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夢柯 馮瑞貞
內(nèi)容摘要:兒童文學在兒童心理健康和審美趣味的發(fā)展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對兒童的學習成長有著深刻影響。相較于只關(guān)注作者和作品的傳統(tǒng)文學批評理論,接受美學理論強調(diào)兒童文學翻譯應站在兒童讀者的立場,這對基于讀者導向的兒童文學翻譯批評有很大影響。本研究以接受美學為理論指導,從語言層面分析譯文,并從譯文的預期讀者和翻譯目的兩個角度對該文學作品的兩個譯本做出批評,進一步探討符合兒童文學作品特質(zhì)的翻譯之道。
關(guān)鍵詞:接受美學 兒童文學 翻譯批評 《格列佛游記》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兒童文學研究在全球范圍內(nèi)呈現(xiàn)出不斷上升的良好發(fā)展趨勢。然而,在兒童文學的翻譯領(lǐng)域,其理論方面的發(fā)展遠不及實踐方面。兒童文學的譯作層出不窮,而針對兒童文學翻譯的專門研究卻少得可憐,從而造成兒童文學翻譯在理論和實踐發(fā)展上的嚴重失衡(徐德榮,2004)。與西方國家的兒童文學及其翻譯研究相比,我國關(guān)于兒童文學翻譯的研究缺乏相應的理論以及系統(tǒng)的方法論。在翻譯研究中,翻譯批評是翻譯活動中的重要步驟,同時也是提升譯文質(zhì)量、推動翻譯發(fā)展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而翻譯批評與翻譯理論也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不同理論指導下的翻譯批評,其標準不同,翻譯效果也不同。因此,本研究試圖將接受美學理論應用于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以經(jīng)典文學作品《格列佛游記》中小人國的篇章為例,選取了張健譯本(1962)和王岑卉譯本(2016)兩個漢譯本為研究對象,從接受美學的角度研究兩個漢譯本在語言層面的區(qū)別,并從譯文的預期讀者和翻譯目的兩個角度對這兩個文學翻譯作品作出批評。
一.接受美學理論概述
接受美學理論是由漢斯·羅伯特·姚斯于20世紀60年代提出的一種文學研究理論,它以現(xiàn)象學和闡釋學為理論基礎(chǔ)。該理論有兩個主要內(nèi)容:讀者為中心和期待視野。理論核心是以讀者為中心,主張讀者在文學活動中的中心地位。接受美學的一個重大貢獻,就是確立了讀者的中心地位和讀者在推動文學發(fā)展中的重要作用(劉云虹,2002)。這與以往的一些文學理論中,作者是權(quán)威的,而讀者和譯者是被動的接受者有很大的不同。接受美學理論指出作者、文本和讀者之間相互關(guān)聯(lián),讀者本身便是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主體,文學作品只有通過讀者的閱讀,文本才能脫離無生命狀態(tài)。另外,以讀者為中心包含兩個方面。第一,讀者的參與導致了文學作品的真實存在。因為文學作品的目的是被讀者閱讀和欣賞。因此,作者和譯者都要充分考慮讀者的角色,因為沒有讀者也就沒有文本。第二,讀者的接受是一種特定的創(chuàng)造。讀者不是被動的接受者,他們能夠在作者、文本和他們自己之間建立一種主動且有效的聯(lián)系。因此,不同的讀者對同一個文學作品有著不同的理解。
