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對社會主義道路探索的比較研究

摘 要： 蘇東劇變后，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對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既有共性， 也有區(qū)別。在對待資本主義新變化方面， 由于批判邏輯有所不同， 各黨形成了廢除論、 駕馭論、 超越論和模糊論四種觀點。在對社會主義的未來展望方面， 他們分別主張傳統(tǒng)社會主義、 權利法案社會主義、 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和共產主義四種類型。在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途徑方面， 他們對生產資料所有制、 民主政治形式和聯(lián)盟對象的認知上各有特點?？傮w上，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對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既有積極性， 同時也表現(xiàn)出局限性。

關鍵詞：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 國際壟斷資本主義; 社會主義; 共性; 差異

中圖分類號： D33/37； D18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2-1217 （2024） 05-0017-09

作為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近年來相對活躍， 頗受關注。作為典型代表， 英國、 美國、 德國、 法國、 加拿大、 澳大利亞和日本的共產黨扎根于資本主義社會的心臟地帶， 對資本主義和未來社會的研判， 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并影響著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發(fā)展狀況。本文以上述政黨為研究切入點， 圍繞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如何探索未來社會主義這一核心問題， 依次探討 “如何認識資本主義新變化”、 “構想怎樣的未來社會主義愿景” 以及 “如何實現(xiàn)未來社會主義目標” 三個問題， 概括其異同點， 進而對其蘊含的意義和面臨的困境形成深刻認識。

一、 對資本主義新變化的認識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素來具有批判資本主義的傳統(tǒng)精神。20世紀70年代以來， 資本主義所發(fā)生的一系列肉眼可見的新變化， 引發(fā)了發(fā)達國家共產黨的共同關注， 相關認識也呈現(xiàn)出共性。然而， 在批判資本主義的維度上， 不同政黨之間的立場差異大， 構成了四種截然不同的反對邏輯。

（一） 廢除論

這一觀點的代表性政黨是英國共產黨 （以下簡稱 “英共” ） 、 加拿大共產黨 （以下簡稱 “加共” ） 和美國共產黨 （以下簡稱 “美共” ） 。他們強調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分析方法， 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制度機制角度認識資本主義新變化。如英共梳理了資本主義發(fā)展歷程的三個階段， 指出資本主義新變化的特點在于帝國主義的發(fā)展進入到一個新階段， 國際壟斷資本主義通過推行私有化、 放松管制等新自由主義政策實現(xiàn)資本主義全球化戰(zhàn)略， 追逐高額壟斷利潤。

資本主義的新變化并沒有改變資本主義的剝削本質和內在矛盾， 反而印證資本主義制度本身就是一個充滿危機和矛盾的體系。因為它建立在少數(shù)人剝削多數(shù)人的資本積累機制上， 使之為了追逐利潤而越來越貪婪， 加劇了本國乃至全球范圍內的階級沖突和固有矛盾， 并衍生出新矛盾， 導致資本主義危機全面化和普遍化。只要資本主義經濟所有制結構存在， 無論市場是否由壟斷資本主導， 都會導致巨大的破壞和不平等。只有廢除資本主義制度， 改行社會主義公有制結構， 才能從根本上改變資本主義經濟基礎， 結束壟斷資本的剝削本質， 滿足人民群眾的實際生活需要。

（二） 駕馭論

持此觀點的代表性政黨是日本共產黨 （以下簡稱 “日共” ） 。與廢除資本主義不同， 駕馭論并不尋求以推翻和消滅資本主義體制， 奪取政權為目標， 而是在資本主義的框架內保證自由、 民主、 人權得到充分繼承和發(fā)展。

資本主義在日共看來并非一無是處， 也包含了自由和民主主義在內的值得借鑒的優(yōu)秀成果。

因此， 日共試圖在資本主義體制基礎上發(fā)展民主化改革， 打破日本對美從屬和以大企業(yè)、 財團為中心的政治體制， 管理和約束日本壟斷資本主義， 扭轉依附于美國的從屬地位， 推翻日本天皇專制制度， 消除剝削和專制， 回歸共產主義社會模式， 過渡到未來社會， 實現(xiàn)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

