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磊 尤傳香

《難經·七十五難》新解

● 李 磊1*尤傳香2

本文從五行生克理論和五臟整體觀的角度闡釋了《難經·七十五難》經文的實際內涵，認為此難通篇雖未提及“脾”字，但敘述的卻是脾土虛的病機和治法，因“東方實”、“西方虛”而致土虛，用“瀉南方”、“補北方”而治土虛。篇末“不能治其虛，何問其余”一句，清楚表明了該難以“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作問的意義，是正確理解經文要旨的關鍵所在。

五行生克 五臟整體觀 脾臟

《難經·七十五難》中說:“《經》言:‘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何謂也?然:金木水火土，當更相平。東方木也，西方金也。木欲實，金當平之?；鹩麑崳斊街?。土欲實，木當平之。金欲實，火當平之。水欲實，土當平之。東方肝也，則知肝實;西方肺也，則知肺虛。瀉南方火，補北方水。南方火，火者木之子也;北方水，水者木之母也。水勝火，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虛，故瀉火補水，欲令金不得平木也?！督洝吩?‘不能治其虛，何問其余?！酥^也?！?/p>

此難文字，闡述的是“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的涵義。后世醫(yī)家多認為“東方實”指肝實，“西方虛”指肺虛，“瀉南方”指瀉心，“補北方”指補腎，亦即對于肝實肺虛的病證應該采用瀉心補腎的治法。至于其中的“欲令金不得平木也”一句，滑伯仁《難經本義》說:“‘不’字疑衍”。

東、西、南、北四方是指肝木、肺金、心火、腎水四臟，對此應該毫無疑義;而“欲令金不得平木也”一句于理不合，其中的“不”字亦當屬衍。但歷代醫(yī)家多就字面作釋，只局限于四臟虛實和補瀉詞義上的簡單理解，卻忽視了五行整體間的相互聯系，實際上均未把握“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的確切內涵。

“金木水火土，當更相平”是五行學說的指導思想，也是《難經·七十五難》對“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進行闡釋的理論根據。五臟分屬五方五行，并且構成了一個彼此聯系的整體，五行之間的相互制約和相互資生說明了各臟之間都應該保持相互的協(xié)調與平衡，然而在該難經文中僅僅只對東西南北四方指代的肝木、肺金、心火、腎水四臟加以論述，唯獨沒有提到屬于中央的脾土的地位和作用，這分明是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

五行是一個動態(tài)的網狀結構，各行都是五行整體的一個有機組成部份，缺少了中央脾土，東方肝木、西方肺金、南方心火、北方腎水四臟之間的相互聯系便出現了明顯的裂痕，只用四行來解釋五行學說的生克制化關系自然是不全面的。經文中提出了“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虛”的五行母子虛實理論，這既是對五臟疾病產生病機的歸納，也是對五臟虛實病證治療原則的具體說明，但“東方實，西方虛”和“瀉南方，補北方”之中的母子諧調平衡關系，仍然必須要應用包括中央脾土在內的全部五行才能闡釋清楚，

我們不能因為經文中沒有明確提到脾臟，便忽視了中央脾土的地位和作用。把握五行整體間的相互聯系，是正確理解“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涵義的先決條件。

《難經·七十五難》經文以“不能治其虛，何問其余”作為全文的總結，清楚表明了該難論述的主要內容是某個臟的虛證證治。這個虛臟，當然不可能是指“東方實，西方虛”中的“西方虛”，因為“西方虛”的肺虛與“東方實”的肝實相對，二者具有同樣的性質和意義;也不可能是指肝木、心火、腎水三臟的任何一臟，因為肝屬實臟，瀉心補腎則為治法。但如果我們從五臟體系的整體建構加以考察，便可以清楚看出，只有東南西北四臟之外的中央脾土才是虛臟的唯一選擇。

實際上，正是這個經文中未曾言及卻巍然隱乎其間的中央脾土的虛證，構成了“東方實，西方虛”病證的癥結所在，也是在治療時采用“瀉南方，補北方”治法的根本依據。

因為脾的虛證，所以必須辨別脾虛的原因。脾虛是由于肝實所造成，是為木克土;但脾土虛卻導致了肺金虛，此為母病及子;而肺金虛又反過來加重了肝木實，這樣“東方實，西方虛”的病證并不是單純的肝實肺虛，肝實是脾虛的原因，而肺虛則是脾虛的結果，中央脾土的虛證無疑是肝實肺虛的關鍵?！盀a南方，補北方”中的治法強調瀉心補腎，瀉心是為了瀉肝，亦即“實則瀉其子”;補腎也是為了瀉肝，“母能令子虛”;補腎又能補肺，“子能令母實”，肺強則可以平肝，亦即“欲令金(不)得平木也”。其實瀉心補腎從表面上看是為了瀉肝補肺，其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治療脾的虛證。瀉肝可以扶脾，以解除脾虛的根本原因;補肺即是補脾，“子能令母實”，也是為了治療脾的虛證;如此以來，通過五行生克的聯系，在“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的表述下，脾虛的病證和治法都得到了統(tǒng)一。

脾虛的病證可以反映為它臟的虛實，治療脾虛也可以從它臟著手。就臟論臟，只對原發(fā)病變的某臟加以辨證論治是基本的治法;但從它臟的虛實表現辨別本臟疾病的病機，從補瀉它臟的虛實狀態(tài)達到治療本臟病變的目的，這種臨床思路卻是整體觀念的充分展現。

因此，“東方實，西方虛;瀉南方，補北方”的意義在于說明任何一臟的病變和治療都與其它四臟密切相關。將單個臟器的病癥和治療與其它四臟緊密聯系在一起，強調五行系統(tǒng)的整體建構，強調各行之間的彼此關聯，這才是《難經·七十五難》闡述的重點。

五行生克理論是傳統(tǒng)中醫(yī)在整體觀念指導下進行辨證論治的主要說理工具。通過對《難經·七十五難》經文的細致分析，我們可以充份體會到五行生克理論在傳統(tǒng)中醫(yī)理論中的作用和地位，也對傳統(tǒng)中醫(yī)理論的思辨內涵有了更進一步的深刻認識。

［1］元·滑伯仁.難經本義［M］.南京: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2008.

［2］明·王九思等輯.難經集注(影印本)［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56.

［3］清·徐大椿.難經經釋［M］.南京: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1985.

［4］南京中醫(yī)學院.難經校釋［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79.

［5］郭靄春，郭洪圖.八十一難經集解［M］.天津: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1984.

李磊，男，醫(yī)學博士。主要從事中醫(yī)基礎理論教學工作。

1.香港大學中醫(yī)藥學院;2.香港浸會大學中醫(yī)藥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