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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會主義新人”與少年兒童形象塑造
      ——20世紀80年代初兒童文學人物形象的討論

      2023-12-19 06:49:36王一典
      當代作家評論 2023年5期
      關(guān)鍵詞:兒童文學兒童

      王一典

      敘事類兒童文學都涉及人物形象塑造問題。20世紀80年代初,塑造具有時代特點的新少年兒童形象是兒童文學作家面臨的新課題。王安憶的《誰是未來的中隊長》(1979)中的李鐵錨、莊之明的《新星女隊一號》(1981)中的汪盈、劉健屏的《我要我的雕刻刀》(1982)中的章杰、李建樹的《藍軍越過防線》(1984)中的張光漢、范錫林的《一個與眾不同的學生》(1984)中的熊榮都是新少年兒童形象的典型。盡管學界對這幾部作品中的少年兒童形象多有討論,(1)見吳翔宇:《新時期兒童文學主體性建構(gòu)的機制、過程及反思》,《浙江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1期;張國龍:《中國新文學少年兒童形象塑造的價值旨歸》,《中國社會科學》2021年第7期;李利芳:《〈草房子〉:記憶中國童年情感》,《小說評論》2022年第6期。卻較少將這些作品和與相關(guān)批評文章結(jié)合起來考察。(2)齊童巍的相關(guān)批評文章有涉及,但偏重于敘述,未能對具體的批評話語策略展開分析。見齊童巍:《20世紀80年代兒童小說史論》,第127-132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另外,這些形象一直被看作是新少年兒童形象的典型,卻少有人注意到它們與“社會主義新人”這一概念的關(guān)系。本文將上述作品中的少年兒童形象,以及當時批評界對它們的討論,放在“社會主義新人”概念下進行考察,分析這些少年兒童形象如何借助這一概念獲得自身的合法性,這一概念如何影響批評界對少年兒童形象的評價,批評家們采取了怎樣的話語策略將原本具有不同價值立場的形象納入“社會主義新人”譜系中。

      一、“社會主義新人”的提出與少年兒童形象的榜樣作用

      對少年兒童形象塑造合法性的確認首先來自對兒童文學題材的重新界定。20世紀50至60年代,學界認為兒童文學的題材要廣闊,在寫兒童生活時要涉及社會生活,學校、家庭、農(nóng)村等都可寫進兒童文學。(3)見陳伯吹:《談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上的幾個問題》,《文藝月報》1965年6月號;袁鷹:《關(guān)于少年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些問題——在全國青年文學創(chuàng)作者會議上的發(fā)言》,《兒童文學論文選》,第8頁,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1956;潘旭瀾:《更廣闊、深刻地反映農(nóng)村生活——讀幾本反映農(nóng)村生活的兒童小說漫想》,《兒童文學研究》1963年第3輯。在新時期“撥亂反正”思潮的引領(lǐng)下,兒童文學題材問題又重新提上了日程。較早關(guān)注這一問題的是李楚城,他從實際生活和教育需要兩方面闡明了兒童文學表現(xiàn)兒童生活的重要性。首先,“革命文藝總是通過反映現(xiàn)實生活,塑造典型形象來實現(xiàn)自己的任務(wù)——為工農(nóng)兵服務(wù),為無產(chǎn)階級政治服務(wù)的。作家在真實地反映現(xiàn)實生活時,有時也很自然地接觸到兒童生活領(lǐng)域,在作品中出現(xiàn)少年兒童形象。但對于一般文藝作品,畢竟不能在這方面提出過多的要求。然而,對于以少年兒童為自己的教育對象的兒童文學來說,我們就完全有理由提出這樣的要求:大力反映兒童生活,大力塑造兒童形象”。(4)李楚城:《大力反映兒童生活 大力塑造兒童形象》,《兒童文學研究》1979年第1輯。其次,從教育需要出發(fā),延續(xù)“十七年”時期兒童文學是教育兒童的文學邏輯,“要培養(yǎng)少年兒童的共產(chǎn)主義品德,教育兒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愛祖國,愛人民,愛勞動,愛科學,愛公共財物,遵守紀律,像敢于同敵人作英勇斗爭一樣,敢于同學習中的困難作斗爭,敢于攀登科學文化的高峰。這一切都應(yīng)該通過兒童自己的生活的反映,去完成作品的教育任務(wù)”。(5)李楚城:《大力反映兒童生活 大力塑造兒童形象》,《兒童文學研究》1979年第1輯。

