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功能對等的“很+形”謂語句英譯對比研究

［摘要］ 現(xiàn)代漢語“很+形”謂語句中的程度副詞“很”只是性質(zhì)形容詞做謂語的一種形式“標記”，幾乎喪失了作為強化詞的表達功能。本文基于“功能對等”理論視角，運用語料庫的研究手段，以William Dolby、Jeanne Kelly、楊憲益與戴乃迭譯文為參照，同時參照英文小說《京華煙云》相同結(jié)構(gòu)的漢語譯文，對比考察葛浩文英譯本中“很+形”謂語句譯文的功能對等狀況。研究發(fā)現(xiàn)，“很+形”謂語句的葛浩文譯文功能對等程度明顯高于其他三位譯者；絕大多數(shù)“很”的葛浩文英譯文沒有尋求形式上的詞對詞對等，而是通過改變原文形式、保留原文意義的方法達到譯文與原文真正意義上的功能對等。

［關鍵詞］ “很+形”謂語句；英譯；葛浩文;對比；譯者風格

［中圖分類號］ H059" ［文獻標識碼］ A" ［文獻編號］ 1002-2643（2024）03-0120-09

A Contrastive Study of Englis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hen （很）+ adj”Predicate Sentences Based on Functional Equivalence：On the Style ofHoward Goldblatt’s Translation

WENG Yiming1 WANG Jinping2

（1.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South-Central Minzu University， Wuhan 430074， China;2.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Wuhan Institute of Media， Wuhan 430205， China）

Abstract： The degree adverb “hen”（很） in the “hen （很）+adj” predicate sentence of modern Chinese is only a grammatical “marker” for the qualitative adjectives to act as a predicate， having lost the expressive function as an intensifier. Based on the theory of functional equivalence and with the help of corpus method， this paper makes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functional equivalence of “hen（很）+adj” predicate sentences in Howard Goldblatt’s English translations， with reference to William Dolby， Jeanne Kelly， Yang Xianyi and Gladys Yang’s translations. It also refers to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 same structure of the English novel Moment in Peking. The study finds that Howard Goldblatt’s translations of “hen（很）+adj” predicate sentences have comparatively the highest degree of functional equivalence than that of the other three translators. Most of Howard Goldblatt’s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the adverb “hen”（很） in “hen（很）+adj” predicate sentences do not seek word-word equivalence in form， but achieve functional equivalence in the true sense between the original and the target texts by changing the form while still preserving the meaning of the original texts.

Key words： “hen（很）+adj” predicate sentences; English translation; Howard Goldblatt；contrast；translator’s style

1.前言

20世紀80年代以來，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已翻譯了中國20幾位現(xiàn)當代知名作家的50多部小說作品，為中國文學走向世界做出了卓越貢獻，被稱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首席翻譯家”。而關于葛浩文的翻譯思想及翻譯實踐的研究也不計其數(shù)。研究話題主要集中在葛浩文對中國文學作品的譯介模式與策略、翻譯思想、文化和敘事及文體風格等方面，如胡安江（2010）、劉云虹和許鈞（2014）以葛浩文為例的關于中國文學對外譯介翻譯方法和模式研究，周領順（2016）、單偉龍（2017）等關于葛浩文漢語特色文化和鄉(xiāng)土語言的翻譯研究，邵璐（2013）、孫會軍（2014）、王金貴和呂世生（2021）等關于葛浩文譯文中的文學敘事研究，馮全功（2017）關于葛浩文的意象話語翻譯策略研究。也有從語言學視角對葛浩文譯作的研究，如朱振武和覃愛蓉（2014）關于葛浩文譯文中的 “誤譯”研究，黃立波和朱志瑜（2012）、侯羽等（2014）基于語料庫的葛浩文譯文風格研究，何偉和趙常玲（2016）基于功能語言學思想對戴乃迭和葛浩文的譯文對比研究等。

