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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晉時期郊祀祭壇的形制演變

      2024-01-01 00:00:00倪潤安
      藝術(shù)學(xué)研究 2024年5期
      關(guān)鍵詞:北郊

      【摘 要】 漢晉時期是郊祀制度形成、確立與發(fā)展的重要階段。本文聚焦于漢晉郊祀祭壇的形制,結(jié)合歷史文獻和考古資料深入討論其細節(jié)和特點,從長時段的角度觀察其演變過程,大致可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秦代至西漢元帝時期,天、地祭壇的形制和禮儀得到持續(xù)完善,郊祀制度的基本框架搭建起來了,但郊壇的地點不在都城近郊。第二階段是西漢成帝至新莽時期,原來遠在外地的天、地祭壇終于完成遷建長安城郊的過程,從而定型和命名為南、北郊。長安城南、北郊壇的形制比較繁復(fù),都分為核心和外圍兩部分。第三階段是東漢時期,天、地祭壇的成熟性表現(xiàn)在制度有增有減,突出了中心壇的地位和祭祀禮儀的標準化。第四階段是魏晉時期,由于對儒家經(jīng)典的解釋不同,天、地祭壇經(jīng)歷了從曹魏郊丘分立到西晉郊丘合并的反復(fù)過程,仍回到東漢制度的基本框架。

      【關(guān)鍵詞】 漢晉郊祀祭壇;南郊;北郊;圜丘;方丘;形制演變

      漢晉時期是郊祀制度形成、確立與發(fā)展的重要階段。從狹義上講,郊祀制度就是國家祭祀天地的制度。先有郊天,后有祀地,至西漢末年二者組合成長安城外南、北郊,才標志著郊祀制度正式確立。從廣義上講,《漢書·郊祀志》在《史記·封禪書》的基礎(chǔ)上,把都城城郭以外祭祀的各種神靈不論遠近都納入郊祀的范疇,除了天地之外,還包括名山大川、日月星辰、鬼神仙祖等。但是從西漢武帝所建立的太一祭天壇開始,就在不斷吸收天地之外的群神,至東漢南、北郊集其大成,使狹義的天地祭壇也能反映廣義的內(nèi)涵。因此,郊祀制度的核心無疑是圍繞天地祭壇展開的。對漢晉郊祀制度的研究,已多有系統(tǒng)性的論著[1]。本文聚焦于漢晉郊祀祭壇的形制特點,從長時段的角度觀察其演變過程。

      具體而言,漢晉郊祀祭壇的基本組合是分布在都城郊區(qū)的“南郊”“北郊”?!班髑稹薄胺角稹迸c之不對應(yīng)時,才單獨出現(xiàn)。另外還有祭祀五帝的五郊壇。明堂祭上帝也是郊祀的內(nèi)容之一,但其在室內(nèi)進行,與本文所討論的祭壇為露天狀態(tài)不同,故暫不涉及。“南郊”祭上帝在西周初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逸周書·作雒解》記載,洛邑建成后,“乃設(shè)丘兆于南郊,以(祀)上帝,配(以)后稷。日月星辰、先王皆與食”[1]?!班髑稹薄胺角稹笔家娪凇吨芏Y·春官·大司樂》,按說也是出現(xiàn)于西周時期。其文曰:“凡樂,圜鐘為宮,黃鐘為角,大蔟為徵,沽洗為羽,靁鼓雷鼗,孤竹之管,云和之琴瑟,《云門》之舞,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奏之,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凡樂,函鐘為宮,大蔟為角,姑洗為徵,南呂為羽,靈鼓靈鼗,孫竹之管,空桑之琴瑟,《咸池》之舞,夏日至,于澤中之方丘奏之,若樂八變,則地示皆出,可得而禮矣?!盵2]但西漢中期司馬遷在《史記·封禪書》中引用這段話時,曰:“《周官》曰,冬日至,祀天於南郊,迎長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祇。皆用樂舞,而神乃可得而禮也?!盵3]這時不見“圜丘”“方丘”字樣,與“圜丘”相對應(yīng)的位置寫成“南郊”,與“方丘”相對應(yīng)的位置空缺,并未代以“北郊”。西漢末年,王莽在討論郊祀制度時,對這段話也有征引,曰:“《周官》天墬(同“地”)之祀,樂有別有合?!鋭e樂曰:‘冬日至,于墬上之圜丘奏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夏日至,于澤中之方丘奏樂八變,則墬祇皆出。’……以日冬至使有司奉祠南郊,高帝配而望群陽,日夏至使有司奉祭北郊,高后配而望群陰?!盵4]這時才出現(xiàn)了與前引《周禮》一致的文字。因此,有人認為“圜丘”僅在《周禮》中出現(xiàn)一次,且未見于其他先秦文獻,進而懷疑今本《周禮·春官·大司樂》中所謂“圜丘”“方丘”字樣乃王莽時所增[5]。而且王莽所理解的“圜丘”就是南郊,“方丘”就是北郊,只不過一個名字講的是形狀,另一個名字講的是方位??偟膩砜?,“南郊”“北郊”和“圜丘”“方丘”都應(yīng)是西漢末期才成組出現(xiàn)的,而且是一體異名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兩組名稱的含義產(chǎn)生異化分離,則是東漢末年以后的事情。曹魏時,實施郊丘分立,“南郊”“北郊”之外,增修了“圜丘”“方丘”。至西晉,又恢復(fù)成只有“南郊”“北郊”。圍繞著郊丘分合的不同選擇,既反映了儒家對郊祀制度的不同理解,也顯示了不同朝代君主各自的政治考量。

      一、秦至西漢元帝時期的郊祀祭壇形制

      西漢建立之初,在天地祭祀方面并未追隨周禮,而是承襲秦制,也尚未吸收關(guān)東六國的因素。在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之前,秦國共設(shè)有六畤,分別為西畤祭白帝、鄜畤祭白帝、密畤祭青帝、吳陽上畤祭黃帝、吳陽下畤祭炎帝、畦畤祭白帝,其中雍城地區(qū)的秦畤共有四處,分別為鄜畤、密畤、上畤、下畤,被稱為秦“雍四畤”。秦統(tǒng)一后,“唯雍四畤上帝為尊”,“雍四畤”成為國家最高級別的祭祀。漢高祖二年(前205)在雍城增“立黑帝祠,命曰北畤”,形成漢“雍五畤”,所祭五色上帝俱全,但“有司進祠,上不親往”[1]。五帝中明確有黃帝、炎帝,白帝是少皞、青帝是太昊、黑帝是顓頊,是五人帝的性質(zhì)。

      目前,在陜西省鳳翔縣柳林鎮(zhèn)發(fā)現(xiàn)的血池遺址(圖1)屬于秦漢雍畤遺存,其中有一座祭祀上帝的祭壇[2],位于雍山東側(cè)山梁上的小山頭之上,其北側(cè)有一個更高的山頭,后經(jīng)歷年平整,現(xiàn)為雍州山道觀所在。整個壇體依托山勢而建,北高南低,考古發(fā)掘簡報將其結(jié)構(gòu)描述為一壇、一壝、一場、三垓,實際上借用了古文獻中先后出現(xiàn)的“壇場”“垓”“壝”三個概念。漢文帝前元十四年(前166)詔曰:“朕獲執(zhí)犧牲珪幣以事上帝宗廟,十四年于今。歷日彌長,以不敏不明而久撫臨天下,朕甚自愧。其廣增諸祀壇場珪幣。”顏師古注曰:“筑土為壇,除地為場?!盵3]漢武帝時,修甘泉太一祠壇,稱“壇三垓”[4]。從文意看,壇場、垓都是用來描述祭壇整體情況的,并不是局部結(jié)構(gòu)名稱,而且東漢時出現(xiàn)的詞語“壝”所指為矮墻,簡報用以稱呼環(huán)狀壕溝也是不妥的。我們暫不論及名稱,而是從層級的角度看,雍山祭壇整體是一個五重圓壇,逐級形成階梯狀(圖2)。處于中心的夯土圓臺為第一重壇,該圓臺通高5.2米、基座直徑23.5米。緊接著圍繞夯土圓臺的環(huán)狀壕溝日常是掩平的,與第一層平臺(簡報所稱“場”)表面連成一體,構(gòu)成第二重壇。環(huán)狀壕溝直徑31至43.7米,呈口大底小狀,口寬5米、底寬4.1米、深1.5米;第一層平臺寬11.8米。往下的第二、三、四層平臺(簡報所稱“一垓”“二垓”“三垓”),分別為第三、四、五重壇,表面平整,依次降低,分別寬15.3米、12.6米、28米。壇上沒有通道。壕溝實際是第一、二重壇的分界線,另四重壇之間落差較大,陡坎間隔明顯,無需建造壝墻。