      另外,兒童文學和一般文學一樣要遵循文學的黨性原則,但在主題確定和題材選擇上也有自己的特點。李楚城引用并置換了毛澤東在“五七”指示中的部分內(nèi)容,說明兒童生活尤其是學校生活對兒童的重要性。他提到:“毛主席在‘五七’指示中明確指出學生應(yīng)當以學文為主,即以學習科學文化為主?!?6)李楚城:《大力反映兒童生活 大力塑造兒童形象》,《兒童文學研究》1979年第1輯。這句話的前半段確是出自“五七”指示,后半段則是根據(jù)當時鄧小平提出的重視科學、教育和建設(shè)四個現(xiàn)代化的要求進行修改的。同時,李楚城還將少年兒童努力學習科學文化的舉動與革命年代的英雄壯舉相提并論,認為“廣大少年兒童就要繼承這一革命傳統(tǒng),去跨越學習科學文化道路上的‘雪山’‘草地’,突破‘大渡河’‘金沙江’”。(7)李楚城:《大力反映兒童生活 大力塑造兒童形象》,《兒童文學研究》1979年第1輯。借助文學修辭,學習科學文化,建設(shè)四化的方針任務(wù)被納入了革命解放事業(yè)的脈絡(luò)中,成為少年兒童在新歷史階段的政治覺悟,而學校題材就順理成章成為兒童文學中的重要題材,少年兒童形象的刻畫也就具有了合法性。而且,既然一般文藝在刻畫工農(nóng)兵形象時會涉及少年兒童形象,那么兒童文學中也不可避免涉及工農(nóng)兵形象?!白骷以谒茉旄鞣N類型的兒童形象時,不可能不同時塑造各種類型的成年人形象”,(8)李楚城:《大力反映兒童生活 大力塑造兒童形象》,《兒童文學研究》1979年第1輯。因為“兒童生活是和整個社會生活交織在一起的”。(9)李楚城:《大力反映兒童生活 大力塑造兒童形象》,《兒童文學研究》1979年第1輯。這樣,塑造少年兒童形象就與塑造工農(nóng)兵形象并行不悖了。少年兒童形象在歷史題材和當下現(xiàn)實題材中都可以予以表現(xiàn)。對20世紀80年代初的兒童文學來說,“塑造具有我們這個時代特點的、新的美的少年形象,這是兒童文學作家面臨的新課題”。(10)周曉:《努力塑造新的美的少年形象——評小說〈勇氣〉〈新星女隊一號〉》,《人民日報》1982年6月2日。這一課題的提出與當時整個文學界提出塑造“社會主義新人”的要求緊密相關(guān)。

      1979年,鄧小平在第四次文代會上首次從中央層面提出塑造“社會主義新人”的要求:“我們的文藝應(yīng)當在描寫和培養(yǎng)社會主義新人方面付出更大的努力,取得更豐碩的成果。要塑造四個現(xiàn)代化建設(shè)的創(chuàng)業(yè)者,表現(xiàn)他們那種有革命理想和科學態(tài)度、有高尚情操和創(chuàng)造能力、有寬闊眼界和求實精神的嶄新面貌。要通過這些新人的形象,來激發(fā)廣大群眾的社會主義積極性,推動他們從事四個現(xiàn)代化的歷史性創(chuàng)造活動?!?11)鄧小平:《在中國文學藝術(shù)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上的祝辭》,中共中央書記處研究文化組編:《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論文藝》,第184頁,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82。20世紀80年代文學批評文章在追溯這一概念淵源時,一致認為其與“十七年”時期文藝界開展的諸如“創(chuàng)造新英雄人物”的討論,以及“先進人物、正面人物和創(chuàng)造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的提倡一脈相承。(12)見康濯:《努力描寫社會主義新人》,《文藝研究》1982年第3期。有研究者指出:“在20世紀80年代前期,作為一個由政黨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導人重新提出的價值引導性概念,‘社會主義新人’在政治思想、道德原則兩個層面上‘具有比較高的社會主義覺悟和優(yōu)秀的道德品質(zhì)’的要求,有著重要的社會價值引導期許?!?13)張慎:《新時期文論對“社會主義新人”概念的啟用與重構(gòu)》,《黃河科技大學學報》2018年第4期。