總體看來，基于文化研究視角的文學翻譯問題研究居多，關于語言本體問題的研究不足；依靠直覺和感悟的評點、采用案例佐證某些理論觀點的研究模式居多，而基于語料庫的量化研究和實證分析屈指可數(shù)，尤其是小而專的微觀問題研究不足。從純語言學角度尤其是基于語料統(tǒng)計的對葛譯本中的特殊漢語句式的討論更是鳳毛麟角?；谡Z料庫的翻譯風格研究打破傳統(tǒng)翻譯研究中的主觀性和隨意性，將研究建立在語料分析和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基礎上，能更全面、更客觀地揭示譯文風格特征。漢語中的特殊表達方式都有標記性突顯的語言形式和特殊的語義特征及語用動機，不同譯者采取的不同翻譯策略真實反映了翻譯語言背后譯者的認知機制和主觀體驗，也為譯者風格研究提供新的理論框架?；谝陨险J識，本文以翻譯中的“功能對等”理論為依據(jù)，基于語料庫的研究手段，參照另外幾位知名翻譯家William Dolby、Jeanne Kelly和楊憲益與戴乃迭的知名譯作，使用對比的研究方法考察葛浩文對現(xiàn)代漢語“很+形”謂語句的翻譯狀況，并對譯文風格進行探討，從中總結(jié)出翻譯的一般規(guī)律，同時對葛浩文譯本作出評價，以期對漢語中特色話語表達的英譯提供有益的借鑒。

2.研究方法

2.1 研究對象

本文研究對象為現(xiàn)代漢語中“很+形”謂語句的英語翻譯?！昂?形”謂語句中的“很”已經(jīng)失去表強調(diào)的實義功能，“這桌子很大”“衣服很干凈”類似句子中的“很”只是一種性質(zhì)形容詞在句子平面做謂語的實現(xiàn)手段。從表面上看“很”似乎是表強調(diào)的程度副詞，但是如果句子省去“很”而說成“這桌子大”“衣服干凈”就會影響句子的可接受度。這里的程度副詞“很”只起系詞性質(zhì)的足句作用，沒有加強程度義的功能，其程度修飾作用已經(jīng)弱化。沈家煊（1997）、Larson（2009）和張伯江（2011）也都持相同觀點，都認為性質(zhì)形容詞前的程度副詞“很”是一種謂語標記，“很”在這里只起重要的語法作用，具有跟系詞一樣的功能?！昂堋庇沙潭雀痹~轉(zhuǎn)變?yōu)樾再|(zhì)形容詞做謂語的一種“標記”是符合漢語語法化的規(guī)律的。

2.2 語料來源

為使研究具有最大限度的可靠性和代表性，原文語料來自不同時期多名知名作家的代表性作品，參照語料的英譯本皆為著名翻譯家的代表性譯著。語料由三部分構(gòu)成：1）三部小說的葛浩文英譯本漢英對照語料：《駱駝祥子》《紅高粱家族》及《狼圖騰》；2）漢譯英參照語料：《二馬》的William Dolby英譯本、《圍城》的Jeanne Kelly英譯本、《彷徨》和《吶喊》中25篇小說的楊憲益與戴乃迭英譯本；3）英譯漢參照語料：林語堂英文小說Moment in Peking（《京華煙云》）的郁飛譯本和張振玉譯本①。

2.3 研究問題

本文擬就以下問題展開深入探討： 1）喪失強調(diào)意義的標記詞 “很”在“很+形”謂語句英譯文中呈現(xiàn)怎樣的語言形式？譯文是否實現(xiàn)了功能對等？2）不同譯者“很+形”謂語句譯文呈現(xiàn)方式有何差異？葛浩文譯本是否體現(xiàn)譯者獨特的文體風格？

