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良

讀嚴寶善先生的《販書經(jīng)眼錄》，猶如跨入令人目不暇接的善本書庫。

嚴先生從事古舊書業(yè)數(shù)十年，近半個世紀來，經(jīng)手和過眼的古籍和歷史資料，包括名家稿本、批校本、舊刻本和各個歷史時期的政府檔案、文書、函電、信札、告示及與洋人往來的公文書札，難以數(shù)計。此書僅選輯其要者六百余件，都四十七萬余言。

作者謙稱此書為《販書經(jīng)眼錄》，其實這是一部內(nèi)涵豐富的版本目錄學方面的專著。它敘述了歷年所見的善本、稀見書和文獻資料的研究心得。它詳記書名、卷冊、全或缺、編著人姓氏和里籍，以及版刻年代、紙張、行格等，并旁征博引，對版本及有關人物詳加考訂，撰寫提要。倘與各種善本書目和同類書如《販書偶記》、《販書偶記續(xù)編》、《文祿堂訪書記》等專著相較，則有以下一些特色：

此書所收條目，均經(jīng)嚴格篩選，務求精當，做到雖多不濫，部分還收錄了序跋、題識、目錄、藏印。特別是詳記藏聚源流，何時得之何處，輾轉流傳經(jīng)過，最后歸于何處，有利于今后需要查閱的學者得以“按圖索驥”地征訪。

所收歷史資料，自明代以至近現(xiàn)代。如明嘉靖初年的大統(tǒng)歷、陰陽學填發(fā)的壽官執(zhí)照，太平天國官刻的《太平救世歌》、《太平軍目》，太平天國統(tǒng)理政教招討左元帥陳阿林在上海點春堂(今豫園)發(fā)貼的告示，清紹興地方政府搜捕革命黨人秋瑾后上報的呈文，在莫斯科編印并蓋有“中國共產(chǎn)主義勞動大學”俄文圖記的《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議決案》(足本)等。所記早年魯迅致許壽裳的親筆信就有五通，都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朝鮮、日本、越南等國家，舊時有不少以漢文刻中國古籍，歷代藏家和學者都視為珍本，此書亦擇優(yōu)收錄，附于各類書目之末。如明宣德三年朝鮮銅活字印本六臣注《文選》，書末有跋，可考見當年朝鮮以銅活字印書的概況。

此書對同一書籍的各種不同版本或內(nèi)容近似者，均能詳細地辨析其異同，并征引其他有關資料加以對照，品評其優(yōu)缺點。如乾隆刻本《西湖拾遺》十八卷、咸豐刻本《西湖遺事》存十四卷十四回與前書上海申報館排印本，以及與《西湖二集》、《西湖佳話》的關系；對陳琴齋評乾隆壬子活字本《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一百二十回與五色臨姚梅伯可閑老人苕溪漁隱惜馨詞客等批校本《紅樓夢》一百二十回的批點校評、題識、回目等，都詳加記錄，又介紹了前書乾隆辛亥聚珍版(活字)中箱本和后者蘇州圖書館藏本的情況，足供研究者參考。

《販書經(jīng)眼錄》書前有陳訓慈、謝國楨等當代版本學者作序推介，又有姜亮夫、夏承燾、潘天壽、羅爾綱、胡士瑩、王煥鑣、羅繼祖等名家為之題簽，由藝術家錢君設計封面，布面精裝一冊，內(nèi)容、裝幀、印刷、用紙均臻上乘。翻檢此書，于書山訪古探奇，確是一種名副其實的“高尚享受”。令人感到美中不足的是，這樣一部有用的工具書只印了一千五百冊，怕是不能滿足當前廣大讀者的需要吧。

(《販書經(jīng)眼錄》，嚴寶善著，浙江古籍出版社一九九四年十二月版，33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