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英雄傳奇小說中英雄悲劇往往呈現(xiàn)出二重性,這一點與中國文學悲劇意識的不平衡性是一脈相通的,其內在文化動因是中國儒學“中和”思維。
[關鍵詞]英雄傳奇小說 悲劇意識 二重性
作者簡介:李宏波(1979-),男,沈陽人,中國古典文學碩士研究生,現(xiàn)任教于沈陽工程學院基礎教學部文學藝術教研室。
車氏的悲劇美學思想確立了一種基本的思維形態(tài):審美者的崇高情感產生于悲劇品格在沖突中的毀滅,而不是悲劇人格自身走向和諧。顯然,近現(xiàn)代西方悲劇思維傾斜于個體人格政治對立的悲劇的悲劇沖突中走向精神的危機和肉體的毀滅,并非是中國悲劇思維所強調的那種人格與社會群體的趨同以及自我的精神平衡。中國小說的悲劇思維構成與西方不同,它具有明顯的不平衡性和傾斜性,嚴格來講,中國小說尤其是英雄傳奇小說中不存在完全意義上的悲劇形態(tài),而是一種準悲劇形態(tài),這種準悲劇形態(tài)的文化構同就是儒家文化中的中和思想。
一、“中和”傳統(tǒng)文化意識下的小說悲劇思維
儒學以倫理為本位和文化建構奠定了中國小說注重道德文化的主體思維圖式,由此促成了中國小說對文學功利的熱衷與偏執(zhí),若對小說思維的歷史形態(tài)做一深層剖析,可以發(fā)現(xiàn),其思維的內核貫注著“中和”傳統(tǒng)文化意識,以及“和為美”的審美思想,它作為中國文化的基本精神對小說思維顯示了強大的制約力,特別是悲劇小說思維?!昂汀笔且环N人與自然的均衡,和諧,個體趨向與社會及軀體的文化精神,也是一種自“一分為二”的轉向“合二為一”的哲學意識。因此,以“和”的文化意識為基礎的思想形態(tài)也就表現(xiàn)了一種圓周復合的思維運動,它的運動軌跡是以承認事物的差異性和對立為思維起點,又以事物的均衡、和諧的統(tǒng)一為思維終點的,它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化樸素世界觀和思維形態(tài)。據(jù)古籍載,最初提出“和”的哲學概念的是鄭國史伯(前9世紀左右),史氏云:“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笔肥显谡軐W范疇內提出了“同”與 “和”的概念,“和”承認物質世界的差別和對立;而“和”的內在本質(《國語。鄭語》)和思維運動則是“以他平他”的統(tǒng)一。史伯之后,晏嬰提出了“相成”、“相濟”的補充說,他講“五味相調之為美味,五色相采之為文采,五聲諧和之為善樂”,就是強調了“同”不是“美”,唯“和為美”的文化思想。至此,晏嬰不僅在哲學認識論及思維方式上升了“合二為一”說,而且還將“和”的哲學意識引申到美學與倫理道德范疇。儒學的出現(xiàn),以及道教文化的補充,又將“和”的哲學意識與文化精神進一步系統(tǒng)化了。儒家說“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審節(jié)而不和不成禮”于是將“和”的意識延伸為個體人格在“禮”的節(jié)制下,以持中,不偏(《論語。學而》 、《荀子。大略》)不倚的行為與情感,達到心理與倫理,個體與社會,群體的和諧的文化精神。儒學的中庸之道包含了兩個層次的文化意識:一是審美將以政治上推行的德政為前提,二是審美須以倫理上相互仁愛為指向;“和"意識已將倫理轉化和審美功能融貫一體了。
道家的“無為而為"的非功利主義與儒家的“禮之用”是相抵觸的,但在“和”這一文化層次上則相通,“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將“和合”視作“道”的最高境界,中國的儒道互補與合流是中國文化的主體構成,而中和意識作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的文化,代表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思想的根本精神”,它經(jīng)過歷史的積淀,延伸,和定型,已逐漸凝結成民族的社會心理和文化心理。
