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統(tǒng)編小學語文一年級上冊《快樂讀書吧》出示的四幅場景圖涉及小學一年級學生的閱讀內容,也提示了幼小銜接階段的閱讀方法:讀圖和讀文同行。圖和文的“互動史”源遠流長,一年級學生可以完成的早期閱讀便從故事書和圖畫書起步,和大人一起讀的內容也以圖和文為主體。尤其要關注教材中的插圖,充分挖掘其教學功能。
關鍵詞:小學語文;《快樂讀書吧》;故事書;圖畫書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改革開放40年兒童文學的鄉(xiāng)村敘事研究”(批準號:19BZW141)、國家一流本科課程、江蘇省高校青藍優(yōu)秀教學團隊項目“‘兒童文學課程群”、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江蘇兒童文學研究中心”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統(tǒng)編小學語文一年級上冊《快樂讀書吧》出示了四幅場景圖,提示語分別為:“我經常和爸爸媽媽一起讀有趣的故事書?!薄拔易x了很多書,會講很多故事,同學們叫我‘故事大王?!薄爸苣以跁昕吹搅撕芏嗪每吹膱D畫書。”“學了拼音,我就可以認更多的字,讀更多的書了?!边@里涉及小學一年級的閱讀內容——圖畫書、故事書,當然,也可以是注音版的非虛構類書籍,包括科普、歷史、詩歌等;同時,提示了幼小銜接階段的閱讀方法。那么,在小學低年級語文教材中大量出現的插圖如何融入上述閱讀活動,而不僅是一種針對低年級教材的配置?如何將插圖和圖畫書的閱讀融通起來?或者說,二者之間是否具有共同的閱讀趣味和教學方法?插圖本身就是一種閱讀資源,和文字同構了閱讀內容,和圖畫書同構了對閱讀方法的探究。可以說,幼小銜接階段的閱讀,應是讀圖和讀文同行。
一、圖和文的“互動史”源遠流長
一年級上冊的《快樂讀書吧》展示了兒童圖畫書、兒童故事等閱讀內容。其中的兒童故事,我已在《兒童故事:誰的故事?誰的兒童?——〈快樂讀書吧〉解讀之二》一文(本刊2023年第3期)中做了梳理,這里不再展開。
而“兒童圖畫書”(下文簡稱“圖畫書”),日漸成為幼兒成長階段重要的閱讀內容和方法。一方面,讀圖時代的來臨、視覺文化的席卷,讓文本中的“圖”從文字的瀚海里愈發(fā)彰顯出自身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圖畫書自身歷經百年傳承,恰逢經濟發(fā)展、文化昌明、教育發(fā)達的社會,有了多元發(fā)展的空間和需求。
“圖”的出現早于“文”,是人類童年時期重要的表達方式。圖畫書脫胎于書籍中的“插畫”“連環(huán)畫”,比如捷克教育家夸美紐斯的《世界圖解》開創(chuàng)性地采用以圖配文的方式,提升了兒童閱讀的吸引力;英國書商約翰·紐伯瑞出版了《可愛的小小袖珍書》《為小少爺和小姐們編的精美畫冊》等適宜兒童閱讀的圖文并茂的書籍;英國詩人、版畫家威廉·布萊克的詩集《天真之歌》抒發(fā)詩人的獨見,同時配上自己創(chuàng)作的精美版畫。隨著19世紀彩色印刷技術的發(fā)展和普及,彩色插畫開始出現在童書中,英國涌現出三位著名的插畫家:沃爾特·克蘭、凱特·格林納威、倫道夫·凱迪克。克蘭繪制了《寶寶的花束》、《唱六便士的歌》(童謠)等,展現了優(yōu)雅且充滿魔力的世界;格林納威的《窗下》(兒歌)、《哈梅林的魔笛手》等擅長表現兒童生活有趣味的細節(jié),尤其是對女童服飾進行精致描??;凱迪克的《狐貍跳籬笆》《紅桃王后》等插圖作品成為當時兒童最期盼的圣誕節(jié)禮物之一,尤其是他巧妙繪制的《約翰·吉爾品趣事》(辜鴻銘將原詩譯為《癡漢騎馬歌》)中醉酒后的老約翰任由驚馬狂奔、帽子和假發(fā)被風吹走的滑稽場景,成為日后凱迪克繪本獎的獎章圖像。