      這種期許在教育功能更強的兒童文學批評中表現(xiàn)更為明顯。倪谷音從教師角度觀察當下兒童閱讀情況后指出:“我還像過去那樣,常上圖書館,可翻來翻去,卻只見鐵木兒、張嘎、海娃、劉文學已長了胡子站在書架上向我這個老朋友點頭了。當然,他們?nèi)匀皇墙裉焐倌陜和瘜W習的榜樣,但畢竟是以前年代里的事了,似乎缺乏新鮮感?!?14)倪谷音:《請多塑造富有時代精神的兒童形象》,《兒童文學研究》1980年第4輯。之后,作者又以兩件真人真事為例,說明學習科學、鉆研科學是這個時代孩子特有的精神面貌,因此希望作家多寫些獻身現(xiàn)代化的人物故事。新時期的少年兒童有積極向上的一面,但也不能低估“四人幫”迫害給少年兒童造成的嚴重影響與毒害,如目光短淺、胸無大志、講究實惠、只顧自己等?;诖?作者“希望作家能有針對性地寫些作品,以幫助小朋友講道德,明是非,這對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提高我國文明程度,和促使孩子們健康成長有莫大的關(guān)系”。(15)倪谷音:《請多塑造富有時代精神的兒童形象》,《兒童文學研究》1980年第4輯。賀嘉也指出:“在注意表現(xiàn)社會主義新時期‘各種各樣’的少年兒童形象的同時,千萬不要忘記塑造閃爍著共產(chǎn)主義精神的當代少年兒童形象?!?16)賀嘉:《塑造新時期少年兒童的形象》,《光明日報》1981年5月26日。因此,兒童文學中的新人形象塑造一是為了展現(xiàn)新時期兒童的正面形象,二是通過榜樣對兒童讀者發(fā)揮道德教育作用。這兩個目的決定了兒童小說創(chuàng)作中作家價值立場和少年兒童形象的精神面貌。

      二、工作方法與思想立場:對張莎莎和章杰的不同解讀

      首先引起批評界注意的是王安憶的《誰是未來的中隊長》,小說塑造了愛獨立解決問題的李鐵錨和愛向老師報告的張莎莎兩個形象。小說發(fā)表后,“編輯部先后收到來信近四百封,除少年讀者外,還有教師、家長及其他戰(zhàn)線上的一些同志”。(17)《少年文藝》編輯部:《〈誰是未來的中隊長〉刊登以后》,《兒童文學研究》1980年第4輯。在讀者中引起如此大的反響同時,作者及專業(yè)批評家們也對小說發(fā)表了看法。王安憶先后在《少年文藝》和《兒童文學研究》上發(fā)表創(chuàng)作談。她在談到對兩個人物看法時,王安憶認為:“并不是僅僅缺少工作能力的同學,而是另一個,是另一個。我覺得張莎莎這樣的同學更應(yīng)該寫,因為這個人物反映出了問題,這問題或許還值得我們思索。而鐵錨呢,我也不反對他能有點涵養(yǎng),能夠依靠老師,注意分寸,可當他還沒有成熟的時候,我也不否認他,并且不希望他和張莎莎倆‘取長補短’??傊?他們兩個人絕對不是兩個極端,不可能同時回過頭來面對面走幾步,求得統(tǒng)一?!?18)王安憶:《我的一點體會》,《兒童文學研究》1980年第4輯。

      王安憶突出兩者的不可調(diào)和性,是對部分批評家將張莎莎的問題僅僅歸結(jié)為工作方法的否認,張微就是其中代表。他在細讀文本基礎(chǔ)上認為,張莎莎和李鐵錨并不是對立關(guān)系。李鐵錨勇敢、正直、憨厚,真心幫助同學,長大了會是一位富有革命正義感、樂于助人、勇于擔責的青年,是建設(shè)“四化”的接班人,但是作品中張莎莎幾次報告的事情都有其合理性,“動不動報告當然不好,但應(yīng)該培養(yǎng)和提高對干部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19)張微:《為張莎莎說幾句話》,《兒童文學研究》1980年第4輯。張微還認為張莎莎打報告恰恰是有責任心的表現(xiàn),因此李鐵錨和張莎莎在本質(zhì)上是相同的,都是為集體、為他人著想,只是在工作方式上有所差別而已。

