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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人的詞體審美觀念之重新審視——美學(xué)視閾中的宋詞形態(tài)研究之一

      2010-04-11 08:23:41沈家莊
      關(guān)鍵詞:詞話宋詞概念

      沈家莊

      (廣西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廣西 桂林 541004)

      宋人的詞體審美觀念之重新審視
      ——美學(xué)視閾中的宋詞形態(tài)研究之一

      沈家莊

      (廣西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廣西 桂林 541004)

      “本色”與“騷雅”,是宋人關(guān)于詞體審美的一對重要形態(tài)。北宋人講究詞的“本色”,南宋人強調(diào)詞要“騷雅”。這既是時代風(fēng)氣使然,又是宋詞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和結(jié)果。二者相輔相成,互為補充,相得益彰。它既反映出中國文學(xué)審美內(nèi)涵的豐富性和審美品味的多樣性,又反映出中國文化傳統(tǒng)流變與承傳的恒定性。

      宋詞;審美形態(tài);婉媚;自然;本色;騷雅

      本文所論及的有關(guān)宋人對宋詞審美觀念的見解,其資料來源主要依據(jù)宋人有關(guān)詞體審美的論述(其中主要是宋代詞話)。宋詞雖號稱宋代“一代之文學(xué)”,但專門論詞的宋代人著作大致都集中在唐圭璋先生《詞話叢編》所收詞話12種。其中惟楊《古今詞話》一種以“詞話”命名,其他11種(楊繪《時賢本事曲子集》、陽居士《復(fù)雅歌詞》、王灼《碧雞漫志》、吳曾《能改齋詞話》、胡仔《苕溪漁隱詞話》、張侃《拙軒詞話》、魏慶之《魏慶之詞話》、黃升《中興詞話》、周密《浩然齋詞話》、張炎《詞源》、沈義父《樂府指迷》),原始版本出處較復(fù)雜。如《碧雞漫志》與《詞源》相應(yīng)完整且獨立成篇,可以視為《詞話》著作;《能改齋詞話》、《苕溪漁隱詞話》和《魏慶之詞話》分別從《能改齋漫錄》、《苕溪漁隱叢話》和《詩人玉屑》的《詩馀》節(jié)出,稱為“詞話”也未嘗不可;但《拙軒詞話》輯于作者文集《拙軒集》,《中興詞話》附于《詩人玉屑》之后,《復(fù)雅歌詞》與《時賢本事曲子集》乃失傳久遠(yuǎn)、一鱗半爪的遺存文本,由后人從不同的著作收錄——即便如此,梁啟超先生仍認(rèn)為《時賢本事曲子集》原本“具錄原曲全文,實是最古之宋詞總集……且述掌故,亦可稱為最古之詞話?!保?](P10-11)又鑒于宋代談詞的“話”或“論”相對不多,所以本文在討論“宋人詞體審美觀念”這個論題時,是將宋人筆記、文集及宋代詩話等涉及到詞的論述以及少數(shù)與詞話內(nèi)容相近的宋人詞集序跋等,納入宋人文本遺存系統(tǒng)進(jìn)行考察的。當(dāng)然,為了論述清楚,文中亦涉及明清時期的有關(guān)詞話理論。

      宋人在詞的審美方面提出了眾多概念。最為常見的有:婉媚、婉美、婉約、軟媚、嫵媚、柔媚、柔婉、清婉、纖柔、纖艷、柔麗、艷麗、絢麗、側(cè)艷、浮艷、淫艷、世俗、俚俗、自然、本色、高妙、俊逸、曠達(dá)、橫放杰出、豪放、古雅峭拔、高雅、高古、騷雅、雅淡、雅正、渾厚和雅、清勁、格力、清空等。以上審美概念與司空圖《詩品》中列舉的二十四種詩學(xué)審美概念比較,其中“豪放”、“曠達(dá)”、“自然”、“高古”字面完全相同,“纖艷”與“艷”、“橫放杰出”“渾厚和雅”與“雄渾”、“騷雅”“雅正”與“典雅”、“絢麗”與“綺麗”意思和字面都比較接近外,其他大都是宋代詞話提出的新的概念。事實上,在以上眾多概念中,我們可以將其分為四組:

