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9月,張金哲出生于河北省寧河縣(現(xiàn)屬天津市)。少年時代的張金哲品學兼優(yōu),尤其偏愛書畫。報考大學時,他抱著“寧為良醫(yī),不為良相”的想法,毅然選擇了學醫(yī)。
1938年,張金哲考入燕京大學醫(yī)學預科,并于1941年考入北京協(xié)和醫(yī)學院。大學期間,因為抗戰(zhàn),他被迫從北京轉到上海,在上海醫(yī)學院完成了學業(yè)。1945年,抗日戰(zhàn)爭結束,張金哲回到北京,進入中和醫(yī)院(現(xiàn)北京大學人民醫(yī)院)成為了一名普外科醫(yī)生。
在新中國成立以前,中國沒有獨立的兒童醫(yī)院,僅北京和上海有兩家?guī)Р》康膬嚎崎T診部,主要診治小兒內科疾病,小兒外科在當時還是空白。談起自己當初為何會選擇“乏人問津”的小兒外科專業(yè),張金哲無限感慨地講到了兩件事。
1946年的一個夜晚,剛從醫(yī)學院畢業(yè)的張金哲正在值班,遇到中學老師懷抱著一歲的孩子來看病。孩子得了白喉,眼看著喘不上氣來。想要救命,必須馬上做切管手術。這個道理張金哲和其他大夫都懂,但這么小的孩子怎么做手術?打多少劑量的麻藥?那時候,國內還沒有專門的小兒外科,沒人可以回答這些問題,也沒人敢診治。
最后,張金哲眼睜睜看著老師的孩子一點點失去生機。這段經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當年,被白喉、猩紅熱等疾病盯上的患兒只能到成人醫(yī)院治療,而成人外科醫(yī)生對小兒外科手術不熟練,治療的后遺癥和死亡率都很高。相關資料顯示,最慘烈的時候,我國新生兒的死亡率達到了1/5。
1948年,嬰兒皮下壞疽在全國大范圍流行。新生兒一旦感染長膿,兩三天內就會擴散到整個后背,死亡率近乎100%。
這一次,張金哲沒有退縮,而是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能不能搶在感染大面積擴散前,切開皮膚把膿血排出來?”這個想法在當時可謂“離經叛道”,無論醫(yī)生還是家長,都不愿讓孩子冒這個險。
就在張金哲無比焦慮的時候,他出生三天的二女兒也感染了皮下壞疽。生與死就在張金哲一念之間。最后,他說服了妻子,在女兒身上試刀。
“不試只能等死,試了就有希望?!鼻虚_皮膚、排出膿血、縫合。之后,因為心里沒底,焦灼的等待和煎熬一點點敲打著這位身為醫(yī)生的父親。幸運的是,手術成功了,張金哲用自己的果敢和醫(yī)術挽救了女兒的生命。
這是中國第一例通過手術使感染皮下壞疽的嬰兒存活的案例,也讓張金哲“早期切開”的方法迅速傳遍全國,從此挽救了無數(shù)兒童的生命。1950年開始,我國嬰兒皮下壞疽的死亡率從之前的100%逐步降到了5%以下。
1950年,在張金哲等一批醫(yī)務工作者的努力下,我國第一個小兒外科——北大醫(yī)院小兒外科在摸索中建立起來。
之所以摸索,是因為那時我國正面臨西方從經濟到科技等各方面的孤立封鎖,人才、技術、器械奇缺。即使西方已經有了先進的麻醉、插管等技術,但“張金哲們”根本接觸不到。
只有5張病床的北大醫(yī)院小兒外科也受到患兒家長的質疑。
無人問診的情況持續(xù)了三四個月,轉機出現(xiàn)了。
一天,張金哲的同事在收拾屋子時,聽到污物桶里發(fā)出啼哭聲,里面居然有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這個嬰兒跟其他孩子不一樣,他有兩個“腦袋”。
張金哲經過一番詢問得知,由于新生兒模樣怪異,家長既害怕又無助,醫(yī)生也束手無策,加上孩子半天不喘氣,家長以為他已經死了,便扔進了污物桶。
