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學明
春燥,上火,咽痛。去藥店買來一兩蓮子心,泡茶。
白胚芽,青綠葉,拈一小撮放入白瓷杯,沖上沸水,這些白綠相間的小棒棒慢慢沉入杯底,兩片卷曲的葉子像合攏的掌心,雖沒盡情舒展,卻也漸漸襯綠了水。有幾顆浮在水面,像頭頂青色方巾的白衣書生,正逍遙江湖。啜飲一口,清寒之氣下,苦味繞在舌尖。
“味苦,清心,去熱,安神……”,藥典中如是記載。世人皆知,蓮子心是一劑良藥。
蓮,“憐”,心是苦的。這讓我不由得想起父母的心——可憐天下父母心。
“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峻肅如魯迅者,也直言宣稱一片愛子之心,讓人看到一位別樣的慈祥溫情的父親。蒼涼人世,滾滾紅塵。給予我們最初的溫暖潔凈是父母的懷抱,在匆匆的行旅中,能讓我們遠塵離垢安之若素的也只有父母的胸懷。“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p>
只是,這樣的苦心常隱藏得深,包裹得緊。正如那蓮,從泥水里站立,在烈日下昂首、開花,熬到秋冬,經(jīng)割取見籽實,剝青皮除白殼,如此才得見心。一根根小心翼翼,在陽光下晾曬。我們也是要一日日去等,一層層去剝,甚至當自己有了果實,也經(jīng)受割裂之痛時,才看見,才懂得。那苦心,針尖一樣讓我們刺痛。
蓮子,蘇東坡說它“露為風味月為香”不為過。據(jù)載,千年古蓮子竟能發(fā)芽開花。研究發(fā)現(xiàn),在相宜的溫度和濕度下,蓮子特殊而堅韌的外殼,阻止了水分和空氣的侵擾,果實密封下胚芽依然存活,所以古蓮子能保持其生命達千年。
我想,蓮心不死還有一個原因,是它的苦。
“我苦,故我在。”這是哲學家笛卡爾在四十歲時說出的名言。比他說出“我思,故我在”遲了十年。思想的不倦探索里,他終于發(fā)覺,在世間,苦才是最真切的感受;痛苦兵臨城下,是比思考更能感受到的存在,苦也是生命的寬恕和賞賜。
知苦沉思是每個人的必經(jīng)之途,對自身的憐憫和期待,是我們在學著向生命和解。就像蓮出于淤泥,日曬風摧;如果我們能修煉這苦心,接受涅槃之苦,學會超越,也能像蓮,風神搖曳;開出芳馨的花朵,結(jié)出飽滿瑩白的果實。浮生須臾,人生苦短,而能薪火相傳,源遠流長。正是懷著這樣的愛和悲憫。
當歲月走到疼痛、難耐時,不妨給自己泡一杯蓮子茶,茶香氤氳里,細細去品一品蓮心。
(編輯 吹優(yōu)/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