      與《二十四詩品》及前人詩論、詩話比較,第一組和第二組中所出現(xiàn)的新概念(如婉媚、軟媚、柔媚、纖艷、柔麗、艷麗、側(cè)艷、浮艷、俚俗、本色)要比第三組和第四組多。這就說明三、四組的審美概念基本上是承續(xù)傳統(tǒng)詩學(xué)審美標(biāo)準(zhǔn)。而第一組和第二組的審美概念中,有不少是代表了對當(dāng)時新文體——詞的新的審美認(rèn)知。我們再稍作分辨,又可以發(fā)現(xiàn)這四組概念中每一組概念的審美內(nèi)涵十分接近,幾乎形成四個不同的審美形態(tài)。明代人張在做《詩馀圖譜》的時候,就將宋詞風(fēng)格歸為兩大類:一曰婉約,一曰豪放。宋詞的這兩大風(fēng)格,實際上也就標(biāo)出了宋詞的兩大審美形態(tài)。我們說“婉約”作為一個審美形態(tài)代表第一組的諸多概念,“豪放”則代表第三組的諸多概念,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所以張

      1.婉媚、婉美、婉約、軟媚、嫵媚、柔媚、柔婉、清婉、纖柔、纖艷、柔麗、艷麗、絢麗、側(cè)艷、浮艷、淫艷

      2.世俗、俚俗、自然、本色

      3.高妙、俊逸、曠達(dá)、橫放杰出、豪放、格力

      4.高古、古雅峭拔、高雅、騷雅、雅淡、雅正、渾厚和雅、清勁、清空的“婉約”“豪放”說,風(fēng)靡詞壇數(shù)百年,至今雖有不少專家提出質(zhì)疑,但詞學(xué)界與文學(xué)史一般尚維持張氏成說。

      細(xì)究起來,惟將“婉約”“豪放”作為宋詞獨具的兩大審美形態(tài),誠然有許多可議之處?!巴窦s”一詞,作為語辭,較早出現(xiàn)在《國語》卷十九《吳語》①;劉勰《文心雕龍》所謂“經(jīng)文婉約”,②首次用來評價文章形式特征;后來徐陵《玉臺新詠序》則是首次用“婉約”談及詩歌風(fēng)格③。至于用來品評詞風(fēng),在宋代詞話中首見許《彥周詩話》:“近時僧洪覺范頗能詩……又善作小詞,情思婉約,似少游,至如仲殊、參寥,雖名世,皆不能及?!保?](P381)許氏好以“婉約”評詩,如說“李義山詩,字字鍛煉,用事婉約,仍多近體”便是一例。[2](P391)“婉約”概念與第一組諸多概念的最大不同,在一“約”字?!凹s”者,節(jié)省也,含蓄也,內(nèi)斂也。作為詩學(xué)審美概念,就是以少勝多,隱秀含蓄。用它評溫飛卿詞或《花間集》中某些詞作還行,評秦觀已十分勉強,若評晏幾道、黃庭堅、周邦彥、吳文英,特別是柳永,就大謬不然了。所以說,“婉約”作為一種審美形態(tài)不能起到統(tǒng)領(lǐng)第一組諸多概念的作用?!巴衩摹迸c“側(cè)艷”倒是更能代表第一組的美學(xué)意味。至于“豪放”與第三組其他概念相比,盡管與之相近或相似的概念有一些,但卻不是詞體所專有的審美概念,盡管早在《二十四詩品》中,“豪放”就被作為一個獨立的詩學(xué)審美形態(tài)提出,但宋人用“豪放”來品評詞人詞作的卻很寥寥。倒是第四組“騷雅”或“雅正”庶幾能攏括宋人論宋詞的多數(shù)概念。張炎《詞源》特標(biāo)“騷雅”作為反對“浮艷”的美學(xué)標(biāo)準(zhǔn),沈義父《樂府指迷》推舉“雅正”作為抗衡“市井語”的審美圭臬,不但代表了一種美學(xué)風(fēng)潮,而且建樹起了一套有影響的詞學(xué)價值體系。同時,我們從二人標(biāo)舉的這兩個審美范疇的反面可以了解到宋人心目中對詞的另外兩個審美概念的體認(rèn):“浮艷”與“市井語”?!案∑G”屬于第一組;“市井語”即“世俗”“俚俗”,屬于第二組。這是一個極有意義的組合。因為“浮艷”與“市井”在美學(xué)范疇上都屬于“俗”。事實上,按照美學(xué)意義衡量,“婉媚”和“側(cè)艷”接近于“俗”的價值標(biāo)準(zhǔn),而“婉約”則更接近于“雅”。也就是說,若把“婉約”作為一種宋詞的審美形態(tài)來認(rèn)識,它是缺乏代表性的。說宋詞“婉”尚可,說宋詞“約”就沒根蒂了,因為多數(shù)宋詞鋪敘直陳,抒情坦露,并不含蓄,而“媚”和“艷”卻能凸現(xiàn)大多數(shù)宋詞的美學(xué)風(fēng)范。