2.4 研究思路

使用語料庫的研究手段，采用定量與定性相結(jié)合的研究方法，考察不同譯者“很+形”謂語句譯文的不同表征形式，重點討論葛浩文“很+形”謂語句譯文的功能對等狀況及譯文風格，并嘗試從功能對等的理論層面探討文學作品漢語特殊句式英語翻譯的運作機制。以林語堂英文小說Moment in Peking的郁飛和張振玉漢譯文為例，考察譯文中“很+形”謂語句與原文對應語的表現(xiàn)形式。步驟如下：

（1）窮盡統(tǒng)計六部小說 “很+形”謂語句的分布狀況；

（2）窮盡統(tǒng)計六部小說 “很+形”謂語句的英譯狀況；

（3）隨機抽取《京華煙云》兩個漢譯本各50例“很+形”謂語句，統(tǒng)計它們與英語原文的對應狀況；

（4）對比分析“很+形”謂語句葛浩文譯本和其它譯本的功能對等狀況；

（5）質(zhì)性分析與個案例證。

3.語料統(tǒng)計

3.1 統(tǒng)計說明

本研究統(tǒng)計語料包括：獨立小句形式的“很+形”謂語句，如例（1）中的“陳陣很興奮”；在句子中承擔句子成分的“很+形”謂語句，如例（2）和例（3），其中例（2）的“肉皮很厚”在句中作定語，例（3）的“國文很好”在句中作賓語。原文中未經(jīng)譯者翻譯處理的“很+形”謂語句不在統(tǒng)計之列。

例（1）陳陣很興奮，心想也可能再爬幾米就能摸到小狼崽了?！独菆D騰》

例（2）醫(yī)生是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一部銀胡子，一個肉皮很厚的禿腦門子。《紅高粱家族》

例（3）那詩人說了一大堆話，表姐倒沒有講什么，還說你國文很好。《圍城》

“很”用在形容詞前通常表示加強程度，大致相當于英語中的“very”，但譯文中如出現(xiàn)其它任何表強調(diào)的語言形式，如quite、so、remarkably 等，也被視為“譯文使用強調(diào)手段”，如例（4）“很靈驗”被譯為“very effective ”，例（5）“很寂靜”被譯為“remarkably quiet”。譯文中如沒有出現(xiàn)任何表強調(diào)的語言形式，則被視為“譯文未使用強調(diào)”，如例（6）“很滿意”被譯為“pleased”。

例（4）這方法的確很靈驗，也許你們城里人不想信的?！秶恰?/p>

The method is very effective though. Maybe you city folks don’t believe in it. （Kelly譯）

例（5）人們都在燈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靜。《彷徨》

All was stir and commotion in the lighted houses， but outside was remarkably quiet. （楊憲益、戴乃迭 譯）

例（6）老人似乎對北京學生陳陣這種異乎尋常的興趣很滿意。《狼圖騰》

He seemed pleased with the unusual degree of interest displayed by the student from Beijing.（葛浩文 譯）

3.2 統(tǒng)計結(jié)果

利用自制五部作品漢英平行語料庫及紹興文理學院“魯迅小說漢英平行語料庫”，檢索共計 350例“很+形”謂語句及其在各作品中的英譯文，隨機選取Moment in Peking郁飛和張振玉漢譯本中各50例“很+形”謂語句及其英語原文。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

1）葛浩文《狼圖騰》《紅高粱家族》及《駱駝祥子》三部小說英譯本“很+形”謂語句譯文中使用強調(diào)手段的分別只有3例、2例和3例，占比分別為5%、6%和6%；沒有使用強調(diào)手段的譯文分別為53例、25例及47例，占比分別為95%、94%及94%。絕大多數(shù)副詞“很”的程度意義在葛譯文本中沒用得到體現(xiàn)。如表1所示。

2）Kelly《圍城》英譯本、Dolby《二馬》英譯本、楊憲益與戴乃迭《吶喊》和《彷徨》英譯本“很+形”謂語句譯文中使用強調(diào)手段的比例分別為82%、70%和68%；沒使用強調(diào)手段譯文比例分別為18%、30%及32%。各位譯者“很+形”謂語句的英譯策略無明顯差異，絕大多數(shù)“很”的程度義在三部譯文中通過某種語言形式體現(xiàn)出來。如表1所示。

