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昀霓
(湖南第一師范學(xué)院 外語系,湖南 長沙 410002)
翻譯中的象似性移情
張昀霓
(湖南第一師范學(xué)院 外語系,湖南 長沙 410002)
移情貫穿于翻譯活動的始終,在原作者、原文、原文讀者(譯者)、譯文、譯文讀者之間形成了象似性的美感流動。譯者推己入文,文我合一,將移情審美投射于譯文,激發(fā)讀者的美感享受。這對翻譯中象似性移情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故譯文表達(dá)如情感豐沛必可趕超原文。
移情;翻譯;象似性;譯文
翻譯不僅是跨文化的言語交際過程,也是以審美情趣、審美意志、審美意向為起點和基礎(chǔ)的美感傳遞過程。作為典型的審美心理,移情在翻譯實踐和理論研究中實為重要。現(xiàn)階段相關(guān)主要研究如下:一是卓振英指出翻譯移情的兩個層面:移情于原作者和“移情于詩歌意象”,并側(cè)重討論漢詩英譯中譯者應(yīng)在移情方式上與原作者保持一致,“內(nèi)模仿詩人的審美感知、審美情感和審美意志”[1]P54;二是胡慧描述了“漢詩英譯中的審美移情包括移情于景、移情于物、移情及人三個方面”[2]P154;三是譚業(yè)升探討了“語言移情的翻譯中的體現(xiàn)”[3]P137。本文試從認(rèn)知語言學(xué)視角來分析翻譯中移情審美的遷移模式,指出翻譯審美移情具有象似性特質(zhì),探討以象似性為基礎(chǔ)的翻譯移情模式以及譯文的移情表達(dá),力圖為翻譯美學(xué)引入新的研究視角。
翻譯過程中,譯者往往“一書到手,經(jīng)營反復(fù),確知其意旨之所在,而又摹寫其神情,彷佛其語氣,然后心悟神解,振筆而書,譯之成文,適如其所譯而止,而曾無毫發(fā)出入于其間。夫而后,能使閱者所得之益,與觀原文無異”[4]P192。細(xì)究之,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需移情于原作者以感受其創(chuàng)作的心境,移情于原文以揣摩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以使譯文具有與原文一樣的閱讀效果,從而讓譯文讀者獲得與原文讀者一樣的閱讀享受。可見,翻譯活動中的移情審美在譯者與原作者創(chuàng)作心理、譯文與原文的情感流露、讀情譯文與原文激發(fā)的審美情趣之間形成了象似性的情感流動。
譯者雖與原作者相隔,相互孤立,卻能調(diào)動自己的審美感知和審美意識,透過原文的字里行間,思其所思,感其所感。郭沫若“譯雪萊的詩,是要使我成為雪萊,是要使雪萊成為我自己……我愛雪萊,我能感聽他的心聲。我能和他共鳴……我和他合二為一了。他的詩便如我自己的詩。我譯他的詩,便如我自己在創(chuàng)作一樣”[5]P405。譯者移情于原作者,使得譯者和原作者在感情上成為一體,消解了審美距離,實現(xiàn)了譯者移情和原作者移情的最大象似度,構(gòu)成了翻譯移情的原動力。這就使得譯者能夠身臨其境地解讀原文,為以后的翻譯移情活動奠定了必不可少的前提條件。
“翻譯一部作品,先須明了作者思想;還不夠,更須真能領(lǐng)會到原作藝術(shù)上的美妙;還不夠,更須自己走入原作中,和書中的人物一同哭,一同笑?!盵6]P421原文是譯者移情活動的源泉,勾起譯者的內(nèi)心直覺,激發(fā)譯者的想象空間,突然間在譯者的內(nèi)心構(gòu)筑起與原文具有象似性的形象或意象,于是原文描繪的形象與譯者的意象相互沖擊,從而激發(fā)譯者的美感沖動,接著譯者便由這種美感沖動構(gòu)建譯文。這樣,譯者和原作者的情感便得以在原文、譯文之間流動,反復(fù)循環(huán),相互交融,迸發(fā)無限的美感。由此可見,譯文是譯者根據(jù)其認(rèn)知方式和交際審美形成的,依據(jù)其概念化方式和想象化的美感形態(tài)而形成的。譯文反映了原文在譯者心目中的形象,寄托了原作者的情感訴求,也承載了譯者的美感理解。因而,通過移情作用原文和譯文必然具有美感象似性。象似性是原文和譯文文本的描繪形象與譯者的意象的聯(lián)系紐帶,也是翻譯文本移情得以存在的基石。
“至于翻譯的標(biāo)準(zhǔn),應(yīng)有兩重:一在我自己,一在讀者。為我自己,我要問:‘這樣的表現(xiàn)是不是我在原文里所得的感應(yīng)?’為讀者方面,我要問:‘這樣的表現(xiàn)是不是能令讀者得到同我一樣的感應(yīng)?’”[7]P490譯者本來就具有兩重身份:原文讀者和譯文作者,故翻譯也要涉及到譯者和讀者的情感共鳴,使得“譯文讀者對譯文的反應(yīng)對等于原文讀者對原文的反應(yīng)”[8]P24。這樣,譯者的移情便得到讀者移情的認(rèn)可,譯文也就有了和原文象似性的移情訴求。
顯然,翻譯審美移情絕不是簡單的譯者情感的移入或者移出,而是以文字為橋梁的情感的傳遞,形成了以譯文和原文的象似性情感表達(dá)為契機的原作者、原文讀者、譯者和譯文讀者之間的象似性情感交流模式。