      這令人想到一個大家熟悉的宋人評價宋詞的概念:本色。如果人們稍稍留意一下上文所論列的關(guān)于宋詞的審美概念,會發(fā)現(xiàn)那多是南宋人的評價,而很少北宋人的意見。恰巧“本色”一詞,作為詞體的審美話語,是北宋人首先提出,并幾乎成為宋詞審美評價的實質(zhì)性標(biāo)準(zhǔn)。以“本色”論詞,首見陳師道:“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耳,唐諸人不迨也?!保?](P309)歷代治宋詞學(xué)者一般也注意到了陳氏這段話的特殊意義,但以往的研究多著意于蘇軾是否“以詩為詞”及其“以詩為詞”的意義,或討論蘇軾詞“是本色”還是“非本色”,對于“本色”這概念的詮釋也只是停留在“對詞的音樂性的規(guī)定”這一簡單的理解水平,而將其頗富文化內(nèi)涵的文學(xué)審美特質(zhì)留給元曲家去審味和研究元曲了。

      “本色”與古代戲曲術(shù)語“色”不能混為一談?!掇o源》(舊本)釋“色”:“教坊有部有色。部有部頭,色有色頭。部如‘法部’‘胡部’;色如‘雜劇色’、‘參軍色’、‘舞旋色’之類。”此所謂“色”,即今天所謂“腳色”也。又釋“本色”曰:“1、謂本來面目也?!逗笊皆娫挕贰n退之以文為詩……’2、凡租稅征收物品曰本色?!薄氨旧奔础氨緛砻婺俊?。劉勰《文心雕龍·通變》謂“夫青生于藍(lán),絳生于,雖逾本色,不能復(fù)化?!逼渲小氨旧奔础白畛踉碱伾?,也是“本來面目”之意?!掇o源》釋“本色”,正是以陳師道以上這段話為例證進(jìn)行說明。那么,詞的“本來面目”又是什么呢?劉克莊認(rèn)為:“長短句當(dāng)使雪兒、囀春鶯輩可歌,方是本色。”④劉克莊此話包含兩層意思:一是說“長短句”“可歌”方為本色,二是說“長短句”須由“雪兒、囀春鶯”這樣的女孩兒“歌”方為本色。一般人們只是注意到了劉氏第一層意思,然而那被忽略的第二層意思乃是詞體的一個更重要特色。拿今天的話說,詞的“本色”在于它的女性美;拿以上宋人關(guān)于詞的審美概念對照,就是第一組所列舉的詞應(yīng)具有“婉媚、婉美、軟媚、嫵媚、柔媚、柔婉、纖柔、纖艷、柔麗、艷麗、側(cè)艷、浮艷”等的審美趣味。事實上李清照提出詞“別是一家”說,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從詞應(yīng)該具有“陰柔美”和“女性美”這個層面得到啟發(fā)、并進(jìn)行強調(diào)的。[4]宋人論詞,都看到了詞的這一本色特征。王灼謂:“今人獨重女音,不復(fù)問能否,而士大夫所作歌詞,亦尚婉媚,古意盡矣?!保?](P79)接下來他又舉具體事例證明當(dāng)時詞人的這種“重女音”而“尚婉媚”的特點:“政和間,李方叔在陽翟,有攜善謳老翁過之者。方叔戲作《品令》云:‘唱歌須是玉人,檀口皓齒冰膚。意傳心事,語嬌聲顫,字如貫珠。老翁雖是解歌,無奈雪鬢霜須。大家且道:似伊模樣,怎如念奴。’方叔固是沉于習(xí)俗。”[1](P79)宋代“習(xí)俗”“重女音”正可印證劉克莊的“本色”說。王炎《雙溪詩馀自序》道:“今之為長短句者,字字言閨閫事,故語懦而意卑。或者欲為豪壯語矯之,夫古律詩且不以豪壯語為貴,長短句命名曰曲,取其曲盡人情,惟婉轉(zhuǎn)嫵媚為善,豪壯語何貴焉?!雹萃瑯訌娬{(diào)宋詞的本來面目在于“曲盡人情”“婉轉(zhuǎn)嫵媚”。即便像提倡“雅正”的沈義父也認(rèn)為:“作詞與詩不同,縱是花卉之類,亦須略用情意,或要入閨房之意。然多流淫艷之語,當(dāng)自斟酌。如直只詠花卉,而不著些艷語,又不似詞家體例,所以為難?!保?](P281)他所謂的“閨房之意”、“ 艷語”為“詞家體例”,亦是陳師道和劉克莊“本色”說的闡發(fā)。汪莘則從“喜愛”蘇辛詞、不喜歡艷詞的立場出發(fā),認(rèn)為:“唐宋以來詞人多矣,其詞主于淫,謂不淫非詞也?!保?](P270)他此處所謂的“淫”,也就是沈義父的“艷語”和“閨房之意”,提法不同,實質(zhì)一樣——正如魯迅先生在分析人們讀《紅樓夢》的不同觀感時指出的:“道學(xué)家看見淫”也。但無論如何汪氏至少也是道出了宋代“詞主于淫”的事實——為宋詞的“本來面目”乃“重女音”“婉媚”及“側(cè)艷”(或“浮艷”甚或“淫艷”)從反面作了一個有力的佐證。至此,陳師道和劉克莊所謂的“本色”,是指宋詞“婉媚”、“側(cè)艷”、具“女性美”等審美特征,乃宋人對于詞之審美的、具代表性的一個審美形態(tài)似乎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

