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松,中國人民公安大學中文系畢業(yè),中共黨員。曾撰寫兒童科幻題材小說《我的夢中奇遇》《勇闖神秘島》,傳記章回體小說《傳奇一生》等作品。
我生長在一個小小的漁村里,漁村地處三面環(huán)山的一處平坦的山坳,另一面則面朝一望無垠的廣袤大海,這里宛若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除了一條山上村人采藥踏出的野徑能走出漁村幾乎與世隔絕。漁村里生活著一群簡單而又質(zhì)樸的村民,世世代代以打魚為生,過著簡單而又樸素的生活。距離漁村海岸線不遠的海面上矗立著一座小島,一座不知何時所建的鐘樓默默地聳立在小島北邊最陡峭的崖壁頂端。我喜歡退潮時獨自坐在海灘邊遠望小島,海面上波光粼粼,在夕陽的映襯下小島顯得那樣靜謐安詳,像一抹美麗的投影出現(xiàn)在海天之間。有時側(cè)耳傾聽仿佛能聽到從島上傳來悠遠而又略帶一絲凄婉的鐘聲,由于這個鐘樓的存在,我們就且把這座小島稱作“鐘島”吧。
相傳很久以前一位年輕俊朗的傳教士不遠萬里從異國來到這里游歷,結(jié)果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迷失在山林之中且又被毒蛇咬傷,正當他命懸一線危在旦夕之際,被一位上山采藥的美麗漁家姑娘救起。經(jīng)過在小漁村的一段靜心修養(yǎng),傳教士的傷勢痊愈了,但他已經(jīng)不愿意離開這里了。一則是因為小漁村優(yōu)美的景致和簡單的生活,二則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和姑娘朝夕相處的過程中他們相愛了。這異國戀情沒有被村里的長輩和家中的老人所認可,大家一致反對并要把傳教士驅(qū)逐出去,但姑娘卻毅然掙脫了村里的束縛和指責,同年輕的傳教士一起來到了小島上。他們在一起海誓山盟并在島上建起一座小小的教堂作為棲身之所,年輕的傳教士每天都會爬上教堂頂端的鐘樓鳴鐘,向上天祈禱護佑他們的愛情??珊镁安婚L,負心的傳教士背叛了姑娘,準備回國與一位貴族小姐成婚。他頭也不回地拋棄了姑娘,離開了他們共同生活過的小島。姑娘爬上鐘樓用盡全力敲起鐘,那帶著哀怨的鐘聲感染了上蒼,頓時海上風起云涌波浪滔天,一個巨浪襲來將傳教士和船一起吞入海底,姑娘隨后也縱身從懸崖跳入海中,掀起的巨浪將小島上兩人生活的印跡沖刷殆盡,只剩下峭壁上的鐘樓。從此小島周圍海域便時常海流湍急波濤洶涌,再有經(jīng)驗的漁民也難免深陷其中。從那以后,漁民出海捕魚時經(jīng)過小島都要繞道而行。
而今我坐在海邊看著遠處的鐘島是那樣寧靜,又那樣充滿神秘感。村里人有一條不成文的村規(guī),就是任何人都不準登上鐘島去打擾那里的亡靈,據(jù)說一旦驚擾了島上的亡靈,她就會掀起滔天巨浪淹沒一切接近鐘島的人和船只。前些年有兩個年輕的后生不聽老人勸阻,一定要登島探秘,結(jié)果乘船接近小島時眼瞅著被巨浪吞噬再也沒有回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愈來愈想登上小島爬上鐘樓去掀開小島的神秘面紗。我纏著村里的老輩人講起了關(guān)于小島的故事,為什么鐘島如此神秘?平時是那么寧靜,一旦有人接近又顯得那樣狂躁?島上的亡靈又是誰?漸漸的我從老輩人口中陸陸續(xù)續(xù)地聽到了一個凄婉的故事……
在村西頭那片已被海潮浸沒的低地處曾經(jīng)有一戶人家,男主人鄭龍是一個孤兒,在他七八歲時父母出海打魚遇上風浪再也沒有回來。鄭龍為此大病一場,幾乎就去見了他死去的爹娘。是鄰居曉蘭娘一口湯一口湯將他從鬼門關(guān)挽救回來的,從此鄭龍便寄留在曉蘭家。失去父母對鄭龍幼小的心靈打擊非常大,鄭龍下定決心以后絕不讓自己的女人下海打魚。曉蘭娘是個善良的女人,她男人也是因為出海遇到風浪遇難了,家中育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女兒曉蘭,另一個還是個傻兒子。家境雖然貧寒但還是義無反顧地收留了鄭龍,并待他視如己出,漸漸的鄭龍從失去父母的痛苦中走了出來。三個孩子一起玩耍一起成長,在曉蘭娘的精心操持下日子過的雖然緊巴倒也其樂融融。