      直到漢文帝前元十五年(前165),皇帝才親自去雍畤祭祀,“天子始幸雍,郊見五帝”[1]。然而雍畤地遠,文帝去了一次后,就不太想再去,遂尋找替代方案,在長安城東北方向的霸渭之會處先后修建了渭陽五帝廟、長門五帝壇,以五帝廟在渭水之北,五帝壇在渭水之南。渭陽五帝廟是在趙人新垣平的建議下所建,“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門,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儀亦如雍五畤”。長門五帝壇是文帝“出長門,若見五人于道北”,以為天意而建,“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壇,祠以五牢具”[2]。五帝廟的祭儀參照雍五畤,所奉仍是五人帝,每位上帝各居一殿,不同于露天祭壇的形式。其祭祀形式,后來王莽追述曰:“孝文十六年用新垣平,初起渭陽五帝廟,祭泰一、地祇,以太祖高皇帝配。日冬至祠泰一,夏至祠地祇,皆并祠五帝,而共一牲,上親郊拜?!盵3]按王莽的說法,渭陽五帝廟中,五帝并不是最高神,冬至、夏至祭祀時,其上分別有天地神泰一(太一)、地祇,還配祭高皇帝。這種做法相比祭壇,就十分超前了,仿佛西漢末年南、北郊壇才這么做。如此言不虛,那么漢武帝甘泉太一壇以五帝佐太一的布局就可溯及五帝廟。關(guān)于五帝壇形制,史書未有記載,但五帝壇所在的長門亭外道北之地正是霸水、渭水交會之處的平闊荒灘,大概率是平地起壇,采用雍畤的圓壇形制,且為單重壇,壇上只供祭五帝。漢文帝后元元年(前163),新垣平被誅夷,皇帝不再親祭?!白允侵螅牡鄣∮诟恼贩衩髦?,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lǐng),以時致禮,不往焉?!盵4]

      漢景帝時,承襲文帝后期的做法,無有所興。漢武帝即位后,沒有恢復(fù)對渭陽五帝廟、長門五帝壇的親祭,但重新轉(zhuǎn)回雍畤,屢屢親自郊雍。他還先后推出了新的祭壇形式—太一祠壇、后土祠壇,開始引入關(guān)東六國的文化因素,以楚、齊兩地最為明顯。

      元朔五年(前124),漢武帝先是在長安東南郊建薄忌太一祠。

      毫人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用太牢,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后人有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天子許之,令太祝領(lǐng)祠之於忌太一壇上,如其方。后人復(fù)有上書,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黃帝用一梟破鏡;冥羊用羊祠;馬行用一青牡馬;太一、澤山君地長用牛;武夷君用乾魚;陰陽使者以一?!薄A铎艄兕I(lǐng)之如其方,而祠於忌太一壇旁。[1]

      元鼎五年(前112),漢武帝又在甘泉建太一祠。

      上遂郊雍,至隴西,西登崆峒,幸甘泉。令祠官寬舒等具太一祠壇,祠壇放薄忌太一壇,壇三垓。五帝壇環(huán)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貍牛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其下四方地,為醊食群神從者及北斗云。已祠,胙余皆燎之。[2]

      “太一”不屬于秦制,而來自楚人的神祇體系。《楚辭·九歌》明確出現(xiàn)了作為至上神的“東皇太一”。出土楚簡也進一步證實“太一”是楚國神譜中的至尊之神,身兼神與星二名,而神名最顯,得到了楚國上下的普遍信仰與崇拜[3]。

      從薄忌太一祠到甘泉太一祠,一個基本的內(nèi)容就是在眾神之上增加了一個最高天神“太一”,五人帝成為“太一”的佐神。太一壇的形制與雍畤祭壇并不相同,薄忌太一壇和甘泉太一壇的形制也不盡相同。薄忌太一壇體只有一重,平面應(yīng)繼承雍畤為圓形,設(shè)有八條登壇通道(鬼道)。其壇上最初只供奉太一神,后又兩次增補祭祀對象。第一次將壇上增補為“三一”神:天一、地一、太一,壇下無神祇祭祀。第二次增補,則在壇下增祭黃帝、冥羊、馬行、太一星(北極星)、澤山君地長、武夷君、陰陽使者等神祇。五帝雖被定性為太一佐神,但薄忌太一壇一開始是不祭祀他們的,到第二次增補時,才推出黃帝作為五帝的代表,且與其他諸神混雜在一起,未做等級區(qū)分。可見太一壇初建時并無定制,而是在不斷摸索增益中。等到建設(shè)甘泉太一壇時,吸取了此前的經(jīng)驗,形制和內(nèi)容設(shè)計上都有了很大改變,既參考了雍畤多層級的特點,也周全地考慮了神祇的選擇及擺放。壇體呈“三垓”狀,應(yīng)是依山勢而建,落差較大,如同三層階梯。壇體整體結(jié)構(gòu)為上圓下方,也設(shè)有八條登壇通道(鬼道),分為三重壇,各重壇之間因落差分明而沒有設(shè)置壝墻。漢成帝時,丞相匡衡在描述甘泉太一壇時說道:“甘泉泰畤紫壇,八觚宣通象八方。五帝壇周環(huán)其下,又有群神之壇?!薄鞍缩笔侵阜锦系陌藗€棱角,象征太一壇上的八條通道。這種方觚喇叭形圓口、細腰、方座,整體為上圓下方,也正好與甘泉太一壇的形制一致。三重壇的具體情況則是:第一重為紫壇,比照薄忌太一壇,當(dāng)為圓臺,祭“三一”神,裝飾豐富,“紫壇有文章、采鏤、黼黻之飾,及玉、女樂,石壇、仙人祠,瘞鸞路、骍駒、寓龍馬”[4]。第二重為五帝壇,環(huán)繞在太一壇下,為圓環(huán)狀。把五帝從群神中單獨分離出來擺在同一重壇上,且保持其完整性,一定程度上是繼承了長門五帝壇的做法,而且通過與第一重壇的層位對比,進一步落實了五帝是太一佐神的理論。第三重為群神之壇,為底層的四方形,配祭群神和北斗,將薄忌太一壇的壇下之神移置壇上,并擴大了諸神的范圍。新增的北斗星是為了替代薄忌太一壇的太一星。北斗圍繞著太一星旋轉(zhuǎn),為太一神的帝車。設(shè)計者或感到在壇的最下層擺放太一星是不妥當(dāng)?shù)?,遂用北斗替換,也理順了各重壇神祇之間的等級高低關(guān)系。

      漢武帝在建設(shè)薄忌太一壇后,又打算逐漸建立相配套的后土壇,將天地祭壇打造成一個最高等級的組合,為后面南、北郊組合的出現(xiàn)作了鋪墊。元鼎四年(前113),“天子郊雍,議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祀,則禮不答也?!兴九c太史公、祠官寬舒議:‘天地牲角繭栗。今陛下親祠后土,后土宜于澤中圜丘為五壇,壇一黃犢太牢具,已祠盡瘞,而從祠衣上黃?!谑翘熳铀鞏|,始立后土祠汾陰脽丘,如寬舒等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汾陰后土祠祭壇的形制為“澤中圜丘”,平面呈圓形,未如《周禮》所載的“澤中方丘”,這種圜丘狀地壇的形制來自齊地。齊地八神之二曰地主,“地貴陽,祭之必于澤中圜丘云”[1]。所謂“五壇”當(dāng)非“五座壇”之意,而是“五重壇”。所以,汾陰后土祠是在一處低洼沼澤中修建了一座五重圓壇。