      爾后歷代學(xué)者也基本上是從這個層面上來體認(rèn)宋詞之“本色”含義的。如明代茅說“:香弱脆溜,自是正宗?!雹蕖跋闳酢本褪堑湫偷摹芭悦馈碧卣鳌G宕R裳說:“詞雖以險麗為工,實不及本色語之妙。如李易安‘眼波才動被人猜’,蕭淑蘭‘去也不教知、怕人留戀伊’,魏夫人‘為報歸期須及早,休誤妾、一春閑’,孫光憲‘留不得,留得也應(yīng)無益’,嚴(yán)次山‘一春不忍上高樓,為怕見、分?jǐn)y處’,觀此種句,覺‘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安排一個字,費許大氣力。”[1](P716)其所列舉的五句“本色語”,有三句出之女作家之手,另外兩句作者雖為男性,但詞句乃“香軟”之屬。清代彭孫說的更為明確:“詞以艷麗為本色,要是體制使然。如韓魏公、寇萊公、趙忠簡、非不冰心鐵骨,勛德才望,照映千古。而所作小詞,有‘人遠(yuǎn)波空翠’,‘柔情不斷如春水’,‘夢回鴛帳馀香嫩‘等語,皆極有情致,盡態(tài)窮妍?!保?](P723)

      此處所謂宋詞的“審美形態(tài)”,是對諸多語義相似、相近或具有某種內(nèi)在聯(lián)系之有關(guān)宋詞審美觀念進(jìn)行“類”之綜合的表述。作為宋詞審美形態(tài)之一的“本色”,除綜合了上文所及第一組概念涵義外,還具有第二組“俚俗”和“自然”的意蘊——及《辭源》釋“本色”的第二義:“凡租稅征收物品曰本色”。上繳“租稅”不以貨幣而以“物品”,這是一種小農(nóng)經(jīng)濟(jì)的自然經(jīng)濟(jì)形態(tài)。以物換物,保持了貨幣的天然屬性。這種自然與天然,質(zhì)樸而通俗,就是“本色”。宋詞的可貴和可愛處,正在于它反映了人性的自然與天然。張耒為賀鑄詞所作序云:“文章之于人,有滿心而發(fā),肆口而成,不待思慮而工,不待雕琢而麗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性情之至道也?!保?](P121)這是北宋人對詞的本色天然之性的理解和呼喚。王灼以“三歲小兒,在母懷飲乳,聞曲皆捻手指做拍,應(yīng)之不差”證明詞之音樂乃“自然之度數(shù)”[1](P80),也從另一側(cè)面強調(diào)了詞曲天然童真的特性。