隨著時間的推移,鄭龍已經(jīng)變成一個英俊而又強健的小伙子,幫家里干活兒也是個好把式。曉蘭則變得如出水芙蓉一般美麗。鄭龍慢慢感到對曉蘭除了親情友情之外,似乎又朦朦朧朧地多了一份說不清楚的情感,他也能從曉蘭看他的眼神里覺察到一絲令人臉紅的目光。然而這一切被曉蘭娘看在眼里,每當看到曉蘭與鄭龍在一起形影不離的樣子,再看看跟在倆人身后的傻兒子,曉蘭娘便不住地嘆息。村里人都說曉蘭越來越漂亮了,上門提親的人也越來越多起來,這下可急壞了鄭龍和曉蘭,兩個人心中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但誰也沒有主動說出口。鄭龍是男人本應該主動表白,但他有自己的打算,他準備拼命勞動多攢些積蓄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后再正式提親迎娶曉蘭,總不能寄人籬下做上門女婿,再說傻哥哥也遲早要結(jié)婚啊。奇怪的是上門提親許多條件看起來很好的也陸續(xù)被曉蘭娘回絕了,鄭龍暗自高興。鄭龍拼命勞作出海打魚也比其他人多去幾趟,他準備在村西頭無人居住的低地上建立自己的新家,雖然那里地勢較低,但倒也寬敞,沒有其他人家,可以隨心所欲地建造自己的新房。正當鄭龍滿懷希望地構(gòu)建自己的未來之時,曉蘭娘決定把曉蘭嫁給她那憨厚過度的傻表哥,同時也是為了給自己的傻兒子換回他那健全的表妹做媳婦。鄭龍驚呆了,他真想帶著曉蘭逃離這個村子,可是當看到曉蘭娘默默垂淚時,他又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怎么能讓這個像親娘一樣撫養(yǎng)他的女人更加傷心呢?曉蘭的哭聲更讓鄭龍難以忍受,他發(fā)瘋似的跑出家門,跑到村西那座已經(jīng)快完工的房子里拼命地拆起來,狂風暴雨夾雜著海的腥氣向他襲來,雷鳴閃電映襯出他那張扭曲恐怖的面孔。后來當人們看到那間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房子時,鄭龍已經(jīng)不知所蹤。曉蘭出嫁了,出嫁那天曉蘭一直回頭向西望著,望著……
三天后鄭龍回來了,濕淋淋地拖著疲憊的身軀,一言不發(fā)。鄭龍在那片低地上又重新建起一個低矮的茅屋,他在那兒住了下來。他害怕再回到那個生活過多年的家,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更怕見到曉蘭。他經(jīng)常獨自回憶著以往美好的時光,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但笑著笑著又回到了殘酷的現(xiàn)實中,那種求而不得的失落與痛楚涌上心頭,痛徹心扉!
每天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鄭龍總是抱著一捆柴和一簍新打的魚放在那個他生活多年的家門口,然后再迅速離去,生怕被別人看到。就這樣過了多年以后鄭龍也成家了,娶了一個比自己年長的女人,日子似乎又重燃了希望。生活就這么一天天平淡地過著,枯燥而又乏味。一天,鄭龍聽說曉蘭生了一個胖兒子,這消息讓他內(nèi)心非常矛盾,既高興,又凄涼。高興的是曉蘭當娘了,然而倍感凄涼的是這胖兒子不是他倆生的。想想自己的境遇鄭龍倒吸了一口涼氣,老婆接連生了三個孩子都夭亡了,這第四個剛出生幾天又奄奄一息。村民們說鄭龍冒犯了海神,還有的說他驚擾了鐘島上的亡靈注定無后。鄭龍便背著媳婦劃船將還未斷氣的孩子投入到鐘島附近的海流中,奇怪的是從那以后媳婦又生了三個孩子都活了下來。鄭龍認為接連生下來的兩個男孩是天神和海神所賜,所以大的取名天成,小的取名海成。小女兒生得乖巧可愛就取名叫蘭兒,這名字恐怕只有鄭龍知道它的含義。家里陸續(xù)添了三口人,鄭龍雖然高興,但隨之而來的生活負擔也使得這個五口之家倍感壓力。家里只有鄭龍一個成年勞力,媳婦還要哺育未成年的孩子,所有的生活壓力都壓在鄭龍一個人身上。鄭龍每天都要拼命干活兒,一個人當幾個人使喚,可這樣的付出也僅僅只能換來溫飽。隨著孩子們越來越大,吃的用的也越來越多,鄭龍已經(jīng)感到力不從心了。正當鄭龍筋疲力盡之時,曉蘭抱著一個女孩找上門來。鄭龍看到曉蘭時頓感緊張、手足無措、無言以對。曉蘭先開了口:“鄭龍哥,我家里又添了一口人吃飯,日子很艱難,我那口子雖然人有點傻,但還有些力氣,能不能讓他和你搭個伴一起出海捕魚,還能貼補些家用?!睕]等鄭龍開口,媳婦趕忙搭茬道:“好啊,好啊,我家鄭龍出海正好缺個幫手。”鄭龍瞪了媳婦一眼,那女人便不吱聲了。雖然鄭龍不愿意和曉蘭家有瓜葛,但是為了兩家的生計,他還是答應了。