      經(jīng)歷了西漢早期對祭天壇(雍畤、長門五帝壇、太一壇)的持續(xù)發(fā)展,至漢武帝時期,又配以祭地壇(后土壇),國家祭祀中天、地祭壇的組合基本形成。武帝屢屢前往太一(泰一)、后土祭祀,逐漸形成“甘泉泰一、汾陰后土,三年親郊祠”[2]的常規(guī)。昭帝時,沒有親祭甘泉太一、汾陰后土。宣帝、元帝時,又恢復(fù)親祭如常。天地祭壇的形制皆承襲武帝時期,沒有明顯變化。但天、地祭壇相隔甚遠,又都遠離京師,各自獨立性強,尚未形成方位上的對應(yīng)配合關(guān)系。

      二、西漢成帝至新莽時期的郊祀祭壇形制

      西漢建始元年(前32),在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張譚首倡之下,右將軍王商、博士師丹、議郎翟方進等50人附議,漢成帝遂同意將甘泉太一祠、汾陰后土祠遷到長安。贊同遷移的諸大臣們相互佐證,提出了相應(yīng)的理由,認為“祭天于南郊,就陽之義也。瘞地于北郊,即陰之象也”,“甘泉、河?xùn)|之祠非神靈所饗,宜徙就正陽、大陰之處”,“天地以王者為主,故圣王制祭天地之禮必于國郊”,“甘泉泰畤、河?xùn)|后土之祠宜可徙置長安,合于古帝王”,“郊處各在圣王所都之南北”,“宜于長安定南、北郊,為萬世基”[3]。在討論將甘泉太一祠、汾陰后土祠遷到長安后該設(shè)置在什么地方的過程中,二祠的名稱逐漸被南、北郊替代。于是在建始元年十二月,“作長安南北郊,罷甘泉、汾陰祠”;建始二年,“春正月,罷雍五畤。辛已,上始郊祀長安南郊”;三月“辛丑,上始祠后土于北郊”[4]。

      成帝永始元年(前16),因未有皇孫,皇太后詔“復(fù)甘泉、河?xùn)|祠”;成帝綏和二年(前7),因皇帝未獲福佑生子,皇太后又詔“復(fù)長安南北郊”;哀帝建平三年(前4),擔(dān)心皇帝的病不愈,太皇太后詔“復(fù)甘泉、汾陰祠,竟復(fù)無?!?。平帝元始五年(5),大司馬王莽等上奏,認為“宜如建始時丞相衡等議,復(fù)長安南北郊如故”[1]。他還參照所謂《周禮》的記載,其實加入了自己的諸多理解,而修訂了祭禮,將天地祭祀分成合、別兩種:

      《周官》天墬(同“地”)之祀,樂有別有合。其合樂曰:“以六律、六鐘、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膘胩焐瘢缐椀o;祀四望,祭山川,享先妣先祖。凡六樂,奏六歌,而天墬神祇之物皆至。……天地合祭,先祖配天,先妣配墬,其誼一也。天墬合精,夫婦判合。祭天南郊,則以墬配,一體之誼也?!颂靿椇响?,以祖妣配者也。其別樂曰:“冬日至,于墬上之圜丘奏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夏日至,于澤中之方丘奏樂八變,則墬祇皆出?!碧靿椨谐N?,不得常合,此其各特祀者也。陰陽之別于日冬夏至,其會也以孟春正月上辛若丁。天子親合祀天墬于南郊,以高帝、高后配。陰陽有離合,《易》曰:“分陰分陽,迭用柔剛?!币匀斩潦褂兴痉铎裟辖?,高帝配而望群陽;日夏至使有司奉祭北郊,高后配而望群陰。[2]由此可見,王莽認為圜丘就是南郊,方丘就是北郊。這樣便把此前尚未固定的天、地祭壇的地點規(guī)范化,終于確立了南、北郊祀制度,為后世中國歷代王朝所繼承。

      (一)長安南郊壇

      關(guān)于長安南郊壇形制,《后漢書·祭祀志》劉昭注所引《黃圖》有詳細的記載:

      上帝壇圓八觚,徑五丈,高九尺。茅營去壇十步,竹宮徑三百步,土營徑五百步。神靈壇各于其方面三丈,去茅營二十步,廣三十五步。合祀神靈以璧琮。用辟神道八通,廣各三十步。竹宮內(nèi)道廣三丈,有闕,各九十一步。壇方三丈,拜位壇亦如之。為周道郊營之外,廣九步。營北辰于南門之外,日、月、海東門之外,河北門之外,岱宗西門之外。為周道前望之外,廣九步。列望道乃近前望道外,徑六十二步。壇方二丈五尺,高三尺五寸。為周道列望之外,徑九步。卿望亞列望外,徑四十步。壇廣三丈,高二尺。為周道卿望之外,徑九步。大夫望亞卿望道外,徑二十步。壇廣一丈五尺,高一尺五寸。為周道大夫望之外,徑九步。士望亞大夫望道外,徑十五步。壇廣一丈,高一尺。為周道士望之外,徑九步。庶望亞士望道外,徑九步。壇廣五尺,高五寸。為周道庶望之外,徑九步。凡天宗上帝宮壇營,徑三里,周九里。營三重,通八方。[3]

      這段記載中,有多處語句不通、令人費解的地方,恐存在簡文脫漏、錯亂、訛字等情形。從全文整體意思和末尾總結(jié)看,南郊壇是一個多重同心圓結(jié)構(gòu),由核心和外圍兩大部分構(gòu)成。核心部分包括三重壇、三重營、八條登壇通道(神道)、四門,即所謂“營三重,通八方”。三重壇由內(nèi)向外依次是上帝壇、神靈壇、拜位壇。三重營由內(nèi)向外依次是茅營、竹營(誤為宮字)、土營,分別是由茅草、竹子、夯土所建造的三道圍墻。外圍部分則由六周道、六重營構(gòu)成。

      與甘泉太一壇相比,南郊壇的核心部分保留了三重壇、八條登壇通道的形制,增設(shè)了三重營和四門,各重壇全為圓形,最外重壇不再使用方形。南郊壇建于平地,不依托山坡地形,大大改變了景觀面貌,一系列新增設(shè)施都與此相關(guān)。三重壇不再呈階梯狀,除中心壇高九尺,向外的兩壇都在平地上,沒有了陡坎作為分界線,就只能修建營墻,而且平地空間充足,方便擴展,也就有了南郊壇外圍部分的全新設(shè)計。

      至于南郊壇的具體細節(jié),試調(diào)整《后漢書·祭祀志》中部分文字的位置后,略做解釋如下:

      (1)上帝壇圓八觚,徑五丈,高九尺。茅營去壇十步,竹營徑三百步,土營徑五百步。

      第一重壇是上帝壇,為全壇的圓心,平面呈圓形。王莽說:“今稱天神曰皇天上帝,泰一兆曰泰畤?!盵1]不再稱最高天神為“太一”神,整個壇的壇名也由“太一壇(泰一兆)”改為“泰畤”。“圓八觚”是指圓壇上設(shè)有神道八通,此八道如觚上之八棱。由上帝壇向外依次建茅營、竹營、土營三種材質(zhì)的圍墻,構(gòu)成了南郊壇核心部分的主體框架。

      (2)神靈壇各于其方面三丈,去茅營二十步,廣三十五步。合祀神靈以璧琮。用辟神道八通,廣各三十步。拜位壇亦如之。

      第二重壇是神靈壇,位于茅營之外,竹營之內(nèi)。本為五帝壇,由于此時強調(diào)五帝的神靈性,而稱神靈壇,實際就是五靈壇。王莽在建議兆五帝于長安四郊時,稱五帝分別為中央帝黃靈、東方帝太昊青靈、南方炎帝赤靈、西方帝少皞白靈、北方帝顓頊黑靈[2]。五人帝由此變化為五靈帝。壇上所設(shè)八條神道與上帝壇是對接的,但寬度大增。第三重壇是拜位壇,位于竹營、土營之間,形制如同神靈壇。

