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豐
從去年11月入主臺灣《中國時報》報系,到最近正式成為香港亞洲電視臺大股東,這個臺灣食品巨頭已悄然成為兩岸三地的傳媒大亨……
對大陸讀者來說,靠產制米果發(fā)家的旺旺集團董事長蔡衍明,是一位只知其產品名、卻對其人頗有神秘感的臺商大腕。
但最近半年來,蔡衍明頻頻出手,先是去年11月入主臺灣《中國時報》報系,一舉控制了中時集團及其控股的中天電視與中國電視公司,正式成為香港亞洲電視臺大股東,最近又透露將創(chuàng)立新報《中國旺報》。
從食品業(yè)大亨到插足港臺兩地媒體事業(yè),一連串動作,讓人目不暇給,這位胸懷大陸的臺灣商人,已經悄然成為兩岸三地的新傳媒大亨。
“和外省同學絕少交朋友”
蔡衍明出生在臺灣省臺北市迪化街。迪化街一帶,是全臺北市十幾個行政區(qū)里最本土、最臺味的傳統(tǒng)老社區(qū)。蔡衍明的父親是迪化街一家貿易商號負責人,二戰(zhàn)結束后,廢鐵生意很紅火,父親標購了一大批廢鐵,也許里頭利潤頗為豐厚,故而埋下嫉恨禍根。某日,有人向臺灣省“保安司令部”舉報,誆稱蔡家那批廢鐵當中,夾帶了一門日本人留下來的大炮。這使得父親平白坐了兩個月冤獄。其實,那門所謂的“大炮”,不過是一具銹爛的水泥攪拌器。
父親無端系獄,蔡衍明與好友回述這段滄桑時說:“光復不久,我們哪里曉得除了向國民黨繳稅以外,還要交別的錢?!闭蛉绱耍谈笇顸h當局恨之入骨,有生之年,始終敬鬼神而遠之。那年頭吃過國民黨虧的臺灣人,仇恨國民黨,無限上綱,連帶對外省人也采取敵視態(tài)度。
學生時期身受制式反共教育,學校里老師教他恨共產黨,回到家里,父親又教他恨國民黨。蔡衍明從不諱言,青少年時期與外省人劃清界限的那段歷程。高中之前,蔡衍明的玩伴名單里邊,居然沒一個外省人?!坝袀€同學父親當將軍,臭屁(神氣)得不得了!”和外省同學絕少交朋友,彼此斗毆打架的案例倒是不少。
除了打架,青年蔡衍明避免與外省同學互動,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直到他擔任臺北空手道協(xié)會主任委員,才因緣際會結交有生以來第一個外省朋友——臺北空手道協(xié)會委員、任職“中國國際商業(yè)銀行”放款科科長的王一方。王的父親王新衡曾是軍統(tǒng)特務、國民黨資深“立法委員”,跟隨過蔣經國,與蔣情同莫逆,復因工作關系,和軟禁期間的張學良亦時有往還。
與高中時爸爸當將軍的“臭屁”同學截然不同,王一方任俠好客,待朋友謙遜和氣,從不向蔡衍明透露家庭背景。直到王新衡過世,出殯前幾天,蔡衍明聽到朋友提起王一方父喪,暗忖朋友失怙,應當到靈前致吊。大清早,蔡趕到臺北市辛亥路“第二殯儀館”,當天館內有十幾戶喪家,他因與家屬不熟悉,好久都找不著王一方父親的靈堂,好不容易找到唯一姓王的喪家,心里還納悶,怎么這姓王的亡者照片是個將軍?他打電話向友人探聽。對!王一方父親是將軍。這時他才曉得王一方父親叫王新衡,是出身軍統(tǒng)的大官。
就此,王一方待朋友謙沖有度和古道熱腸,使得蔡衍明完全改變了對外省人一貫的排拒態(tài)度,他們結為至交。惋惜的是,與這位外省至交的緣分,卻因王一方遭逢一場致命意外而告終。
蔡衍明還記得多年前出事那天是5月12日,下午他和王一方約好一塊吃晚飯,飯后還有別的娛興節(jié)目。王一方說身體酸痛,下午要找個地方去按摩,但沒說去哪家店按摩。到了晚飯時間,蔡衍明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王一方人影,等得不耐煩,打了個電話回家,家人告訴蔡衍明,電視新聞快報屏幕上打出字幕,有家按摩店大火,死者有王一方的名字。