      錢景文的思路與張微基本一致。他認為:“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和處理上,作者也是鄭重的。李鐵錨是肯定的人物,但作者并沒有拔高他,把他寫成完美無缺,高而又高的神童……正是因為作者描寫了這樣一個成長中的先進人物,使孩子們讀來感到非常親切,可以學習。”(20)錢景文:《良好的開端》,《兒童文學研究》1980年第4輯。而對于張莎莎,錢景文認為:“作者對她是批評的,但也并不是說她什么優(yōu)點也沒有……另一種孩子事事向老師匯報,這是幾年來在老師的各種鼓勵下形成的‘習慣’,是社會思潮對他們的影響……作者并沒有把張莎莎這個人物寫過頭,對她批評也是善意真摯的,是從教育廣大少年兒童出發(fā)的……在兒童文學中,我們提倡塑造英雄人物、先進人物的形象教育少年兒童,但也并不排斥塑造各種不同類型的人物形象。有時,犯錯誤孩子的教訓,對少年兒童來說更有教育意義?!?21)錢景文:《良好的開端》,《兒童文學研究》1980年第4輯。較之張微,錢景文并沒有為張莎莎做太多辯護,而且也承認張莎莎的做法受到社會思潮的影響,但他更多將張莎莎看成是一個可以被教育的對象,是一個在成長進步的學生,與李鐵錨一樣,張莎莎也可以成長為社會主義事業(yè)接班人,因此,李鐵錨和張莎莎從不同方面給予讀者教育意義,兩者也不是對立的。

      綜合張、錢二人的論述,李鐵錨和張莎莎是完全可以互相學習,取長補短的。那么,為什么他們會和王安憶得出完全相反的結(jié)論呢?這主要因為雙方對小說立意有著不同理解。王安憶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蘇聯(lián)兒童小說《古里亞的道路》和身邊許多張莎莎式的人物。王安憶認為張莎莎問題的根源是“四人幫”對黨的干部政策的破壞,對民主作風的糟蹋,而兒童也和成人一樣受到影響??梢?王安憶并非只是要創(chuàng)作一篇學校題材小說,而是要從學生問題和教育問題的角度,對社會現(xiàn)象進行反思。從這個意義上說,《誰是未來的中隊長》可以歸入反思文學之列。而在張微和錢景文看來,這篇小說就是反映教育問題的學校題材小說,李鐵錨和張莎莎的優(yōu)缺點都是學生正常反映,不能與那些思想受到嚴重侵蝕的小干部相提并論。張微在文章中還特別列舉了幾條這類小干部的特征來與張莎莎作區(qū)分。這樣一來,張莎莎的問題就變成了一個單純的教育方法和學生工作方式的問題,而不涉及思想立場問題。這種將作品與社會政治問題劃清界限的做法,是批評界在20世紀70年代末整個政治社會環(huán)境不甚明朗的情況下采取的策略?!墩l是未來的中隊長》的討論會召開之時,關(guān)于歌頌和暴露、“歌德”與“缺德”等問題的討論剛剛平息,因此批評家們對這類敏感問題采取審慎的態(tài)度也在情理之中。

      另外,小說中情節(jié)和人物關(guān)系的設(shè)置也為批評家淡化李鐵錨和張莎莎的差異提供了空間。首先,雖然王安憶的本意是借學生反思社會,但小說故事基本發(fā)生在校園里,人物也以少年兒童為主,成人在作品中只是陪襯,與主要情節(jié)關(guān)系不大。這也是后來作品為人詬病的地方,但是正是這樣的“瑕疵”讓小說能夠局限在學校題材范疇中被評論。另外,從兩個主要人物性格來看,雖然李鐵錨有主見,遇事喜歡自己解決,但他處理的問題說到底都是利他的,是為別人著想的。張莎莎向老師“打小報告”的行為更是心中有同學、有集體的表現(xiàn),何況被她報告的同學確實存在需要改進的地方,因此張莎莎無疑是在幫助同學進步。正是在這樣邏輯下,李鐵錨和張莎莎都被納入了集體敘事的“大我”之中,成了具有社會正面導向價值的“社會主義新人”形象。