經他們的不斷創(chuàng)新,插畫從聊備一格的補充,逐漸成為推動敘事、展現細節(jié)、構建內容主體的文本主角,由此,“兒童圖畫書”的概念和形制也就呼之欲出。英國畢翠克絲·波特的《彼得兔的故事》被視為第一本現代意義上的兒童圖畫書。在波特筆下,自然世界的精微、兒童(擬人化的動物們)生活的憨趣,都渾然天成于紙上。在《夢幻篷車》里,她畫了77種植物,包括花卉、水果、蔬菜等。幾乎是英格蘭北部森林的生態(tài)剪影;而彼得兔們的“入鏡”就如人類童年清冽、純澈地闖入自然。此后,圖畫書的裝幀,人物形象及背景的設置,線條、色彩和畫面的設計,文字的大小與位置等都成為圖畫書不斷突破的新內容。比如,美國的《100萬只貓》《瑪德琳》《給小鴨子讓路》《小房子》《晚安,月亮》《逃家小兔》《愛心樹》《失落的一角》《驢小弟變石頭》《怪物史萊克》《小藍和小黃》《田鼠阿佛》《青蛙和蟾蜍》等都成為一時之選。其中,“金色童年”系列(代表作《世界上最慢的小狗》)主打平民路線,帶有“機械復制時代”全面普及童書的模式;蘇斯博士“戴高帽子的貓”系列有意識地做了年齡段和識字量的區(qū)分;桑達克《野獸出沒的地方》對兒童負面情緒的正向表達。這些都是圖畫書發(fā)展中的重要突破。值得一提的是,瓊·穆特采用中國禪意文化所演繹的歐洲民間故事《石頭湯》,美籍華裔楊志成的《葉限》《狼婆婆》等對中國民間故事、傳統(tǒng)藝術形式的現代解讀,蔡皋與日本“圖畫書之父”松居直合作的《桃花源的故事》等,都是中國元素初入現代兒童圖畫書的積極嘗試。
所謂“河出圖,洛出書”,左圖右書、左圖右史,中國傳統(tǒng)書籍中的“插圖”歷史源遠流長。尤其到了技術精進、文人雅好、刻家林立、坊肆蜂起的明代,既有像《本草綱目》《天工開物》《金石昆蟲草木狀》這樣的傳世百科類作品,也有《西廂記》《三國演義》這樣多位名家繪制的不同版本的經典作品。童蒙讀物也通過圖文并茂來增強可讀性,如《新編相對四言》中每個字都配有插圖,“畫”字所配插圖是卷軸畫形式的墨竹圖?!兜坭b圖說》《養(yǎng)正圖解》《日記故事》等多為童蒙養(yǎng)正、少年勸學的故事,基本采用以文配圖、上圖下文等形式。魯迅曾言幼時最愛的“課外書”是《山海經》,緣于它附有插圖;他對裝幀藝術、插圖情有獨鐘:“書籍的插畫,原意是在裝飾書籍,增加讀者的興趣的,但那力量,能補助文字之所不及。”(《“連環(huán)圖畫”辯護》)文、圖的“互文”關系,在連環(huán)畫(俗稱“小人書”)、童書、兒童刊物、教科書等不同文本載體中繼續(xù)發(fā)揚光大。從20世紀20年代勃發(fā),連環(huán)畫興盛了近70年,涌現了諸多光耀這一藝術形式的名家,如陳丹旭版的《水滸傳》、趙宏本版的《楊家將》、趙宏本與錢笑呆版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劉繼卣版的《大鬧天宮》、王叔暉版的《西廂記》、張令濤等版的《紅樓夢》以及賀友直版的《山鄉(xiāng)巨變》、顧炳鑫版的《紅巖》、程十發(fā)版的《孔乙己》、丁斌曾與韓和平版的《鐵道游擊隊》、華三川版的《白毛女》等,都曾令國人追捧。當然,上述作品以“小人書”的形式吸引了廣大兒童讀者,但其創(chuàng)作目標是普及大眾,而非