（三） 超越論

這是革新派的代表性政黨法國共產黨 （以下簡稱 “法共” ） 反對資本主義的主導思想。法共指出經濟全球化是使法國成為服務于資本、 金融市場的歐洲支柱， 導致資本主義危機全面化和系統(tǒng)化的導火索。

資本主義危機的出現(xiàn)也為法共挑戰(zhàn)資本主義， 爭取發(fā)展空間提供了可能性。法共通過否定利潤至上的資本盈利邏輯， 計劃克服和變革資本主義， 另建以社會效率為導向的發(fā)展模式， 從而擺脫一切資本剝削、 統(tǒng)治， 為社會和生態(tài)進步、 變革法國和歐洲而服務， 徹底改變法國成為一個共享財富、 權力、 自由、 尊嚴的合作社會。法共的超越論沒有特別渴望奪取政權， 而是尋求能夠克服當前資本主義弊端， 化解危機的運動方式和過程， 達到保障和滿足法國人民的生活需求。

（四） 模糊論

德國的共產黨 （以下簡稱 “德共” ） 是此論的典型代表性政黨。德共形象具有自我矛盾性， 對國際壟斷資本主義的態(tài)度耐人尋味， 時而批判， 時而表示質疑。究其根源在于對國家與資本主義的關系認識尚未明晰。德共內部雖多次討論， 初步形成了從屬關系結論， 但對內在關系及具體共產主義戰(zhàn)略戰(zhàn)術問題仍感到困惑。一是國家與資本的具體關系怎樣？國家在何種程度上、 何種意義上相對獨立于資本？資本又如何與國家相協(xié)調？二是國家是壟斷資本主義的完全資本家， 還是法西斯主義中的特定階級派系？三是共產主義戰(zhàn)略可從統(tǒng)治階級內部矛盾入手嗎？反法西斯主義的階級斗爭只針對某個資本派別， 還是整個資產階級？該如何實施？德共認為這些問題若無法得到理論澄清， 不僅不能成功制定出以馬克思主義為基礎的反帝國主義和法西斯主義的最新戰(zhàn)略， 也無法對革命戰(zhàn)術提供必要指導。

二、 未來社會主義愿景的設想

基于對資本主義新變化的認識，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充分意識到自身困境， 對未來社會發(fā)展萌生出共同的價值取向： 崇尚以人為本的參與式發(fā)展理念， 將壟斷、 剝削和殖民的資本主義社會轉型為和平、 民主、 進步的社會主義， 把人類從衰敗和毀滅中拯救出來， 實現(xiàn)人類的真正自由、 公正和團結。由于對社會主義的理解不同，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規(guī)劃的社會主義愿景也有所差異。

（一） 推翻資本主義， 建立傳統(tǒng)社會主義

英共以馬克思列寧主義為指導思想， 終極目標是消滅資本主義、 奪取政權， 建立社會主義社會。

在這個社會中， 財富和權力是共有共享的， 將有計劃地造福所有人， 并將人民從各種形式的剝削和壓迫中解放出來。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 財富生產和分配的指導原則是 “各盡所能、 按勞分配”， 大幅減少資本主義的不平等現(xiàn)象。進入到完全的共產主義社會中， 人類社會將以個人自由全面發(fā)展為特征， 階級隨之消失， 人們將實現(xiàn) “各盡所能， 各取所需”。

澳大利亞共產黨 （以下簡稱 “澳共” ） 強調社會主義是超越現(xiàn)行資本主義制度， 不斷發(fā)展變化的概念， 并非資本主義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和 “必選項”， 只是作為保護人民免受災難性氣候變化生存威脅的帝國主義戰(zhàn)爭的備選項。

德共雖有矛盾性， 但理論上仍以社會主義為未來目標。在假定世界正處于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前提背景下， 德共對德國未來社會形成了兩種路向： 一是馬克思主義的理想社會主義， 二是現(xiàn)實的社會主義。前者是共產主義初級階段， 假使能克服資本主義私有制， 消除剝削， 依循 “人盡其才、 人人有成就” 的原則， 構建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 使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成為所有人自由發(fā)展的前提。后者原型指向東德社會主義， 描繪其為 “向新社會過渡的社會秩序和歷史時期”。

（二） 建立 “權利法案社會主義”