自那以后,鄭龍便和曉蘭的丈夫一起出海捕魚,那男人雖然人傻點,倒也聽話,天生又有些蠻力氣,收網(wǎng)劃船都是把好手。兩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人們在家操持家務補網(wǎng)曬魚,孩子們也都在一起玩耍,兩家的關(guān)系似乎也有了本質(zhì)性的變化,變得親密無間其樂融融起來。只是鄭龍從不主動與曉蘭說話,也不正眼看她,但每次傍晚給曉蘭家送魚貨時趁人不注意又禁不住偷瞄她幾眼。鄭龍時??吹綍蕴m在家里暗自垂淚。是啊,曉蘭和他都是不幸的,他們無力擺脫身上的束縛,不曉得曉蘭這么多年是怎樣熬過來的。家庭的重擔落在她一人身上,大兒子也像他爹一樣十多歲了還不會叫爹娘,口水還如水簾洞一樣一年四季不間斷地流淌。鄭龍親手溺死了自己的嬰孩,對自己也產(chǎn)生了深深的疑問,他這么多年來到底愛不愛自己的女人,這難道是上蒼對他當初怯懦的懲罰,小島上似乎傳來了幾聲悠遠的鐘鳴……
日子久了兩家的境況也逐漸好了起來,雖不寬裕倒也不像過去那樣拮據(jù),孩子大了也可以搭把手。閑時他們便在一起玩耍嬉鬧,天成和海成都喜歡和傻兒的妹妹海英一起玩,而被冷落的蘭兒只好和傻兒一起玩。每次玩“過家家”都是天成海成輪流和海英成親,而蘭兒卻每次只能當傻兒的新娘。蘭兒雖然有時覺得委屈,但聽哥哥說不能娶親妹妹做新娘也就作罷了,傻兒倒是非常開心,拍手開懷地笑著,口水和鼻涕流的更多了。鄭龍見曉蘭不像過去那樣緊張了,他覺得這樣像兄妹一樣天天見面也挺好,還時常幫曉蘭家劈劈柴、修修屋舍,曉蘭也時常幫鄭龍和傻丈夫收魚補網(wǎng)。兩人也將往日的情愫深深地埋在心里。
隨著時光的推移,孩子們漸漸長大了。天成很像他父親,沉穩(wěn)肯干。海成則是活潑好動,總是無憂無慮,蘭兒生得也越來越可愛。只是傻兒變得越來越傻了,幸好女兒海英給了曉蘭一絲慰藉,海英很像年輕時候的曉蘭。五個孩子總是形影不離,每當父親們出海,他們便在海灘上翹首企盼,等待父親們歸來。
一天鄭龍和傻丈夫比平時回來得晚些,孩子們等得久了不耐煩便跑回各自家里報信,曉蘭聞訊后跑到海邊踱來踱去焦急地等待著。映著最后一縷夕陽的余輝,鄭龍的船出現(xiàn)在海平面上,慢慢地越來越近,傻丈夫站在船頭向曉蘭歡呼著,鄭龍臉上也露出一團喜色,曉蘭終于松了一口氣。隨著船靠岸曉蘭沖了上去,發(fā)現(xiàn)今天船上的魚比往常的又多又大,傻丈夫忙著收魚,曉蘭忙上前幫鄭龍收網(wǎng)?!敖裉熠s上個大魚群,我們追得遠了點兒?!编嶟埿χf。曉蘭已經(jīng)好久沒見到鄭龍這樣開心地笑了,忽然鄭龍無意間抓到了曉蘭的手,而曉蘭不但沒有抽回來,反而緊緊地握住了鄭龍那雙粗大而又有力的手,一種久違的感覺涌上鄭龍心頭。鄭龍呆呆地立在那里,而曉蘭則在那深情地望著他。傻丈夫也看到了這一幕,嘟嘟囔囔的把曉蘭拉走了,鄭龍癡癡地站在那里。夜幕降臨,鄭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一頭倒在床上,一言不發(fā)。鄭龍?zhí)稍诖采想y以入眠,許多往事涌上心頭,他忘不了與曉蘭一起生活過的那段日子,忘不了那張美麗的面龐,忘不了曉蘭臨出嫁前的失神淚流。耳邊輕微的鼾聲在寂靜的夜闌下格外凝重,打破了鄭龍的思緒。望著這身邊熟睡的老女人,望著那三個可愛的孩子,這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可以與自己患難與共的,可自己卻總想著別人的女人。鄭龍的心里仿佛有一只瘋狗在狂暴地撕咬著,他再也不能平靜,拎起一盞油燈,劃著小船向著黑暗而又深邃的大海深處駛?cè)?,鄭龍此時去小島要爬上鐘樓去尋求圣女給他啟示。暗夜里,在那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積著烏云遮蔽了星光,而此時那盞漁燈忽上忽下,忽明忽暗,仿佛為一個亡靈指引著他的不歸路,不久那一絲微弱的光亮便消失在大海無盡的黑暗之中。從那以后鄭龍再也沒回來。