3）50例“很+形”謂語句漢譯文中，郁譯本共有11例“很”是原文本中強調(diào)義的再現(xiàn)，39例為“很”的補足句法標記語，分別占總數(shù)的22%和78%；張譯本共有15例“很”是強調(diào)義的再現(xiàn)，35例為“很”的補足句法標記語，分別占總數(shù)的30%與70%。換言之，郁譯和張譯文中的“很+形”謂語句中絕大多數(shù)原文對應語是沒有強調(diào)意義的。如表2所示。

4.討論與分析

4.1 “很+形”謂語句不同譯文呈現(xiàn)功能對等的差異性

功能對等（functional equivalence）的翻譯思想要求譯文“接受者和譯文之間的關系，應該與原文接受者和原文信息之間的關系基本相同”（Nida，1964：159）。該原則的前提是：從語言符號和由符號組成更高語言層次的短語、句子或語篇來看，世界上沒有兩種完全相同的語言?！安煌Z言的表達形式必然不同，不是語音、語法不同，就是表達習慣不同，然而他們卻可以具有彼此相同或相似的功能”（譚載喜，1989：34） 。

統(tǒng)計顯示，在“很+形”謂語句的英譯中是否需要體現(xiàn) “很”的程度強化意義方面，葛浩文譯本與其他譯本相比呈現(xiàn)顯著差異性。在葛譯本中，絕大多數(shù) “很+形”謂語句中“很”的程度義在譯文中沒用以任何語言形式體現(xiàn)，副詞“很”的翻譯沒有簡單尋求形式上的詞對詞對等，但譯文和原文卻在概念意義上達到真正意義上的功能對等。

例（7）河里的景色很美，每一棵水草都活著，每一朵小小的浪花里，都隱藏著秘密?！都t高粱家族》

The river was beautiful， owing to its profusion of living plants and tiny whitecaps， each filled with mystery. （葛浩文 譯）

例（7）原文形容詞謂語句“河里的景色很美”中“很”的強調(diào)意義功能已經(jīng)喪失，葛譯文沒有追求文字表面死板的對應，而是使用沒有程度副詞修飾的形容詞beautiful來對等原文，譯文自然流暢，傳達了原文的語義效果。語言形式上貌似與原文有出入，但依照原文的語言結(jié)構(gòu)和上下文語境，這樣的“誤譯”是對原文更深層次的忠實，因為“很+形”謂語句的英譯文中不出現(xiàn)表強調(diào)意義的語言形式才真正體現(xiàn)譯文與原文的忠實對等。

“很+形”謂語句中副詞“很”本身已經(jīng)失去表強調(diào)意義的功能，在漢英語言轉(zhuǎn)換過程中，譯者如果不能準確把握原文中這種形式和意義上的不對應現(xiàn)象，就會引起譯文的功能不對等。在《圍城》英譯本、《二馬》英譯本及《吶喊》和《彷徨》英譯本中，“很+形”謂語句“很”的強調(diào)意義大多都有一定程度的體現(xiàn)，沒有使用英語強調(diào)手段的譯文比例都不到30%，遠低于葛譯本。

例（8）蘇小姐的聲音很柔軟：“鴻漸么？我剛收到你的信，還沒拆呢?！薄秶恰?/p>

In a very soft voice Miss Su said， “Hung-chien”？ I just got your letter. I haven’t opened it yet.（Kelly 譯）

例（9）只有潺潺的船頭激水聲；船里很靜寂?！夺葆濉?/p>

The boat was very quiet， with no sound but the plash of water against the bow.（楊憲益、戴乃迭 譯）