翻譯的移情審美交流中,原作者的移情創(chuàng)作只能揣摩,讀者的移情感受只能意會,故起主要協(xié)調(diào)作用的當(dāng)是譯者的移情功能。移情,作為20世紀(jì)上半期很有影響的美學(xué)心理機制剖析,主要探討審美主體欣賞審美對象時由物我兩忘進(jìn)入到物我同一的美感現(xiàn)象,包括兩個層面的研究:一是Lipps的移情論(移入);二是Karl Groos的“內(nèi)模仿”(inner imitation)。據(jù)此,翻譯移情因原文和譯文文本的不同,有著兩種功能:一是以原文為中心的象似性外射功能;二是以譯文為中心的象似性內(nèi)模仿功能。
移情,英文是 empathy,意為“感到里面去”。Lipps在移情論中說,“移情作用不是生理的,而是心理的,是把自己‘感覺’(feel into)到審美對象里去”[9]P235。研讀原文的過程中,譯者把自己的知覺或情感外射到文本中去,使它們變?yōu)樵谖锏?,思維形象和物象重疊合一,這就是翻譯移情的象似性外射作用。譯者設(shè)身處地,推己入文,感作者之所感,思作者之所思,將自己幻化為文字文本的一部分或全部,從而忘卻自我,融入文本。這樣,文本的描繪形象因譯者的空間想象力投射而具有美的感染力。
如果說移情的象似性外射讓譯者“由我及文”,領(lǐng)悟或頓悟作者的創(chuàng)作心意達(dá)到“文我合一”,把握住原文文本意旨,那么移情的象似性內(nèi)模仿則讓譯者“由文及我”,創(chuàng)作出與原文具有象似性的譯文。移情同時也是一種內(nèi)在的意識活動,這種意識的美感模仿大半隱在內(nèi)而不發(fā)出來,心理美學(xué)家Karl Groos稱之為“內(nèi)模仿”(inner imitation)[10]P50。翻譯活動中,譯者在原文的移情活動中獲得象似性投射,把一切的領(lǐng)悟、感受,再加上經(jīng)驗?zāi)Y(jié)在一起,使之再現(xiàn)于意識,用另一種語言的象似性表述使之呈現(xiàn)于譯文。這樣,從譯者的美學(xué)心理過程而言,譯者的思維形象呈現(xiàn)于文字形象,兩者形象因象似性而相輔相成。譯文也因此與原文具有象似性移情作用,讓譯文讀者獲得與原文讀者象似性的美感體驗。
可見,翻譯過程就是譯者象似性審美的移情過程,具體表現(xiàn)為研讀原文時“由我及文”的象似性投射,凝神觀照時的“文我兩忘”、“文我合一”,以及翻譯時“由我及文”象似性內(nèi)模仿。在第一階段中,原文中的美與譯者想象空間的美相互滲透,相互促進(jìn)。在滲透過程中,原文的美因譯者想象力而極具美的感染力,促使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發(fā)生美感遷移,傳遞原文的美感,同時也不可避免地表達(dá)了自己的美感頓悟。這樣,譯文與原文透過譯者的移情,在審美情趣、審美意向上而極具象似性。這種象似性并不是一一對應(yīng)的美感表達(dá),而是或顯性或隱形的美感滲透,交雜著原作者與譯者雙重的審美情操、審美意志。因而譯文和原文雖然有著各自獨立,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美感表達(dá),卻又因原作者與譯者的移情象似性而藕斷絲連、息息相關(guān),展示出異曲同工的感性美。正因如此,譯文讀者才能通過譯文閱讀獲得象似于原文讀者的美感享受。
翻譯移情,由原文的情之所往到譯文的情之所至,無不關(guān)乎譯者的審美素養(yǎng)。正因為譯者審美的差異性,“同一部作品,甚至同一個短句,譯者可以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以其情而自得”[11]P27。錢鍾書先生也說:“吾詩中之意,惟人所寓。吾所寓意,為己設(shè);他人異解,并行不?!盵12]P121。在原作的賞析中,原文文本的語義有時并不顯露,甚至于“興發(fā)于此,而義歸于彼”(白居易《與元九書》),再加上譯者的審美素養(yǎng),情感觀念的不同,即便對同一文本,譯者也會有著不同的情感闡釋,也就有了象似性程度不同的譯本。
不同的譯本一般會表達(dá)出不同象似性程度的情感,如李清照的“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許淵沖譯作“I look for what I miss;/I know not what it is./I feel so sad, so drear,/So lonely,without cheer”, 林語堂譯作“So dim,so dark,/So dense, so dull,/So damp,so dank,/So dead!”兩譯文堪稱佳作,較之,后文文字較少卻著筆重,情緒渲染濃厚,更容易激發(fā)讀者的感情共鳴,感受原文象似的凄楚悲涼、郁結(jié)不得開懷的意境。然有時,不同的譯本甚至也表現(xiàn)為完全相反的情感領(lǐng)悟,且看《春曉》中的“處處聞啼鳥”,Robert Payne譯作“gay birds chattering all around”,Bynner譯作“Everywhere round me the singing of birds”。單從情緒上講,翁顯良譯作“all round me the birds are crying, crying”,Payne與Bynner喜,翁顯良則憂。如此截然不同的情緒表達(dá),似為不妥,實為對原文情感意境的不同表達(dá),展現(xiàn)與原文不同層面上移情審美的象似性特征。