鄭龍離開后,失去父親的孩子們過早地體驗到生活的艱辛,由于母親的精神狀態(tài)不好,天成作為長子默默地挑起了家庭重擔。天成在弟弟妹妹的幫助下重造了一只小漁船,準備出海捕魚,老女人卻拼命阻攔他,怕天成也像他父親一樣一去不回。說到這兒,一家人便抱在一起失聲痛哭??缮羁偟美^續(xù)下去,弟弟妹妹和瘋母親也要吃飯,天成還是獨自出海了。這次海英的傻爹沒有跟隨一起出海,自鄭龍出事后大家也基本上沒見過海英娘出面,鄭龍出事那天發(fā)生的事大家都諱莫如深不再提起。天成繼承了父親的經(jīng)驗,是個出色的水手,每次捕魚總能滿載而歸??闪钐斐善婀值氖敲看蝿澊龊@@行小島時,那小島上的鐘樓總是似乎隱隱地傳來幽幽的鐘聲,天成感到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召喚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們漸漸長大,常年的風吹日曬,加之辛勤勞作使天成看起來要比他實際年齡大一些。他總是在拼命干活少言寡語,村民都說天成越來越像他爹了。海成也和哥哥一起勞動,但總忘不了出海時捕撈收集幾個美麗的貝殼,上山砍柴時順便摘幾朵漂亮的野花,說是要送給海英。收工后海成去見海英,海英也經(jīng)常帶著傻哥哥來他家里看看他們一家人,這一方面是出于往日的情分,但也有曉蘭暗中授意的一面。這幾年曉蘭解脫了,她的傻丈夫死了。但她對鄭龍一家懷著深深的愧疚,覺得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因此時常讓孩子們?nèi)タ纯?。曉蘭知道自己的姑娘是非常愿意去的,那一家人也非常歡迎海英,海英的到來總是使平時比較壓抑的家庭氣氛得以改善。每當看到她帶著傻哥哥一進門老女人便一反常態(tài)地喜笑顏開,也不糊涂了,異常清醒地噓寒問暖,東家長西家短地拉家常,有時候弄得海英都有些糊涂,這個別人眼中的瘋女人為什么一見到她就和正常人一樣。可當海英一離開之后,老女人便又開始眼神迷離自言自語地糊涂起來。久而久之形成了規(guī)律,海英來老女人清醒,海英走老女人糊涂,這樣一來天成一家人都非常希望海英多來幾次,稱海英是老女人的良藥。老女人清醒時也有著自己的盤算,就是她希望自己的一個兒子能娶了海英。當然每次海英來,最高興的莫過于海成,海成便忙得不亦樂乎,海英帶著傻哥哥一離開,海成總找機會偷偷塞給海英一些自己用海產(chǎn)品做的小飾品或者托人從外面帶回來的玻璃紙包裝的小糖果。天成遇到海英時也會比平時多了些言語,臉上不覺間盛滿笑意,每次臨走時天成還讓傻兒和海英抱些干魚和劈柴回去,海成便會一把搶過海英手里的干魚或者劈柴,屁顛屁顛地送他倆回家,天成則默默地目送他們的背影離去。兩個兄弟都暗暗地喜歡海英,但他們表達的方式卻迥然不同。慢慢的天成發(fā)現(xiàn)海英似乎更垂青于活潑開朗的海成,因為總能在她身上看到那些令人眼熟的貝殼和野花,兩人一有時間便膩在一起。天成為了弟弟的幸福,痛苦地退出了這場從孩提時代便開始的對海英的爭奪戰(zhàn)。天成拼命干活兒養(yǎng)家,這樣就可以使海成有更多的時間和海英在一起,也可以讓自己漸漸地淡忘海英。每次兄弟倆出海歸來都能看到海英站在海邊等待的身影,海成奮力劃船靠岸,像風一樣跑過去見海英,天成則一個人收網(wǎng)裝魚后再默默地獨自離去。
孩子們的事家人們都看在眼里,但順理成章的事情似乎總是會有波瀾。事與愿違,海英的娘曉蘭相比較更喜歡天成,她從天成身上仿佛找到了當年鄭龍的影子,冷峻的面龐,寬厚的臂膀,黝黑的皮膚,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極了當年的鄭龍,鄭龍也似乎把自己的魂傳給了天成,父子之間猶如克隆一般,有時讓人分不清哪個是鄭龍,哪個是天成。曉蘭也把全部精力傾注在了海英身上,海英也很爭氣,不但天性善良,知書達理,秀外慧中,持家有道,長的更是亭亭玉立,很像年輕時候的曉蘭。曉蘭覺得天成和海英相配更合適,更主要的是也能圓了上輩人未了的情緣。老女人每天還是到海邊撿拾碎木片,然后洗凈曬干堆放在屋里。清醒時便算計著天成年紀不小了,也應該給他找個女人成家?guī)蛶退?,老女人也喜歡海英,覺得海英與天成很般配。老女人與曉蘭之間似乎對于天成海英這份姻緣達成了一種默契,但她們誰也沒開口提這事,她倆都有各自的顧慮。老女人也發(fā)覺海英對于海成更親近一些,反而對于天成卻沒那么親近。曉蘭非常擔心她的傻兒,她不能讓家里這唯一的香火斷了,要先考慮傻兒的婚事,實在不行,就要按照村里的老規(guī)矩用海英給傻兒換親。
