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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元以來江南宗族與祠廟關系的長時段考察

      2024-01-16 18:24:41陳波夏維中
      古代文明 2024年1期
      關鍵詞:祠廟宜興

      陳波 夏維中

      關鍵詞:宜興;善權寺;葉塘陳氏;祠廟

      宋史研究者曾對宋代墳剎、墳寺做過較為深入的研究,但尚未關注其在宋代之后的衍變問題。而明史學者對這一專題也普遍不夠重視,到目前為止僅有樸元熇、阿風等發(fā)表過明代徽州的相關研究。但因其涉及的地域限于徽州一地,時代也僅限于明代而未下探至清代,因此相關結論是否具有普遍意義,仍有待進一步求證。因此,打破斷代壁壘,前后貫通,擴大地域范圍,應是這一課題研究的努力方向。江南常州府宜興縣因其自身的獨特條件,或許能成為同時滿足上述地域和時限要求的地區(qū)之一。而善權寺作為宜興歷史最為悠久的寺院立祠實例之一,完全具備實證研究的條件。鑒此,擬在全面梳理宋元以來宜興祠廟興衰的基礎上,對宜興葉塘陳氏和善權寺之間的寺廟立祠關系進行長時段的考察。希望這一區(qū)域個案的研究,不僅能與徽州的相關研究互相呼應,而且也能為目前學術界有關宋代以來中國歷史分期的爭論,諸如宋元變革論、明中期變革論、宋元明過渡論、元明變革論等,1提供一個可供參酌的實例。

      一、宋代以來宜興的祠廟

      宋代宜興因優(yōu)越的山水環(huán)境而成為許多顯貴趨之若鶩的歸葬之地。當時宜興不僅存在著較多的官方準建或民間私建的墳剎、墳寺,而且還存在著寺觀立祠現象。黃敏枝曾對宋代功德寺進行過統(tǒng)計,其中涉及宜興的有北宋兩家:一是建中靖國元年(1101)樞密使蔣之奇的顯親追孝寺,二是崇寧元年(1102)樞密使傅楫的廣教禪院(由善權寺而改)。2南宋兩家:一是乾道年間(1165—1173)參知政事周葵的崇恩彰教禪院(由保安禪寺而改)、二是嘉泰年間(1201—1204)參知政事袁說友的崇報禪寺。

      除上述4家外,宋代宜興的功德寺至少還有姚希得的大蘆禪寺、李曾伯的報忠寺(由廣教禪院而改)和王淵的棲云寺等。

      宜興大蘆禪寺為姚希得的功德墳寺,現存各代方志全部失記。不過,在姚氏族譜中卻保存著比較完備的材料。姚希得,字逢源,號橘洲,南宋嘉定癸未(1223)進士,資政殿大學士、金紫光祿大夫,敕封潼川郡開國公,《宋史》有傳。四川籍的姚希得之所以要到宜興請墳寺,據說是因為其父端桂(字仲友,號持堂先生,嘉定甲戌進士)賜葬在宜興南岳山。姚氏族譜保存了景定五年(1264)的《宋景定敕書》,茲節(jié)錄如下:

      端明殿大學士通奉大夫簽書樞密院事兼太子賓客姚希得……依條合該守墳寺額已蒙省部給到公據外,今踏逐到常州府宜興縣大蘆山禪林禪寺,改以興平報國禪寺為額,永充功德墳寺,從本家選請有道行人住持,專一焚修香火,照管松楸……

      方志失記的還有李曾伯功德院報忠寺。李曾伯,字長孺,覃懷人,后居嘉興,資政殿大學士,《宋史》有傳。李曾伯《善權禪堂記》載:

      余三十五歲,奉先人宅穸于陽羨,時與諸衲往來。有閩僧道琳,自善禪權來,忽謂余曰:觀公氣運,異日必階政路,善權乃浙右之佳山水也,他時宜請作功德院。余笑而謝之。后驅馳四方,遍歷諸閫,蒙上恩賜第,且與恩例視兩地,于是恍憶前語,援例請于朝,得旨從之,賜名報忠寺……

      現存寶祐四年(1256)李曾伯請寺的《奏狀》,茲節(jié)錄如下:

      資政殿大學士光祿大夫提舉臨安府洞宵宮李曾伯……從條合得守墳寺額,已蒙省部給到公據

      外,今踏逐常州府宜興縣管下善權山廣教禪院,改以報忠寺為額,永充本家功德墳寺。從本家選請有道行人住持,仍不隸僧正司。其間像設動用什物等,并系報忠寺常住管紹所有,本寺砧基薄書,并作本家報忠寺置立。仍許本家增置產業(yè),添作常住。除納夏秋二稅外,合免州縣等處科敷、支移折變及戶役措借……

      此外,宜興還有王淵的墳剎。王淵的墳剎比較復雜,按方志記載,王淵之子王琦 3為其父所請的是報國顯德禪院,地點是在縣城西南60里的從善鄉(xiāng)(清代改稱從三區(qū))。不過,在王淵墓地所在的永豐鄉(xiāng)(一說金泉鄉(xiāng)),還有另一座名為棲云寺的墳剎。據方志記載,該寺是王淵與僧人了寧合建的寺廟,但家譜則稱此寺應是王淵之子王锜興建的另一墳剎。王氏族譜對此作了比較詳細的記載:

      故宋樞密使贈開府儀同三司加少保王襄愍公諱淵之墓,在邑西南六十里永豐區(qū)羅漢山之源,具載《縣志》,及墓前翁仲羊馬可征也。當是時,公子锜以為,元臣大老,茂著忠勤,敕賜葬于此,守塚不可無人,與僧了寧謀,鼎建墳剎,顏曰棲云,使僧居之,固護塋域,節(jié)春秋以奉時祀。繞墓地不下數百余畝,內畫一畝付僧管業(yè),俾置塔而函骨焉,其余悉屬王氏,可謂事周而慮悉也。

