思想改革，但其依然對當時的社會變革起到了一定的推進作用。而學堂樂歌曲調創(chuàng)作是思想啟蒙運動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思想先進的新士紳群體作為已經覺醒并且具有一定話語權的社會階層，積極投身于政治與教育等領域，大力倡導興辦新式學堂、企業(yè)，著力推進音樂改革，并使音樂成為一門獨立學科在學堂、學校內開展教學。學堂樂歌曲調的傳唱、音樂教育的實施在傳播先進文化、啟發(fā)民智中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不僅如此，學堂樂歌曲調蘊含著“中體西用”的思想，倡導借鑒諸國富國之術以強我國之本。源于日本、西洋的學堂樂歌曲調易于傳唱，適合初學者練習與學習，通過青年學子、群眾傳唱的形式在社會上掀起一股推崇新思想、反對封建專制之風，靈活的曲調也為作詞提供了便利，大量用于宣傳男女平等、愛國主義思想、奉獻精神的學堂樂歌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使社會文化氛圍更加濃郁，思想傳播更加快速，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國民士氣，激勵廣大青年學子發(fā)憤圖強、自強不息、舍己為國，對封建統治下的舊思想造成了巨大沖擊，以新思想啟蒙新一代中國人。而源于我國民族民間小調的學堂樂歌曲調也為中國人接觸、感知傳統音樂文化開辟了新窗口，喚起中國民眾的歷史記憶，實現中國民眾民族思想之覺醒［4］。

3.2 助推近代中國音樂教育發(fā)展

中華民族禮樂制度由來已久，但最初音樂為統治階級服務，音樂教育也被統治階級壟斷。隨著社會的進步與時代的發(fā)展，思想先進且善于革新的人士認識到了音樂對思想解放、民族解放的重要意義，在通過音樂教育加強思想教育的道路上進行有益嘗試，創(chuàng)作出眾多具有教育意義的學堂樂歌曲調，助推近代中國音樂教育發(fā)展。

19世紀末、20世紀初，大批先進知識分子留學歸來，懷揣對音樂教育事業(yè)的熱忱以及對中國音樂教育建設與改革的決心，將留學期間所學的音樂理論、作曲理論、樂隊指揮理論等先進音樂知識融入學堂樂歌曲調創(chuàng)作中，設立音樂課程、建立音樂教育專業(yè)學校，培養(yǎng)出一批又一批扎根民族土壤、專注音樂教育的優(yōu)秀音樂教育工作者，為我國近代音樂教育的發(fā)展提供了強大的師資力量保障。與此同時，許多音樂家積極參與音樂教材編寫。例如，沈心工以循序漸進、因材施教為基本原則，結合不同階段學生的特點，以基礎知識為重點，編寫了《學校歌唱集》《心工歌唱集》等音樂教材，所選的學堂樂歌曲調通俗易懂、易于傳唱、簡單明快；曾志忞以“中體西用”思想為引領，編寫了當時理論體系完善、內容豐富的教材《樂典教科書》，系統地介紹了西洋音樂體系及其歌唱方法；曾志忞還針對音樂教育工作者的專業(yè)化發(fā)展與音樂素養(yǎng)提升編寫了《音樂全書》，指導教育工作者更加科學、合理、有效地教授歌唱方法。這些音樂教材成為中國近代音樂教育發(fā)展中的寶貴資料，為近代音樂教育事業(yè)發(fā)展增添了活力。

3.3 有機有效滲透富國強兵思想

我國富國強兵思想萌發(fā)于夏商，形成于春秋戰(zhàn)國，指向富國與強兵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在洋務運動與變法維新中，孕育了新式學堂，當時的改良派在興辦學堂時參照了明治維新后的日本教育模式。在改良派看來，日本富國強兵的根源在于教育，因此，改良派在新式學堂中開設了用以宣傳富國強兵思想的樂歌課。學堂樂歌曲調中滲透著富國強兵思想，試圖通過學堂樂歌曲調的廣泛傳唱以喚醒青年一代富國強兵、救國圖存、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