美共的理論基礎主要是共產主義、 民主社會主義等， 它所希冀的未來社會是通過駕馭資本主義， 建設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 “權利法案社會主義” （Bill of Rights Socialism）。 “權利法案社會主義” 基于美國民主傳統(tǒng)， 尋求將美國革命斗爭文化與美式民主共和精神融入到社會主義社會的觀念中， 并賦予社會以無產階級特征。具體而言， “權利法案社會主義” 是以工人階級權力和《權利法案》為核心， 視平等、 自由和民主為主要特征。它并非是美共的奮斗終點， 而是共產主義最高目標的發(fā)展階段。在共產主義階段， 一切階級將不復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勞動人民的聯(lián)合體， 社會生產和財富分配將實行 “各盡所能， 按需分配” 原則， 政府也將消亡， 只保留純粹為人民服務的行政職能。

（三） 建立 “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社會”

日共以科學社會主義為指導思想， 整合馬克思關于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兩大階段， 提出日式 “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社會” （社會主義·共産主義） 目標。這種理想社會并非以推翻資本主義政權為目標， 其要點在于以資本主義自由民主成就為基礎， 以生產資料社會化為核心， 管理和約束日本壟斷資本主義， 推翻日本天皇專制制度， 消除剝削和專制， 扭轉依附于美國的從屬地位， 回歸共產主義模式， 每個人的能力得到自由發(fā)揮。當發(fā)展到 “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社會” 時， 一切剝削、 壓迫將煙消云散， 人類由此進到到真正平等和自由的新階段。在這個社會中， 所有人平等地從事生產活動， 個人生活豐富多彩、 空閑時間富余， 個人能力都能得到充分發(fā)揮。正如《共產黨宣言》中所言： “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p>

（四） 建立 “共產主義” 的發(fā)展模式

法共提倡 “超越資本主義”， 但它對 “克服和超越” 資本主義以及未來共產主義的設計卻十分模糊， 始終強調烏托邦模型或價值觀， 推動法國從 “法國特色社會主義” 到 “新共產主義”， 再到 “21世紀共產黨宣言” 的方向更替。其中， “21世紀共產黨宣言” 目標相對明晰， 意在通過共產主義發(fā)展模式改變資本主義增殖邏輯， 向以社會效率為導向的方向轉變， 從而超越資本主義， 變革法國和歐洲， 促進社會和生態(tài)進步， 推動法國成為一個共享財富、 權力、 知識的社會。超越資本主義既是目標也是路徑。這既包括克服作為剝削生產方式的資本主義， 也包括作為政治和社會組織體系的資本主義。法共認為， 與資本主義相對的是共產主義社會， 而非社會主義。法共語境下的 “共產主義” 概念具有多樣化和固定性， 既非馬克思的共產主義， 也非蘇聯(lián)式的共產主義， 而是一場以經濟、 政治和文化解放需求為核心目標的平等價值觀解放運動。

三、 對實現(xiàn)社會主義目標的基本路徑的思考

實現(xiàn)社會主義是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共同追求。他們都是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求生存和發(fā)展的共產黨， 這決定了其探索方案必然有共同特征。同時， 由于各黨歷史傳統(tǒng)、 發(fā)展處境和利益訴求的不同， 其探索思路也相應表現(xiàn)出一些不同點。

（一）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探索實現(xiàn)社會主義道路方案的共性

總體上看，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對實現(xiàn)社會主義目標的基本路徑的主張有以下三方面的共性。

1.總體戰(zhàn)略上，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總體上重視兩條戰(zhàn)線的斗爭， 對內建立以經濟民主為突破口的反壟斷聯(lián)盟， 對外建立和平民主的國際反帝陣線。國內層面上， 英共提出建立廣泛的、 民主進步的反壟斷聯(lián)盟， 通過實施 “替代經濟和政治戰(zhàn)略” （An Alternative Economic and Political Strategy） 和 “左翼計劃” （Left-Wing Programm） 建設以民主和必要時以計劃為基礎的社會主義社會"; 美共意在通過民主的反壟斷左翼聯(lián)盟實施 “權利法案社會主義”， 解決人民陷入生活貧困、 深受資本剝削和壓迫、 遭遇極端不平等的經濟社會困境; 加共、 日共也持有相似認識， 主張組建反壟斷聯(lián)盟， 與壟斷金融資本作斗爭， 提出人民利益至上的政策方案， 為人民掌控經濟權力提供條件。國際層面上， 他們主張建立和平與進步的國際陣線。發(fā)達國家共產黨認識到， 在軍事侵略行徑升級、 局部地區(qū)反抗斗爭高漲、 反共浪潮抬升的態(tài)勢下， 單靠各國人民各自為戰(zhàn)是軟弱無力的， 只有全世界的共產黨聯(lián)合起來， 才能擊退壟斷資本的聯(lián)合進攻， 為人類的新社會開辟前進道路。如美共認為建立世界范圍內的和平進步運動是反對新帝國主義侵略的主要力量。英共則提倡國際主義， 強調加強國際團結的重要作用。