蔡衍明驚呼,不可能吧?我傍晚開車經過那家店門口還好好的啊!況且王一方行事謹慎,去公共場所先找逃生出口,怎么會出事?哪知道王一方去的那家按摩店遭人惡意潑汽油縱火,汽油沿著樓梯流下,直接流到王一方按摩的房間里,火苗點燃,隨即陷身火海。
筆者偶然機緣得識蔡衍明,一夕深談,對他視野胸襟的通達宏觀留下深刻印象。
這位米果大王說,他的事業(yè)能夠成功,要感謝祖國大陸市場夠大,他也強調:“有些人說我去大陸賺那么多錢,所以才會為大陸講話,他們都錯了!我去大陸吃的苦,碰到的問題,誰會比我多?我的錢都是一毛、五毛辛苦賺來的。”
剛到大陸投資設廠時,每天都要處理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問題。人說在大陸做生意靠關系,可是在這個省有關系,到了另外一個省就未必有用。某次,某個省委書記到他工廠視察,偏偏這節(jié)骨眼上居然停電了,電來一下又停一下,省委書記在場,電廠照樣敢停電,追查原因,是某次請客吃飯時漏請了某人,有人心里不爽快。
如今,這些事都是過往云煙了。蔡衍明話說回頭:“我們看到大陸進步之神速,不得不叫人佩服?!?/p>
蔡衍明的本業(yè)“旺旺米果”,于1983年移植國外技術創(chuàng)業(yè)成功。1989年下半年,當海外僑商對大陸市場前景猶豫不決時,蔡衍明毫不遲疑,決定到大陸投資設廠。那時,蔡衍明的米果事業(yè)在臺灣已擁有一席之地,但是,他認識到以旺旺在臺灣的實力,如果不思突破之法,只怕永遠趕不上“味全”、“統(tǒng)一”這些老牌食品界巨鱷,這些大公司一年哪怕是成長10%,縱使旺旺一年成長100%也追不上。
蔡衍明心想,既然自己不會講英文,就去大陸打拼。蔡衍明參加了1993年在河南鄭州舉行的“糖煙酒展銷會”。此前旺旺公司的大陸工廠已于1992年10月簽約,正準備蓋工廠。為了參加這場糖煙酒會,他特地從臺灣進口一個集裝箱米果到河南鄭州,把臺灣制造的米果擺在會場,供來自大陸各地的商家試吃。
在場凡是吃過的商家個個稱道,競相排隊簽下訂購合同,盛況空前。當年的訂貨合同寫明“款到發(fā)貨”,也就是錢來才出貨,合同訂購的米果數量夠裝300個集裝箱。蔡衍明心想,再多來我也不讓簽了,因為已經超出工廠能生產的極限,做不了那么多了。
蔡衍明擔心,這些人合同簽歸簽,會不會不做?問了當地的朋友,他們說,你如果擔心簽了合同不提貨,不妨先只做100個集裝箱。
果真,米果如期運到大陸,當初那些簽合同的商家,居然沒有一個拿錢來買。
米果是吃食,過了期效就要報廢銷毀,為了爭取時間銷售這大批米果,旺旺先在上海、廣州、湖南成立營業(yè)所,自行設點發(fā)售。蔡衍明盤算一番,即使營業(yè)所沒命推銷,最多也只能賣二三十個集裝箱。即使便宜賣,還得要面臨賒賬問題,回收賬款是個大麻煩。20世紀90年代,內地交通不像現(xiàn)在方便,到外地收賬,萬一沒遇到商家,下次收款又要拖延到兩三個月后,一筆貨款積欠一年半載乃是常事。
蔡衍明心想,與其被銷毀,不如干脆全部免費送出。數百萬包“旺旺”很快被分送到上海、廣州等地的學校,從小學生到大學生,每人一包。大陸的孩子那時從沒吃過米果,一試吃,個個叫好,這些孩子馬上成為旺旺食品的新生
代顧客。
