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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歸鄉(xiāng)路上

      2024-03-28 18:47:48原野
      時代郵刊 2024年5期
      關(guān)鍵詞:細(xì)水光景鄉(xiāng)關(guān)

      ● 原野

      一年光景將盡時,又回到鄉(xiāng)下。

      這是洪家大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東西兩側(cè)都是山,連綿十幾里,山間細(xì)水向溪谷中間匯集成河,自北向南穿村而過,兩岸是錯落相鄰的屋舍,以及阡陌縱橫的水田,面積不大,但足以養(yǎng)活這里的人。

      在艱苦的歲月里,這里的人不得不外出謀生,或是翻山,往東走,到寧鄉(xiāng)青山橋,往西走,到漣源七星街;或是沿河,經(jīng)小碧鄉(xiāng),到婁底老街,到湘鄉(xiāng)壺天,以至更遠(yuǎn)。

      可無論多遠(yuǎn),只要三弄舊宅還在、四面山墻未倒、五服之內(nèi)尚有親人,每至春節(jié)、清明、中秋,闖蕩他鄉(xiāng)的人都會趕回來,往山林深處走,將那條去祭拜先人的小路,踩得結(jié)結(jié)實實。

      年少時渴望越過山丘、奔赴遠(yuǎn)方,如今,每當(dāng)失落、彷徨、疲倦時,總想走在歸鄉(xiāng)路上。

      回到村里,在庭院前,在田壟上,在曠野間,在山色朝暮之變中,肆意地享受片刻閑暇與舒適,然后鼓起勁頭,繼續(xù)前行。這里總能給我慰藉和力量,從不吝嗇。

      老家屋后的山腰上有兩座石塔,塔身嵌有石碑,刻于甲戌年夏月,碑文為本地鄉(xiāng)紳范煥南先生所撰,安化梅城一位乾姓先生所書,送給老貢生賀云舸。

      兩年前,我把碑文拓下來,字跡清晰,其中有一首詩,是《鄉(xiāng)關(guān)日暮動遐思》。我想,許是老貢生在外游歷,有一天暮色漸漸漫起,頓時陷入了沉思。那時,他身在何處,又在想些什么呢?

      我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曾讀過的一本書,不知當(dāng)時的場景是否也像書中序言所描繪的那樣:長江兩岸的香樟樹遮掩著古老的村落,上船啟程的地方就是離家的碼頭,離鄉(xiāng)多少年,在長安、在洛陽、在杭州,夢里始終有那個香樟掩映的碼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可更改的行程。對上了年紀(jì)的老人來說,那些過去了的苦難,哪怕再深重,如今已都不值一提。

      有時他們講起那些落滿灰塵的辛酸往事,神情平靜,云淡風(fēng)輕,偶爾轉(zhuǎn)過頭去看向前方,眼眸里不透露半點風(fēng)霜。他們身上展現(xiàn)的韌勁和張力,超乎想象。明代三大才子之一的徐渭寫過一副對聯(lián):樂難頓段,得樂時零碎樂些;苦無盡頭,到苦處休言苦極。

      父親六十歲那日,意到濃處,感慨萬千,說的最多的是知足、感恩、積德。

      他婉辭眾多親友,堅持不辦酒席,和家人相伴慶生。他只收下了奶奶給的紅包。

      奶奶緊緊抱著他,說:“你聽我講,你滿七十的時候,我不知道還在不在……”這一刻,人生拂意之事,都不過如此。

      過去的一年,忙于工作,勞于案牘,錯過了春深秋晚,荒廢了讀書寫字,回首山河已是冬。

      好在一年光景將盡時,回到鄉(xiāng)下,在這里得到的慰藉和力量,足以面對前行路上那些不確定性。

      煩冗過后,百戰(zhàn)歸來再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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