      按王家的說法,棲云寺是由王淵之子王锜與僧人了寧共建的墳剎。當時雙方似乎也約定了多達數百畝墓地的產權仍歸王家,而僧人能支配的僅是骨塔及周邊的一畝土地。

      除上述著名的功德院外,宜興還存在大量的墳寺、墳庵。南宋周必大曾多次到過宜興,據其《泛舟游山錄》記載,他當時所見的功德院、墳寺、墳庵,除前述的傅楫、周葵功德院外,還有“莊子平資福院”“蘇子修秀才墳庵”“孫觀復庵”“莊德固墳庵”“余公度、邵知縣、胡省干三庵”“慕容彥逢尚書家墳”“孫端朝汝翼安撫墳庵”“吳寺丞庵”“吳秀才庵”“莊子權雨華庵”“邵氏之凈觀庵”“莊子和霜露庵”“蔣子禮祖母沈夫人靜照庵”“言村王朝奉庵”“袁氏庵”“胡武平功德院(額曰感慈報恩)”“(胡)武平墓庵”“胡參議老壽庵”“(莊)通議公墳(有庵曰揚名)”“蔣隸叔墳庵(曰慶裕)”“莊氏永思庵”“孫仲益墳庵(庵名干息)”“單時中主簿墳庵”“(莊)僖簡追遠庵”。這些寺院,除一處為有賜額的功德院外,其它的大概都是私人興建的墳寺、墳庵。

      從現存文獻來看,入明以后宜興祠廟與對應家族的特殊關系,除少數名存實亡外,大部分似乎仍在維持。這與清代全祖望有關浙江的描述也大致相符:“設為寺庵院之屬以守墓,宋人最盛,其登兩府者,甚至請之朝以重其地,而放翁以為非古。明人稍易之,為墓莊,使佃戶耕墓田以司灑掃,此變而合于禮者。吾始祖侍御府君之墓,建庵于沙渚,以奉香火,蓋宋之舊也?!辈粌H如此,明代宜興還出現新的墳寺。其中最為典型的例子,就是徐溥家族與福源寺的關系。福源寺位于宜興東南清泉鄉(xiāng)的瑞云山,元末毀于戰(zhàn)火。景泰年間(1450—1456),徐溥之父徐琳看中了這塊風水寶地,開始在此營造生壙,同時出資重修附近的福源寺為功德寺,并聘請僧人明琛為住持。明琛依靠徐家勢力,不斷擴大規(guī)模,最終將福源寺建成大剎。弘治年間(1488—1505),年事已高的明琛還專門赴京,找當時位居高位的徐溥作文記述此事,以傳后世。徐溥為此專門撰寫《重修福源寺記》一文,詳細介紹了徐氏與福源寺兩者關系的來龍去脈。

      二、善權寺與陳氏立祠

      宋代宜興廣泛存在著寺觀立祠的現象。一些家族通過捐獻田產等手段,在其選定的寺廟中設立祠堂,為親屬薦福。明代中期之后,隨著宗族勢力的擴張,有些專祠逐漸擴大為整個宗族祭祀始遷祖以及始遷祖之前歷代祖先的祠堂,俗稱祖先或祖宗祠堂,而宗族的祭祀活動也就在寺廟中進行。宜興葉塘陳氏早在宋代就在善權寺設立了始遷祖陳達專祠,入明之后專祠又最終發(fā)展成為整個葉塘陳氏的大宗祠。

      陳氏向善權寺的捐獻,始于宜興始遷祖陳達。2因曾在紹興年間擔任過淮東安撫使司屬官干辦公事一職,陳達被其子孫尊稱為撫干公。南宋孝宗乾道元年(1165),陳達向善權寺捐獻田產,并由沈文撰寫《陳氏舍田記》一文記載此事:

      ……宜興葉唐陳公撫干,號鄉(xiāng)里長者,家饒于財,心樂于施,乃即善權山廣教寺,舍永豐、善權兩鄉(xiāng)常熟田二頃有二畝,為米二百石碩有畸,以奉苾蒭供。陳公少失怙恃,勤苦立門戶,每懷鞠育之恩,而思罔極之報,今舍此良疇作大緣事,正欲成就。諸上善人飽食安居,證菩提道,發(fā)是心利己利人,獲福無量,作百千萬億貧媼之施,證百千萬億迦葉之果,佛法久住,則是田也,當與法等,其為利益未易數計。況公常于寺舍錢一百萬裝嚴大藏,又于永豐之伏龍建造齋堂及觀音羅漢堂,像設具備,既焦諸剎,設水陸一十會。公之輕財重施舊矣,吁簞食豆羮,茍非其人見于色,愚俗之貪癡,往往較錐刀、競銖兩,登壟斷、罔市利,為多田舍翁、守錢虜,雖一毫之利不忍棄捐,祗益子孫之過,而公肯為此,非賢者孰能之。來求志其事,予為書之……

      為防止本族子孫日后占奪或在寺僧人盜賣,陳達又將所捐田產的詳細數據呈報官府備案,出給公據。

      陳達的捐助,除了“以報天地父母覆載養(yǎng)育之恩”外,主要還是為了自己的身后事。據宗譜記載,陳達“晚年罷政歸鄉(xiāng),余無所問,惟與一二親知往還茲院,暨諸僧道故舊益議料理,營崇飾之事”,并與寺僧圜悟相約,希望在其“百歲后,吾魂棲于此。每逢吾忌,必設齋供以享吾,且命吾子孫拜其下”。陳達去世后,善權寺僧也確實“如言設供,且延公諸嗣拜泣成禮”,但后來因為“檀越粢盛不親,非永久長便之計”,即寺僧與作為檀越的陳達畢竟沒有親緣關系,由寺僧祭祀多有不便,于是陳達之子陳昂率其侄陳詮、陳珪及陳棣等,于善權寺內西北隅建撫干公祠,同時又捐贈田地入院,此為陳氏二次舍田入院。而當時陳氏之所以急于在善權寺建立祠堂,還另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就是陳達的墓地墳庵已遭破壞,無法舉行祭祀活動。嘉定十一年(1218)河南李颙將此事記錄成文,后刻碑傳世:

      葉塘陳君詮訪余于荊溪之上,謂余曰:“大父撫干無恙時,以橐中物為伏龍寺,創(chuàng)齋堂及天臺尊者祠室。又嘗以良田二百畝有奇,舍入善權禪院。斯二者,梁棟有題,碑碣有志,班班可考。且夫繼志述事,正人子人孫所當究心者。大父起家有訓,貽厥后人,不百年而竟成失墜。祖妣裴氏合祔之地,松楸漸空,庵廬向壞,僅存贍塋常租三十石,又將蕩然于忘本者之手。日夜慟念,因得告尊長,率弟侄輩舉庵廬遷于善權,及從義伯父出己助贍塋之田常榷一十石,合四十石,并用舍寺,以為立祠奉祀歲歲無窮之契。”嗚呼!理之在天下,惟其是而已矣。君以理而倡義于前,舉族以理而樂從于后,由是知撫干公之遺德未泯也。樂從者誰?撫干之子將仕郎昂,從義之子進士珪,余則進士棣云。時嘉定十一年九月望日,敬為書于向來撫干公記塋田之石陰。

      據此可知,陳氏子孫當時捐田建祠時,與善權寺立下的是“立祠奉祀歲歲無窮之契”,即沒有時限永遠有效的契約。對這一點,陳氏子孫與歷代善權寺僧都非常清楚。到清代時,陳氏子孫仍稱當年陳詮(陳氏宗譜稱“成忠郎全言公”)于“嘉定十一年續(xù)舍膳塋田四十畝、常榷四十石入院,為歲時奉祀永久無窮之契,因舉庵廬建院之北西隅,而善權遂有撫干宗祠”。這種習俗,在元代江南仍較流行。如平江路嘉定縣依仁里第七都管必勝及其子從龍,在至元二十一年(1284)將大量田地“舍入南翔寺九品觀堂助眾焚修,建立祠堂永遠香火所。功德追薦先祖管千五承事、先祖母吳氏四二娘子、先考統(tǒng)制管公之靈、先妣金氏五十五娘子、先叔□□□五承事、先嬸顧氏四十九娘子、先妻張氏二十一娘子、亡媳婦張氏十五娘子、亡媳婦□氏阿六娘子,眾魂同生凈土,仍保庇必勝等身□康健,壽命延長,官職高遷,諸緣吉慶”。另有曹氏家眷也捐田產,建立祠堂。

      善權寺陳氏撫干宗祠,如按照前引常建華的分類方法,應屬于寺觀立祠性質。善權寺作為著名的江南寺廟,歷史悠久,在宋代就先后被傅楫、李曾伯及其家族請為功德墳寺,改名廣教寺、報忠寺,已見前述。陳達本人地位太低,按規(guī)定當然沒有資格申請墳寺。不過,其子孫仍能憑借陳達生前與善權寺的特殊關系,并通過追加捐贈等方式,最終在善權寺建立了專祠。自此以后,善權寺“于每年九月十八日撫干公脫化之辰,大設齋會,陳氏子姓咸集,共饗祀之,五百余年,未之或改”。

      這個專祠后來逐漸變成了整個葉塘陳氏的大宗祠。至遲到明中后期,葉塘陳氏已發(fā)展成宜興著名大族,所謂“邑之世遠而族繁者,陳氏為最,陳之貴盛而著聲者,葉塘為最”。6而從清初陳榜所撰的《撫干公西山墓志》,則可清楚看出當時陳氏之盛:

      公諱達,號宗道,漢太邱三十五世,宋紹興間鄉(xiāng)進士,任淮東安撫使,通族四分之始祖也,暨使祖母二,丁宜人、裴安人,合葬西山。生四子:長諱昇,系鳳凰巢分祖,其后嗣移居于南塘圩、張渚鎮(zhèn)、西洋渚、萬石、西洋渚、土蠻、潭香山、岕董、渚村、壬渚、許埠者不可勝數;仲諱暄,子珪無后;叔諱暉,系莊村、土橋、廣橋、王衙、后方、五洞橋分祖,其后嗣移居于余莊、珠墩、桂莊、瀆南、孟圩、祝陵、蓧里、東溪埂、東霞埠、白云洞、紅菱浜、溧陽、高要、南陳、胥渚、清安橋、武進、陸莊、安上鄉(xiāng)、靖江之陳公港、貴州威青衛(wèi)者,不可勝數;季諱昻,系西葉塘分祖,其后嗣移居于謝笪、東山鋪、濲里、陳莊、蜀山、和橋者不可勝數。歲傳五百余年,代更二十余世,生衍三千余丁,耕稼弗衰,紳衿弗替,宜邑稱舊族,而丁多者忝為西南之冠。若非祖先德業(yè)隆厚,曷克臻此,然亦由卜窆良吉、地德孔殷也。

      通過清代雍正年間的刑訊材料,可以基本還原出這個宗祠的供奉形式。宗祠以陳氏宜興始遷祖陳達為主供;在陳達木主的下一層,又分供陳達的4位兒子,即陳昇、陳暄、陳暉、陳昂的木主;在陳宗道木主之后的上方,則供奉潁川陳氏始祖漢代陳寔到陳達之父陳任共34代木主。2每年的九月十八日陳達忌日,陳氏在善權寺共同舉行祭祀活動,而其它的祭祀活動,則由各房分別舉行。

      陳氏宗族巧妙地將陳達專祠改造成大宗祠,統(tǒng)宗聯(lián)族,而每年一次的始遷祖祭祀,從表面上而論僅是祭會,但實際上已明顯具備了大宗祭法的色彩。它克服了小宗祭法宗族世系的限制,解決了因直系和旁系族屬關系的變動而帶來非永久性的問題,從而將所有源于始遷祖陳達的子孫,不受宗系世代的限制,都無限地、永久地包容在大宗的范圍之內,由此而形成了一個將人口眾多的陳氏子孫都納入以始遷祖陳達為核心的祭祀共同體,從而大大強化了陳氏宗族的組織體系和向心力。

      值得注意的是,善權寺中供奉的功德主,并非陳氏一家。康熙《重修宜興縣志》載:

      善權寺……寺中有雷書、偃栢,古跡也。有三生堂,乃唐司空李蠙、宋丞相李綱、學士李曾伯祠。柱聯(lián)云:一姓轉身三宰相,三生造寺一因緣。有六祠:一祀宋撫干陳宗道,一祀宋待詔丁貴方,一祀明巡撫周忱,一祀明邑侯劉永基,一祀明邑侯饒京,一祀明副使邵賢,以上皆護法者。國朝順治間僧掘偃栢而廢之,毀三生神座為禪堂,又撤兩廡大千諸佛,改為禪房。

      由此可知,當時在善權寺內共設有六祠,其中供宋人二祠,供明人四祠。而在明人四祠中,除周忱這位有恩于善權寺的知名人物外,還有兩位宜興知縣即劉永基(萬歷四十五年至四十七年在任)、饒京(天啟四年至七年在任)以及本地人邵賢。邵賢,字用之,號艾軒,成化八年(1472)進士,官至山東提學副使。7邵賢所在家族,世代居住在善權寺所在的祝陵。據吳仕記載,邵賢之祖名道源,其父名貞封(字蒙巖),其子為邵恒,字克常,號樸齋。邵賢生前曾有恩于善權寺,被視作是善權寺護法,因此其子孫也得以在寺內建祠,并于每年的九月十五致祭。因此,邵氏宗祠與陳氏宗祠一樣,都是祖宗祠堂。

      三、入明后善權寺陳氏宗祠擴張之原因

      入明以后,與其它地區(qū)一樣,宜興祠廟也面臨著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如何變革的挑戰(zhàn)。其中的核心問題,就是作為檀越的宗族與其對應的寺廟,雙方在宋元時代約定的權利和義務,在明清時代能否繼續(xù)得以履行。而葉塘陳氏和善權寺之間的特殊關系,不僅沒有弱化,反而得以加強,其原因值得探討。

      據嘉靖年間溧陽籍高官狄斯彬記載,當時善權寺陳氏宗祠的祭祀活動,規(guī)模宏大。這種祭祀活動,后來越辦越盛,直至康熙十三年(1674)善權寺案爆發(fā)。那么,善權寺陳氏宗祠是如何解決“歷世既遠,苾蒭者更代不一,則昔日之業(yè)不能保其常存,并齋會之設不能責其繼美”之類的問題,并能保持長久不衰呢?這里的關鍵是葉塘陳氏長期維護善權寺的利益。清初陳榜曾這樣說過:

      嗚呼!一祠耳,陳氏籌畫營心,前后一轍,代歷四朝踰五年,撫干一人延傳二十余世,蕃衍三千余丁,惟籍此時萃一時之渙,延舊家之澤也。撫干愛善權之勝,洞寺之奇,捐良疇而不惜。嗣后子孫建祠宇也,留松栢也,三舍田也,且償積逋、代漕運,收而復舍,合數百年如一日,合數千人如一身,使善權得撫干而護持不墜,撫干祠因善權而流澤無窮。人以地重,地亦以人傳,祠與寺當并垂不朽云。

      自陳氏宗祠興建之后,陳氏宗族共舍田入寺3次,回贖寺田1次,出錢、出力保護寺前古樹2次,重修寺廟3次,屢次護寺,功不可沒。而陳氏與善權寺之間也因此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寺內陳氏宗祠的祭祀當然也毫無問題。

      陳氏于善權寺的功德,不勝枚舉,而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寺田捐獻和寺廟維修。明代嘉靖年間,陳宗道第十三世孫陳思明(字誠之,號古塘,附貢生,官至光祿寺監(jiān)事),得知善權寺遇到困難,田山盡廢,遂與通族商議后,于嘉靖三十一年(1552)將比字號平田一百畝續(xù)舍入寺,此為陳氏第三次舍田入寺。前引狄斯彬撰碑記稱:

      ……善權鄉(xiāng)在宜興西南境,依離墨山而創(chuàng)之寺,名廣教焉……十二世孫古塘翁思明,與其兄鳳岐翁霖、坦庵翁思義、十三世孫見山翁堯卿、古橋翁魁一等相與謀曰:“古今人之稱孝者,莫大乎繼述。吾祖撫干公而下,入田于寺者二矣。祠室之傾圮,祀事之弗舉者,世久則事湮,支繁則禮曠,勢使然也。將據舊日之跡,以尋典禮之常。責之親屬之派,且不能相帥以從義,況夫緇衣之流,余缽之沿革者,不相統(tǒng)攝,流至今日,莫識其影響,來自者多矣。我祖作德之基,既深且沃,已先啟其靈也,不望其后人之尋其緒乎?”于是醵金易畝,視產之豐,約而劑量之,各相鼓舞以胥命,無或畔焉,亦如撫干公故事,入田百畝,充葺廢舉祀之需。

      崇禎十一年(1638),陳宗道十五世孫陳景潞(字彥甫,號果齋,舉人,官至溫州知府等),又將寺僧典賣的19畝良田贖回,并仍以陳祖之名重新舍入善權寺中。

      從善權寺古樹的保護,也可見陳氏護寺之功。善權寺外道路兩旁,有古松柏數十棵,是非常著名的風景樹,曾屢遭劫難,皆因陳氏出面保護而得以安然無恙。如明代正德年間,寺僧因無力承擔官租,欲將寺前古樹砍伐出售,以償租賦。陳裒(字士元,號銅峰,邑庠生),遵其母王太夫人之命,與弟陳褒(字士美,號竹莊,國子監(jiān)生)、陳衷(字士政,號國峰,邑庠生)一起,出銀九鎰代為繳納,古樹因此得以保留。為此,蘇州名士沈周專門作圖、寫贊、吟詩,以彰其善意。宜興籍高官萬士和在其所撰陳裒墓志銘中,也曾專門記述此事。又如順治十一年(1654)四月,江寧巡撫周國佐欲采料造船,選中善權寺前的九株大樹,為此,陳達十五世孫陳景清等向官府呈詞,請留古樹,言詞懇切,態(tài)度堅決。陳氏之舉,最終打動了周國佐,善權寺古樹再次得以保留。