童蒙讀物。與此同時,帶插圖的童書陸續(xù)出版,如《大林和小林》《兒童故事》《新兒童故事》等。值得一提的是,1922年出版的《河馬幼兒園》可視為我國幼兒圖畫書的開端。此后,《蘿卜回來了》《神筆馬良》《三十六個字》《小山羊和小老虎》《動物園》《小蝌蚪找媽媽》等均為中國原創(chuàng)圖畫書的發(fā)展提供了“范型”。另外,清末民初以來的《小孩月報》《蒙學報》《啟蒙畫報》《兒童世界》《小朋友》《兒童畫報》等都折射出“‘兒童審美價值取向的多向度表達和探索,并以‘鏡像的方式成為市場營銷的運作、市民趣味的嬗變、時代與文化對兒童塑造的要求與實踐、國家未來主體的一種想象等多方合謀的時代景觀,隱含了共時性的‘兒童塑造實踐和歷時性的‘童年價值樣本堆積”[1]。此外,開明書店、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世界書局等所編制的教科書中均附有大量插圖;被譽為“中國連環(huán)畫第一人”的陳丹旭、“中國漫畫第一人”的豐子愷分別為《國語新讀本》《開明國語課本》繪制了大量切題又別有生趣的插畫。
21世紀以來,隨著西方圖畫書作品的涌入,中國港澳臺地區(qū)的譯介與推廣,中國原創(chuàng)圖畫書逐漸生成了自身的民族特色和童年樣貌。從最初對傳統(tǒng)故事的繪編(如《寶兒》《畫馬》《安的種子》等),到創(chuàng)作者對童年的追憶(如《荷花鎮(zhèn)的早市》《團圓》等),對當下童年生活、家庭關系、社群環(huán)境的致意(如《紐扣士兵》《外婆家的馬》《回老家過年》等),對不同特點和生活境遇兒童的關注(如《躲貓貓大王》《獨生小孩》《腳印》等),進而對中國元素的現代藝術化探索(如《小石獅》《京劇貓》《梁山伯與祝英臺》《花木蘭》《一園青菜成了精》等),對非遺文化、地域特色、民族風貌、民間方言的呈現(如《天上掉下一頭鯨》《一個人 一座城》《盤中餐》《鄂溫克的駝鹿》《天黑黑要落雨》等),以及創(chuàng)作者在日常生活中對生命哲學的體察(如《耗子大爺起晚了》《冀娃子》《老輪胎》《倉老鼠和老鷹借糧》《其實我是一條魚》《一只螞蟻爬呀爬》等),乃至對兒童特質、童年趣味的精妙把握(如《別讓太陽掉下來》《外星人撿破爛》《大灰狼娶新娘》等)。此外,大量的科普主題作品、帶有互動性的立體書、可掃碼進行“互聯網+”式閱讀的作品也彰顯出中國故事的氣息,如《飛船升空了》《敦煌:中國歷史地理繪本》《如何讓大象從秋千上下來》《俺老孫來也》等。上述圖畫書基本都被列入2021年10月27日教育部“推薦 347 種幼兒圖畫書”的書單中。[2]這是一年級小學生可以完成的早期閱讀書目,也是一年級上冊《快樂讀書吧》提到的“很多好看的圖畫書”。
二、和大人一起讀:讀什么,怎么讀
一年級上冊《快樂讀書吧》的主題是“讀書真快樂”,用場景圖的方式呈現了閱讀的四級“階梯”:聽故事、講故事、選書、獨立閱讀。無論哪一級,都希望兒童的閱讀是快樂的。這就帶來至少三個有意思的話題:對于一年級小學生來說,閱讀的渠道有哪些?可以“和大人一起讀”哪些類型的作品?所有的閱讀是否都是快樂的?
處于一年級第一學期的學生,總體來說,識字量是非常有限的。從教育規(guī)律和兒童身心發(fā)展特點來看,我們也不贊同以“識字量”作為評判兒童早期教育效度的主要標準,因為這并不影響兒童以聽眾的方式聽父母、祖輩講故事。熊秉真在《童年憶往:中國孩子的歷史》一書中梳理了宋代以來士人家庭的啟蒙教育,親子共讀、友伴同讀等方式對士子成長顯得尤為重要。這些大量的歷史實例證明了良好的家庭氛圍,父母、祖輩對兒童閱讀的重視、參與,能夠較好地激發(fā)兒童獨立學習、探究學習的能力。當然,隨著生活科技化水平的提高,各類電子玩具、智能化教輔用品、手機App等均能夠“講故事”?!白x書真快樂”主題特意選取家庭活動方式的“聽故事”,而不是通過上述電子產品來完成,顯得意味深長。盡管智能產品里的音頻故事,可能比大部分父母講得更生動,但是它們不能取代父母作為“講故事”的人所提供的文化意義和親密關系。在這一點上,甚至祖輩的“代勞”都會顯得不夠切題——在大部分父母都要承受生活重壓、工作高強度的當下,親子共讀作為家庭生活的重要內容,是維系家庭溫度、兒童成長歸屬感的重要方法。
