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飛
人教版高中語文第二冊有《鴻門宴》一文,該文節(jié)選自《史記·項羽本紀》(中華書局1982年版)。文中有一節(jié)寫樊噲闖入酒席后的一段文字:
項王曰:“壯士!賜之卮酒?!眲t與斗卮酒。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王曰:“賜之彘肩?!眲t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啖之。
課文注釋將“斗卮”一詞釋為大酒杯,筆者認為,其義可商。
在該文中還有“沛公奉卮酒為壽”“賜之卮酒”“卮酒安足辭”,注釋將上述的“卮”都簡言之為酒杯,其實,“卮”為古代一種酒器,更為妥當。(見《漢語大詞典》“卮”字條下)推注者之意,“斗卮”的“斗”字就含有“大”之義,其實不然。
“斗卮”在此處實不應為“大酒杯”之義,理由有二:
1.“斗”和“卮”在古代多為酒器名。兩器名連用的現(xiàn)象頗為常見,如斗升、斗斛(或作甬)、斗筲,權威性的辭書如《漢語大詞典》《故訓匯纂》引例條下,一般都泛指量器或容器,且極言器小也。事實上,一斗為十升,斛為十斗,筲為一斗二升,兩者連用,無一例訓斗為大的。單“斗卮”連言,就訓為大酒杯?讓人置疑。
2.遍查《漢語大詞典》第4204頁“斗”字條下,只有“斗盎”一詞將其釋為“大盎”,但是其引證的例子是:唐谷神子《博異志·許漢陽》:“有紅花滿樹未吐,大如斗盎,正對飲所?!币龝r代較晚,將“斗盎”釋為“大盎”,甚為不妥,因為,此處已經(jīng)明確用“大”修飾“斗盎”,將其釋為“大盎”,不合語法規(guī)范。
由上,我們不難看出將“斗卮”釋為“大酒杯”是不可信的。長期以來還存在以下兩種觀點:
1.衍文說:即認為“斗”是衍文。清人李笠《史記訂補》:“漢書樊噲傳,‘與下無‘斗字。卮受四升,不得云斗卮酒。上云賜之卮酒,下云卮酒安足辭,此非泛言可知,斗蓋衍字?!?筆者認為,其說不足為據(jù),太史公通過飲食寫樊噲的豪爽,將斗卮酒對生彘肩,前后呼應,斗卮自然是指容量為一斗的酒器。
2.酒器說:即認為“斗”是酒器名。王伯祥《史記選》注:“斗,酒器之大者。就是《詩·行葦》‘酌以大斗的斗,今俗猶管大酒杯叫酒斗?!敝Z言學家裘錫圭先生認為,《詩經(jīng)》的斗是舀酒的勺一類器,“斗”在古代確有酒器名之義,但該文中將其理解為容量單位,更為妥貼。筆者頗為贊同。
其實,以上二說,都認為容量為一斗的酒杯是不可能有的,但是據(jù)考察,秦漢時的一斗只相當于現(xiàn)在二升左右,斗卮相當于二升的酒杯。 1972年發(fā)掘馬王堆一號墓,發(fā)現(xiàn)了一份完整的遣策(記錄隨葬器物的清單),其中179號簡上記有“畫斗卮二”;并且所出漆卮中,有器底刻記“斗卮”的銘文,以實物為證。1973年出版的《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上集《竹簡》一節(jié)指出“斗卮”見于《項羽本紀》,就是盛一斗酒的卮,并說:“墓中所出的135號漆卮,經(jīng)實測,容量為2100毫升,與七升卮(指底部朱書“七升”二字的137號漆卮)容量為1500毫升相較,其容量當在一斗上下,當即此簡所記的斗卮。”后來發(fā)現(xiàn)的馬王堆三號墓的遣策也記有斗卮。(下附圖)
(高:左9厘米,右11厘米)
綜上,將“斗卮”一詞釋為大酒杯,實不可靠;斗字衍文說和酒器說,實不足據(jù);將其釋為容量為一斗的酒器,文通字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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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聶菲.馬王堆漢墓漆器與漢初長沙地區(qū)風俗習慣[A].馬王堆漢墓研究文集[M].湖南出版社,1994.
[3]湖南省博物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3.
(潘飛合肥安徽大學中文系23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