      盡管《誰是未來的中隊長》引起了批評界的關(guān)注,但程度并不強烈。雖然作者提出了誰來當中隊長這一問題,但通過批評家們的解讀,這個問題已經(jīng)不再非此即彼、非黑即白。何況作品本身的矛盾沖突也并不激烈,但是劉健屏的《我要我的雕刻刀》的發(fā)表卻再次引發(fā)了文學批評界較為激烈的討論。主人公章杰個性十足,愛獨立思考,為了雕刻的愛好,拒絕參加班集體活動。老師當眾表揚同班的方大同見義勇為,他卻認為方大同不會游泳卻下水救人是沒有意義的行為。小說發(fā)表后,批評界針對這兩個人物尤其是章杰的所作所為展開討論。首先是唐代凌在《當代少年的個性是什么》一文中指出:“章杰是個具有思想鋒芒的當代少年,方大同只不過是個過于聽話、缺乏個性的五六十年代的‘好學生’典型?!?22)唐代凌:《當代少年的個性是什么》,《兒童文學選刊》1983年第3期。這一論斷由方大同與章杰兩個人物性格的不同,延伸至新中國初期與20世紀80年代價值取向和理想信念的對立,之后的批評很大程度上都是在這個二元對立的框架下進行的。李楚城和達應(yīng)麟的觀點相似,兩者都認為章杰并不能準確表現(xiàn)當代少年的思想特征。李楚城的文章中引用了鄧小平在《祝辭》中關(guān)于塑造“社會主義新人”的指示,認為這里的“新人”指的是“人民群眾中的先進分子,是代表時代前進方向的優(yōu)秀人物。根據(jù)這一指示精神,我們兒童文學應(yīng)該努力塑造的當代少年,也應(yīng)該是少年兒童中的先進分子,是值得廣大讀者直接仿效的優(yōu)秀少年形象”。(23)李楚城:《淺談當代少年形象——也談〈我要我的雕刻刀〉》,《兒童文學選刊》1984年第1期。達應(yīng)麟承認章杰“遇事愛思考,敢于開誠布公地發(fā)表自己的見解,確是他的鮮明個性”,(24)達應(yīng)麟:《章杰這個人物》,《兒童文學選刊》1984年第1期。也反映了當代少年的某些特點,但是他的立場和角度都存在問題。因此,章杰代表的“只是在少年中那種遇事打小算盤,有濃厚的‘實惠’思想的人”,(25)達應(yīng)麟:《章杰這個人物》,《兒童文學選刊》1984年第1期。而兒童文學作家應(yīng)當對這類少年加以引導。

      從上述兩篇批評文章看,章杰顯然是個需要改造的少年,而方大同才是被效仿的對象。究其原因,方大同代表集體主義,而章杰則代表個人主義,在批評家眼中他倆的對立和沖突本質(zhì)上是集體主義與個人主義的矛盾。兩位批評家關(guān)注點都在章杰對下水救人的不同看法,以及不參加集體活動專心雕塑的情節(jié)上,因而就引發(fā)了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的對立。為什么這部分情節(jié)會引起批評家們的興趣呢?一方面,這一時期的青年出路和價值觀是當時整個社會熱議話題。《中國青年》在1980年第12期發(fā)表文章《“信任危機”與青年》,寫出了“我們的靈魂被奸污了”的憤懣,以及青年對政治的不輕信、不盲從的態(tài)度。文章這樣描述20世紀80年代青年的代際肖像:“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初的中國青年是最稱心的:熱情,質(zhì)樸,‘黨叫干啥就干啥’。八十年代的青年雖然對黨也有感情,但雷鋒式的單純卻不見了;他們不甘做‘螺絲釘’,想發(fā)揮自己更大的才智和潛力,因而他們那個‘自我’更內(nèi)向、更執(zhí)著,富于哲學沉思色彩;不安于現(xiàn)狀,不承認任何未經(jīng)實踐檢驗的信條。”(26)夏中義:《“信任危機”與青年》,《中國青年》1980年第12期。轉(zhuǎn)引自沈杏培:《從“邊緣人”到“新窮人”:近年小說中進城青年的身份與危機》,《揚子江文學評論》2018年第5期。與此同時,出現(xiàn)了圍繞“雷鋒精神”的四次大爭議,其中三次發(fā)生在1983年之前。(27)見蘇頌興、胡振平編:《分化與整合:當代中國青年價值觀》,第52頁,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0。李楚城在文章中提到張華搶救老農(nóng)的事件就是其中一次討論的導火線。這些爭議由關(guān)于雷鋒精神的討論開始,問題的核心依然指向利己與利他之間的關(guān)系,甚至是20世紀50至60年代與20世紀80年代的對立,唐代凌的文章就是在這樣的討論中產(chǎn)生的。