      此外,陳氏還多次修繕善權寺。永樂年間,宜興縣令蔣義寫信給陳輿(字公軾,號樂靜、野八),請其主持修繕善權寺。7崇禎十一年(1638)秋,善權寺失火,損失慘重,陳氏宗祠也被殃及。陳景潞隨即主持重修寺院及陳氏宗祠,全族計丁捐助,第二年春天完工,寺院面貌煥然一新。

      陳氏在捐田、保樹、重修寺院的同時,還多次出面為善權寺解決朝廷賦稅問題。如順治三年(1646)、十三年(1656),由陳榜主持,斂族捐貲,承擔本應由善權寺承擔的白糧北運之役。順治十四年(1657),宜興縣清查田糧,善權寺無力繳納拖欠的賦稅,最終還是由陳氏出面臨時接手其田產,代繳欠賦,承擔賦役。康熙十一年(1672),陳氏又將田產無償歸還善權寺。

      對陳氏舍田、保樹和修廟之貢獻,宜興僧俗各界也十分認同。如清初宜興人曹亦泰就稱,葉塘陳氏“其先為宋乾道間撫干職官,行著鄉(xiāng)邦,歷宋元明,其祠壇塋樹皆附國山故址,即今善權寺北隅陳氏宗祠是也。寺內僧道、田山多為陳氏所舍,寺前蒼松古柏屢為僧徒所廢者,亦多為陳氏捐資所留”。對陳氏而言,善權寺為祖宗祠堂所在,無比神圣,維護善權寺就是敬祖,義不容辭。

      總之,從陳氏宗祠的衍變來看,陳氏與善權寺在南宋形成的宗族、寺廟關系,不僅長期得以維持,而且還更加穩(wěn)固。兩者力量大體相當,而陳氏稍占上風,但絕對沒有出現明代徽州地區(qū)那種墳寺、墳剎去宗教化的現象。3當然,這種關系的發(fā)展,既是以陳氏宗族的不斷投入為前提的,也與陳氏宗族的強盛有關。

      李新峰曾指出,元明之間發(fā)生了比兩宋、宋元、明清之間更加全面、深刻的變革,元明之際與明中期變革之間的“明前期”可以被視為一個有獨立價值的歷史單元。4但從善權寺陳氏宗祠所反映的情況來看,宋元時期通過寺觀立祠形式而形成的寺廟、宗族關系及其傳統(tǒng),卻仍一脈相承,并未產生根本性的變革,也沒有在明初被打斷。

      四、明清之際的宜興祠廟危機

      至明代晚期,祠廟體系已經遇到了極大的挑戰(zhàn)。而真正的危機則出現在清代前中期,因為正是從那時開始,宗族和寺廟之間的訴訟開始驟然增多,雙方勝負參半。其基本特征是寺院排擠宗族,這與阿風所稱的明代徽州祠廟去宗教化的過程明顯不同。至乾隆時期,朝廷明確取締祠廟,宜興祠廟基本終結。

      前述宋代功德院中,蔣之奇的顯親追孝禪院似乎在明代就與蔣氏宗族脫離了關系。對該寺為蔣之奇功德院這一歷史淵源及其在元末后的衍變,明清方志雖都作了記述,但沒有交代入明以后該寺與蔣氏之間的實際關系。不過,可以確認的是,顯親寺在明末已經與蔣氏解除了關系。其依據是崇禎八年(1635)由蔣之奇后人蔣允儀所撰的《重修顯親寺碑記》。從碑文看出,蔣允儀對顯親寺與蔣氏關系的認識是自相矛盾的。一方面,他對蔣氏后人無法控制其先祖的功德院即顯親寺這一現狀心有不甘,但另一方面,他又極力回避蔣氏對顯親寺應該承擔的諸如修繕、捐施之類的責任。而另一位蔣氏后人蔣如奇,在其《顯親寺募疏序》中也充分表達了基本相同的看法。在蔣允儀、蔣如奇看來,顯親寺作為其先祖蔣之奇的功德寺,蔣氏家族應該承擔香火之情,但顯親寺同時又是宜興一邑的鎮(zhèn)寺,其性質已經改變,因此修繕之類費用應該眾募,而不應該由蔣氏單獨承擔。蔣允儀、蔣如奇兩人的觀點,在當時應該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而前述姚希得功德院大蘆寺,在明萬歷初期也遇到危機。該寺先遭徐姓霸占、破壞,后又被寺僧盜賣墳山。姚氏宗族因此向宜興縣衙狀告:

      □年□月呈僧徐道通于宜興縣胡爺(引注:胡丹)批準理為折毀敕賜香火院事。始祖姚峕守常州而死忠,已蒙國朝恩典,錄入忠義祠致祭。峕之父、參知政事姚希得,先蒙宋恩,敕賜宜興縣大蘆寺,改以“興平報國禪寺”為額,永充功德。禪寺專一焚修香火照管松楸,碑文班班可考,深幸羊存之跡,尚冀修復有期。霹遭極惡徐道通,有妻子媳,本系俗人,陰謀殿基風水,近住香火院,擅將敕賜碑亭,并南山明恕堂、禪房等房盡行折毀,遺存香楠木料,侵匿私家,密遷父骨盜葬。殿基腰截,佛像焚毀,神主雖遇春秋,無從奠祭,棄置圣旨、敕書二座,獨立空山。復將緊要碑文四行,潛自磨滅。今若不清理,以后必遭毀滅。惡愈肆,而愈無忌;跡欲滅,而益無征。雖藐某等不肖之易欺,深慘朝廷恩典之難泯,忠魂失托,觸目寒心,異變?謀,人神共憤。懇天細查碑志,并提地方徐進、李伯和等審究真?zhèn)?,布新恩以維舊典,誅巨惡以振微流。子孫百世,銘刻不忘,為此急切連名具呈。