關于“講故事”,現在有多少兒童在講故事?周兢等學者在對上海幼兒語言能力的追蹤過程中發(fā)現,幼兒“講故事”的能力,尤其是依據圖畫書的“圖”來復述故事情節(jié)、概括故事大意、創(chuàng)造性改編等,哪怕經過課題組有意識地訓練和三年追蹤的“實驗組”,遑論沒有經過訓練的“對照組”,整體而言,都是偏于薄弱的。[3]進入一年級,這一情況是否會得到扭轉?筆者認為大可不必糾結于此,“講出來”,與同伴、父母、親友分享故事,要比“講得好”重要得多。
圖例三是“在書店看到了很多好看的圖畫書”。不得不說,到書店、圖書館、書展等進行“線下”看書、選書活動,既是家庭文化生活的方法,可以抵制過度網絡化帶來的閱讀的碎片化、流量化,更是觸摸、翻閱、體察“書”這一物質文化實體的方法。尤其是圖畫書的文本形態(tài),是電子書、音頻書無法取代的。在書店、圖書館、書展等場域觀看圖畫書,兒童就有可能生成較為整體的視野、比對的思考、選擇的意識。對圖畫書的裝幀、色彩、線條、角色形象、背景與留白、圖文關系、敘事結構等,有了“在場”文本閱讀的實境體驗。
相較于“聽故事”渠道的廣泛、便捷,給兒童提供什么樣的故事,讓他們獨立閱讀,就顯得尤為重要。一年級上冊的“和大人一起讀”有8篇作品3種類型:童謠《剪窗花》、《春節(jié)童謠》、《誰會飛》(壯族民歌),散文《小鳥念書》,童話《小白兔和小灰兔》《小松鼠找花生》《拔蘿卜》《猴子撈月亮》。一年級下冊的“和大人一起讀”有8篇作品5種類型:童謠《誰和誰好》《妞妞趕牛》《孫悟空打妖怪》,散文《陽光》,兒童故事《胖乎乎的小手》,寓言《狐貍和烏鴉》,童話《夏夜多美》《小熊住山洞》。16篇作品的類型分布依次如下:童謠7篇(占比44%),童話5篇(占比31%),散文2篇(占比13%),兒童故事1篇(占比6%),寓言1篇(占比6%)。另外,課外推薦讀物《和大人一起讀》(4冊)共收錄45篇作品,類型分布依次如下:童話11篇(占比24%) ,詩歌童謠9篇(占比20%),民間故事9篇(占比20%),兒童故事7篇(占比16%),成語故事5篇(占比11%),寓言4篇(占比9%);國內作品30篇(占比67%),國外作品15篇(占比33%)。從《快樂讀書吧》提供的體裁來看,著重于故事、圖畫書;從“和大人一起讀”提供的體裁來看,沒有提及圖畫書,故事類涉及童話、兒童故事、民間故事、成語故事、寓言等有情節(jié)內容的作品;另外,補充了詩歌童謠、散文兩種類型??梢哉f,從“讀書真快樂”到“和大人一起讀”,其體裁的數量和類型,都變得更加飽滿了。當然,如果就兒童閱讀的類型做進一步的研討,涵蓋科技、自然地理、歷史文化、地域特色等主題的科普類作品,中國傳統(tǒng)古詩詞等都可以涉獵。同時,既然是“一起讀”,那么要讀大人的作品,也可以讀兒童的作品,包括兒童自己創(chuàng)作的相關作品等。比如,“是光”公益組織搜集了7—15歲西部山村留守兒童的詩歌,出版了《大山里的小詩人》詩集,這一同代人寫同代人的作品,真實而詩意地反映了部分兒童的心靈故事,可以成為“和大人一起讀”的一種聲音。
還有一個有趣的話題是:“讀書真快樂”是否成立?筆者認為,讀書只要能夠陶冶情操、產生共情,就不能確保閱讀一定是快樂的。因為書中萬象,是兒童認知世界最便捷的間接經驗。以教育部推薦的347種圖畫書為例,《冀娃子》中城市流動兒童一家的辛勞困倦,《我的孤獨癥朋友》中對處境不利兒童的關注,《樂園》中生命消亡的循環(huán)往復;教材“和大人一起讀”的作品中“猴子撈月”的一場空,推薦讀物《和大人一起讀》中“小狐貍買手套”時的惶恐,《鑿壁借光》《聞雞起舞》中的堅忍……兒童的閱讀,是心靈啟蒙的最初旅程。閱讀中的兒童,我們可以預言他人生的豐富性,而不能承諾他會快樂。