      (3)竹營內(nèi)道廣三丈,有闕,各九十一步。北辰于南門之外,日、月、海東門之外,河北門之外,岱宗西門之外。

      各營墻上,只有竹營設(shè)有門闕,應(yīng)當(dāng)是南郊壇的四個主門所在。其他營墻上,應(yīng)有四個方向上的對應(yīng)通道。南門外北辰,東門外日、月、海,北門外黃河,西門外岱宗諸神,都屬于拜位壇上群神的范疇,但位置單列?!氨背健笔侵副睒O星,也就是“太一”星。此時,“太一”神改名“皇天上帝”,“太一”星的名字自然也改了。

      (4)為周道郊營之外,廣九步。壇方三丈。營為周道前望之外,廣九步。列望道乃近前望道外,徑六十二步。壇方二丈五尺,高三尺五寸。為周道列望之外,徑九步。卿望亞列望外,徑四十步。壇廣三丈,高二尺。為周道卿望之外,徑九步。大夫望亞卿望道外,徑二十步。壇廣一丈五尺,高一尺五寸。為周道大夫望之外,徑九步。士望亞大夫望道外,徑十五步。壇廣一丈,高一尺。為周道士望之外,徑九步。庶望亞士望道外,徑九步。壇廣五尺,高五寸。為周道庶望之外,徑九步。

      郊營應(yīng)指土營。土營為南郊壇核心部分的最外一道墻,故以“郊”形容之。土營外又有六周道、六重營,相間而設(shè)。緊鄰?fù)翣I外的周道,稱為前望道,然后依次向外又有列望道、卿望道、大夫望道、士望道、庶望道。這六圈周道的寬度各不相同,內(nèi)部各設(shè)有不同尺寸的方壇?,F(xiàn)存文字只有前望道缺壇,應(yīng)與前文的“壇方三丈”合為一處,但仍缺壇高的數(shù)據(jù)。每圈周道的外側(cè)均設(shè)一圈營墻,共計六重,厚度相同,皆為九步。因此,現(xiàn)存文字“營北辰”中的“營”與“北辰”不搭,宜移至“為周道前望之外”前。

      (二)長安北郊壇

      關(guān)于長安北郊壇形制,上引《黃圖》也有詳細記載:

      后土壇方五丈六尺。茅營去壇十步外,土營方二百步限之。其五零壇去茅營,如上帝五神去營步數(shù),神道四通,廣各十步。宮內(nèi)道廣各二丈,有闕。為周道后土宮外,徑九步。營岱宗西門之外,河北門之外,海東門之外,徑各六十步。壇方二丈,高二尺。為周道前望之外,徑六步。列望亞前望道外,徑三十六步。壇廣一丈五尺,高一尺五寸。為周道列望之外,徑六步。卿望亞列望道外,徑三十五步。壇廣一丈,高一尺。為周道卿望之外,徑六步。大夫望亞卿望道外,徑十九步。壇廣八尺,高八寸。為周道大夫望之外,徑六步。士望亞大夫望道外,徑十二步。壇廣六尺,高六寸。為周道士望之外,徑六步。凡地宗后土宮壇營,方二里,周八里。營再重,道四通。[1]

      北郊壇的正式名稱為“廣畤”,所祭地祇稱皇地后祇[2]。全壇平面呈內(nèi)方外圓結(jié)構(gòu),由核心和外圍兩大部分構(gòu)成。核心部分為方形,包括二重壇、二重營,四條登壇通道(神道),應(yīng)有四門(文中提及三門,未提南門),即所謂“營再重,道四通”。二重壇由內(nèi)向外依次是后土壇、五零壇。后土壇上祭地祇。五零壇實際就是五靈壇,其性質(zhì)與南郊壇的神靈壇相同,當(dāng)祭五靈帝。二重營由內(nèi)向外依次是茅營、土營。茅營以內(nèi)是后土壇,茅營、土營之間是五零壇。外圍部分則由五周道、五重營構(gòu)成,相間而設(shè),呈同心圓狀。五周道由內(nèi)向外依次是前望道、列望道、卿望道、大夫望道、士望道。每圈周道的寬度各不相同,內(nèi)部各設(shè)有不同尺寸的方壇。每圈周道的外側(cè)均設(shè)一圈營墻,共計五重,厚度相同,皆為六步。與平面為圓形的汾陰后土壇相比,北郊壇核心部分的形制完全改變了。

      本段文字的錯亂較少,應(yīng)將“宮內(nèi)道廣各二丈,有闕。為周道后土宮外,徑九步。營岱宗西門之外,河北門之外,海東門之外,徑各六十步。壇方二丈,高二尺。為周道前望之外,徑六步”,調(diào)整為“宮內(nèi)道廣各二丈,有闕。岱宗西門之外,河北門之外,海東門之外,徑各六十步。為周道后土宮外,徑九步。壇方二丈,高二尺。營為周道前望之外,徑六步”??芍苯級嗫煞Q為“后土宮”,在外宮墻(土營)上應(yīng)開有四門。緊貼東、西、北三門外,分別祭祀海神、岱宗神、河神。再向外就是外圍部分最里面的一圈周道,稱為前望道。

      (三)長安五郊壇

      王莽還按《周禮·春官·小宗伯》的記載,在長安近郊修建五郊兆(壇),五帝各有一壇,設(shè)立在相應(yīng)方位。《漢書·郊祀志》曰:

      謹案《周官》“兆五帝于四郊”,山川各因其方,今五帝兆居在雍五畤,不合于古?!秩荷褚灶愊鄰臑槲宀?,兆天墬之別神:中央帝黃靈后土畤及日廟、北辰、北斗、填星、中宿中宮于長安城之未墬兆;東方帝太昊青靈勾芒畤及雷公、風(fēng)伯廟、歲星、東宿東宮于東郊兆;南方炎帝赤靈祝融畤及熒惑星、南宿南宮于南郊兆;西方帝少皞白靈蓐收畤及太白星、西宿西宮于西郊兆;北方帝顓頊黑靈玄冥畤及月廟、雨師廟、辰星、北宿北宮于北郊兆。[1]王莽這一做法把天、地神以下的各界諸神以五方帝為核心分為五部,強化了諸神—五帝—天(地)這樣一個從低到高的神界秩序[2]。這里的五帝是進一步神靈化的五帝,即黃靈黃帝、青靈太昊、赤靈炎帝、白靈少皞、黑靈顓頊,與南、北郊壇是一致的。長安五郊壇的五帝各自設(shè)畤,史書未載其祭壇的形制。從五帝所領(lǐng)皆為天界諸神看,其地位無疑被定性為天界上神,則其祭壇當(dāng)采用祭天壇的圓形形制。另外,五帝所領(lǐng)諸天神都單獨設(shè)廟、宮,不擠在五帝畤中,則五帝祭壇應(yīng)為一重壇。各壇上只有對應(yīng)的五帝之一,沒有群神。

      王莽篡位后,更加重視神靈祭祀,“遂崇鬼神淫祀,至其末年,自天地六宗以下至諸小鬼神,凡千七百所,用三牲鳥獸三千余種”[3]。這種氛圍之下,他所主導(dǎo)建立的長安郊壇自然沿用到新莽時期不會變化。

      三、東漢時期的郊祀祭壇形制

      東漢光武帝劉秀建都洛陽城后,采元始中故事,亦在都城郊區(qū)設(shè)南郊、北郊、五郊壇。郊壇形制和祭祀禮儀得到進一步增刪完善,達到成熟狀態(tài)。

      (一)洛陽南郊壇

      建武二年(26),光武帝參照鄗壇及元始中長安南郊壇,在都城洛陽城南七里處修建了洛陽南郊壇。關(guān)于其情況,《后漢書·祭祀志》曰:

      二年正月,初制郊兆于雒(洛)陽城南七里,依鄗,采元始中故事。為圓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皆南鄉(xiāng),西上。其外壇上為五帝位。青帝位在甲寅之地,赤帝位在丙巳之地,黃帝位在丁未之地,白帝位在庚申之地,黑帝位在壬亥之地。其外為壝,重營皆紫,以像紫宮;有四通道以為門。日月在中營內(nèi)南道,日在東,月在西,北斗在北道之西,皆別位,不在群神列中。八陛,陛五十八醊,合四百六十四醊。五帝陛郭,帝七十二醊,合三百六十醊。中營四門,門五十四神,合二百一十六神。外營四門,門百八神,合四百三十二神。皆背營內(nèi)鄉(xiāng)。中營四門,門封神四,外營四門,門封神四,合三十二神。凡千五百一十四神。營即壝也。封,封土筑也。背中營神,五星也,及中官宿、五官神及五岳之屬也。背外營神,二十八宿、外官星、雷公、先農(nóng)、風(fēng)伯、雨師、四海、四瀆、名山、大川之屬也。[4]

      洛陽南郊壇遺址至今尚未被發(fā)現(xiàn),推測應(yīng)在都城正門平城門以南七里之內(nèi)的地方,即明堂遺址南面、今東大郊村和西大郊村以南的相公莊附近[1]。與長安南郊壇相比,洛陽南郊壇不再設(shè)外圍的多重周道、營墻,只保留核心部分。其平面呈多重同心圓狀,按文獻所載貌似為二重壇、一重壝、二重營、八陛、四門,相比西漢減少了一重壇、一重營,其實不然。長安南郊壇除了一重中心壇之外,還將內(nèi)、中營之間和中、外營之間的區(qū)域稱作壇,是為三重壇。而洛陽南郊壇將中心壇增為二重,不再將內(nèi)、中營之間和中、外營之間的平地稱作壇,但仍擺列諸神進行祭祀,所以洛陽南郊壇名為二重壇,實為四重壇。在營墻的設(shè)置上,也仍保持三重營,只是最靠內(nèi)的一重營建成矮墻,改名為“壝”,所以三重營可稱為內(nèi)壝、中營、外營。八條登壇通道,漢武帝時名為“鬼道”,漢成帝時稱為“神道”,此時則定名為“陛”。

      中心壇為內(nèi)外二重,內(nèi)壇上祭天、地之神,即皇天上帝、后土神祇2位神;外壇上則祭五帝5位神。內(nèi)壇上八陛,每陛旁各祭58位神,合計464位神;外壇上五帝旁各有72位神,合計360位神。中心壇總計祭神831位。在南郊壇上合祭天地,西漢時只在皇帝正月親祭時才這么做。東漢建武二年把天、地都放在南郊壇祭祀,是因為當(dāng)時尚未設(shè)立北郊壇。五帝名稱恢復(fù),去掉了神靈之名,不再稱五靈。

      內(nèi)壝與中營之間的區(qū)域,包括三組神:其一是單獨指定的位置,共3位神。日、月在中營內(nèi)南道兩側(cè),日在東,月在西;北斗在中營內(nèi)北道之西。這種做法在長安南郊壇已經(jīng)開始。其二是門神,中營四門,每門4位神,合計16位神。其三是所謂“背中營”內(nèi)向者,包括五星、中官宿、五官神、五岳等,分布在中營四門附近,每門各有54位神,合計216位神。這個區(qū)域內(nèi)總計有235位神。

      中營與外營之間的區(qū)域,包括兩組神:其一是門神,外營四門,每門4位神,合計16位神。其二是所謂“背外營”內(nèi)向者,有二十八宿、外官星、雷公、先農(nóng)、風(fēng)伯、雨師、四海、四瀆、名山、大川等,分布在外營四門附近,每門各有108位神,合計432位神。這個區(qū)域內(nèi)總計有448位神。

      可以說,洛陽南郊壇對天地、五帝及群神的祭祀,無論是數(shù)量的龐大性,還是擺位的多樣性,都是空前的。祭神總數(shù)達到1514位,群神擺位尤其重視陛、道、門這些必經(jīng)位置,使祭祀者在通行過程中,隨時可祭神拜神。

      建武十二年(36)隴蜀平后,洛陽南郊壇的祭祀禮儀進一步完備?!澳嗽鰪V郊祀,高帝配食,位在中壇上,西面北上。天、地、高帝、黃帝各用犢一頭,青帝、赤帝共用犢一頭,白帝、黑帝共用犢一頭,凡用犢六頭。日、月、北斗共用牛一頭,四營群神共用牛四頭,凡用牛五頭。凡樂奏《青陽》《朱明》《西皓》《玄冥》,及《云翹》《育命》舞。中營四門,門用席十八枚,外營四門,門用席三十六枚,凡用席二百一十六枚,皆莞簟,率一席三神。日、月、北斗無陛郭醊。既送神,燎俎實于壇南巳地?!盵2]此時,壇的形制沒有變化,變化之處有二:一是以祖先配天地,將漢高祖配食到中心壇的內(nèi)壇(中壇)上,位于東側(cè),面朝西。二是充實了祭祀禮儀,增加了用犢、用牛、樂舞、用席、燎俎實等新規(guī)定。

      (二)洛陽北郊壇

      北郊壇比南郊壇晚修了30年。光武帝建武中元元年(56),“初起明堂、靈臺、辟雍,及北郊兆域”,“二年春正月辛未,初立北郊,祀后土”[1]。關(guān)于其情況,《后漢書·祭祀志》曰:

      北郊在雒(洛)陽城北四里,為方壇四陛。三十三年正月辛未,郊。別祀地祇,位南面西上,高皇后配,西面北上,皆在壇上,地理群神從食,皆在壇下,如元始中故事。中岳在未,四岳各在其方孟辰之地,中營內(nèi)。海在東;四瀆:河西,濟北,淮東,江南;他山川各如其方,皆在外營內(nèi)。四陛醊及中外營門封神如南郊。地祇、高后用犢各一頭,五岳共牛一頭,海、四瀆共牛一頭,群神共二頭。奏樂亦如南郊。既送神,瘞俎實于壇北。[2]

      文中“三十三年”,即建武中元二年(57)。前一年洛陽北郊壇建成,本年正月正式啟用,“別祀地祇”。自此,南郊壇上當(dāng)不再一律天地合祀,而可能恢復(fù)到西漢末年天地合祀、別祀各有時間、地點的做法。洛陽北郊壇也像南郊壇一樣,廢除了長安北郊壇那樣的外圍設(shè)施,只保留核心部分。核心部分為同心方形,按文獻所載貌似為一重壇、二重營,四陛,當(dāng)為四門,比西漢減少了壇數(shù)。實際上因為東漢改變了西漢計算壇數(shù)的標準,不再把中心壇下的平地稱為壇,即便這些平地上仍擺列諸神進行祭祀。如按照西漢的標準,洛陽北郊壇實是三重壇。營墻數(shù)量也可能是三重營,既然有“中營”之說,則不僅有“外營”,也應(yīng)如南郊壇那樣有“內(nèi)壝”。

      按西漢標準,洛陽北郊壇三重壇分別為:第一重是中心的單層方壇,其上祭祀地祇,配食高皇后(薄太后)。第二重是內(nèi)壝至中營之間,祭祀五岳。五岳擺放方位和五帝相同,是與洛陽南郊壇的五帝位相對應(yīng)的。第三重是中營至外營之間,祭祀海、四瀆和其他山川,各有其方位。另外,與南郊壇一樣,北郊壇在四陛旁設(shè)有神位,在中營四門、外營四門均設(shè)有門神。祭祀禮儀方面,用犢、用牛、奏樂、瘞俎實皆可與南郊壇相應(yīng),唯缺舞蹈、用席。經(jīng)勘探,洛陽北郊壇遺址位于東漢洛陽城北面3至4里的隆起之地,即平樂鎮(zhèn)上屯村東北一帶,周圍有夯土圍墻,平面為長方形,東西約350米,南北約500米,內(nèi)有夯土建筑基址[3]。