      宋代文人對“自然”“天然”的審美境界情有獨鐘。如王灼評晏幾道:“叔原如金陵王謝子弟,秀氣勝韻,得之天然?!保?](P83)蘇軾評歐陽修書法云:“此數(shù)十紙,皆文忠公沖口而得,信手而成,初不加意者也。其文采字畫,皆有自然絕人之姿,信天下之奇跡也?!雹摺坝凶匀唤^人之姿”者,便為“天下之奇跡”,東坡的這種崇尚“自然”的審美觀,在北宋文人中具有普遍的代表性。東坡詞的佳妙處,亦首先在于其詞中表露的性情自然而然,大多“沖口而得,信手而成,初不加意者也”。從“自然”這個審美層面觀察,東坡詞也算得上有些“本色”味兒,所謂“英雄出語多本色”,殆此義也。但他卻并不是一位北宋人心目中的“本色”詞人,只是他公開批評“世俗”“未見好德如好色者”[6](P243),反對士大夫熱衷“艷情”,加之他的詞作涉及“艷情”和話語“通俗”“俚俗”者委實很少,故其弟子陳師道說他“詞似詩”、“非本色”。這并非貶義,而是說出了北宋人(甚至包括蘇軾本人)所公認(rèn)的一個事實。這事實就是北宋人認(rèn)為詞的“本色”,除了自然而然,出自個人獨有個性而外,還需具備寫“艷情”、辭意“婉媚”“艷麗”和通俗易懂的特質(zhì)。如柳永,盡管人們批評他的詞“卑俗”、“塵下”,但卻從不否認(rèn)“耆卿詞多本色語”。柳耆卿詞的“本色”,除了多寫“艷情”,情辭“婉媚”“側(cè)艷”和“自然”“天然”外,還有一個突出特色就是“俗”——這也是柳永最為士大夫所不齒的主要原因。但是,柳永詞在宋代卻最有市場,所謂“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⑧,與柳永詞通俗易曉關(guān)系極為密切。因為這“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除了說明柳永詞流傳甚廣外,還證明了柳詞的通俗易曉,群眾喜愛。自然而然地運用社會習(xí)語、俗語,便通俗易曉,便為本色。正如王驥德所云:“作劇戲,亦須令老嫗解得,方入眾耳,此即本色之說也?!雹?/p>

      歷代論者都注意到了“詞須自然,方為本色”的審美特質(zhì)。如元代陸輔之說:“詞不用雕刻,刻則傷氣,務(wù)在自然?!保?](P301)清代劉熙載所謂“古樂府中至語,本只是常語,一經(jīng)道出,便成獨得。詞得此意,則極煉如不煉,出色而本色,人籟悉歸天籟矣”,[7](P122)亦是此意。“天籟”,即自然之聲。這種自然的天聲,乃經(jīng)過“極煉”歸于“獨得”的詞家“本色”,是詞家所追求的最高審美境界。故沈祥龍云:“詞以自然為尚,自然者,不雕琢、不假借、不著色相、不落言詮也?!苯酉屡e宋詞例句證明道:“如‘梅子黃時雨’、‘云破月來花弄影’,不外自然而已?!保?](P4054)

      概覽北宋人的詞話、詞論文獻(xiàn),論者常常將“本色”(或“自然”或與之接近的概念)作為宋詞審美的重要評價標(biāo)準(zhǔn),而很少用到“雅”這一中國傳統(tǒng)的審美評價語辭??纯礆W陽修對詞這一新文學(xué)樣式的功能體認(rèn)對我們的這一認(rèn)識可能會有一些提示。他在其《采桑子》組詞的小序《西湖念語》中寫到:

      “昔者王子猷之愛竹,造門不問于主人;陶淵明之臥輿,遇酒便留于道上。況西湖之勝概,擅東潁之佳名。雖美景良辰,固多于高會;而清風(fēng)明月,幸屬于閑人。并游或結(jié)于良朋,乘興有時而獨往。鳴蛙暫聽,安問屬官而屬私;曲水臨流,自可一觴而一詠。至歡然而會意,亦旁若于無人。乃知偶來常勝于特來,前言可信;所有雖非于己有,其得已多。因翻舊闋之辭,寫以新聲之調(diào)。敢陳薄技,聊佐清歡?!雹?/p>

      我們且不詳論歐氏這番話是怎樣反映了北宋人向往自然和追求心性自由的文化價值取向。單就其“歡然會意”,“旁若無人”,“陳薄技”,“佐清歡”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便可以了解到當(dāng)時的文人對于詞的文學(xué)功能不同于傳統(tǒng)詩教的新體認(rèn)。這樣一種任運自然、率興暢游的情趣,正是宋人對自然本色的人性和率樸真淳生活的向往。北宋人認(rèn)為“詞”就應(yīng)該表現(xiàn)此類帶“童貞”意味的人生境界,而不很在意于“雅”或是“不雅”的話題。

