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娥
(山西大同大學(xué)渾源師范分校,山西 大同 037400)
淺析古典詩詞中意象的相通性
王玉娥
(山西大同大學(xué)渾源師范分校,山西 大同 037400)
意象是詩詞的靈魂。因?qū)徝纻鹘y(tǒng)的影響,古典詩詞的意象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所謂登高憑遠(yuǎn)則思念親人,傷春悲秋乃因“情”“愁”。
意象;相通
我國從《周易》開始最早突出了“象”的范疇,并且提出“立象以盡意”、“觀物以取象”的命題?!耙庀蟆边@一審美概念即濫觴于此。南朝劉勰的《文心雕龍》《神思》篇中說:“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此蓋馭文之首術(shù),謀篇之大端?!眲⒁灼谠谒摹对姷囊庀蟆分幸策@樣的闡述,意象“就是一幅以詞語表現(xiàn)的畫”。
關(guān)于意象和詩的關(guān)系,詩人鄭敏也有過十分精當(dāng)?shù)谋扔鳎f:“詩如果是用預(yù)制板建成的建筑物,意象就是一塊塊的預(yù)制板?!彼终f:意象“像一個集成線路的組件……它對詩的作用好像一個集成線路的組件對電子儀器的作用?!保ㄠ嵜簟队⒚涝姼柩芯俊罚┻@話也指出了意象即是詩歌的基本成分這一事實,一首詩也就是一個有機(jī)組合的意象系統(tǒng)??梢赃@樣說,意象既是構(gòu)建詩歌的基本元素,又是區(qū)別詩與非詩的基本特征。沒有了意象,詩就成了直白與說明,換言之,也就不能稱之為詩了。從某種意識上講,意象就是詩歌看得見的靈魂,抓住一首詩的意象就等于獲得解讀該詩的一把金鑰匙。
詩歌中的意象,是詩歌中浸染了作者感情的東西。就是指那些客觀的具體的事物帶上了人的痕跡,烙上了人的感情印記。詩歌意象雖從外表看呈現(xiàn)直觀形象性,但它本質(zhì)上是為負(fù)載詩人思想情感而存在的。正如王國維所言,“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如李白的《菩薩蠻》:“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傷心”一詞就披上了抒情主人公的主觀色彩。閨中獨處的思婦盼心上人歸來而不得,故而傷心,也因此其眼中的綠色有了傷心的色彩。再如晏殊的《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菊上籠煙,蘭草帶露,本是很平常的自然現(xiàn)象,但在思婦的眼中,煙變成了愁煙,而露卻成了眼淚。再比如寫“雨”,不是光說天氣陰霾,而常是表達(dá)某種愁緒,如“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杜牧《清明》)、“寒雨連江夜入?yún)恰保ㄍ醪g《芙蓉樓送辛漸》);寫“夕陽”不是僅為說明天要晚了,而是暗示一種傷感,如“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李商隱《樂游原》)
古代文人詩詞中的意象,有很多相通的地方。這大致由以下原因造成:其一,文化傳統(tǒng)的約定俗成。其二,經(jīng)典的前后繼承。前人寫出經(jīng)典語句,被后人所借用或者化用。如范仲淹的《漁家傲》:“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即是化用了王維《使至塞上》:“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和王之渙《涼州詞》:“一片孤城萬仞山”的意象。再如元代《西廂記》結(jié)尾崔鶯鶯長亭送別時唱的“碧云天,黃花地,西風(fēng)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也是化用了范仲淹的《蘇幕遮》:“碧云天,黃葉地”和“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的意境。
文章著重談一下由于文化傳統(tǒng)的約定俗成造成的意象的相通性。如所謂“望月懷遠(yuǎn)”、“傷春悲秋”、“見流水則思年華易逝”、“梧桐細(xì)雨則凄楚悲涼”等等。
(一)望月懷遠(yuǎn)
用如今通俗的說法叫“明月千里寄相思”,而在古典詩詞中涉及到游子思婦內(nèi)容的,作者經(jīng)常要用到月亮的意象。杜甫的《月夜》開篇即是“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詩人自己出門在外,在明月當(dāng)空的月夜里思念親人,卻從妻子的角度去寫妻子思念自己難以入眠而閨中望月。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睆穆湓碌慕嵌劝言铝恋囊庀笈c游子的思緒連接起來。孟浩然的《宿建德江》:“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通過寫月夜的凄清來渲染游子的愁緒。戴叔倫的《調(diào)笑令》:“山南山北雪晴,千里萬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聲愁絕。”通過明月的形象表現(xiàn)了將士離家萬里的愁苦。蘇軾《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以及晏殊的《蝶戀花》(檻菊愁煙),“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和李白《靜夜思》,“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的渴盼團(tuán)圓的思鄉(xiāng)心緒以及白居易“共看明月應(yīng)垂淚,一夜鄉(xiāng)心五處同”的潸然淚下等,都在月夜愁緒的意象中盡情展現(xiàn)。
(二)憑欄遠(yuǎn)眺
憑欄遠(yuǎn)眺的意象在古詩詞中也是屢見不鮮,與此意象有關(guān)的往往是女子形象,思念遠(yuǎn)方游人,于是登高遠(yuǎn)眺。如晏殊《蝶戀花》:“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李白《菩薩蠻》:“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范仲淹《蘇幕遮》:“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白居易《長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李煜的《浪淘沙》:“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則以莫憑欄告誡自己國已破家已亡,憑欄遠(yuǎn)眺徒增煩惱。王昌齡《閨怨》:“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叫夫婿覓封侯”從另一個角度寫出了憑欄懷人的主題,少婦本來心中無憂,上樓憑欄則觸發(fā)了懷人的思緒。
(三)羌笛聲聲
羌笛歷來是邊塞詩詞中不可或缺的意象。如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李益《夜上受降城聞笛》:“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王之渙《涼州曲》:“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范仲淹《漁家傲》:“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高適《塞上聽吹笛》:“雪凈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羌笛發(fā)出的凄切之音,常讓征夫愴然淚下。也因此,邊塞詩詞中羌笛的形象往往與征人思鄉(xiāng)的主題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
(一)植物意象
1.梧桐