除了這幾百萬包米果,蔡衍明真正擔心的是正在興建中的工廠。第一個工廠的投資金額是1000萬美金。初到大陸,蔡衍明還很樂觀,暗忖蓋這座工廠,在臺灣至少可以貸款八成,在大陸,少說可以向銀行借到三四成貸款吧,但他萬萬沒想到,連一成貸款都借不著。
非但如此,如果從甲地匯一筆錢到乙地,錢匯出去了卻不曉得什么時候才會匯到,快則十多天,慢則兩個多星期才能匯到——銀行也想賺一筆利息錢。因為不易從銀行取得資金,內地商人到各地買貨,都得像綁人肉炸彈似的,把成疊的鈔票現(xiàn)款一圈又一圈地捆縛在身上。
隨著大陸社會的快速進步,市場經濟、金融體制日趨規(guī)范化,過去做生意經常發(fā)生的各種怪象,如今已不復出現(xiàn)。
“你跟大陸有什么仇”
一路艱辛走來,蔡衍明甘苦備嘗,不曾退縮。至于近期為何有意涉足媒體,蔡衍明也有他的一段心路歷程。
自從1992年開始赴大陸投資,蔡衍明親眼目睹這期間大陸發(fā)展的進程。他回憶說,“剛到大陸那幾年,覺得大陸朋友雖然書讀得多,可是在國際或者海外信息方面卻是井底之蛙”,“可如今臺灣人反而變成了井底之蛙?!?/p>
他指出,臺灣大約從1996年開始刻意封鎖大陸新聞,直到馬英九上臺,才開始重新打開大門。從1996年到2008年,臺灣傳媒不僅大陸新聞的數量與篇幅變少,連外國新聞都縮水了。尤其是陳水扁當道期間,一味想跟大陸對立,唯其如此,他才有機會掌權。
“最讓人氣憤的是,為了一己私利,他利用政治語言的操弄,使得兩岸之間、省籍族群之間,摩擦愈來愈尖銳。”
蔡衍明強調,他辦媒體的出發(fā)點,就是要“設法化解臺灣人對大陸的誤解”。其次,相對于民進黨的“唱衰臺灣”,現(xiàn)在他要“唱旺臺灣”。他辦媒體的終極目標,“是要讓壘球華人生活與心境都快樂”。
蔡衍明質疑那些存心制造兩岸緊張的人:“兩岸之間沒事干什么搞得那么緊張!好像不把戰(zhàn)爭災難當一回事,萬一兩邊不慎擦槍走火真的打仗了,該怎么辦?那些制造緊張的人,難道真的就可置身事外了嗎?”他曾經質問某些對大陸充滿敵意的人:“你們說說看,你究竟跟大陸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說嘛!”
早在2006年,蔡衍明一度有意入主臺灣電視公司,可惜緣分未到,沒有得標。直到去年,蔡衍明才實現(xiàn)他的傳媒夢。
他說:“我是把媒體當公益事業(yè)辦,不是要來賺錢!如果做好了,股東們把紅利分一分,屬于我的部分,統(tǒng)統(tǒng)拿去做公益。還有很多人都說我是什么紅的、藍的,眾說紛紜。其實,對我來說,臺灣是我的家,我愛我的家,愛我的家才可以愛我的中國,不需要為我貼卷標!”
也有人質疑,在臺灣經濟一片不景氣中,媒體經營愈來愈艱困,為什么要選在這個時間點投入媒體事業(yè)呢?蔡衍明的理論是“越是不賺錢的時間點,投入的機會反而越好”。蔡衍明很清楚媒體行業(yè)的宿命,如今,在臺灣經營電視還有利可圖,經營報紙想賺錢,恐怕賠本的幾率偏高。
縱使如此,蔡衍明仍執(zhí)意再增創(chuàng)一份報紙——《中國旺報》,計劃中,這份報紙將有兩個版面區(qū)塊,一個部分稱之為“臺灣旺”,一個部分叫“中國旺”。
“臺灣旺”的訴求主題,是要讓臺灣人過好日子,真正做到臺灣優(yōu)先?!爸袊庇媱澣鎴蟮来箨懶侣劊惭埓箨懪笥褋硗陡?,專門著重描寫溝通兩岸感情的主題。
蔡衍明說,《中國旺報》將凸顯一個事實,目前臺灣和大陸之間的來往,對大陸非常不公平,這個現(xiàn)象,從來沒有人敢講,需要有人直接講清楚。蔡衍明堅信:“臺灣現(xiàn)在已經沒辦法不依賴大陸了,這是大白話,為什么還要遮遮掩掩呢?”