2.領導力量上， 主張黨和工人階級的領導作用。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吸取歷史經驗， 意識到爭取實現(xiàn)人民利益的反抗斗爭要取得成功， 必須堅持黨和工人階級的領導。共產黨是工人階級中的先進組織， 應憑借其在思想理論和實踐斗爭層面的優(yōu)勢發(fā)揮引領作用， 帶領反壟斷聯(lián)盟與其他進步運動合作， 培養(yǎng)斗爭意識， 開展各領域斗爭， 打破壟斷資本統(tǒng)治， 朝著未來社會目標的正確方向前進， 而不至于喪失斗爭主動權。如： 法共經歷了左翼聯(lián)盟陣線的失敗后， 重新強調加強黨的獨立性和領導作用; 澳共明確提出要發(fā)揮黨的功能， 團結民眾， 開展更廣泛的民主斗爭。其他共產黨則普遍提出將加強黨的建設， 密切黨群關系作為開展社會主義斗爭的主要任務。

3.斗爭方案上， 主張和平為主的漸進方針。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均選擇采用和平過渡， 循序漸進地實現(xiàn)社會主義目標， 同時也不排除階級斗爭。這里， 階級斗爭并非狹義上的暴力革命， 還包括廣義層面上為爭取和平民主權利的政治、 經濟和意識形態(tài)等斗爭。英共提出的 “替代經濟和政治” 戰(zhàn)略， 依次規(guī)劃了融合議會內外斗爭， 建立左翼政府、 掌握國家權力、 實行左翼政策的三大階段

趙婷、 丁廣昊： 《英國共產黨的理論革新與發(fā)展態(tài)勢》， 《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20年第4期， 第90-101頁。; 美共也設想了建立左翼政治聯(lián)盟、 遏制極右翼勢力， 建立反壟斷全民陣線、 組建人民政黨， 開啟社會主義革命性過渡的三大階段。日共則制定了建立民主政府、 改組政治經濟體系， 挑戰(zhàn)壟斷資本勢力、 開啟向新社會過渡的兩大階段。加共提出了初步的兩大階段： 先建立人民力量聯(lián)盟、 組建人民政府， 而后建設社會主義。德共也提出了反壟斷民主轉型和社會主義變革等向社會主義過渡的兩大階段。澳共第十三大黨代會提出， 澳大利亞向社會主義過渡， 需要經過反壟斷反帝國主義的民主階段和革命性變革階段。然而， 澳共第十四大黨代會修訂黨綱， 政治傾向更加溫和， 將 “兩大階段” 降為關鍵步驟。法共同樣也只強調掌握和超越市場是邁入新社會的關鍵步驟。

（二）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探索實現(xiàn)社會主義道路方案的差異性

1.關于生產資料所有制。其一， 尋求生產資料公有制的多種所有制形式。英共主張生產資料公有制并非遵循單一公有制模式， 而是注重區(qū)分不同階段、 條件下運作的不同類型的公有制形式 （中央、 地方和合作公有制）， 在重要經濟部門和企業(yè)實行公有制， 根除英國壟斷資本的經濟決定權。同時也在與所有權、 稅收、 平等待遇和工業(yè)民主有關的法律范圍內， 為小型企業(yè)、 個體經營以及市政部門留足發(fā)展空間， 建立一個以民主和必要時實行以中央計劃經濟為基礎的社會主義經濟。日共指出， 生產資料社會化的實現(xiàn)形式具有多種可能性， 國有化和生產合作社都是可選項， 最終形式應由人民共識和具體國情所決定， 但反對以 “國有化” 、 “集體化” 為幌子壓迫勞動者。