新的一年又來到了。初春,山上樹木發(fā)出了嫩綠的新芽,野花們也逐漸顯露芬芳,一些逃過寒冬侵襲的小昆蟲也從草窠樹洞爬了出來,貪婪地吸吮著新一年的初春氣息,縈縈繞繞開始了又一年的生命輪回。小漁村此時卻顯得與萬物復蘇的時節(jié)格格不入,十分靜謐,因為漁民們都懂得春季萬物復蘇、繁衍交媾,魚兒們此時也在發(fā)情產(chǎn)卵,要休養(yǎng)生息才能有源源不斷的魚貨,不能竭澤而漁、焚林而獵也是小漁村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祖訓,此時節(jié)是漁民們約定俗成的禁海期,也是漁村一年當中度過的最閑淡平和的時光。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曉蘭最終還是來到了讓她一直神思夢繞的鄭龍本應為她建造的家門口,她是上門來給自己的傻兒子和女兒海英提親的。經(jīng)過事前曉蘭與老女人的商議,讓傻兒迎娶蘭兒,達成換親條件就是同時讓海英嫁給天成。作為當事人的傻兒和蘭兒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畢竟傻兒的智商只相當于一個五六歲的孩子,事事都需要長輩來安排。蘭兒從小就和傻兒一起玩,雖不喜歡但也是不甚討厭,再加之村里普遍實行的傻子換親習俗也根深蒂固地植入了村民們的意識中,也就見怪不怪了,蘭兒也就自然地接受。但此舉在另外三人中卻引起了軒然大波。首先是天成,本來作為家中頂梁柱的他承載了太多的責任和負擔,且為了弟弟的幸福已經(jīng)主動退出了這種三角關(guān)系困擾,而如今上天似乎在捉弄他們?nèi)?。作為家中的長子,天成是合格的,不但承擔了絕大多數(shù)奉養(yǎng)家庭的義務責任,有什么好事也都是先可著弟弟妹妹們來,這其中也包括了傻兒和海英。欣喜的是天成從內(nèi)心里還是非常喜歡海英的,只是由于海成的原因才不得不壓抑內(nèi)心深處真實的想法;再者任勞任怨地付出也得到了家里長輩們的認可,能將海英許配給他就是對他辛勤付出最大的褒獎。但同時天成又有一絲隱憂、一絲為難涌上心頭,因為他知道海成對海英的感情是認真的,海英也更喜歡海成一些,他倆在一起才是天造地合的一對。然而天成的長子身份,加之內(nèi)心的真實感情讓他默認了這個決定。
而此時聽到消息的海成則顯得十分瘋狂,海成本身就沒有天成沉穩(wěn),喜怒哀樂會直接掛在臉上。這日他發(fā)瘋似的跑到老女人那兒,先是痛哭流涕地跪在老女人身前,讓娘親改變決定,老女人告訴他這是她和海英娘曉蘭一起商量決定的,且為了家庭的有序衍嗣不能更改。沒有得到滿意的答復,海成變得更加癲狂,由怨生怒,他瘋狂地掐住老女人的脖子,死死地按壓下去,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逼迫自己的老娘改變決定。老女人的意識慢慢地模糊下來,冥冥中她看到鄭龍駕著小船在向她招手,要帶她而去,正當她要隨著自己的男人一起走時,一聲怒喝將她從幻覺中驚醒。天成這幾日心神不寧,出海也沒打到什么魚就早早地回家,結(jié)果看到這一幕。他怒喝一聲,一拳打到海成臉上,這一下也把海成從癲狂中打醒。或是帶著一絲得不到的憤怒、或是對自己行為的愧疚,抑或是對哥哥的失望,海成頭也不回地跑出家門。天成也沒有追,扶起躺在地上的老女人。此時老女人又犯起糊涂來,緊緊握住天成的胳膊,用滿懷期待的眼神望著天成,嘴里念叨著:“鄭龍你回來了,你回來了,不要拋下我們,回來就不要走了?!碧斐煽粗蓱z的老母親,將老女人的頭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又輕輕地安慰道:“不走了,不走了!”天成感覺到一股熾熱的涓涓細流從他的肩膀上滑落,讓他五味雜陳。天成安撫好母親后,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出門尋找海成。來到漆黑的海岸線,天成找尋不到海成,他又來到海英家的院外,在籬笆墻外踱來踱去,就是沒有勇氣進去。遠遠地踮腳觀望,看到曉蘭和傻兒以及海英在煤油燈映襯下身影忽明忽暗,這里看起來也沒有海成出現(xiàn)的痕跡,天成沒有進去打擾她們,因為他也不知道目前如何面對這一家人。