例如馮梁創(chuàng)編的學堂樂歌《惟我同胞》曲調源于《一試再試》，與原曲調相似，都有生動活潑、剛勁有力的曲風，昭示著中國民眾的遠大志向和堅定信念，關乎國家、民族的前途命運，并著重強調教育對國家興盛的重要性與緊迫性。

再如辛漢的《中國男兒》根據日本學校歌曲《宿舍里的舊吊桶》的曲調填詞，曲調契合學生的生理、心理特點以及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審美價值追求，著力突破當時音樂舊思想的桎梏，并且注重藝術形象與曲調、曲調與歌詞的完美結合，短短48小節(jié)的曲調僅包含兩段基本旋律，如此小的音樂篇幅卻蘊藏著中國男兒的無限力量。第一段旋律為進行曲節(jié)奏，慷慨激昂的曲風催人奮進；第二段旋律盤旋向上后向下，如同長江大河般奔流不息、前行不止；其余部分是對兩段旋律的再現、重復，氣勢恢宏、曲調悠揚，凸顯出學堂樂歌曲調對富國強兵的意義［5］。

3.4 為現代音樂教育與歌曲創(chuàng)作提供借鑒

學堂樂歌曲調雖然具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但不可忽視其在現代音樂教育事業(yè)建設中的歷史意義。學堂樂歌創(chuàng)作者多為留學歸來的知識分子，其在留學期間廣泛接觸先進國家的音樂文化、音樂教育模式，但依然堅持民族尋根，選擇回歸祖國、家鄉(xiāng)，在民族音樂教育的土壤上深耕細作。這種難能可貴的精神是當代音樂教育工作者的精神動力，唯有以開闊的視野、正確的文化觀念看待中西方音樂教育的差異性，在傳承我國傳統音樂文化的前提下合理借鑒西方音樂文化、音樂教育成果，不斷提高藝術修養(yǎng)與音樂教育實踐力，才能為我國音樂教育的高質量發(fā)展蓄勢賦能。

學堂樂歌曲調的歷史意義也體現在對當代歌曲創(chuàng)作的啟發(fā)上。當代音樂文化觀念多元、現象復雜，“快餐式歌曲”“口水歌”等不良文化現象層出不窮，危害著當代青少年的文化觀念與身心健康。在學堂樂歌曲調來源、發(fā)展與革新的啟發(fā)下，當代歌曲創(chuàng)作要高度重視歌曲所具有的教育意義、審美價值、思想傳播力以及情感影響力，以積極健康的歌曲啟發(fā)民智，以富有時代氣息與傳統韻味的歌曲傳播、弘揚正能量，以此凸顯當代歌曲創(chuàng)作的價值。

4 結語

學堂樂歌曲調或源于日本歌曲、西洋音樂，或選自我國傳統民族民間曲調，具有優(yōu)美動聽、富有教育內涵、創(chuàng)作技法多變的特征。學堂樂歌曲調雖然具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但其歷史意義重大，在當代音樂教育事業(yè)建設中應當以學堂樂歌曲調來源、發(fā)展等為基礎，助推音樂教育工作者專業(yè)成長。在當代歌曲創(chuàng)作中也要借鑒學堂樂歌曲調解放思想、啟發(fā)心智的功能，發(fā)揮音樂的美育作用。

參考文獻：

［1］ 齊柏平，仝昕.學堂樂歌中的“廢”與“興”之關系［J］.云南藝術學院學報，2022（4）：55-59.

［2］ 李智超.社會歷史視角下的學堂樂歌［J］.文學藝術周刊，2022（10）：42-45.

［3］ 壽果.學堂樂歌對于現代音樂教育的影響與作用［J］.藝術評鑒，2022（9）：156-159.

［4］ 趙方晨.論學堂樂歌在中國近現代音樂史上的重要地位［J］.戲劇之家，2021（23）：89-90.

［5］ 徐科銳，耿潮.文化視角下學堂樂歌審美特征解讀［J］.當代音樂，2021（7）：10-12.

作者簡介：鄭姝寧（1999—），女，黑龍江密山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音樂理論。

郭玲玲（1982—），女，黑龍江佳木斯人，碩士，副教授，系本文通訊作者，研究方向：音樂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