其二， 主張重要生產資料歸國家所有。美共實行混合經濟所有制， 主張重點產業(yè)實行國有化， 但會有其他社會主義所有制形式。工人將按照 “各盡所能， 按勞分配” 的原則獲得報酬。法共也倡導實行主要生產資料國有化， 主張以社會效率為發(fā)展標準， 削弱以市場利潤為導向的競爭邏輯， 超越資本主義商品市場、 勞動力市場、 貨幣市場， 以及國際市場， 建立國有化公共銀行， 改變商業(yè)投資方式， 形成新的融資體系、 公共支出方式和稅收分配， 使國家、 公司、 銀行的資金使用脫離金融化， 為公共服務提供資金， 保障民眾生活。法共的經濟設想本質上是建立以國家為主要股東的公共服務機構， 形成另一種類似資本重組的稅收形式和公共支出方式。其三， 主張重要生產資料歸集體所有。澳共認為社會主義要建立在集體所有制和民主計劃管理的基礎上。這實際上屬于小范圍內的公有制， 由集體來管理和經營， 所得利益也是歸集體所有。加共則表示盡可能實行公有制， 通過全面稅制改革來遏制壟斷權力， 控制投資、 交換等經濟活動， 扭轉重要經濟部門的私有化屬性 （特別是金融部門）， 從而獲得對外貿易的公共民主控制權， 將加拿大從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等投資協(xié)議中解脫出來。

2.關于民主政治形式。一是英共、 美共、 加共和日共主張推行以勞動人民為中心的議會民主制度和多黨制。英共堅持多黨制， 人民參與并選舉產生的社會各級機構的部門領導， 受工人階級和群眾組織任命的非國家機關監(jiān)督。美共主張以勞動人民為核心的政權形式， 認為需要根據(jù)情況判斷采取多黨制或一黨制。加共倡導勞動者階級及代表領導社會力量參與社會主義政府， 參與管理和規(guī)劃生產過程。日共強調 “人民是主體” 的政治理念， 爭取聯(lián)合在野黨， 構建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府或民主聯(lián)合政府; 地方層面實行以實現(xiàn)居民利益作為核心的地方自治。二是法共主張結束總統(tǒng)制度， 恢復議會的首要地位， 擴大議會民主普選權， 建立參與性民主、 干預性民主。三是德共否定多黨制， 主張建立工人階級及其政黨領導下的人民當家作主， 使平等權利由形式走向實質。四是澳共提出通過變革資產階級民主的方式建立代表工人階級利益， 由勞動人民參與管理國家事務的工人民主， 但是并未明確議會民主和多黨制。

3.關于聯(lián)盟對象。英共、 加共和德共主張建立跨階級的廣泛聯(lián)盟以反對壟斷資產階級。英共的聯(lián)盟對象囊括非壟斷資產階級的中間階層， 如小企業(yè)主、 小農和店主， 共同反對資本主義。這一階層與工人階級相似， 也受制于大壟斷資本家的經濟和金融控制， 與壟斷資本利益背道而馳， 同時又不能歸類為大壟斷資本家。加共并未對聯(lián)合對象范圍做出詳細規(guī)定， 只是提出聯(lián)合壟斷資本家之外的各階層人士。德共強調了反壟斷聯(lián)盟的暫時性和廣泛性， 默認了聯(lián)盟中存在反共力量的可能性， 指明知識分子對形成反壟斷聯(lián)盟的前提作用。美共與日共的聯(lián)盟對象相對多元化。美共希望建立包羅萬象的全民陣線， 除了跨國壟斷資本中反動階級之外， 所有階層人士都包括在內， 建立囊括民主黨、 左翼、 進步獨立人士， 以及所有進步社會運動在內的左翼中間政治聯(lián)盟。日共將自身定位為在野黨， 聯(lián)盟對象則更為廣泛， 并未排除某一階層， 而是主張團結各民主黨派、 各領域社會團體和民主人士建立廣泛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澳共對聯(lián)盟對象、 方法與目的的問題尚未確定。法共則搖擺在中左翼和左翼陣營中間， 聯(lián)盟斗爭經歷了從支持政府到開放式組合， 從組建 “左翼陣線” 再到獨立參選的過程。當前法共的獨立競選活動與資產階級政黨幾乎沒有區(qū)別， 鮮有提及工人階級、 階級斗爭和無產階級專政等象征性概念?，F(xiàn)實左翼力量的分裂也讓法共對再團結的可能性表示質疑。因此， 它設想建立由法共獨立領導的所有公民中積極分子和進步左翼力量在內的動態(tài)聯(lián)盟， 在國家和歐盟層面開展斗爭， 希望能夠依靠大規(guī)模民眾運動領導一場民主革命， 參與到議會制度的改革辯護中， 解鎖現(xiàn)有制度， 將民眾心中渴望改變的愿望轉化為超越剝削關系統(tǒng)治的動力。