轉(zhuǎn)眼間已過半年,時間進入九十月間,此時正是漁村的豐收季,兩家也商量著趁此大好時節(jié)將天成與海英、傻兒與蘭兒的婚禮辦了。經(jīng)過村里老人的權(quán)威推算,十月初二是個好日子,兩對新人的婚禮就訂在這日。而這期間海成如人間蒸發(fā)一般不知所蹤,兩位女家長一直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孩子們的婚禮,似乎誰也沒有關(guān)注海成。海英有時偷偷地抹淚,不知道是嘆息自己的命運還是為了海成。大家只有從傻兒那兒流著口水的嘴里偶爾聽到:“海成哥哥,海成哥哥去哪兒了?”天成每天除了下海捕魚,就是抽空兒幫忙籌辦婚禮。
十月初二這天兩家為天成與海英、傻兒與蘭兒兩對新人舉辦了一場隆重而又簡樸的婚禮,婚禮邀請了全村人參加,由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村長主持。
老村長按照村里流傳的最古老而又傳統(tǒng)方式主持婚禮:
第一項是哭嫁——海英和蘭兒在離開娘家出嫁前會有哭嫁的過程,通過哭訴來表達對娘家的不舍,不知道是對以往經(jīng)歷的告別,還是對未來生活的迷茫,抑或是對離開母親的不舍,這兩個姑娘哭得涕泗交頤,硬是將喜事哭嫁的程序辦成了出殯哭喪的節(jié)奏,弄得在場的村民們都竊竊私語、哭笑不得,也弄得兩位家長和天成顯得十分尷尬和無奈。
第二項是潑水儀式——天成的接親隊伍來到海英家的時候,女方家會用潑水的形式來表示歡迎和慶祝。村里人認為潑水后,女孩嫁到男方家就不用去遠地挑水,即使是干旱貧瘠的季節(jié)也可以不愁吃喝。
由于兩家是換親所以第三項互換聘禮和嫁妝的情節(jié)就免了,這也省下了許多繁瑣的程序。最后,按照老女人的要求,兩對新人對她收集起來的一堆碎木屑磕頭。正當大家對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平時總是糊里糊涂喃喃自語的老女人從胸腔里爆發(fā)出一聲響徹云天的嘶吼:“鄭龍,你看看吧,孩子們都按照你的意愿成婚了,你放心去吧,我也不再等你了?!甭牭竭@里,所有的人才意識到,原來這種婚配組合不單單是老女人的意思,更是鄭龍生前的意愿,他將自己的心愿和不舍轉(zhuǎn)嫁給了最像自己的天成,希望天成能完成他的心愿。說完,老女人帶著一絲怨念和不舍以及對鄭龍無限的思念,將所有收集的木屑一把把拋向大?!藭r,人群中曉蘭已是淚流滿面……
婚禮進行到夫妻對拜環(huán)節(jié)之時,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這種違背人的意愿,愚昧的換親行為是不會幸福的!”正當眾人都疑惑是誰這么大逆不道,說出這樣違背村規(guī)鄉(xiāng)俗的話語時,傻兒首先反應過來拍著手笑著說道:“是海成,是海成哥哥回來了。”眾人循聲望去,真的是海成回來了。許久未見,海成看起來變化很大也成熟了不少,皮膚和哥哥天成一樣黝黑,身體也健壯了許多,尤其眼中以往那種快樂又帶著些許稚嫩的目光已經(jīng)變得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帶著一絲哀愁的堅毅和自信。而此時站在海成旁邊的一位黃發(fā)碧眼的外國老人引起了村里最年長的老村長的注意,老村長突然認出這個外國人就是那個曾經(jīng)來到漁村并打破這里平靜的外國傳教士。老村長踉踉蹌蹌地沖上去一把抓住這個老外的衣襟,兩行濁淚奪目而出,從喉嚨里嗚嚕出一句:“你沒死,還我女兒來!”原來當年和傳教士一起私奔到鐘島上,后來又跳海殉情的正是老村長的女兒。隨著傳教士的墜海和姑娘的殉情這段往事便被塵封起來,村民們也都對此事三緘其口,生怕刺激到德高望重的老村長。傳教士如今已不是那個年輕帥氣的青年,歲月流逝的印記深深地記在了額眉之間,唯一未變的是英俊依舊,這也引起了曉蘭、海英和蘭兒以及村里其他女人的注目。如今海成又把這個異端的傳教士帶回村里,這深深地刺痛了老村長那顆曾經(jīng)受傷至極的心臟。老村長此時想要的就是豁出老命也要將傳教士弄死為女兒報仇,即使不能如愿,起碼也要將這個異端驅(qū)逐出漁村,以免這個禍端再給這個小漁村帶來不可預料的災難。然而傳教士下面說出的話再次打破了漁村的平衡和寧靜。