三、教材插圖是重要的教育資源
對教材中的插圖,學生往往比教師更感興趣,家長對一本教材的認知往往也從插圖開始。
教材插圖使得我們去思考:作為一種教育教學資源,教材插圖可以提供什么樣的學習興趣、支點、情境和審美意趣?盧楊對全國50多名中小學教師和北京市100多名初中生進行問卷調查,其研究結果顯示,68%的教師認為插圖對教學毫無作用。[4]時隔14年,另一項研究表明,75.8%的小學語文教師認為教材插圖沒有教學作用,但同時教師會大量搜羅課外圖片用于教學。[5]可見,教材插圖的教學功能尚未得到應有的重視和合理的使用。
統(tǒng)編小學語文教材12冊,封面、目錄、單元導語、課文、口語交際、語文園地等均有插圖,總計1300余張。低年級的插圖數量最多,但是整個小學階段的插圖數量并沒有逐年遞減。以課文為例,每篇課文的平均插圖數,依照順序分別是:第一冊3.6、第二冊5.2、第三冊3.7、第四冊3.4、第五冊4.4、第六冊4.1、第七冊4.4、第八冊3.7、第九冊3.5、第十冊4.6、第十一冊2.9、第十二冊2.6。也就是說,無論學段高低,插圖都是小學語文教學的重要資源,能夠輔助內容理解,強化學習興趣,提升審美能力,推動文化傳承。此外,6—12歲兒童處于前運算階段和具體運算階段(皮亞杰語),“讀圖”符合兒童的身心特點,也適應當下社會的視覺文化現狀。
以小學低年級的插圖為例,一年級上冊除“識字表”“寫字表”“常用筆畫名稱表”(以下簡稱“三類表”)之外共114頁,無插圖頁4頁,有插圖頁占比為96%;其中37篇課文的插圖數達135幅。一年級下冊除三類表之外共113頁,無插圖頁8頁,有插圖頁占比為93%;39篇課文的插圖數達到151幅。二年級上冊除三類表之外共110頁,無插圖頁31頁,有插圖頁占比為72%;29篇課文的插圖數為107幅。二年級下冊除三類表之外共114頁,無插圖頁30頁,占比為74%;29篇課文的插圖數為99幅。[6]低年級插圖的基本特點是卡通人物多,故事性全景多(中、高年級的插圖多出現實景、特寫等),功能性插圖(如在《語文園地》中常以圖像的形式設置問題)多,圖的跨頁式布局和連續(xù)性場景多;色彩多用柔和的粉綠、粉藍、米黃、淺紅等,既突出了文字的主體地位,也使得整個圖文呈現活潑可愛、清新淡雅的風格。
具體而言,其一,從低年級教材的插圖類型來看,事件場景類插圖241幅;景觀類71幅,其中自然景觀62幅,人文景觀9幅;人物畫像50幅,其中卡通人物48幅,真人實景像2幅(二年級下冊的《鄧小平爺爺植樹》《雷鋒叔叔,你在哪里》);詩詞意境類37幅;其他功能性插圖104幅。
其二,從圖文布局關系來看,低年級最明顯的特點有兩個,一個是課文等文字信息處于插圖的跨頁之中,或處于連環(huán)畫式的圖像敘事場景中。前者使得“圖”的主體性、沖擊力變強,和中、高年級“圖”的點綴感、裝飾性有明顯不同。以一年級上冊為例,《我上學了》《我是中國人》采用了56個民族小學生的跨頁形式。類似的跨頁圖還包括《天地人》《金木水火土》;漢語拼音系列;課文《秋天》《小小的船》《江南》《日月明》《青蛙寫詩》《雪地里的小畫家》等。圖文關系的第二個“低年級”特點是通過圖像的前后關系,建構了文字信息的邏輯關系,包括課文《大小多少》《小書包》《拔蘿卜》《影子》《比尾巴》《四季》《猴子撈月》《小蝸?!返?。比如,《拔蘿卜》通過4幅插圖來輔助說明老爺爺拔蘿卜過程中不斷出現的幫手;《四季》出現了春夏秋冬的四個場景;《猴子撈月》的2幅插圖分別是完整的水中月,猴子“撈”月后的碎影。上述的遞進、并列、對比等圖像關系,構成了圖文的互補互動。