例（8）和（9）原文中的形容詞謂語句“聲音很柔軟”“船里很靜寂”中副詞“很”的程度語義已經(jīng)弱化，而譯者卻在譯文中都一致使用了表示加強程度的英語副詞very對中心語進行修飾。這里的“很”只是充當一個完句成分和謂語標志，與英語中的“very”相比有著特殊的語用功能，表面看似形式對等的翻譯手段其實并沒有達到語言的功能對等效果。如果譯者不顧語言的特殊結(jié)構(gòu)和上下文語境，一味地追求機械和表面的忠實，其功能對等程度反而會降低。從譯文與原文功能對等的角度來看，葛浩文在“很+形”謂語句的譯文處理上要優(yōu)于其他三位譯者。 “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不可一味追求字面意義的簡單對等和機械一致，而要在源語文本給出的語境下，細細品味和琢磨語言的深層涵義，進而運用目標語文化語境中最為貼切得當?shù)脑~匯和語法結(jié)構(gòu)進行意義重構(gòu)” （朱振武、覃愛蓉，2014：111）。

4.2 “很+形”謂語句英譯文所體現(xiàn)的葛浩文譯文風格

風格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譯者風格是指譯者在語言運用方面所表現(xiàn)出來的個性特征以及包括譯本選擇、翻譯策略應用、序跋和譯注等在內(nèi)的非語言特征。而狹義譯者風格是指譯者語言應用或語言表達偏好，或在譯本中反復出現(xiàn)的語言表達方式 （胡開寶，2011：19） 。文學翻譯也是一種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譯文語言也自然會呈現(xiàn)譯者與眾不同的風格特征。而形成譯者風格至少包含以下兩個因素：差異性和一致性?！耙晃蛔g者的翻譯方式必須與其他譯者有所區(qū)別，才能確認該譯者是否有獨特的風格” （黃立波、朱志瑜，2012：66）。語料統(tǒng)計顯示，在Kelly、Dolby和楊憲益與戴乃迭的“很+形”謂語句的英譯文中，“很”的語義表現(xiàn)雖然也有區(qū)別，但數(shù)據(jù)表明這種差異并不明顯。數(shù)據(jù)對比發(fā)現(xiàn)，葛浩文與其他三位譯者在處理“很+形”謂語句中“很”的譯文時的語言風格有明顯差異。譯文使用強調(diào)手段的，葛譯文僅為 5%，而Dolby為70 %，楊憲益與戴乃迭68%，Kelly為82%，數(shù)據(jù)對比能有效分辨出前者不同的譯文風格。譯者在翻譯來自不同作家或同一作家的不同作品時，在方法與技巧的選擇上也體現(xiàn)了自始至終的一致性。筆者選擇葛浩文對不同知名作家的代表性作品的英譯本就進行文本考察，譯者在處理《紅高粱家族》《狼圖騰》和《駱駝祥子》中“很+形”謂語句“很”的強調(diào)語氣時，對譯文采取了始終如一的翻譯策略，翻譯時間跨度之久足以體現(xiàn)譯者的特有譯文風格。正如葛浩文自己所說“我有我喜歡用的詞語和句法，如果把這些全放棄，轉(zhuǎn)而接受作者的用詞，我翻譯不出任何東西。我只能是我自己，我只能是葛浩文” （孟祥春，2014：49）。

要做到譯語與原語的功能對等，譯者既要深刻理解原文語義在句法上的特殊表現(xiàn)形式，又要了解不同語言間句法和語義上的對應差異性。葛浩文認為翻譯就是“背叛”與“重寫”，其目的是更為‘忠實’地把原文傳達給譯文讀者，因為他認為忠實始終是翻譯實踐的第一準則（文軍等，2007：79）。葛浩文的譯文風格“是對機械對等和簡單愚忠的有力回應，為翻譯工作者和中國文化走出去提供了一條不破不立的翻譯路徑” （朱振武、覃愛蓉，2014：115）。