      (三)洛陽五郊壇

      永平二年(59),漢明帝建五郊壇,“始迎氣于五郊”[4]?!逗鬂h書·祭祀志》曰:“迎時氣,五郊之兆。自永平中,以《禮讖》及《月令》有五郊迎氣服色,因采元始中故事,兆五郊于雒陽四方。中兆在未,壇皆三尺,階無等?!盵5]五郊壇平面為圓形,三尺作為其直徑顯然是不夠的,應(yīng)該指其高度。臺階無等級差別,則為一重壇,與長安五郊壇一致。

      四、魏晉時期的郊祀祭壇形制

      東漢末年,鄭玄遍注諸經(jīng),以《周禮》為經(jīng),統(tǒng)轄三禮,使三禮學(xué)成為統(tǒng)一的整體,并成為漢末魏初的官方經(jīng)學(xué)。至曹魏中期,王肅遍注群經(jīng),也形成一套新的經(jīng)學(xué)體系,與鄭玄經(jīng)學(xué)展開論戰(zhàn)。在司馬氏的支持下,王肅的經(jīng)書注釋多立于西晉學(xué)官,從而壓倒鄭學(xué)?!班嵧踔疇帯睂ξ簳x王朝如何選擇郊祀制度的方式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

      《周禮》只言“圜丘”而不及“郊”,《禮記》只言“郊”而未具“圜丘”。在鄭玄之前,人們基本上認為“圜丘”“南郊”是一回事,司馬遷、王莽均是如此。但是鄭玄在統(tǒng)合三禮的過程中,為彌合《周禮》和《禮記》記載的不同,而形成丘、郊不同的看法,提出“此禘,謂祭昊天于圜丘也。祭上帝于南郊曰郊”[1]?!瓣惶焐系邸被颉盎侍焐系邸北緛硎且粋€完整的名詞,是一個五帝之上的上帝,但鄭玄把“皇天”釋作北辰耀魄寶,把“上帝”釋作太微五帝,把這個名詞腰斬了[2]。鄭玄把一個神分成兩組神,就可以自圓其說解釋“圜丘”與“南郊”是不相同的了。鄭玄以五帝屬天,故稱五帝為“五天帝”,與“昊天”一起合為“六天”。由此鄭玄還結(jié)合緯書引出了“感生帝”的概念,太微五帝就是五方感生帝?!抖Y記·大傳》鄭玄注曰:“凡大祭曰禘。自,由也。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謂郊祀天也。王者之先祖,皆感大微五帝之精以生,蒼則靈威仰,赤則赤熛怒,黃則含樞紐,白則白招拒,黑則汁光紀,皆用正歲之正月郊祭之,蓋特尊焉?!盵3]此外,鄭玄還創(chuàng)造性地在五天帝與五人帝之間建立連接,于是五人帝成為五天帝的配食者[4]。鄭注《周禮·小宗伯》云:“五帝,蒼曰靈威仰,太昊食焉;赤曰赤熛怒,炎帝食焉;黃曰含樞紐,黃帝食焉;白曰白招拒,少昊食焉;黑曰汁光紀,顓頊食焉。黃帝亦于南郊。”[5]

      王肅反對鄭玄的看法,認為郊丘同一,異名同實。他分析說:“知郊則圓(圜)丘,圓丘則郊,所在言之則謂之郊,所祭言之則謂之圓丘。于郊筑泰壇象圓丘之形。以丘言之,本諸天地之性。故《祭法》云:‘燔柴于泰壇’,則圓丘也?!督继厣吩疲骸苤冀既找灾痢?。《周禮》云:‘冬至祭天于圓丘’。知圓丘與郊是一也?!薄敖紕t圜丘,圜丘則郊,猶王城之內(nèi)與京師,異名而同處?!蓖趺C完全反對鄭玄關(guān)于禘、郊的解釋,認為郊就是于圜丘祭天之禮,而禘則是宗廟祭祀。“按《爾雅》云:‘禘,大祭也’,‘繹,又祭也’,皆祭宗廟之名。則禘是五年大祭先祖,非圓(圜)丘及郊也。”王肅還否定鄭玄的“六天說”,認為五帝為五人帝,皆為黃帝之子孫,而非上天之五天帝,唯昊天上帝能稱天。“五帝皆黃帝之子孫,各改號代變,而以五行為次焉。何大微之精所生乎?又郊祭,鄭玄云:‘祭感生之帝,唯祭一帝耳?!督继厣泛蔚迷啤贾?,大報天而主日’?又天惟一而已,何得有六?……五帝可得稱天佐,不得稱上天?!盵1]

      曹魏景初元年(237),明帝將洛陽南的委粟山營造成圜丘(圓丘),隨后進行了祭祀,說明曹魏的郊祀制度當(dāng)訂立于此時。其設(shè)計思想采納了鄭玄的學(xué)說,實施郊、丘分立,既有南、北郊,又有圜丘(圓丘)、方丘。這是郊祀制度成熟后所發(fā)生的一次重大的結(jié)構(gòu)性變革?!端螘ざY志》記載相關(guān)情況曰:

      景初元年十月乙卯,始營洛陽南委粟山為圓丘。詔曰:“蓋帝王受命,莫不恭承天地,以彰神明;尊祀世統(tǒng),以昭功德。故先代之典既著,則禘郊祖宗之制備也。昔漢氏之初,承秦滅學(xué)之后,采摭殘缺,以備郊祀。自甘泉后土、雍宮五畤,神祇兆位,多不經(jīng)見,并以興廢無常,一彼一此,四百余年,廢無禘禮。古代之所更立者,遂有闕焉。曹氏世系,出自有虞氏。今祀圓丘,以始祖帝舜配,號圓丘曰皇皇帝天。方丘所祭曰皇皇后地,以舜妃伊氏配。天郊所祭曰皇天之神,以太祖武皇帝配。地郊所祭曰皇地之祇,以武宣皇后配。宗祀皇考高祖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笔氯勺佣粒检牖驶实厶煊趫A丘,以始祖有虞帝舜配。[2]

      魏明帝確立的這套制度中,圜丘(圓丘)、方丘的祭禮是優(yōu)先于南郊(天郊)、北郊(地郊)的,即所謂“禘重于郊”。圜丘祭祀中,引入了秦漢郊祀不用的“禘”禮,引入始祖配天。曹魏圜丘、方丘、南郊、北郊的具體形制,史書均未記載。20世紀80年代,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曾對萬安山主峰北麓當(dāng)?shù)胤Q為“禹宿谷堆”的獨立小山包踏查,基本認定其與記載的委粟山圜丘有關(guān)。“禹宿谷堆”形為自然尖錐狀,平面略呈圓形,直徑約570米,海拔300至371米,形如粟堆 [3]。方丘的位置和特征不詳。南、北郊應(yīng)繼續(xù)沿用東漢的建筑設(shè)施,“是時二漢郊禋之制具存,魏所損益可知也”[4]。

      曹魏正始十年(249)高平陵之變后,司馬懿全面掌控了朝政。王肅作為司馬懿的親家,提出“并圜丘方澤于南北郊”的建議,“宣帝所用王肅議也”。但史書也同時記載,“自正始以后,終魏世,不復(fù)郊祀”[5]??赡芡趺C的建議曾被司馬懿短暫采用過,但引起信奉“鄭學(xué)”者與王肅一派的激烈爭辯。鄭學(xué)的政治后臺是魏帝,“鄭王之爭”實際是曹氏與司馬氏之爭的一個表象。因時機未到,司馬氏尚不愿與魏帝提前關(guān)系破裂,況且郊祀也需要魏帝的出面和配合,就沒有強行推進王肅的建議,而采取了停止郊祀活動的折中做法,丘、郊皆不祭。