“這是腦膜膨出,不是兩個腦袋,開刀拿掉就行了?!睆埥鹫苡H自操刀,手術很順利,術后孩子就在北大醫(yī)院小兒外科住下了。這孩子也成為該科室第一個小患者。
一周后,孩子指標一切正常。很快,這則被稱作“雙頭嬰兒”的離奇故事就傳遍了北京城。
2015年1月的一天,95歲高齡的張金哲接到一個電話后,就匆忙趕往北京兒童醫(yī)院腫瘤病房,因為那里有一個腹大如球的孩子正等著他會診救治。
超聲檢查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的肚內長滿了大大小小的腫瘤,可是無法分辨腹中究竟是水還是血。如果貿然開腹,孩子極有可能因為大出血而死亡;如果不進行手術,孩子生命垂危。
張老的出現(xiàn),讓現(xiàn)場緊張的氣氛有所緩解。為了制定手術方案,張金哲直接住在了醫(yī)院,和主刀醫(yī)生探討各種可能性,最終確立了當時風險最小的手術方案。
第二天,按照張金哲制定的詳細手術方案,主刀醫(yī)生、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兒童醫(yī)院腫瘤外科主任王煥民成功完成手術,將孩子腹腔內的腫瘤切除干凈,挽救了患兒的生命。
兒科的患者年齡小,無法像成年人一樣配合醫(yī)生的診療工作,再加上其生理解剖不成熟,成人的診療方法對孩子不適用?!昂⒆拥目蘼暿窃\斷疾病的最好依據(jù);把病治好了,孩子就笑了。”張金哲的白大褂口袋里總是裝著很多小玩意兒。遇到孩子哭鬧不止、不讓做檢查時,他就掏出來“變戲法”。孩子看得入迷,也想試一試。張金哲就順勢提要求:“你得先讓我摸摸肚子。”張金哲說,好的兒科醫(yī)生必然是愛孩子的,醫(yī)生對病人的愛應該是無條件的。
從醫(yī)70載,張金哲為萬余名兒童操刀手術,發(fā)明改進了50余種手術器械和手術方法。比如,遇到小兒呼吸停止,正規(guī)搶救方法必須有喉鏡等搶救設備才能進行氣管插管,但搶救現(xiàn)場往往沒有現(xiàn)成的設備,張金哲就用手指壓舌,將管子插入小兒氣管。
除此之外,張金哲還發(fā)明了用于巨結腸手術治療的“張氏鉗”、使無肛門手術避免開腹的“張氏膜”、膽道再造手術防返流的“張氏瓣”。在特殊歷史時期,這些手術器械在臨床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其中“張氏膜”和“張氏鉗”的發(fā)明,使中國成為世界上最早不開腹、不造瘺直接做肛腸拖出手術的國家。
張金哲并不喜歡“發(fā)明”這個詞,他認為發(fā)明需要申請專利,而自己的這些器械和方法均是“版權無有,歡迎翻印”。
“先交朋友再做手術?!睆埥鹫苡X得,自己跟小患者們都是“過命”的朋友,既然交朋友就得先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
“兒科張金哲”這五個黑色的手寫大字在張金哲的白大褂口袋上格外醒目。雖然大夫的白大褂上會掛一個寫著職稱和名字的小牌子,但張金哲總覺得牌子上的字太小,于是他用黑筆一筆一畫地加粗重描了自己的名字。
在張金哲眼里,醫(yī)生不論水平多高,永遠是個服務者,既要從治療方面為患者著想,也要從預后、經濟承受能力等方面為患者考慮,用最簡單的方法、最便宜的藥治好患者的病。同時,多一點耐心,多一點解釋。
對患兒和家屬,張金哲滿是熱心和耐心。張金哲一直倡導要“讓媽媽參與臨床診療”,提出“多哄少碰、多教少替”的醫(yī)患溝通八字方針。
“一生努力,兩袖清風,三餐飽暖,四鄰寬容?!边@既是張金哲的修身之道,也是他的人生寫照。
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