其三,從審美意趣來看,國畫、水彩畫、水粉畫、卡通畫以及剪紙、年畫、攝影、雕塑等都成為插畫的素材。以“青蛙”為例,不同的課文或學習內容采用了不同的青蛙形象,即便是卡通風格,也各有特色。一年級上冊:“說話”環(huán)節(jié)是青蛙的卡通形象,拼音“zh/ch/sh/r”環(huán)節(jié)是卡通青蛙折青蛙折紙的形象,課文《四季》中是青蛙卡通形象,課文《青蛙寫詩》與“目錄”環(huán)節(jié)采用了同一個青蛙形象;一年級下冊:《小青蛙》寫實的工筆畫,《荷葉圓圓》的卡通形象,《棉花姑娘》中的水墨寫意形象(在課后的“連一連,說一說”中青蛙是另一種卡通形象);二年級上冊《小蝌蚪找媽媽》《坐井觀天》,二年級下冊《青蛙賣泥塘》,共出現了11個青蛙的不同繪制形象。同時,插圖根據文字內容特點做了相應的設計,比如拼音部分,用不同的動物、植物、生活場景來對應拼音的發(fā)音、四聲等(用“大白鵝”形象來對應“e”,用“魚”形象對應“y”,用“門”形象來對應“m”);《妞妞趕牛》用?!岸亲印眮頃鴮懤@口令文字,充滿了裝飾性和趣味感;《池上》的寫意畫中隱約可見半條船,未見“小娃”,呈現了孩子“藏蹤跡”的稚拙;《樹之歌》中展現了11種樹木的特點。此外,“窗花”的精美,《十二月花名》的裝飾性花束;《誰會飛》中海浪的裝飾性曲線,云、魚和駿馬流暢的線條,使插圖展現了傳統(tǒng)藝術之氣韻。插圖還選用了許多名家名作,如《天地人》《金木水火土》配傅抱石的名畫,《江南》《詠鵝》插圖是黃國想的寫意水墨,《雷鋒叔叔,你在哪里》選用了吳為山所塑的雷鋒像。
從插圖自身的整體狀況來看,以低年級教材插圖為案例,也有一些可以繼續(xù)探討的現象,比如,城市生活場景的插圖較少、兒童的情緒與形象塑造較為單一(主要是歡樂型、學習型的榜樣兒童)。
從圖文的邏輯關系來看,有些配圖是否和作品彼此呼應,仍可商榷。以《靜夜思》(一年級下冊)為例,整首詩關于“月亮”的意象是明月照徹心扉、令大地折射出銀霜般的光芒,而非黯淡朦朧的月亮。但是,插圖中月亮在云層間若隱若現;且采用“平視”視角,而非“舉頭”的仰視視角,圖文之間似不能相映成趣。同樣,《夜色》(一年級下冊)文中提到的“花草都像白天一樣微笑”“小鳥怎樣在月下睡覺”,插圖與之毫無關聯。另外,關于“選用經典”的問題。教材的文字內容選用了古今中外大量經典,但是對經典藝術品選為插圖的工作,仍有較大空間。從文字作品來推導,比如《拔蘿卜》《狐貍和烏鴉》《孫悟空打妖怪》《咕咚》《小馬過河》《猴子撈月》等著名童話、寓言均有經典圖畫書,大量傳統(tǒng)詩詞在流傳過程中均有名家題畫;有些科普性的作品更適宜采用寫實的、特寫的實物實景,而非繪制的卡通形象。比如,上文提到的低年級學段共出現了11個青蛙的卡通形象,但沒有一個是實物實景,這使兒童對青蛙“本體”的認識,仍停留在虛擬形象中,不利于兒童的認知發(fā)展規(guī)律。
四、結語
作為《快樂讀書吧》的啟動儀式,一年級上冊的主題為“讀書真快樂”。身為成人的筆者的判斷是,“快樂”不可預測,深層次的閱讀也不能以“快樂”為屬性。但是從兒童開啟聽故事、講故事、看圖畫書以及獨立看書的閱讀之旅時,“快樂閱讀”的航程就帶著成人的祝福,以兒童的立場,透過“兒童的凝視”駛向人間和宇宙。故事“聽與講”的親密、愉悅、游戲性和社交屬性,使“故事”找回了人類童年最初的功能和價值。圖畫書的包羅萬象,讓學齡前和低年級的兒童初嘗了視覺文化的盛宴。由此,我們也不應當錯過教材里精心配設的插圖,它們來自成人智慧與藝術的刪繁就簡,符合兒童的認知特點;但更要相信兒童,能夠在人類已有的經典藝術品、實景實境中遨游品味、從容對話、弘揚創(chuàng)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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