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取向，把地方性看作一個中介

張新穎

“地方性的辯證法”筆談

“地方性的辯證法”是由這幾年文學創(chuàng)作上比較引人關(guān)注的作品和現(xiàn)象而提出的討論話題，我只能說一些粗淺的感受，這些感受交織著不同的層次：

一是地方性的寫作面對或背對的是什么，更直白地說，它試圖擺脫的束縛和限制是什么。有沒有一種或多種有形無形的籠罩性的力量，要抽空地方性，使文學寫作變得更為均質(zhì)、同質(zhì)，甚至空洞？從這個意義上說，地方性寫作的取向是向下獲取自由和解放的取向，這樣的取向是內(nèi)在于文學本身的。

也是從這個意義上，我們或許可以把地方性看作一個中介、一個過渡，我的意思是說，向下的取向并不落實到地方性為止，還要繼續(xù)向下，到達個體，千差萬別的個體。說到底，文學是千差萬別的個人創(chuàng)造的。

第二，接著文學對千差萬別的內(nèi)在要求繼續(xù)說，在地方性寫作的內(nèi)部，也不是均質(zhì)的、同質(zhì)的，不管是哪里的地方性，我愿意它是不能夠被輕易定義、抽象、概括、提煉的?！皷|北文藝復(fù)興”“新南方寫作”留待對此更有研究的朋友來說，我就舉上海的例子吧，王安憶的上海和金宇澄的上海，更年輕一代的周嘉寧的上海、張怡微的上海、王占黑的上海，還有——一定有——沒有被寫出的上海，這互相之間的差別才是更有文學意義的。

第三，還是接著上面的意思，具體到地方性寫作的風格問題?！氨孀R度”是一個挺受歡迎的詞，風格就是一種辨識度。說到這里，我忽然想起鋼琴家傅聰說：“我痛恨肖邦風格的肖邦?！比缓笥窒肫鹆硪晃讳撉偌一袈寰S茨，他說得更厲害：“像彈肖邦那樣彈莫扎特，像彈莫扎特那樣彈肖邦。”好的作家要追求和形成自己的風格，更好的作家要去掉或者說超越風格——以此類推，好的地方性寫作要追求和形成地方性的風格，更好的地方性寫作要去掉或超越地方性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