      另一方面,20世紀80年代在對人的價值、人道主義等問題的討論中,“基于發(fā)展‘四化’的重要目標……各方話語極為小心回避了具有張揚生命力的‘個人主義’,而采用的策略就是將人道主義納入到集體當中”。(28)吳晶晶:《新時期初“社會主義新人”形象研究(1978-1984)》,第56頁,杭州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8。正是在這樣背景下,對李楚城和達應(yīng)麟對章杰身上的“個人主義”傾向的指責就在情理之中了?!吧鐣髁x新人”事實上是一種權(quán)力話語預設(shè)的產(chǎn)物,它代表著主流意識形態(tài)對文學的規(guī)劃。因此,李楚城和達應(yīng)麟都將方大同視為社會主義新人的典型,而將章杰排除在外。如果說張莎莎和李鐵錨的差別還是社會主義新人在工作方法上的差別,那么方大同和章杰的差別則是價值觀念、道德品質(zhì)乃至階級立場的天壤之別。因此,在李楚城和達應(yīng)麟那里,章杰是不能成為“社會主義新人”典型的。

      相比之下,陳子君的文章擱置了之前討論中設(shè)置的二元對立框架,也沒有在20世紀50至60年代與20世紀80年代,集體主義與個人主義等宏大社會政治問題上糾纏,而是直接從文本入手,認為章杰并沒有否認方大同舍己救人的精神,而反對的只是他的方法。同時要辯證看待章杰,承認他愛獨立思考的優(yōu)點,又要警惕他不關(guān)心集體和桀驁不馴的個性。(29)陳子君:《談〈我要我的雕刻刀〉的得與失》,《兒童文學選刊》1984年第2期。陳子君將章杰與方大同的矛盾由立場差別轉(zhuǎn)換為處事方法的差別,以及一分為二分析章杰的話語策略,這與之前張微和錢景文對李鐵錨和張莎莎的解讀有異曲同工之妙。陳子君也未給章杰扣上“個人主義”的帽子,而是指出他的獨善其身、冷漠和桀驁不馴等性格方面的缺點。

      除此之外,陳子君對“聽話”這一行為也進行了分析,認為正確的話要聽,也要樹立老師的權(quán)威性,但是對何為正確,在多大意義上具有權(quán)威等問題都沒有涉及。另外,《誰是未來的中隊長》未及展開的社會反思主題,也在《我要我的雕刻刀》中得到了較充分體現(xiàn)。陳子君不贊同小說將“十年浩劫”的原因歸結(jié)為“聽話”的結(jié)論,同時指出“聽話”對國家管理的必要性,不能籠統(tǒng)反對“聽話”。陳子君采取“文本細讀”和“就事論事”的批評方式,將由唐代凌引發(fā)的立場、時代對立,轉(zhuǎn)換為處事方法和性格為人的差異。小說的主題也由社會批判反思變?yōu)榻逃^念和方法的討論。綜上,兒童文學界通過窄化主題(社會主題變?yōu)榻逃黝})、弱化矛盾(立場問題變?yōu)榉椒ê托愿駟栴})、文本細讀(專注作品,避免伸發(fā))、一分為二等批評策略,將《誰是未來的中隊長》和《我要我的雕刻刀》中的少年兒童形象納入社會主義新人形象譜系中,挖掘形象背后的教育價值和榜樣力量,融合個人和集體的矛盾沖突。