      西晉代魏后,晉武帝準備恢復(fù)郊祀,有關(guān)部門提出暫時按魏禮進行,也就是全按鄭玄之說,丘、郊分立祭祀,但晉武帝并不滿意。泰始二年(266)正月,詔曰:“有司前奏郊祀權(quán)用魏禮。朕不慮改作之難,今便為永制。眾議紛互,遂不時定,不得以時供饗神祀,配以祖考,日夕嘆企,貶食忘安。其便郊祀?!庇谑牵蟪紓兒芸煊钟诋?dāng)月提出了融合鄭、王兩說的補充建議,既采納鄭學(xué)的五帝為天神之說,又將五帝與昊天視作同一神而非“六天”,以便貌似王肅的“一天”說,但實質(zhì)上是不同的,仍然偏向鄭說,即所謂群臣又議:“五帝,即天也,王氣時異,故殊其號。雖名有五,其實一神。明堂南郊,宜除五帝之坐。五郊改五精之號,皆同稱昊天上帝,各設(shè)一坐而已。北郊又除先后配祀?!睍x武帝同意了群臣對“五帝”的新解釋,但在郊丘分合上并未讓步,仍不同意鄭說。又過了數(shù)月,到泰始二年十一月,有關(guān)部門終于提出合并郊丘,取消圜丘、方丘的建議,全面采用王肅的主張,才獲得晉武帝的批準,并迅速地親祭南郊。“是年十一月,有司又議奏:‘古者丘郊不異,宜并圜丘方澤于南北郊,更修治壇兆。其二至之祀,合于二郊?!塾謴闹?,一如宣帝所用王肅議也。是月庚寅冬至,帝親祠圓丘于南郊。自是后,圓丘方澤不別立至今矣?!盵1]

      在晉武帝的堅持下,經(jīng)過群臣的三次奏議,才完成了西晉郊祀制度從鄭玄說到王肅說的轉(zhuǎn)變。南、北郊在這次變革中,重新恢復(fù)了原來的地位,得以修繕一新,形制大體如同東漢曹魏,主要改動之處是中心壇外壇上的五帝之位。由于群臣對“五帝”的新解釋,南郊壇外壇上的五帝位被撤除,五郊壇的五精帝都改名為昊天上帝,則南郊壇、五帝壇所祭都是昊天上帝。泰始二年十一月郊丘合并后,在對南郊壇進行重修的過程中,有可能撤除了空置的外壇。至太康十年(289),又“復(fù)明堂及南郊五帝位”[2]。這時外壇已無,五帝只能擺在中心壇下、內(nèi)壝之內(nèi)可能原屬外壇的平地之上。北魏后來繼承了這種中心壇無外壇的做法,可作為印證。

      北魏道武帝遷都平城后,除了按照鮮卑習(xí)俗進行西郊祭天,還恢復(fù)了曹魏曾施行的郊丘分立制度,南郊、北郊、圜(圓)丘、方澤并立,試圖將鮮卑文化與中原禮制文化融合在一起。關(guān)于平城南郊壇的形制,《魏書·禮志》曰:“(天興)二年正月,帝親祀上帝于南郊,以始祖神元皇帝配。為壇通四陛,為壝埒三重。天位在其上,南面,神元西面。五精帝在壇內(nèi)壝內(nèi),四帝各于其方,一帝在未。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天一、太一、北斗、司中、司命、司祿、司民在中壝內(nèi),各因其方。其余從食者合一千余神,餟在外壝內(nèi)?!盵3]可知平城南郊壇為圓壇,中心壇之外有內(nèi)、中、外三重壝墻,共四重同心圓結(jié)構(gòu)。第一重為中心壇,僅一層,通有四陛,壇上祭祀天帝和配祀的神元帝。第二重為內(nèi)壝之內(nèi),在中心壇下平地按方位擺放五精帝。第三重為內(nèi)、中壝之間,祭祀日月五星、二十八宿等神。第四重為中、外壝之間,祭祀從食者一千余神??梢?,北魏平城南郊壇就是在模仿東漢魏晉洛陽城的南郊壇,有四重結(jié)構(gòu)。不同之處是東漢曹魏的中心壇為內(nèi)、外二重,西晉則撤除了原擺五帝位的外壇,使中心壇只為一重,五帝位恢復(fù)后,只能設(shè)于中心壇與內(nèi)壝之間的平地上,而北魏學(xué)習(xí)了后者。

      結(jié)語

      通過對漢晉時郊祀祭壇形制的梳理,可以看到祭天壇平面以圓形為主,祭地壇平面以方形為主。這是為后人所熟知的形制,但在形成過程中,并非一開始就被確定下來,而是存在著波動,出現(xiàn)過其他形制。天、地祭壇的構(gòu)成要素主要是重壇、陛道(鬼道)、營墻、門四種,有的還在外圍設(shè)周道、營墻、方壇等??脊虐l(fā)掘中,還發(fā)現(xiàn)了壕,但限于資料不充分,尚不能確定壕是不是祭壇的必要元素之一。

      從形制要素的變化情況看(表1、表2),漢晉時期天、地祭壇的演變可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形成期,秦代至西漢元帝期。

      天、地祭壇并非同步出現(xiàn)。祭天壇更具重要性,優(yōu)先于祭地壇的發(fā)展。形制大致清楚的祭天壇,包括秦漢雍畤、薄忌太一壇、甘泉太一壇等,整壇的平面形狀有圓形、上圓下方兩種,重壇的層數(shù)有5、1、3三種,陛道的數(shù)量有0、8兩種,形制尚未確定。普遍不設(shè)營墻和門。祭地壇后出現(xiàn),漢武帝時才有了與甘泉太一壇相匹配的汾陰后土壇,為五重圓壇,似乎沒有設(shè)陛道(鬼道)、營墻和門。這是一種沒有被后世所繼承的形制,屬于創(chuàng)設(shè)階段的一種試驗。

      這一階段的一開始,漢高祖對祭天并不是特別重視,雖然繼承了秦代的雍畤祭天,增設(shè)了北畤,但由于路途遙遠,并不親祭。漢文帝提高了重視程度,要親自祭天,但以長安近郊的渭陽五帝廟、長門五帝壇替代遠途的雍畤。漢武帝不僅在近郊新設(shè)薄忌太一壇祭天,還不辭辛勞、屢屢跑到雍畤去祭天,最后發(fā)展出甘泉太一壇祭天、汾陰后土壇祭地的組合形式,重視程度是空前的。隨著西漢幾代皇帝重視程度的不斷提高,天、地祭壇的形制和禮儀得到持續(xù)完善,郊祀制度的基本框架搭建起來了,但地點不在都城近郊。

      第二階段:確立期,西漢成帝至新莽時期。

      相比前一階段以皇帝意志為導(dǎo)向,這一階段祭壇形制發(fā)展的主要推動者是宰輔大臣,代表者先有匡衡,后有王莽。在他們的主張和設(shè)計之下,雖經(jīng)反復(fù),但終于完成了遠在外地的天、地祭壇遷建長安城郊的過程,從而定型和命名為南、北郊。

      長安城南、北郊壇的形制比較繁復(fù),都分為核心和外圍兩部分。南郊壇整體平面呈同心圓形,核心部分由3層重壇、8條陛道、3重營墻、每重營墻4門構(gòu)成,外圍部分由6圈周道、6重營墻、6座方壇構(gòu)成。南郊壇重壇數(shù)定為3層,應(yīng)是延續(xù)了甘泉太一壇的做法。北郊壇的形制與南郊壇是相對應(yīng)、相匹配的,整體平面呈內(nèi)方外圓形。核心部分為方形,由2層重壇、4條陛道、2重營墻、每重營墻4門構(gòu)成;外圍部分為同心圓形,由5圈周道、5重營墻、5座方壇構(gòu)成。從相應(yīng)的形制數(shù)據(jù)就可以看到,南郊壇比北郊壇更復(fù)雜、地位也更重要。按照王莽提出的祭祀方案,每年孟春正月上辛日,皇帝要親臨南郊合祀天地,以高帝、高后配;冬至日南郊祭天,夏至日北郊祭地,這兩日因天、地分祭,皇帝則不親祭。