四、 發(fā)達國家探索社會主義道路的基本評價

比較分析發(fā)達國家共產黨探索社會主義道路可以發(fā)現(xiàn)， 他們既有積極性， 同時也存在問題。這些問題既來自自身因素也源自外部挑戰(zhàn)， 進而造成了他們的局限性， 制約其發(fā)展。

（一） 激活了傳統(tǒng)社會主義因素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對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方案盡管并不相同， 但都強調了共同權利這一核心訴求， 推動人們深思如何構建一個能夠使人民全方位獲得平等發(fā)展權利的新社會。這種探索雖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階級運動， 但敢于挑戰(zhàn)與反抗資本主義和生產資料私有制， 確保民眾各項合法權利得以落實。這種探索契合了傳統(tǒng)社會主義的核心理念， 使人的發(fā)展理念與傳統(tǒng)社會主義因素實現(xiàn)對接， 重新確認了共產主義的時代意義， 并將其置于未來社會發(fā)展目標的首位， 進而對西方民眾內心原有的價值理念進行重塑。

（二） 順應了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多元化多樣化的發(fā)展趨勢

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多元化多樣化的特征已是常態(tài)，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探索未來社會主義的道路則集中體現(xiàn)了這一發(fā)展趨勢。他們認識到， 必須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則與本國國情相結合， 探索形式各異的發(fā)展方式， 推動世界社會主義運動朝著共同的方向前進。在國際政治形勢從外部驅使發(fā)達國家共產黨尋找本國特色道路的同時， 民族文化傳統(tǒng)則起到決定性作用。發(fā)達國家共產黨的思想意識來源多元化， 民族文化融入血脈， 為構想未來理想社會增添了文化注腳， 從而成為探索方式多樣化特征的內在根源。正如列寧所言： “一切民族的走法卻不會完全一樣， 在民主的這種或那種形式上， 在無產階級專政的這種或那種形態(tài)上， 在社會生活各方面的社會主義改造的速度上， 每個民族都會有自己的特點?！?/p>

《列寧選集》第2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年， 第777頁。

（三）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探索社會主義道路具有局限性

1.黨的思想理論體系缺乏系統(tǒng)性、 穩(wěn)定性和明確性， 左翼聯(lián)盟效果不佳。蘇東劇變后， 發(fā)達國家共產黨重建的思想理論體系零散模糊難辨， 政治身份缺乏明確標識， 政治行動路線也含糊其辭， 難以為左翼聯(lián)盟提供可靠的思想指導。法共在經歷挫折后仍然堅定反對資本主義， 但是其政治主張變動不居， 始終缺乏確切的行動指南， 時而聯(lián)合左翼參加競選， 時而又退出左翼聯(lián)盟， 這是其囿于現(xiàn)狀、 無法擺脫困境的主因之一。德共也是如此， 其對國家定位和資本主義全球化認知前后反差較大， 導致戰(zhàn)略斗爭方向和左翼聯(lián)盟路線時常陷入爭議， 難以形成共識。再者， 他們參與議會競選可能面臨 “被改造” 的危險。他們往往陷入左翼聯(lián)盟的儀式感中無法自拔， 逐漸消解在曾經難以接受的規(guī)則中， 不僅難以有效解決問題， 最終有可能放棄對資本主義發(fā)起挑戰(zhàn)。況且所謂的左翼聯(lián)盟戰(zhàn)略規(guī)劃本質上是跨階級的最大化集合， 改良色彩十分濃厚。 “議會外斗爭” 政治概念的伸縮性也巧妙地掩蓋了 “誰是共產主義者” 的真正盟友。因此， 期望建立兼具政治獨立和團結一致使命的革命力量聯(lián)盟， 可能仍難逃形式主義的窠臼， 或束之高閣或半途而廢。