近期某一天,蔡衍明和《中國時報》主管開會,他召集所有的副總編輯作溝通。一位副總編輯發(fā)言說,《中國時報》言論及新聞路線屬于淺藍。蔡衍明聞言后告訴大家,這是錯誤的觀念,我們沒有淺藍、深藍、淺綠、深綠,或者紅不紅的問題,媒體的重點責任,應該是考慮怎么讓臺灣民眾的日子過得更好,這比較重要。
他告訴主管,除非以后大陸愈來愈差,臺灣人為了過日子不得不獨立;反過來講,如果大陸愈來愈好,臺灣有什么理由搞獨立呢?
蔡衍明說:“今天的形勢,臺灣是不得不跟大陸統(tǒng)一啊!這是講坦白話,你們去看看大陸的管理制度,大陸要不好,實在是不可能的事,你去看看大陸培訓領導人的方法,你不得不佩服大陸!”
蔡衍明舉一個具體的例證,來說明大陸的國力日漸強盛,而且讓他越來越覺得以身為中國人為榮?!爸灰銛y帶大陸手機,到世界任何一個國家旅行,當你一下飛機,打開手機就會出現(xiàn)短信顯示:我們是祖國的大使館,如果您在國外有任何事情,請跟我們大使館聯(lián)系?!辈萄苊髡f,這就是強國的表現(xiàn)!
這不禁讓蔡衍明想起小時候,家里因為曾經開電影院,他看過不知多少部美國電影。印象中,好萊塢電影只要出現(xiàn)中國人,角色不是奴隸,就是修鐵路的工人。蔡衍明說,他在大陸拍電視廣告,刻意拍美國人送禮給中國人的畫面,就是要突顯如今中國已經翻身的事實。(編輯/張科)
大轉身:“旺旺”操盤手蔡衍明
旺旺食品在中國有很高的知名度,可愛的旺仔形象更是一度風靡中國,但它的主人蔡衍明卻鮮為人知。
這位高中文化的臺商,19歲開始經營生意,終于打出一片天下。2008年,他的財富有了飛躍發(fā)展,全因這個善于把握商機的男人的一個最大膽也最冒險的決定——他個人舉債8.5億美元,談笑問完成了旺旺從新加坡退市、繼而登錄港股的驚險之旅。
蔡衍明掌舵的旺旺早在新加坡上市,不過平淡的新加坡股市讓他覺得很“失落”,因為羞不多同時在香港上市的一些食品股股價早已絕塵而去:“被提到說差人家很多,成就感沒有了,叛逆感就出來了?!?/p>
2007年5月28日,蔡衍明以私人公司名義向高盛、瑞士銀行等12家銀行財團借貸8.5億美元,用于收購新加坡上市的中國旺旺26.35%流通股股份,進而完成私有化,希望轉投H股。
蔡衍明背負著創(chuàng)紀錄的債務度過了200多無,“一動我才知道壓力這么大,因為我個人20多年沒有借錢?!?/p>
事件結束于2008年3月26日。此時,因為受全球金融風暴影響,香港股市數周之內股指狂瀉,多家新股叫停上市計劃,而蔡衍明依舊“固執(zhí)”地上市。
蔡衍明冒險也終于成果斐然。他公司的市值已從退市前的30億美元增至5l億美元。老蔡賬上的財富數字自然也大有變化。
蔡衍明就是這么一個人,從19歲開始做實業(yè)起,他就在不斷冒險,不斷出擊,也在不斷成功:他在23歲時找日本64歲的“米果之父”楨計作合作,最終成功;他在最初打開大陸市場時索性先送人吃,再想辦法賣產品,最終也成功。
如今旺旺已經被千家萬戶所知,蔡衍明自然也賺得盆滿缽滿。
最近,這個喜歡冒險的人卻又走出出人意料的一招:大舉入股香港的“亞洲電視”,搖身一變要成媒介巨頭。
去年旺旺上市的大轉身玩得漂亮,不知道這次老蔡的又一步,結果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