      第三階段:成熟期,東漢時期。

      東漢建立后,光武帝在洛陽城郊首先興建了南郊壇,30年后才修建了北郊壇。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北郊壇不存在,南郊壇承擔(dān)著天、地合祭的重任。東漢對南郊壇的形制進行了改進,禮儀安排也更加細致,相比西漢南郊壇更為成熟了。南郊壇整體平面呈同心圓形,由4層重壇、8條陛道、3重營墻、每重營墻4門構(gòu)成。北郊壇是在南郊壇制度完善后修建的,保持了對應(yīng)的成熟度。其整體平面呈同心方形,由3層重壇、4條陛道、3重營墻、每重營墻4門構(gòu)成。

      東漢天地祭壇的成熟性表現(xiàn)在制度有增有減,突出了中心壇的地位和祭祀禮儀的標準化。其一,減掉了祭壇的外圍部分,使中心壇不再被過度地重重包圍和遮擋,影響觀瞻;將中心壇由西漢的一層增為兩層,增加了高度,突出了中心壇的高大;將緊貼中心壇的高墻“營”降低為矮墻“壝”,可避免在近處遮擋中心壇下層的外壇。這一系列操作下來,中心壇成為全壇最顯眼、最核心的位置,其重要性得到最大程度的強調(diào)。其二,群神數(shù)量眾多,但層級清晰,按天地—五帝—群神的等級高低順序由內(nèi)向外排列;群神的擺位也具有很強的針對性,集中在陛、道、門這些必經(jīng)位置的附近,大大方便了祭祀活動的流程安排。其三,祭祀禮儀標準化,用犢、用牛、樂舞、用席等都有明確的使用對象和相應(yīng)數(shù)量。

      第四階段:變革期,魏晉時期。

      這一階段的變革不是發(fā)生在南、北郊壇的內(nèi)部形制上,而是在外部的整體結(jié)構(gòu)上。漢末鄭玄解經(jīng),對三禮提出了新的看法,認為郊丘是不同的,于是曹魏明帝采納其觀點,在南郊、北郊之外,又增設(shè)圓丘(圜丘)、方丘(方澤),形成了新的天、地祭壇體系。這套體系中,圓丘、方丘的地位要高于南郊、北郊,南郊、北郊也改名為天郊、地郊。但司馬氏支持王肅反駁鄭說,所以這套制度的施行時間并不長,曹魏中后期就陷入了未廢而停的狀態(tài)。西晉建立后,在武帝的堅持下,最終歸并圓丘、方澤于南、北郊,恢復(fù)到東漢時的體系。

      關(guān)于圓丘、方丘的形制,文獻記載不詳,考古也未發(fā)掘,因此難以展開討論。南郊、北郊基本延續(xù)了東漢時的形制。小的變化發(fā)生在晉武帝泰始二年除五帝位、重修南郊壇之時,可能造成中心壇的外壇被撤。后來雖恢復(fù)了五帝位,但外壇沒有重建。因此,西晉南郊壇在取消五帝位、撤除外壇時,一度變成3重結(jié)構(gòu),比東漢少了一重;恢復(fù)五帝位后,雖然沒有外壇了,但從神靈擺位的層次看,可視作仍有4重結(jié)構(gòu)。

      [1] 參見王柏中:《神靈世界秩序的構(gòu)建與儀式的象征—兩漢國家祭祀制度研究》,民族出版社2005年版;楊英:《祈望和諧—周秦兩漢王朝祭禮的演進及其規(guī)律》,商務(wù)印書館2009年版;徐迎花:《漢魏至南北朝時期郊祀制度研究》,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田天:《秦漢國家祭祀史稿》,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5年版;[日]金子修一:《中國古代皇帝祭祀研究》,徐璐、張子如譯,西北大學(xué)出版社2018年版;等等。

      [1] 黃懷信:《逸周書校補注譯(修訂本)》,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第237頁。

      [2] 鄭玄注,賈公彥疏,彭林整理:《周禮注疏》卷二十五《春官宗伯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845頁。

      [3] 司馬遷:《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357頁。

      [4]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265—1266頁。

      [5] 楊天宇:《西周郊天禮考辨二題》,《文史哲》2004年第3期。

      [1] 司馬遷:《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1376、1378頁。

      [2] 陜西省考古研究院、中國國家博物館、寶雞市考古研究所、鳳翔縣博物館、寶雞先秦陵園博物館:《陜西鳳翔雍山血池秦漢祭祀遺址考古調(diào)查與發(fā)掘簡報》,《考古與文物》2020年第6期。

      [3]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四《文帝紀》,第126頁。

      [4] 司馬遷:《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1394頁。

      [1] 司馬遷:《史記》卷十《孝文本紀》,第430頁。

      [2] 司馬遷:《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1382—1383頁。

      [3]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64頁。

      [4] 司馬遷:《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1383頁。

      [1] 司馬遷:《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1386頁。

      [2] 司馬遷:《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1394頁。

      [3] 劉剛、金寶:《先秦兩漢的“太一”崇拜與屈宋辭賦中“太一”的考釋(上)》,《湖北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2019年第1期。

      [4]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56頁。

      [1] 司馬遷:《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1389、1367頁。

      [2]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48頁。

      [3]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53—1255頁。

      [4]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十《成帝紀》,第304—306頁。

      [1]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64—1265頁。

      [2]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65—1266頁。

      [3] 司馬彪撰,劉昭注補:《后漢書》志第七《祭祀志上》,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3158—3159頁。

      [1]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68頁。

      [2]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68頁。

      [1] 司馬彪撰,劉昭注補:《后漢書》志第七《祭祀志上》,第3159頁。

      [2]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68頁。

      [1]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68頁。

      [2] 王柏中:《神靈世界秩序的構(gòu)建與儀式的象征—兩漢國家祭祀制度研究》,第85頁。

      [3] 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下》,第1270頁。

      [4] 司馬彪撰,劉昭注補:《后漢書》志第七《祭祀志上》,第3159—3160頁。

      [1] 錢國祥:《漢魏洛陽城的祭祀禮制建筑空間》,《中原文物》2022年第4期。

      [2] 司馬彪撰,劉昭注補:《后漢書》志第七《祭祀志上》,第3161頁。

      [1] 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一下《光武帝紀下》,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84頁。

      [2] 司馬彪撰,劉昭注補:《后漢書》志第八《祭祀志中》,第3181頁。

      [3] 錢國祥:《漢魏洛陽城的祭祀禮制建筑空間》,《中原文物》2022年第4期。

      [4] 范曄撰,李賢等注:《后漢書》卷二《顯宗孝明帝紀》,第104頁。

      [5] 司馬彪撰,劉昭注補:《后漢書》志第八《祭祀志中》,第3181頁。

      [1] 鄭玄注,孔穎達疏,龔抗云整理:《禮記正義》卷四十六,李學(xué)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六),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1292頁。

      [2] 顧頡剛、楊向奎:《三皇考》,《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二,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115頁。

      [3] 鄭玄注,孔穎達疏,龔抗云整理:《禮記正義》卷三十四,李學(xué)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六),第997頁。

      [4] 陳赟:《鄭玄“六天”說與禘禮的類型及其天道論依據(jù)》,《陜西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6年第2期。

      [5] 鄭玄注,賈公彥疏,彭林整理:《周禮注疏》卷二十《小宗伯》,第698頁。

      [1] 鄭玄注,孔穎達疏,龔抗云整理:《禮記正義》卷四十六引王肅《圣證論》,李學(xué)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六),第797、1293頁。

      [2] 沈約:《宋書》卷十六《禮志三》,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458—459頁。

      [3] 錢國祥:《漢魏洛陽城的祭祀禮制建筑空間》,《中原文物》2022年第4期。

      [4] 沈約:《宋書》卷十六《禮志三》,第458頁。

      [5] 沈約:《宋書》卷十六《禮志三》,第461、459頁。

      [1] 沈約:《宋書》卷十六《禮志三》,第461頁。

      [2] 沈約:《宋書》卷十六《禮志三》,第462頁。

      [3] 魏收:《魏書》卷一百八之一《禮志一》,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734頁。

      責(zé)任編輯:崔金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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