      當(dāng)然,“雅”又委實是先秦以來中國古代美學(xué)中一個重要的審美概念。所以黃庭堅在《小山集序》中評價晏幾道詞為“狹邪之大雅”?,這近似于玩笑的評價,正可印證黃氏自己“作樂府以使酒玩世”?的調(diào)侃風(fēng)味。因為無論從傳統(tǒng)詩教的視閾還是從語義學(xué)的角度,“狹邪”是無論如何也“大雅”不起來的。因為“狹邪”是人性的原始狀態(tài),而“大雅”則是以“禮”修飾原始人性后,使“本色”人性受到文明教化后的一種修飾性形態(tài)。黃氏稱小山詞為“狹邪之大雅”可能還有一層想拔高小山詞詞品的意味。但是,這“狹邪”倒是真正道出了小山詞的個性特征。如清人陳廷焯評晏幾道詞:“《詩》三百篇,大旨?xì)w于無邪。北宋晏小山工于言情,出元獻(xiàn),文忠之右,然不免思涉于邪,有失風(fēng)人之旨;而措詞婉妙,則一時獨步?!保?](P10)又說:“小山雖工詞,而卒不能比肩溫、韋,方駕正中者,以情溢詞外,未能意蘊言中也。故悅?cè)松跻?,而?fù)古則不足。”[8](P196)所謂“復(fù)古”的“風(fēng)人之旨”,即傳統(tǒng)詩歌的所謂“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含蓄蘊藉,“溫柔”“敦厚的“雅”致和“雅”趣。陳廷焯認(rèn)為小山詞“不免思涉于邪,有失風(fēng)人之旨”,也是就小山大量艷詞言情任性放肆、敘哀感傷直率而發(fā)。盡管叔原本人在小詞的創(chuàng)作中已十分注意寫男女情愛的朦朧化、抽象化,盡量避免世所非難的柳永式的“淫言渫語”。但是,由其父晏殊大量制作艷詞所煽起的“緣情綺靡”之風(fēng)已成為北宋前期詞壇的普遍好尚,加以叔原本人性格“磊隗雋奇,疏于顧忌,文章翰墨,自立規(guī)模”[9](P467),所以他詞中的“邪”,也就是其性情的自然流露了。若用詞學(xué)審美標(biāo)準(zhǔn)衡量,實在宜屬“本色”的范疇,而并無“大雅”可言。所以,我們可以說,晁補之評晏殊詞“風(fēng)調(diào)閑雅”,大概應(yīng)該是北宋人以“雅”評詞的首例——事實上珠玉詞的確以文詞清雅而見長,這也是晏殊本人自認(rèn)為與柳永雖同樣填詞,卻與永不同科的分歧所在。但我們認(rèn)為晏殊充其量是一個講究文采的“本色派”作家。[10](P3-20)李清照歷評北宋數(shù)家,雖也指責(zé)柳永“詞語塵下”,但卻肯定柳永“變舊聲作新聲”,“大得聲稱于世”——我們知道,柳永“新聲”的審美特征卻正是“俗”。[11]如是可見,“詞語塵下”的柳永詞“大得聲稱于世”,證明北宋人對于詞體的“本色”之審美意趣,是群體的選擇。

      與北宋人不同,南宋人論詞卻偏向于“騷雅”的審美向度?!膀}雅”(或“雅正”)作為宋詞的審美形態(tài)雖是由南宋末的張炎和沈義父提出,但倡導(dǎo)者首先是王灼。他一方面反對“艷語”提倡“莊語”,另一方面反對柳永“淺近卑俗”贊揚蘇軾“指出向上一路”。其詞學(xué)審美觀念雖不乏有價值的創(chuàng)見,但趨向傳統(tǒng)和道統(tǒng),其觀點與前所論的“本色”基本上是對立的。宋詞的雅、鄭之分,也是他首先提出:“或問雅、鄭所分。曰:中正則雅,多哇則鄭?!保?](P80)于是他欲通過《離騷》以救“輕浮”“卑俗”之弊:“前輩云:‘《離騷》寂寞千年后,《戚氏》凄涼一曲終?!镀菔稀?,柳所作也。柳何敢知世間有《離騷》,惟賀方回、周美成時時得之?!保?](P85)遂認(rèn)為得《離騷》之旨趣的作品“最奇崛”——所有這些,透露出南宋人詞貴“騷雅”的先聲。