4.3 漢語譯文“很+形”謂語句與英語原文的對等狀況

翻譯中的功能對等是在目標語中尋求意義和功能上與源語對等，而不是形式上的死板對應，譯文應當符合目標語的表達習慣和社會文化特征，以最貼近最自然的對等語言將原文信息再現(xiàn)給讀者，從而避免翻譯腔。上文討論得知，漢語“很+形”謂語句中程度副詞“很”不表強調(diào)程度義， 只起足句作用；“很+形”謂語句葛浩文譯本由于更少使用強調(diào)義才體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功能對等。林語堂英文小說Moment in Peking的 50例“很+形”謂語句漢譯文中，郁譯本和張譯本的漢語副詞“很”未再現(xiàn)原文強調(diào)義分別高達78%和70%，而只是起到“補足句法”的標記語作用。漢譯文中的“很+形”謂語句與原文的不表強調(diào)義的語言形式形成對應關系，體現(xiàn)了“很”的特殊用法，這進一步證明“很”作為程度副詞雖然一般說來大致相當于英語的“very”，但“很”在漢語中有其特殊的語用功能。例如，英語原文中，無論是例（10）的“系+表”結(jié)構(gòu)，還是例（11）的“動+副”結(jié)構(gòu)，都沒出現(xiàn)“very”或其它任何表加強程度的副詞，但漢語譯文中卻必須加“很”才能使句子符合漢語語感，否則句子不合格，這也側(cè)面說明“很”的這種習慣用法與其語用法的凝固化有關。

例（10）Time was important， for the best young men were usually spoken for ahead.（Moment in Peking）

時間很重要，因為優(yōu)秀的青年往往早就為人捷足先得。（張振玉 譯）

例（11）The new school argues badly and the old school can’t argue at all， was the way Lifu summed it up.（Moment in Peking）

立夫總括起來說：“新派的論爭很拙劣，舊派則根本不會論爭?！保ㄓ麸w 譯）

5.結(jié)語

“很+形”謂語句中程度副詞“很”的功能已轉(zhuǎn)變?yōu)樾再|(zhì)形容詞做謂語的形式“標記”，喪失強化詞的表達功能，這是由漢語形容詞自身特點和“很”的虛化決定的。本文基于翻譯中的“功能對等”翻譯原則，用語料庫的研究手段，對現(xiàn)代漢語“很+形”謂語句的葛浩文譯文以及另外幾位知名翻譯家的譯文進行了系統(tǒng)和全面的考察，探討了“很+形”謂語句在英譯文中的功能對等狀況。當譯者能夠充分考慮“很+形”謂語句中“很”的句法及語用功能時，就能比較準確地再現(xiàn)原文意義，使譯文與原文達到功能對等，否則就會出現(xiàn)信息傳遞過程中的語言偏誤或功能不對等現(xiàn)象。翻譯不僅是譯文和原文在詞匯意義和信息內(nèi)容上的對等，還包括話語方式、文體風格、社會文化因素等多方面的對等。正如奈達所說，“所謂翻譯，就是指從語義到文體在譯語中用最貼切而又最自然的對等語再現(xiàn)原語的信息”（Nida，1969：12）。 葛浩文在漢語“很+形”謂語句的英譯處理中，絕大多數(shù)副詞“很”的譯文沒有尋求簡單形式上的詞對詞對等，而是通過改變原文形式、保留原文意義的處理方式實現(xiàn)譯文與原文真正意義上的功能對等，恰如其分地達到了奈達在功能對等理論中提出譯文質(zhì)量的最終評判標準。基于語料庫的漢語特定句式英譯研究及譯者文體風格考察可以使翻譯研究擺脫主觀直覺而趨向客觀科學，使翻譯研究的發(fā)現(xiàn)更具說服力。

注釋：

① 《彷徨》《吶喊》英譯本及Moment in Peking漢譯本均來自紹興文理學院“中國漢英平行語科大世界”（http：//corpus.usx.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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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