期待視野是接受美學的中心概念?,F(xiàn)象學創(chuàng)始人胡塞爾和尼采最先提出“視野”這一概念(孫茜,2014)。之后,姚斯重構(gòu)“視野”這一概念,并以現(xiàn)象學美學和闡釋學美學為主要的文學理論基礎(chǔ),將伽達默爾和海德格爾所說的“理解視野”改為“期待視野”。所謂的“期待視野”,實際上就是指讀者在閱讀文學作品時,其原來的各種經(jīng)驗、理想、趣味、經(jīng)驗等綜合形成的一種對文學作品的欣賞水平和閱讀要求,在實際閱讀過程中,表現(xiàn)為一種潛在的期待(姜建強,1992)。這種潛在的期待大致可以被分為兩大類:內(nèi)容期待和形式期待。內(nèi)容期待是指讀者對作品的內(nèi)部要素,比如作品主題、故事情節(jié)等產(chǎn)生的期待;形式期待則是指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對語言特色、思維表達方式等這些外在因素產(chǎn)生的期待(金元浦,1998)。由于讀者自身有著一定的主觀能動性,所以在閱讀時,他們會經(jīng)常主動地去理解和把握一部作品。以上可以看出,接受美學理論完美契合了兒童文學翻譯特點,既能注重讀者的閱讀體驗,又能滿足讀者的期待視野,這對兒童文學翻譯有著很大的影響。
二.譯文對比研究
1.口語化詞匯
兒童的詞匯量有限,對復雜詞匯的理解能力較差,這是因為他們在生活中接觸到的多是通俗性、口語化的表達,那些過于高深且晦澀難懂的語言對他們來說是比較陌生的。相比于成人來說,兒童對作品的韻律和節(jié)奏感更加敏感,他們普遍對朗朗上口、簡單易懂的語言感興趣。因此,這就要求譯者需熟悉兒童讀者的語言特征,在翻譯時考慮兒童讀者的需求,以規(guī)范化的兒童口語為主,對原文進行加工和整合,進而生動地呈現(xiàn)原文的畫面。
例1:...which, I am told, some of my maligners have been pleased, upon this and other occasions, to call in question.
張譯:不過據(jù)說我的敵人中竟有人利用這件事和別的事指責過我。
王譯:但我聽說有些小人就愛無理取鬧,拿雞毛蒜皮的小事當把柄。
格列佛之所以會對自己的不雅行為解釋一番,是因為在小人國里多有不便,說話做事若是不夠得當,難免會遭到旁人的背刺。這里描述的就是格列佛遭到小人國某些人的指責,這些人背地里向皇帝告狀,將小事放大,污蔑格列佛。張健在翻譯時偏向于直譯、字對字的翻譯,讀起來比較拗口,可以看出他在翻譯時只是為了把譯文原封不動地介紹給讀者。而王岑卉翻譯時,使用了口語化的詞匯,符合兒童讀者的審美,王譯“拿雞毛蒜皮的小事當把柄”,既指出了這件事確實不足一提,又表現(xiàn)出小人國中一些人的狹隘、無理取鬧的丑陋嘴臉,同時也反映了現(xiàn)實社會中一些人心地狹窄,以致對生活中的小事斤斤計較。
例2:We could not, without difficulty, reach the top of them, as we stood at the bottom of his pocket.
張譯:我們站在他的口袋底,不費力氣是摸不到柱子的頂端的。
王譯:當時我們站在口袋底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夠不著頂。
這里主要分析對“without difficulty”的翻譯,直譯過來就是“容易地,毫不費力地”。但前面又有“not”,相當于雙重否定。張將其譯為“不費力氣是摸不到”,王岑卉則譯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夠不著”。相比之下,王譯通過靈活運用口語化詞匯,增強原文的節(jié)奏感,形象地表現(xiàn)出原文所想傳達的信息。且王譯偏向口語化,表達更加有趣,符合兒童讀者的期待視野,易于兒童讀者理解。
2.句子通達性
兒童階段接受的語言簡潔、通順、明了,且多為口語化的語言。由于漢語和英語的語法句型存在著較大差異,在英語中,長而復雜的句子結(jié)構(gòu)很常見,若是譯者在翻譯時一味地遵循英文原句型,不免會使得句意有失偏頗。對于成年人來講,在理解文章意義方面不會有太大問題,但是對于身心處于發(fā)展中的兒童來講,理解起來難度較大。譯者在翻譯時使用短句、幾個連續(xù)的動詞,就能將作品活靈活現(xiàn)地展示出來,更適合兒童讀者閱讀。
例3:When this shower of arrows was over, I fell a groaning with grief and pain; and then striving again to get loose.