2.各黨領導工會運動的能力不足， 且工人缺乏階級意識。在各黨看來， 本國工人運動多年來一直處于弱勢地位， 缺乏革命的階級意識。

工人階級雖然找到了其在某方面的利益同盟 （年輕人、 中產階級等）， 但是他們未必都具有階級意識， 大部分人都是為了反抗而反抗。即便反抗運動是階級對立和沖突的反映和具體體現(xiàn)， 但是普通民眾并不會為了刻意培養(yǎng)階級意識而自動聯(lián)合起來進行反抗。如英國工會盡管在對抗大規(guī)模失業(yè)和不穩(wěn)定就業(yè)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但工人階級政治意識淡薄， 工會的地位并沒有得到顯著改變。

美國也是如此。工人階級作為美共的群眾基礎， 自我意識逐漸萌芽， 階級團結也在逐漸增長， 但是對奪取政權的階級意識缺乏充分認識。這與黨自身在工人運動中發(fā)揮應有的領導職責缺位不無關系。他們也意識到了黨在參與和領導工人運動中的重要性， 并要求建立工會， 在工會內部灌輸階級斗爭文化觀念， 調動勞工的積極性， 與同盟者聯(lián)合起來斗爭。

3.聯(lián)合意愿強， 但分歧諸多， 意見難以統(tǒng)一。各黨的立場、 觀點和策略不同， 對同一具體問題無法形成一致共識， 所謂的跨國聯(lián)合措施也難以真正地從理論走向實踐。與此同時， 各黨內部派系多， 爭斗不斷， 分裂嚴重， 統(tǒng)一行動得到落實較為困難。例如： 英共逐漸轉向左翼民族主義政黨， 內部針對左翼聯(lián)盟建立跨階級聯(lián)盟， 以及工人階級革命性轉移的爭論比較混亂。法共內部派系眾多， 圍繞黨的改革和結盟政策爭議頗多， 矛盾重重， 黨內意見難以統(tǒng)一。德共的內部分歧主要源于它們對蘇聯(lián)解體的原因、 當代社會主義概念以及新帝國主義和全球化術語的解釋存在爭議， 進而對應對資本主義新變化的方案發(fā)生爭執(zhí)。澳共的內部沖突也是源自意識形態(tài)的歧異。澳共秘書鮑勃·布里頓 （Bob Briton） 在試圖與黨外青年合作， 但被指責采取了失敗主義立場。由于立場相左， 布里頓刪除該黨社交媒體賬號， 于2019年脫離該黨， 另組新黨， 進一步削弱了黨的力量， 聯(lián)盟陣線更是無法繼續(xù)推行。

結語

蘇東劇變以來， 發(fā)達國家的共產黨由于所在國家的發(fā)展情況各不同， 致使其對當代資本主義新變化的認識也不完全相同。因而， 他們對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也就不再強調 “統(tǒng)一性”， 轉而更加關注本國國情和實際情況， 提出具有本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方案。這既是各國共產黨為適應國際環(huán)境變化而調整與變革自身的結果， 也是符合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發(fā)展規(guī)律的。盡管如此， 我們還應認識到， 發(fā)達國家的共產黨的政治實力和影響力遭遇了蘇東劇變和國際金融危機的雙重打擊， 在應對資本主義新變化以及踐行探索方案的具體措施方面仍面臨諸多困難和挑戰(zhàn)。

A Comparative Study of Communist Party’s Socialist Path Exploration in Developed Countries

Abstract：" After the drastic changes between the Soviet Union and Eastern Europe， the communist parties in developed countries have both commonal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their exploration of the socialist path. In dealing with new changes in capitalism， due to different critical logics， various parties have formed four views： abolitionism， control theory， transcendence theory and ambiguity theory. In terms of their future prospects for socialism， they respectively advocate four types： traditional socialism， bill of rights socialism， socialism·communism and communism. Their thinking on the ways to realize socialism is similar， but they have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in terms of ownership of the means of production， democratic political forms， and alliance objects. Generally speaking， the communist parties in developed countries have both enthusiasm and limitations in their exploration of the socialist road.

Key words： communist party of developed countries; international monopoly capitalism; socialism; commonality; diffe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