這種中和文化意識在所難免的對作家的思維創(chuàng)造產生了制約和滲透,反映到明清英雄傳奇小說上,表現(xiàn)為悲劇上便呈現(xiàn)一種明顯的死亡定勢:從個體毀滅或苦難的悲劇中導向人格社會化與道德理性的復歸或趨同。
儒家的“詩可以怨”揭開了悲劇性的美好生成奧秘,而“怨而不怒”,“哀而不傷”,“溫柔憨厚”的審美原則又將其拉回到中和意識上來,由此,產生了悲劇思維的不平衡性,要求悲劇的“度”,要達到對“真”的適度的理性認識,這種要求就將絕對意識上的悲劇思維解構了。顯然,這一思維意向沖淡“真”與“善”的悲劇沖突,而圖求有節(jié)制,有限度悲劇性情感。
二、悲劇思維的不平衡性下的英雄悲劇
這種審美與立美的二重性,導致了明清英雄傳奇小說中英雄悲劇的二重性。作品在展現(xiàn)英雄的悲劇命運的過程中,往往要補充一個大團圓的結局,這也是接受主體中國民眾熱切盼望的,因此,在幾乎每一部英雄傳奇小說中,都會留下作家中和思維意識滲透下的悲劇思維傾斜性的痕跡。
《水滸傳》梁山一百零八好漢,聚義是社會悲劇,招安是性格悲劇,最后被個個謀害更是使梁山英雄悲劇達到了極致,轟轟烈烈的梁山起義以極度悲劇色彩結局,但宋江等人的生前封官,死后封妻蔭子,甚至個別人的封神顯圣又極大沖淡了這種悲劇的感染力,至于梁山忠義精神在民間的廣泛流傳,宋江等人受到民間香火的崇拜,則更是一種精神上的社會趨同。梁山英雄在血與火的反抗后,肉體已被消滅,卻又在精神層次上復歸社會認定的道德軌跡。
楊家將,一門英烈,五代英男均捐軀沙場,最后竟是滿門寡婦,這可以說是一個英雄悲劇家族,但不僅作者極力頌揚楊家的忠義,朝廷的世代封浩已讓楊家名垂千載,就是楊家人也自認為這是家族的榮耀。將家族的不幸看成是家族的光榮,這也許是中國人功利性的思維體現(xiàn),往往出現(xiàn)在結尾的楊門子弟受賞,似乎是團圓的結局,沖淡了其先輩浴血沙場,家中女人淚盡的悲劇氛圍,讓讀者也會在傷悲之余得到暫時的心理安慰,畢竟楊家后繼有人,畢竟皇上圣明,畢竟明天依舊美好。我們在凱旋封賜的喜宴中忘卻了血的悲劇,而明天依舊是又一輪的生命的搏殺與付出,我們并未完全感到這悲劇的存在。
在《說岳全傳》中,岳飛是個悲劇英雄,對君主的執(zhí)著的忠誠不僅毀了個人的肉體與家庭的幸福,更錯失了千載難逢的制敵良機,單從這一點上,岳飛的功過有待商榷,而岳飛慘死后的封王,子孫的重振家聲,岳雷的二次北征,最后迎取二圣,降服金人的皆大歡喜的結尾讓岳飛的悲劇命運有了一個歡喜的余韻:人們會認為岳飛為忠義而死,死得其所。而小說的結尾似乎也是作者和讀者共同愿意看到的,是作家有意而為,指導這種行為的,正是其小說思維構架中的悲劇思維的傾斜性。
在英雄傳奇小說中關于忠奸斗爭的描寫,英雄們和奸臣的斗爭往往付出巨大的代價:或蒙冤受屈,或是生命不保,楊家七郎死在潘仁美的萬箭穿心之下,羅成又慘死于蘇定方之手,而皇帝最后的賢明,使蒙冤昭雪,對忠的物質上的獎勵和精神上標榜與頌揚,沖淡了血與淚抗爭的悲劇意味,縱觀英雄傳奇小說,英雄不管有怎樣的悲劇命運,在結尾處都有一個歡喜似的結局存在,這已成一種思維定勢,也成為英雄傳奇小說固有的故事情節(jié)模式。
參考文獻
[1]葉朗《中國小說美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2年12月版
[2]楊義《中國敘事學》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97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