      從北宋向南宋的這個宋詞審美觀念的轉(zhuǎn)變,我們可以從關(guān)注為葉夢得《石林詞》的題記探得消息,其文云:

      “右丞葉公以經(jīng)書文章為世宗儒,翰墨之余,作為歌詞,亦妙天下。元符中,予兄圣功為鎮(zhèn)江掾,公為丹徒尉,得其小詞為多,是時妙齡氣豪,未能忘懷也。味其詞,婉麗綽(按:疑脫“約”字,下同)有溫、李之風(fēng),晚歲落其華而實之,能于簡淡時出雄杰,合處不減靖節(jié)、東坡之妙,豈近世樂府之流哉!”[5](P131)

      作為世之“宗儒”的葉夢得,作的小歌詞尚且“婉麗綽(約)有溫、李之風(fēng)”,可見北宋詞的“本色”說浸染人心之深。值得注意的是葉夢得“晚歲”的變化,所謂“簡淡”“雄杰”,“不減”“東坡之妙”者,正是這一變化的實質(zhì)所在。有趣的是,葉夢得值“妙齡”時生活在北宋,“晚歲”二十余年則生活于南宋。其詞作之審美觀念的變化,正是南北宋之交宋詞審美觀念轉(zhuǎn)變在一個文化人創(chuàng)作實踐中的具體反映。在詞史上正式推崇“東坡之妙”,也應(yīng)該是從此開的先河。爾后胡寅為向子詞作序,聲稱:

      “詩出于《離騷》《楚辭》。而騷辭者,變風(fēng)變雅之怨而迫、哀而傷者也。其發(fā)乎情則同,而止乎禮義者異。名曰曲,以其曲盡人情耳……然文章豪放之士鮮不寄意于此者……及眉山蘇氏,一洗綺羅香澤之態(tài),擺脫綢繆婉轉(zhuǎn)之度,使人登高望遠(yuǎn),舉首高歌,而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垢之外,于是‘花間’為皂隸而柳氏為輿臺矣?!保?](P168)

      胡寅在這里不僅第一次將東坡詞提高到超過《花間》和柳永的崇高地位,而且第一次正式將“楚騷”與詞曲相提并論。后來陸游在自己的《長短句序》中以“雅正之樂微,乃有鄭衛(wèi)之音”為前提,指出“倚聲制辭,起于唐之季世,則其變愈薄”,并認(rèn)為“少時汩于世俗,頗有所為,晚而悔之”。?亦反映出陸游本人詞的審美觀念逐漸變化的痕跡。而其“雅正”與“鄭衛(wèi)”之說,正可與其同時代的王灼的觀點互相發(fā)明。

      從南宋詞的創(chuàng)作考察,這個由“本色”向“騷雅”的轉(zhuǎn)變,是由姜夔領(lǐng)風(fēng)氣之先的。所以張炎在標(biāo)舉“騷雅”的旗幟、強調(diào)“詞要清空,不要質(zhì)實。清空則古雅峭拔,質(zhì)實則凝澀晦昧”時,特舉姜夔詞“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使人神觀飛越”[23](P16)為范例進(jìn)行強調(diào)。其后歷代“騷雅”派治詞學(xué)者就是以姜夔詞為范式,進(jìn)行學(xué)習(xí)和模仿。并以“騷”或“雅”為衡繩品評歷代詞人詞作。如陳廷焯評賀鑄:“方回詞,胸中眼中,另有一種傷心說不出處,全得力于楚騷,而運以變化,允推神品。”[12](P15)馮熙評秦觀:“少游以絕塵之才,早與勝流,不可一世,而一謫南荒,遽喪靈寶。故所為詞,寄慨身世,閑雅有情思,酒邊花下,一往而深,而怨悱不亂,悄乎得小雅之遺?!保?](P3586)陳廷焯評王沂孫:“詩有詩品,詞有詞品。碧山詞性情和厚,學(xué)力精深。怨慕幽思,本諸忠厚,而運以頓挫之姿、沉郁之筆。論其詞品,已臻絕頂,古今不可無一,不能有二。白石詞,雅矣正矣,沉郁頓挫矣,然以碧山較之,覺白石猶有未能免俗處。少游、美成,詞壇領(lǐng)袖也,所可議者,好作艷語,不免于俚耳。故大雅一席,終讓碧山?!保?](P40-41)