      盡管評論界對《我要我的雕刻刀》褒貶不一,但它卻是這幾部作品中唯一獲得第一屆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以下簡稱“全國兒獎”)的小說。1986年6月14日,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四屆主席團第四次會議通過《中國作家協(xié)會關(guān)于改進和加強少年兒童文學工作的決議》(以下簡稱“決議”),決議強調(diào):“少年兒童文學在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shè),培養(yǎng)一代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社會主義新人,提高中華民族的精神素質(zhì)方面,擔負著崇高的、重要的職責?!?30)束沛德執(zhí)筆:《中國作家協(xié)會關(guān)于改進和加強少年兒童文學工作的決議》,束沛德:《兒童文苑縱橫談》,第402頁,北京,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21。雖然兒童文學取得明顯進步,但在許多方面仍有待進一步加強,其中一個問題便是“如何塑造更好地緊扣時代脈搏、反映少年兒童心聲,塑造更多閃耀時代光彩的少年兒童形象問題”。(31)束沛德執(zhí)筆:《中國作家協(xié)會關(guān)于改進和加強少年兒童文學工作的決議》,束沛德:《兒童文苑縱橫談》,第402頁,北京,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21。“全國兒獎”設(shè)立的目的在于“鼓勵優(yōu)秀創(chuàng)作,獎掖文學新人”。(32)束沛德執(zhí)筆:《中國作家協(xié)會關(guān)于改進和加強少年兒童文學工作的決議》,束沛德:《兒童文苑縱橫談》,第402頁,北京,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21。從決議對兒童文學成就和不足的總結(jié),以及“全國兒獎”的設(shè)立目標來看,“全國兒獎”入選的作品很大程度上是評獎委員會認為能夠承擔培養(yǎng)社會主義新人重要職責,并且在塑造富有時代色彩的少年兒童形象方面起引領(lǐng)作用的作品。從這個角度看,《我要我的雕刻刀》中的章杰便是富有時代特色的社會主義新人形象典型。因此,獲獎不僅從官方層面肯定了作品的思想立場,也在某種意義上平息了評論界的爭論,而且奠定了其在中國兒童文學史上的地位,成為其經(jīng)典化的重要途徑。

      三、現(xiàn)代國家視野中理想人物的評價標準

      相比之下,批評界對莊之明的《新星女隊一號》中的汪盈形象幾乎都給予了正面評價。周曉稱她是“振興中華、為國爭光的勇將”。(33)周曉:《努力塑造新的美的少年形象——評小說〈勇氣〉〈新星女隊一號〉》,《人民日報》1982年6月2日。陳子君稱其“天真、純潔,在生活面前富于自信心,充滿了創(chuàng)造的活力,且行動干脆、利落、果斷,遇到困難毫不動搖、退縮,勇往直前,反映了我們時代廣大青少年的新的氣質(zhì),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事業(yè)接班人的精神氣質(zhì)”。(34)陳子君:《〈新星女隊一號〉引起的雜想》,《兒童文學選刊》1982年第3期。

      比較汪盈和章杰的性格,兩人其實有許多相似之處。陳子君描述汪盈的那些特點在章杰身上也同樣適用,但為什么批評界對兩人的態(tài)度卻有如此大的差別呢?根本原因在于汪盈的個人理想和追求與國家命運前途融為一體。在小說中,汪盈成立女子足球隊的出發(fā)點是男生能干的女生也能干,外國有的中國也要有。這其中蘊含的性別平等、國家富強的價值導向,使得汪盈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體現(xiàn)者。可以說,作品將汪盈愛好體育的個人興趣與為國爭光的主流觀念很好地結(jié)合在一起。她身上的理想主義色彩也被批評家們解讀為國家向前發(fā)展的萌芽和火苗。在此意義上汪盈無疑是“社會主義新人”譜系中的代表人物。反觀章杰,同樣自信、果敢、有創(chuàng)造力,甚至也具有理想主義的光芒,但由于他的最終目的與集體(國家)導向存在抵牾,因此招來了褒貶不一的評價。