老傳教士老淚縱橫地向村民們訴說起這些年來深埋在心底的那段痛徹心扉的經(jīng)歷。原來當初傳教士接到家里的來信,要求他盡快回家與一位世襲的貴族家小姐聯(lián)姻,而那時傳教士已經(jīng)和漁家姑娘在一起了,他決定回家與家人當面解釋清楚并解除與貴族家的聯(lián)姻后再與漁家姑娘舉辦正式的婚禮,給漁家姑娘一個交代,就急匆匆地離開了鐘島。由于語言交流上那時還存在一定障礙也沒有和漁家姑娘解釋清楚。而漁家姑娘也曲解了傳教士的意思,以為他辜負了自己去和貴族小姐成婚,就從鐘樓上跳海殉情了。傳教士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跳海,也毅然決然地跳海去救人,然而過大的風浪迎頭痛擊,將他的頭部撞擊在暗礁上,讓他昏死過去。當傳教士蘇醒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處陌生的海岸上,由于海水長時間地浸泡加之頭部受撞讓傳教士失去了過往的記憶。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他來到一個小城鎮(zhèn),周圍的人看到這個落魄的外國人的樣子,都投來詫異的目光。他在這個小城鎮(zhèn)流落了幾日,舉目無親又饑腸轆轆,后來就暈死在街邊,圍觀的好心人看到這種情況,端來熱水和吃食一口水一口飯將傳教士救了過來,從此傳教士就在這個小城鎮(zhèn)安頓下來傳教并建起一個小小的教堂。傳教士每天晚上睡覺都會夢到同一個場景:一座海中的小島,矗立在峭壁上的鐘樓,以及一位美麗而又陌生的敲鐘姑娘??蓧粜阎笏麩o論如何也想不起任何過往的經(jīng)歷,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里來,又到過哪里。夢里的小島、鐘樓、姑娘又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是名傳教士,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一天教堂里來了一個年輕人,傳教士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失魂落魄,年輕人此時也顯得十分頹廢。傳教士將年輕人請進了懺悔室,讓他將心中的苦難和罪孽傾訴出來,以便得到上帝的勸解和救贖。年輕人在教堂神圣肅穆氛圍的感召下,哭著講述了漁村、小島、鐘樓,以及心愛的姑娘被換親這些在老傳教士夢里經(jīng)常浮現(xiàn)的場景。原來這個年輕人就是離家出走的海成,他逃離漁村后走在隱匿在灌木中的小徑,順著絕壁攀爬走出大山,來到距離漁村最近的這個小城鎮(zhèn),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里,去干什么。他只知道一定要遠離那個讓他傷心絕望的地方??粗?zhèn)上教堂頂上熟悉的鐘樓和十字架,海成又想到了鐘島,冥冥中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將海成引領(lǐng)進教堂,來到老傳教士身旁。海成本來不愿意將痛苦的回憶與這位素不相識的老傳教士分享,可當他看到傳教士那種充滿慈愛的目光時,仿佛看到了映在光芒下父親鄭龍的身影,海成放下戒備心理,將心中的不滿、委屈與不甘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海成的講述猶如一把開啟塵封往事枷鎖的鑰匙,隨著講述的深入,老傳教士深埋在心底的記憶也被喚醒,他終于記起了曾經(jīng)的往事,記起了無數(shù)次在夢中浮現(xiàn)的漁村、小島、鐘樓和漁家姑娘。聽著海成的講述,老傳教士的神思也飛回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地方,帶著無限的思憶不免老淚縱橫和海成一起哭了起來。當海成透過蜂窩狀隔斷的縫隙看到老傳教士也和他一樣淚流滿面之時,感到十分詫異,為什么我一進教堂就感覺場景非常熟悉?為什么一見到老傳教士就感到非常親切并愿意和他分享和傾訴?為什么聽到我講述的經(jīng)歷和故事會讓這位傳教士如此哭泣?海成帶著種種疑問和老傳教士攀談起來,通過和老傳教士的交流,海成逐漸了解到一個關(guān)于小漁村的驚天秘密。