      當(dāng)然,張氏在強調(diào)“騷雅”時,并沒有忘記詞家本色“婉”及“近情”:“簸弄風(fēng)月,陶寫性情,詞婉于詩。蓋聲出鶯吭燕舌間,稍近乎情可也。若鄰乎鄭、衛(wèi),與纏令何異也。如陸雪溪<瑞鶴仙>……辛稼軒《祝英臺近》……皆景中帶情,而存(按:夏注本作“有”,此從《詞話叢編》本)騷雅?!保?2](P23)這也正是張炎《詞源》千百年始終能成為詞家正軌,其理論觀點一直影響元、明、清三代的原因。

      總之,“本色”與“騷雅”,是宋人關(guān)于詞體審美的一對重要形態(tài)。北宋人講究詞的“本色”,南宋人強調(diào)詞要“騷雅”。這既是時代風(fēng)氣使然,又是宋詞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和結(jié)果。二者相輔相成,互為補充,相得益彰。它既反映出中國文學(xué)審美內(nèi)涵的豐富性和審美品味的多樣性,又反映出中國文化傳統(tǒng)流變與承傳的恒定性。由于中華民族精神生活的多樣與豐富,所以宋詞才表現(xiàn)出如此多姿多彩、內(nèi)涵富贍的審美趣味。

      注 釋:

      ① 《國語》卷十九《吳語》:“申胥諫曰:‘……夫固知君王之蓋威以好勝也,故婉約其辭,以從逸王志,使淫樂于諸夏之國,以自傷也。’”

      ② 徐 陵.玉臺新詠序:“閱詩敦禮,非直東鄰之自媒;婉約風(fēng)流,無異西施之被教?!?/p>

      ③ 劉勰《文心雕龍·史傳》:“然睿旨存亡,經(jīng)文婉約,丘明同時,實得微言?!?/p>

      ④ 劉克莊《.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十七《翁應(yīng)星樂府序》.

      ⑤ 王炎.雙溪詩馀[M].四印齋刻本.

      ⑦ 蘇軾書歐陽修《試筆》后,《歐陽修全集》,1052頁,北京,中國書店 據(jù)世界書局1936年版影印,1986。

      ⑧ 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下,48頁,叢書集成初編本。

      ⑨ 王驥德《曲律》。

      ⑩ 《歐陽修全集》,北京,中國書店據(jù)世界書局1936年版影印,1055頁;標(biāo)點據(jù)唐圭璋《全宋詞》第一冊,120-121頁。

      ? 黃庭堅.豫章先生文集:卷十六《小山集序》[M].四部叢刊本.

      ? 《陸游集·渭南文集》中華書局排印本.

      [1]唐圭璋.詞話叢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何文煥.歷代詩話[M].北京:中華書局,1981.

      [3]陳師道.后山詩話[M].北京:中華書局,1981.

      [5]汪 莘.方壺詩余自序[M].施蟄存.詞集序跋萃編[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4.

      [6]蘇 軾.仇池筆記(卷下)[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83.

      [7]劉熙載.藝概·詞曲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8]陳廷焯.白雨齋詞話[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9.

      [9]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二十一《詩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11]沈家莊.宋詞文體特征的文化闡釋[J].文學(xué)評論,1998,(4):143-152.

      [12]夏承燾.詞源注[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3.

      (責(zé)任編校:譚容培)

      Re-examination on the Aesthetic Ideas of Song Ci——One of the Morphological study of Song Ci from Aesthetic Perspective

      SHEN Jia-zhua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Guiling,Guangxi 541004,China)

      “Nature”and“grace”are a pair of important aesthetic shapes of Song Ci.In Bei Song Dynasty,people paid attention to“nature”of Song Ci,and stressed“grace”of Song Ci in Nan Song Dynasty.This is the result of atmosphere at that time,and also is an inevitable developing trend of Song Ci.The two are complementary and can be replenished each other perfectly.It not only reflects the richness of aesthetic connotation and the diversity of aesthetic taste of Chinese literature,but also reflects the constancy of rheology and heritage of Chinese cultural tradition.

      Song Ci;aesthetic shape;gentle;nature;grace

      I207.23

      A

      1000-2529(2010)02-0102-05

      2009-10-28

      廣西省軟科學(xué)研究計劃“臨桂詞派及粵西詞人群體研究”(05111003)

      沈家莊(1946-),男,浙江紹興人,廣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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