張譯:這一陣箭雨過去以后,我不勝悲痛地呻吟起來,過了一會兒我又掙扎著要脫身。
王譯:箭雨過后,我又痛又難受,忍不住發(fā)出呻吟,然后又拼命掙扎,想要擺脫束縛。
這里描述的是格列佛初到小人國,被小人國人民襲擊的場面。通過對比可以看出,張健在翻譯時基本是遵循原文句型進行翻譯,句子也是完全按照英文原文進行切分,雖然讀起來倒也流暢,但不免顯得有些死板。相比之下,王岑卉采用了簡單的句子結(jié)構(gòu),將句子切分成幾個短句,“發(fā)出呻吟”“拼命掙扎”“擺脫束縛”這幾個四字詞語的運用,既展現(xiàn)出小人國人民對主人公的防備,也更加鮮明地傳達出格列佛當時既痛苦又無助的感受。王在理解原文的基礎(chǔ)之上,跳出原文的句子結(jié)構(gòu),用通俗傳神的語言傳達文中的含義,四字短語的運用使得句子節(jié)奏感更強,結(jié)構(gòu)也更加清晰。
例4:...to whom I had been very serviceable, at a time when he lay under the highest displeasure of his imperial majesty.
張譯:有一次,他大大地觸怒了皇帝,我曾為他出過一份力。
王譯:他有一回惹惱陛下,我?guī)兔饬藝?/p>
在這個句子中關(guān)于“serviceable”的翻譯,張將其譯為“出過一份力”,王將其譯為“解了圍”,這兩種譯法都有其合理之處,但是放到句子當中看,張健譯文意思表達不完整,容易讓讀者產(chǎn)生疑惑:“為他出過一份力”究竟指的是哪個方面?格列佛是否幫助了這個大臣?而王岑卉譯文則將原文的意義完整地、準確地表達出來——在這位大臣惹怒國王時,是格列佛幫他說話,讓他免于責罰。這兩個句子從表達上來看沒有什么問題,只不過相比之下,王岑卉的表述更加清晰明白,讓人一目了然。
3.語言生動性
對于兒童讀者來說,相較于死板且書面化的描述,生動的故事情節(jié)更能引起他們的閱讀興趣,因而,作者在寫作時應該多使用修辭手法以及疊詞等生動的語言來呈現(xiàn)活潑的畫面,譯者在翻譯時應將原文生動、有趣的語言特征保留。
例5:Whereupon I rose up ... But the noise and astonishment of the people, at seeing me rise and walk, are not to be expressed.
張譯:我站了起來……人民看到我起來走動,驚訝喧鬧的情形簡直無法形容。
王譯:我慢慢站起來……他們見我站起來四處走動,都吃驚得大喊大叫,吵得簡直能掀翻屋頂。
這里描述的是格列佛孤身一人初到小人國卻被如此對待的沮喪又難過的心情,以及小人國的人民第一次看到格列佛起身走動時驚慌失措的情節(jié)。這兩句的翻譯,表現(xiàn)出兩個譯本在節(jié)奏上有著一定差異。張健在翻譯時按照原文的順序翻譯,“站了起來”“簡直無法形容”用詞比較書面和含蓄,讀來難免生硬,難以激發(fā)兒童讀者的閱讀興趣。而王岑卉用了“慢慢”一詞形容格列佛的動作,生動表現(xiàn)出格列佛從震驚到沮喪的情緒轉(zhuǎn)換。另外,“吃驚得大喊大叫”“吵得簡直能掀翻屋頂”使用了夸張的寫作手法,生動地表現(xiàn)出小人國人民的驚訝和害怕,保留了原文的語言特色,整個文字讀下來活靈活現(xiàn),讓小讀者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可以達到兒童讀者的預期。
三.接受美學視角下的兒童文學翻譯批評
接受美學打破了傳統(tǒng)的以作者和作品為中心的翻譯觀念,更多的將注意力轉(zhuǎn)向讀者,強調(diào)讀者的中心地位,注重讀者的閱讀感受,這與兒童文學中兒童讀者群體的要求不謀而合。按照接受美學的觀點,譯者在翻譯時應該首先考察譯文的預期讀者,著重觀察目的語讀者的特點,認真揣摩原文,感受文字中富有感情的語言,進一步傳達上下文中最重要的意義。因此,從以上對《格列佛游記》中小人國游記的語言層面的分析來看,本研究會從譯文的預期讀者和翻譯目的兩個角度對兩位譯者的譯本作出批評。