      以上所提到的幾個人物都是20世紀80年代少年兒童形象,對他們的評價也折射出新時期初期文學界的價值立場和倫理觀念。在對《我要我的雕刻刀》進行評價時,唐代凌認為方大同身上“更多是50年代的少年兒童特征,而缺乏當代少年的氣質(zhì)。既稱之為當代少年,就不應(yīng)是超越時代的某種優(yōu)秀品質(zhì)的化身,也不應(yīng)是共產(chǎn)主義未來一代的理想的造型”。(35)唐代凌:《當代少年的個性是什么》,《兒童文學選刊》1983年第3期。達應(yīng)麟則認為:“作為道德觀念,有他鮮明的階級性與繼承性,從今天來說,無產(chǎn)階級的,社會主義的道德規(guī)范,真善美與假丑惡的標準,與五十年代是一脈相承的?!?36)達應(yīng)麟:《章杰這個人物》,《兒童文學選刊》1984年第1期。前者是用斷裂的角度去看待兩個時代,而后者是從接續(xù)的角度看待的。如前文中所指出的那樣,20世紀80年代初提出的“社會主義新人”是對20世紀50至60年代相關(guān)概念的重構(gòu)和再造,因此對這一時期“社會主義新人”的形象是建立在20世紀50至60年代基礎(chǔ)上的新人形象,社會主義對“新人”形象的方向和性質(zhì)做出了規(guī)定,只有在這一基礎(chǔ)上的“新”才是被認可的,才能成為讀者的榜樣,發(fā)揮作品的教育意義。而作品中那些溢出這一框架的特點(如個人主義),就不得不面對來自批評界的詰難或修正。由此可見,作者對少年兒童形象的把握和塑造直接關(guān)系到作品命運。因此,在《我要我的雕刻刀》之后的《一個與眾不同的學生》中,范錫林塑造了看似冥頑實則求知欲強烈,又具有正義感和高尚道德情操的少年熊榮。“較之《我要我的雕刻刀》,應(yīng)該說,熊榮的形象更顯得可愛了,他自信得甚至有些自負,但他沒有章杰那種離群和孤傲?!?37)周曉:《為“現(xiàn)代化”型少年催生——讀〈一個與眾不同的學生〉記感》,《兒童文學選刊》1984年第3期。《藍軍越過防線》中的張光漢盡管表現(xiàn)欲強烈,但“勇于承擔責任,凜然堅持原則”(38)汪習麟:《像生活那樣豐富多彩》,《汪習麟評論選》,第385頁,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1992。的作風被看作是中國新一代軍人精神氣質(zhì)的代表,因而指向關(guān)系國家民族的未來,也就自然成為新人品格的典型。

      可以看到,“社會主義新人”這一概念深刻影響著20世紀80年代初批評界對少年兒童形象的評價。批評界對上述作品的不同態(tài)度取決于少年兒童形象在多大程度上符合這一概念規(guī)范。面對作品中超出這一規(guī)范的因素,采取必要的策略,淡化負面影響,既是新的歷史時期批評界響應(yīng)國家文藝政策的表現(xiàn),又是兒童文學所承擔的教育引領(lǐng)職責的必然結(jié)果。在今天的批評家看來,“1980年代初的兒童文學界及時有力地完成了重塑兒童主體的歷史使命。劉健屏寫于1982年的《我要我的雕刻刀》是一篇標志性作品。莊之明的《新星女隊一號》(1981)、鐵凝的《沒有紐扣的紅襯衫》(1983)、范錫林的《一個與眾不同的學生》(1984)、李建樹的《藍軍越過防線》(1984)等都秉持民主開放的兒童觀去創(chuàng)造嶄新的時代兒童人物形象”。(39)李利芳:《〈草房子〉:記憶中國童年情感》,《小說評論》2022年第6期。這一論斷大體不錯,卻略顯簡單模糊。事實上,通過對不同少年兒童形象及其同時期發(fā)表的相關(guān)批評文章的細讀,便會發(fā)現(xiàn)這幾部常被一同討論的作品中的人物形象的面貌并不相同,甚至在價值立場上南轅北轍,但通過批評話語的闡釋、修正以及評獎機制的獎掖,這些形象都被納入“社會主義新人”框架中,成為可以被并列討論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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