      胡丹任宜興知縣的時間在萬歷九年(1581)前后。此次訴訟的結局如何,不得而知。但大蘆寺被盜賣的寺田,似乎并未收回。據族譜記載,大蘆寺寺田“被惡僧如梿、如桐、性化、性仙、性住、得明等,不遵欽賜,盜將前業(yè)混賣富民蔣伯元、周侯、李祿、單鳳、楊琪等,得價浪費”。為此,姚氏先爭取知縣胡丹的支持,對盜賣寺田不予推收,后又利用萬歷清丈之際,要求收回70畝墳山。不過,萬歷十一年(1583)接任宜興知縣的梁銓,似乎并不支持姚氏訴求,直接以“姚氏既有多人,何至今日?且年深日久,立案不行”一句批語將其駁回。2從后來大蘆寺的相關碑刻來看,至清代前期,姚氏已經與大蘆寺毫無瓜葛。

      前述王淵的功德院棲云寺,入清以后也是紛爭不斷。從雍正二年(1724)開始,寺僧與王氏就開始互控,焦點是王淵墳山的歸屬。當時棲云寺僧指鹿為馬,侵占王淵墳山,王氏不服,提起訴訟,并最終在荊溪縣知縣班聯(lián)的支持下于乾隆元年(1736)收回祖宗墓地。為此,班聯(lián)專門撰寫了碑文:

      故宋樞密使贈開府儀同三司加少保王襄愍公諱淵之墓,在邑西南六十里永豐區(qū)羅漢山之源,具載縣志,及墓前翁仲羊馬可征也……延歷元明,迄今幾六百年,時移事變,王氏中微,僅存十有二畝六分,寺亦再經改葺,寺僧絕不復問故主,且諱言王氏祖墓,志欲揜其地而奄有之,由是僧俗交訌而訟端作矣。雍正二年,僧人浩澈始與王姓互控,由縣而府,而司道,而制撫,歷十數衙門,為時十有二載,屢經審斷,隨即翻案……余承乏荊溪,查閱此案,歲久未結,殊為不解,反覆推原,竊疑從前審勘未確,無以間執(zhí)其口,于是兩次親勘其地,丈出寺僧侵冒一十一畝六分,而考之志書,證以地勢,準情酌理,然后坦然無疑,因即繕文詳憲,賴各憲神明于定疆界,伐石刊詞,傳示世世,故為粗陳其略云。

      從上文可知,至遲到雍正年間,王氏與棲云寺之間的祠廟關系已經蕩然無存。不僅如此,棲云寺僧竟然還試圖侵占王淵墳山,毫不顧及歷史淵源,由此也不難看出當時宜興祠廟的窘境。

      五、康熙十三年陳氏與玉林系的沖突

      康熙十二年(1673),在慕天顏等官員的支持下,臨濟宗玉林通琇成功逼走曹洞宗住持寒松操,重新控制了善權寺。玉林通琇及其任命的住持白松豐等,開始強行廢除善權寺長期延續(xù)的獨特傳統(tǒng),試圖將葉塘陳氏等宗祠拆遷出寺。此舉遇到了陳氏的堅決抵制,雙方矛盾大大激化。而白松在玉林離寺后的魯莽舉措,則直接導致了善權寺與葉塘陳氏的暴力沖突,最終釀成了康熙十三年(1674)寺毀人亡的驚天大案。陳垣先生雖曾初步研究過此案,但其關注重點是清初江南的洞、濟之諍。其實,善權寺沖突最直接的誘因,就是寺內陳氏宗祠的廢存問題。

      對善權寺能否保留陳氏等宗祠一事,早有爭議。其焦點之一,就是陳氏子孫每年致祭時,往往帶入葷腥之類的祭品及酒水,與寺廟環(huán)境格格不入。陳氏子孫后來也意識到了這點,崇禎十一年(1638)陳氏族人陳景潞曾出面禁革。到康熙初期,善權寺住持曹洞宗百愚斯曾計劃大力整治善權寺,除將三生堂改建為禪堂外,據說也計劃將陳氏宗族遷出,后因遭到陳氏的強烈反對而作罷。百愚斯本人也為此一度離寺遠走他鄉(xiāng)。寒松《語錄》中所載百愚斯因“陳氏強豎旗竿于法堂右首,乃抴杖出山”,就是指此事。最后是雙方妥協(xié),百愚斯重回善權寺,即所謂“郡邑當道同眾紳衿護法,革其斂,整其規(guī),躬送入院”。相對而言,接任的寒松操就比較寬容。他認為,“善權之有陳祠,由宋朝撫干公捐貲入寺,買田常住,歿后,立檀越木主于寺側,每年忌日一祭。雖覺于叢林之體有礙,而相沿至今,多歷年所其勢固難以猝革,故老人在日,只禁其葷酒雜沓,酣酗流連,自是僧俗俱安十有余年矣”。

      玉林入主善權寺后,同樣也面臨著如何解決陳氏宗祠這一問題。在入主善權寺之前,玉林就與葉塘陳氏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陳榜有過接觸。陳榜在《三上玉林書》中承認,康熙九年(1670)玉林來宜時,自己曾作書反駁木陳道忞《從周錄》,公開支持玉林。陳榜此舉,是考慮到“本寺祖祠在內,不得不豫為進身計爾”,陳榜因此也得以結識玉林??滴跏晔辉拢窳峙扇酥鲃友堦惏袢胨?。據陳榜康熙十三年(1674)《甲寅初上玉林書》稱,玉林曾當面許諾保存陳家宗祠,未料不久就改變初衷,主張遷祠:

      上年癸丑冬仲,藩臺慕肅清禪席,敦請和尚卓錫本山……本族殿后撫干祠,稅駕時荷蒙宣諭,陳祠無礙。生等竊在下風,乃后越月驀有更移之議,想近日有以當年百愚籌畫告諸執(zhí)事者,不然何前后異詞如此?望和尚大發(fā)慈悲,確持前見,無為眾論所惑。敢即祖先在寺顛末,備為執(zhí)事陳之,幸勿以煩瑣而厭聽焉。