梧桐樹是最典型的落葉喬木,秋天到來,往往就是梧桐葉先行隕落,所謂“一葉落而知秋”。于是,以梧桐寫悲秋,便成為古人常見的手法。如李后主《相見歡》:“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為引起下文的“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絲。李清照《聲聲慢》:“梧桐更兼細(xì)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碧K軾《卜算子》:“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元人徐再思《雙調(diào)水仙子·夜雨》:“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后?!币晕嗤┤~落和雨打芭蕉寫盡愁思。其他如“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唐人溫庭筠《更漏子》)以及陸游的“秋風(fēng)昨夜來,聲滿梧桐樹。故人渺天末,此夕誰與度?”等這些梧桐意象的描述是詩人主觀情感的客觀物象化,它使抽象的感情具體化了。
2.秋樹
秋樹的形象也容易引起人暮年的美感聯(lián)想。謝榛在《四溟詩話》中舉過一個例子,這個例子很能說明問題。三位不同的詩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秋樹和老人聯(lián)系在一起:韋應(yīng)物的“窗里人將老,門前樹已秋”;白居易的“樹初黃葉日,人欲白頭時”;司空曙的“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
3.芳草
以芳草喻離情也是古典詩詞中常用的寫法。蔡邕《飲馬長城窟行》:“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yuǎn)道”;李煜《清平樂》:“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yuǎn)還生”;杜牧《池州送前進(jìn)士蒯希逸》:“芳草復(fù)芳草,斷腸還斷腸。自然堪下淚,何必更斜陽”;范仲淹《蘇幕遮》:“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都是以芳草寫離情,草愈青,人愈愁。如同前文所提明月一樣,月色惱人,草色也惱人。
4.落花
落花,古人常稱之為“落紅”、“殘紅”,這更為落花添上了衰敗凄涼的含義,所以古人見落花而下淚,見落花而生愁。張先的《天仙子》:“風(fēng)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yīng)滿徑”,以落紅滿徑暗喻作者情緒的低落。歐陽修《蝶戀花》:“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閨中少婦因花有淚,因淚問花,花不但不語,反而飛過秋千去。人愈傷心,花愈惱人,難怪少婦要遷怒于落紅了。相比于前人以落花寫愁情,龔自珍則另辟蹊徑,從正面積極歌頌落花借以抒情如“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hù)花”(《己亥雜詩》)。
(二)動物意象
1.燕
燕子因結(jié)伴飛行而成為愛情的象征,也因此使得許多游子思婦或者失意文人喜歡借雙燕來抒情。如晏幾道《臨江仙》:“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苯沂玖嗽~人夢覺酒醒后凄寂惆悵的心境和對感懷對象的相思之情。再如晏殊的《浣溪沙》:“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抒發(fā)時光易逝的感慨,以及《蝶戀花》:“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中閨中獨處的女子見燕子雙飛而產(chǎn)生的空房獨守、青春虛度的感傷,詞人對燕子形象的把握無不準(zhǔn)確到位。
2.蟬
蟬,在古人眼里是高潔的象征。因為人們認(rèn)為蟬餐風(fēng)飲露,不食人間煙火,所以常以蟬來比喻自己品行的高潔。如駱賓王《在獄詠蟬》的“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王沂孫《齊天樂》的“甚獨抱清高,頓成凄楚”;李商隱《蟬》的“本以高難飽”“我亦舉家清”;虞世南《蟬》的“居高聲自遠(yuǎn),非是藉秋風(fēng)”等等都是用蟬喻指高潔的人品。而寒蟬則是悲涼的同義詞。柳永《雨霖鈴》開篇即是“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還未直接描寫別離,蕭瑟凄涼之感已充塞讀者心中,釀造了一種足以觸動離愁別緒的氣氛。三國曹植的“寒蟬鳴我側(cè)”(《贈白馬王彪》)詩句也表達(dá)同樣的情思。
(三)流水的意象
《續(xù)傳燈錄·溫州龍翔竹庵士珪禪師》:“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本是禪宗用語,現(xiàn)代人卻常用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來比喻愛情中的一廂情愿。古典詩詞中水流的意象則通常寓意愁:離愁、閑愁、情愁。如劉禹錫《竹枝詞》:“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t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寫女子無法得到心上人的感情的情愁。李煜《浪淘沙》:“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虞美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相見歡》:“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將李后主那種失卻家園的悲痛、淪為階下囚的恥辱全在流水的形象中揭示出來。歐陽修《踏莎行》:“離愁漸遠(yuǎn)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把愈來愈濃的離愁比作迢迢不斷的春水,貼切而傳神。
邊塞詩詞中關(guān)于邊塞風(fēng)光的描寫也有相通之處。像王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范仲淹的“四面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王之渙的“黃河遠(yuǎn)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高適的“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邊庭飄搖那可度,絕域蒼茫無所有”,岑參的“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臺九月風(fēng)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fēng)滿地石亂走”以及“北風(fēng)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和“瀚海闌干百尺冰,愁云慘淡萬里凝”等等對邊塞風(fēng)貌的描寫,雖然所選意象不同,但都表現(xiàn)出了邊塞異于中原的蒼茫、壯闊、蕭瑟、荒涼。
[1]朱東潤.中國歷代文學(xué)作品選(中編 1—2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2]李秉忠.唐宋詞論稿[M].北京:中國科學(xué)文化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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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0)11-02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