譯文預期讀者的確定是譯者進行翻譯的前提,也是必要的準備,只有明確目標讀者,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才能更好的把握譯作的語言風格,滿足讀者的期待視野。兒童讀者的期待視野因個人成長和社會變化而不同,這就對譯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張健譯本雖說是《格列佛游記》的重譯本,但其發(fā)表年限較早,后又經(jīng)過幾次修訂,語言體系更加完善。經(jīng)過分析舉例,可以看出其譯作的語言風格比較直接,語言偏向成熟,譯文中多有晦澀難懂的詞匯,翻譯質(zhì)量頗高,因此可以看出張健譯文的預期讀者為大眾讀者。王岑卉譯本也是重譯本,譯本出版于21世紀。即便如此,在翻譯過程中也難免會被張譯本的固有印象所影響,要想做到既有創(chuàng)新之處,又能準確傳達原作的精神,就要找準譯文的定位。彼時正是兒童文學發(fā)展的高潮,因此她選擇以兒童作為預期讀者,翻譯過程中考慮到兒童的知識經(jīng)驗和接受能力。王岑卉的譯文版本偏向于口語化,將長句切分為短句,多使用簡潔易懂的表達,增強譯文的趣味性,以滿足兒童讀者的期待視野。除此之外,考慮到預期讀者的特殊性,王在翻譯時有意地消除中西方文化差異,用更生動的語言增強譯文的可讀性。
翻譯目的是指通過翻譯意欲達到的效果、結(jié)果或用途,其目的性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每一個翻譯行為背后都有一個既定的目的,并且要盡可能地實現(xiàn)這一目的。從譯者的翻譯目的來看,兩位譯者在翻譯時都有強烈的責任意識,即對原文負責、對讀者負責以及對藝術(shù)負責的意識。張健的譯本是1962年出版的,主要面向成人讀者,傾向于充分性且語言較成熟,翻譯風格比較保守,譯本多用直譯,再者其受當時社會文化背景以及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可以看出其翻譯目的是把原文盡可能原封不動地介紹給讀者,用詞用句難免局限。而王岑卉的譯文更偏向于口語化,多用意譯,注重語言的可接受性。21世紀以來,東西方文化交流愈加頻繁,彼時兒童文學受到的關(guān)注越來越多,這一時期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會更多的考慮到兒童讀者的需求,而王譯本正是2016年出版的。因此她的翻譯目的則是忠實于原文的同時,用易于理解的語言,滿足兒童讀者的期待,同時讓更多的小讀者能夠了解、接觸西方文化。因此,由于翻譯目的存在差異性,譯者在翻譯時便采取了不同的翻譯策略。總的來看,兩位譯者的譯文的預期讀者和翻譯目的均不相同,譯作所呈現(xiàn)出的方式和內(nèi)容也存在一定的差異,譯文也各有千秋,相比之下,王岑卉譯本或許更適合兒童讀者閱讀。
兒童文學翻譯批評不僅能夠保證翻譯質(zhì)量,也能為兒童文學翻譯實踐提供有利借鑒。本研究通過對兩個譯文語言層面的分析,從譯文的預期讀者和翻譯目的兩個方面對譯文做出翻譯批評,得出:譯文的預期讀者和翻譯目的,對翻譯結(jié)果和翻譯手段有著一定的影響。通過對《格列佛游記》譯本的實例分析,證明了接受美學理論應用于兒童文學翻譯批評是可行的。所以,將接受美學應用于兒童文學翻譯批評,用系統(tǒng)的理論指導文學翻譯批評,可為譯者明確目標讀者以及合理運用翻譯策略提供理論指導,幫助譯者提高自身的翻譯素養(yǎng),對兒童文學翻譯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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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江蘇省高等教育學會高校外語教育“課程思政與混合式教學”專項課題“國際治理視域下高校大學英語教師思政素質(zhì)養(yǎng)成的敘事研究”(2020WYKT075)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江蘇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