      在陳榜看來,玉林對陳氏宗祠的態(tài)度逆轉,極有可能是有人將當年百愚斯的遷祠計劃告訴了他。到康熙十三年正月初八日,玉林“護法周殷卿、吳白函(涵)、徐友云等又走伻來告,驀稱陳祠有妨樂庵祖龕,建議拆毀”。周殷卿、吳白涵、徐友云皆為宜興名士,由此三人出面與陳氏協(xié)商,足見玉林對此之重視程度。二月,玉林再次將陳榜招入寺內,贈送禮物,商談遷祠之事,而陳氏族人開始懷疑陳榜是否與玉林暗通款曲。無奈之下,陳榜先后兩次給玉林發(fā)出公啟,即《甲寅三月初上玉林書》和《甲寅四月復上玉林書》,力陳陳氏祠堂不能遷出的理由,但沒有得到玉林回應。陳榜后來又寫了《乙卯四月獄中三上玉林書》,對玉林及其繼任者提出的若干要求逐一進行了駁斥,徹底否定了玉林遷祠的依據??傊陉愂峡磥?,善權寺中的祖宗祠堂,是陳氏宗族的根本,絕對不能動搖。

      與陳氏協(xié)商無果的玉林,只能另謀出路,希望通過官府解決此事。就在玉林離寺不久,陳氏就接到了宜興知縣史宗堯下達的傳票,要求“即喚陳野峰等立刻赴縣,面覆愿否拆卸善權寺本祠堂”。而陳氏宗族也奮起抗爭,向宜興縣衙遞呈了由陳榜領署、數十位族人聯(lián)署的《吁天存祠》,全文如下:

      呈為籲天存祠以延古澤事。身祖陳撫干,于宋乾道元年始舍田善權寺,后節(jié)捐施,即于嘉定十一年秋建祠寺后西隅,歷宋、元、明,未之或改。后寺僧逋糧鬻產,俱族捐金,留贖賠累,又非一日,碑記、縣志等證。豈上年冬月,大和尚玉林來寺,竟欲拆祠為龕,身等于本年三月初三日,具書和尚懇留,不允。隨后具書再懇,不從。今蒙喚訊愿拆等情,切祠基系辦糧民地,代歷四朝,年逾六百,開堂本寺者不啻十數禪師,未嘗議毀,朝廷以孝教民,斷無令子孫拆滅祖祠之理。伏乞爺臺電情恩準,詳憲懇留存亡,并載泣血具呈。

      康熙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具 陳石……陳氏此舉,產生了一定效果。據陳氏《備述情由》記載,七月二十日宜興知縣史承堯召見了陳氏族人,表示善權寺一方愿意接受妥協(xié),即按照宜興龍池禪院不二堂之例,在善權寺內另建專堂供奉陳氏祖先。陳氏對此提議,仍無法接受,并于次日呈上《備述情由》,陳述了理由。在陳氏看來,龍池不二堂,僅供奉幻有和唐鶴征兩人,且完全由龍池禪院操持,與山主周氏及唐鶴征子孫毫無關系,這與善權寺陳氏宗祠的性質完全不同:

      不二堂在龍池院,即玉林祖幻有脫化之場,堂止塑像三尊,凝庵唐太常居左,幻有居右,中供釋迦佛。雖丁墅周氏世系山主,十月初二、臘月廿五,僧為設忌,并不得入堂中,且堂系僧建,基系僧糧,祭系僧辦,悉與唐氏無涉。身祖撫干祠子孫,自建基地五分四厘,子孫世業(yè)辦糧,已歷六百余年,忌辰祭費,僧家取給于續(xù)舍,田山百畝之余粒,久有舊約,從非濫耗,子孫萬歲拜謁,世立豐碑為記,是撫祠固不得援不二堂例。若一更移,是棄辦糧之基,侵占佛地,于法非宜。

      陳氏還列出其它種種理由,茲不贅述。最后,陳氏再次指出,玉林遷祠之理由“抵牾欺誑,萬目昭然,但玉林系藩憲迎供,不敢宣布。因前兩次上書恩懇,冀得相安無說,今既堅執(zhí)不從,不得不據實直陳。一字如虛,身甘寸斬”。陳氏明知玉林勢力熏天,仍堅決拒絕任何妥協(xié)。蹊蹺的是,宜興知縣此后毫無動靜,不置可否,以至于陳氏“靜聽兩月,茫無判斷”。至此,善權寺陳氏宗祠的問題陷入僵局,進一步的沖突遂不可避免。

      康熙十三年五月,玉林通琇離開宜興善權寺返回浙江,其徒首座白松豐接管了善權寺。如何應對九月十五日邵氏及九月十八日陳氏每年例行的入寺祭祀問題,就成為白松豐接手后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決定采取強硬手段的白松豐,先于九月十五日與邵氏發(fā)生了沖突,最終壓服了邵氏,成功毀祠。但九月十八日準備故伎重演的白松豐,卻遭到了陳氏的強烈反抗,最終釀成了寺毀人亡的慘劇。此為著名的善權寺大案。限于篇幅,此處不再展開,容后另撰專文詳論。

      六、祠廟制度在清代的終結

      祠廟制度的危機,并非出現在宜興一地,而是當時江南的普遍現象。這與清廷的政策有著密切的關系。對于宋元以來江南祠廟這一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清代官方似乎并不認可,以至于到乾隆中期最終下令鏟除。

      雍正年間宜興善權寺后案的判決,是一個標志性案例??滴跎茩嗨掳钙较⒑蟛痪?,陳氏族人又重新修繕善權寺,恢復寺內陳達的專祠,與被驅道人一起重新奪回善權寺主導權。但至雍正十三年(1735),江蘇地方官員在雍正帝支持下,重審舊案,清算陳氏族人和在寺僧人,最終釀成善權寺后案。這一案例表明,從清代中期開始,地方官員在相關的司法實踐中,已經開始無視江南墳寺、墳剎的歷史傳統(tǒng),甚至完全不承認作為檀越一方應該享有的權利,更遑論從習慣法角度來作出相關司法判決。當時的常州知府李震就拒不承認葉塘陳氏與善權寺之間悠久的關系以及各自的權利與義務。李震在當時向陳氏刊發(fā)的告示中,詳細闡述了他的觀點。告示全文如下:

      常州府正堂李為曉諭事。照得善權寺自南齊至今,并屬名楹古剎,原非俗家香火,即有舍田飯僧,亦系信心善果,何至因此立祠設祭,以祖宗血食襍于緇髡飯鐘粥鼓之間。且考之當日,繼撫干陳公而舍田者,尚有蔣、王、鄭、畢諸家,何以皆不聞立祠于內,而只有陳姓通族借端附會,占踞該寺田地山場,遂致啟禍,衣缽遭殃,合寺荼毗蕩然灰劫。在當日,陳姓罪大刑寬,幸多漏網,在今日子孫,豈可不改弦易轍,痛悔前非。茲奉憲飭,遷毀私祠,歸還田畝,合再曉示。為此示諭各村陳姓宗族人等,知悉務曉。然于寺中田地,本資僧眾焚修,豈容族姓恣其侵占。乃陳孟旭等猶敢公然赴撫憲具呈,復圖占田八十余畝,豈非昏迷罔覺,怙終不悛。除將伊等懲儆外,爾等或儒流衿監(jiān),或貿遷末業(yè),或勤苦力田,或素封自好,皆循分守業(yè),閉戶思諐,勿以弱門為可欺,勿視寺產為公物。葷酒莫入之地,豈堪享祀祖先,故遷建宗祠。十方施舍之緣,豈容侵吞召禍,故歸還田地,此真納爾等于禮教,杜爾等之爭端,是誠大有造于爾族也。倘有迷而不誤,猶萌侵占之心與?夫不自悔艾,終存香火之見,是法難逭,必干重譴。各宜凜遵,毋致后悔。特示。

      常州知府

      在告示中,李震認為善權為“名楹古剎,原非俗家香火”“葷酒莫入之地,豈堪享祀祖先”“十方施舍之緣,豈容侵吞”,明確要求陳氏“勿視寺產為公物”。此外,李震竟然還向陳氏提出了這樣的疑問:“當日繼撫干陳公而舍田者,尚有蔣、王、鄭、畢諸家,何以皆不聞立祠于內,而只有陳姓通族借端附會、占踞該寺田地山場,遂致啟禍?”由此可見,這位來自直隸(今河北省)宛平縣的李知府,對江南墳寺傳統(tǒng)是一無所知。那么,善權寺真的只有陳氏一家宗祠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為在康熙《重修宜興縣志》中,就清楚地記載著善權寺中除祭祀唐宋三李的三生堂外,還有6個專祠。其中除3位地方官員的專祠外,其余陳、邵和丁氏三祠每年皆由其子孫致祭。

      乾隆三十年(1765),浙江學政錢維城上書乾隆帝,要求朝廷嚴禁該省生監(jiān)充當檀越、把持寺院的舊俗:

      生監(jiān)侵牟惡習,宜勒石嚴禁也。查浙省各寺廟均有生監(jiān)主持,名為檀越,一切田地山場視同世業(yè)??计渌裕栽谱嫦葎?chuàng)建,或加鼎新,或捐田在寺,其源流大都遠在魏晉唐宋?;驌緯?,或據家譜,皆渺茫不足憑。而一寺或一姓,或三四姓不等,總以寺產之多寡為多寡。其中此爭彼奪,無歲無之,無郡不有。臣在浙三年,不下十數案,經歷數年,不能完結。皆由彼此各有私據,即經斷結,更換一官,必又翻控。其中牽連生監(jiān),自數人至十數人不等,下結上翻,滋累殊甚。竊思祖宗即有創(chuàng)助,豈容子孫永作衣食?尤可笑者,捐數十畝,即合寺之田皆歸掌握,而其事又甚荒遠難稽,嗜利紛爭,最為惡習。應請旨飭部通行示禁,無論有憑無憑、年遠年近,所有檀越一概革除,勒石寺門,永遠遵守。此條雖無關考試,亦端士習清訟源之一端也。

      由此可知,在當時的浙江,廣泛存在著生監(jiān)長期霸持寺廟的現象,其依據則是其先祖對寺廟有過諸如創(chuàng)建、修繕、捐助之類的功德。不過,在錢維城看來,這些先祖功德,不僅其時間遠在魏、晉、唐、宋,相關的記載也僅見于方志、家譜,難以確信,而且即使真有其事,其子孫也斷無憑此“永作衣食”之理。如此惡習,自然當禁。對此提議,乾隆帝完全認同,并于次年下令將此類檀越名色一概革除,同時調整《大清律例》中的相關條例,重申施舍而來的田地等寺產屬于寺廟,住持僧道和施主都沒有權利典賣和轉移的宗旨。

      對這一禁令,也有少數現代學者作過解讀,智仁不一。如張暉基本認可錢維城的看法,認為其性質就是施主子孫仰仗祖先捐田的功德,以檀越自居,操縱寺院、霸占寺產。而陳明華則從寺產的特殊性來解讀這一禁令,認為錢維城之流之所以要對此進行干預,是因為寺產這種特殊的產權形態(tài)影響到了朝廷的行政利益。正是士紳以施主名義與僧人私立契據,從而導致各種利益爭奪,因此只有否認這些契據所分割的權利和檀越施主等名目,才能消滅產權混亂引起的矛盾。

      其實,錢維城及清廷的這種做法,表面上似乎冠冕堂皇,實際上卻值得商榷。因為至少從宋代開始,江南地區(qū)就普遍存在一種現象,即某些家族與特定的寺廟之間長期存在著密切關系,其中尤以墳寺、墳庵或類似性質的寺廟最為典型。除此以外,還有一種被長期忽視的情形,那就是一些個人或家族出于祭祀需求,向特定的寺廟捐獻田產等,而接受施舍的寺廟必須承擔相應的薦?;蚣漓氲牧x務,并為此而在寺廟中修建專祠。久而久之,這些專祠往往會衍變成同宗共族的祖先祠。因此,錢維城及清廷以時代久遠、相關記載“皆渺茫不足憑”而否認上述生監(jiān)檀越所稱的祖宗功德,以及當年這些功德所擁有的相應權利,即寺廟當年在接受這些功德時所約定承擔的義務及其可繼承性,至少是違反了江南地區(qū)長期存在的這種習俗,盡管這種習俗在明代后期已開始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挑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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