許淵沖在討論翻譯美學(xué)時曾言:“從三美的觀點來看,譯文很難勝過原文,但若只從意美的觀點來看,則譯文如能發(fā)揮譯語的優(yōu)勢,也就是說,如能充分利用最好的譯語表達(dá)方式,則譯文也不一定不能超越原文,這就可以算是譯語和原語展開競賽?!盵13]P146所謂“意象”,指作者主觀情志和外在物象(物、景、境)的結(jié)合,或“情”之于“文”的“賦形”[9]P156。情與意諧,意寓于情,文本才可達(dá)到最高的移情境界。美國印第安納大學(xué)歐陽楨教授在北京外文出版社講課時就說道:“你的想象力比較豐富,你就可以譯得更好,甚至比原文還要好?!聡苏J(rèn)為Slago和Teep翻譯莎士比亞要比原文好……King James的《圣經(jīng)》英譯本是被稱為經(jīng)典作品,其中有些句子確實比原文要好。第23首歌中有一妙句: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山谷中悠蕩著死的影子),而在希伯來原文中卻是darkness(黑暗)。沒有“影子”,沒有“死”,而只是“黑暗”。James將此譯成了“死的影子”,妙極!”[13]P138James的英譯之所以出彩正是不恪守原文,移注了自己的感情,使用了富有感情色彩的詞語“死”和“影子”,使得譯文象似于原文而勝于原文,更加能引起讀者心底的共鳴。由于翻譯移情的象似性遷移,譯者在譯文中美感表達(dá)會接近或者甚至較原文更為強烈,描繪的美感形象近似或較原文更為出彩,故譯文在情感審美上可象似于原文,甚至超越原文。
翻譯移情是一種以象似性為手段的情感的審美遷移過程。譯者在翻譯中移情于原作者、移情于原文、再移情于譯文而引發(fā)讀者的美感移情,從而使得美感得以相互沖擊,反復(fù)循環(huán),迸發(fā)出虛實相映的感性美。翻譯中的移情具有高度的感性化,而使情完全隱含于文字之中,故譯文的感情表達(dá)如若豐沛,定可趕超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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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校:韓 光)
Iconic Empathy in Translation
ZHANG Yun-ni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of Hunan First Normal College, Changsha Hunan, 410002,China)
Empathy runs through translating activity, and forms the iconic emotional circle around original writer, original text, accepters of original text (translator), translated text and acceptors of translated text. Translators feel into the original texts, and project the emotional beauty into translated texts so as to arouse the acceptors’ passion of beauty, which plays very important part in iconic empathy during translation. So if expressions are full of emotion, the translated text can be put on a par with or superior to the original.
empathy;translation;iconicity;translated text
H159
A
1673-2219(2010)09-0213-03
2010-04-13
本文為2010年湖南省高校教學(xué)改革項目:基于隱喻能力培養(yǎng)的《綜合英語》課程教學(xué)改革研究與實踐[編號:2010(447)號]成果之一。
張昀霓(1977-),女,湖南邵東人,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認(rèn)知語言學(xué)、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