老傳教士告訴海成,小島上的鐘樓就是他建起的一個小小的禮拜堂。聽到這里海成所有的疑問都迎刃而解,因為他小時候就聽鄭龍講過關(guān)于傳教士和鐘島的故事,雖然明面上顧忌老村長的面子無人敢說,但私下里卻流傳著不同的版本。聽著老傳教士的講述,也部分還原了鄭龍所講故事的真實性。老傳教士不曾想到,原來自己大半生追尋夢里的記憶距離他曾經(jīng)是那么遙遠而又空靈,如今卻又離他如此之近,近到只要翻過小城鎮(zhèn)鎮(zhèn)南那座山就能到達那個夢里讓他無數(shù)次感到那么真實而又如此模糊的地方。
老傳教士滿含熱淚地聽完海成的傾訴,這些感同身受的經(jīng)歷讓老傳教士充滿了無限的感慨。老傳教士要求海成帶他回到小漁村,因為他要向村民們揭示一個秘密,如果再不停止這種違背人倫愚昧的換親行為,小漁村等不到大災大難來臨就會自然消亡了。再不制止這種愚昧的換親婚配,小漁村那種傳承許久的世外桃源似的漁村文化也將消失。帶著對漁家姑娘飽含深情的思念和曾經(jīng)在小漁村生活過的美好記憶,還有一份讓小漁村能夠延續(xù)下去的責任,老傳教士再次要求海成帶他回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地方。但海成回絕了,他不愿意回到那個曾給他帶來痛苦與沉淪的小漁村,更不愿意再面對曾經(jīng)撫育他成長而又深深傷害過他的那些“最熟悉的陌生人”。老傳教士對海成說:“小伙子,無論你在那里經(jīng)歷了什么,無論那里給你帶來怎樣刻骨銘心的傷痛,你都一定要記住,那里也是生你養(yǎng)你的地方,那里更有愛你和你深愛著的人,你有責任和義務讓你的家園更加美好,更是讓發(fā)生在你身上的悲劇不再重演,所以你一定要帶我回去……”
再回到婚禮開頭一幕,當村民們看到海成和老傳教士回到小漁村時,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等待老村長一聲令下就群毆這個擾亂小漁村寧靜、讓老村長痛失愛女的異端傳教士??僧斅牭絺鹘淌空f小漁村頻繁出生傻兒以及人種退化的緣由后,村民們面面相覷,開始竊竊私語,有疑惑、有矛盾、有難以置信,更多的是將信將疑。村民們不懂科學,但他們看到了現(xiàn)實,傻兒換親生出來的基本也都是傻兒,村里的傻兒甚至超過了正常的男人比例,像鄭龍家這樣能養(yǎng)出天成、海成兩個正常成年男人的情況更是鳳毛麟角了。這個曾經(jīng)的世外桃源已經(jīng)不是往昔的風貌,它更像是一個傻兒收容所。老村長聽到這里心如刀絞,事情過去這么多年了,可如今知道真相,已經(jīng)淡了的亡女之痛此刻又將他的心生生撕裂。加之正是在一代一代村長的近乎愚昧的支持下,小漁村這種換親行為才愈演愈烈,也導致人種退化,到他這一輩小漁村幾近亡村滅種。如今他這個村長是堅定地相信了老傳教士的話,他是有責任的。想到這里,老村長一口氣沒上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眾人忙著將老村長抬回家,天成與海英、傻兒與蘭兒的婚禮也無果而終。海成看著生他養(yǎng)他的老女人,看著曉蘭,看著他的兄弟姐妹們,沒有說話。他制止了人間悲劇的重演,但他此時的內(nèi)心里沒有一絲喜悅,他知道即使傻兒和蘭兒成不了婚,但天成和海英是健全的,他永遠地失去了心愛的女人。
海成跟隨老傳教士登上了小島,爬上鐘樓頂端,又敲起了那凄婉而哀怨的鐘聲。當,當,當……鐘聲劃破了天際,穿透了大海,傳到了每個小漁村村民的耳中心中,也傳給了已與大海融為一體的鄭龍,更傳到傳教士心愛的已在天國的女孩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