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紅梅 (江蘇省江都市國際學校)
《曹劌論戰(zhàn)》作為一篇經典入選中學語文課本已經幾十年了,文章通過戰(zhàn)前、戰(zhàn)中、戰(zhàn)后三階段中莊公的“鄙”來反襯曹劌的“謀”,正面展現(xiàn)曹劌的深謀遠慮及指揮才干。在這篇文章中主人公似乎是曹劌,魯莊公充其量也只是一個配角——思想缺乏深度,缺乏主見和魄力。甚至還顯得有點兒傻乎乎的,唯一的可愛之處就只剩下不那么獨斷專行,在曹劌的指揮和帶領下打了一個自己也弄不明白原因的大勝仗。
結合文章內容可以發(fā)現(xiàn),魯莊公的“鄙”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曹劌說:“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痹隰攪?,作為最高統(tǒng)治者的魯莊公是最大的“肉食者”,當然是“鄙”中之“鄙”了。
2.戰(zhàn)前倉促應戰(zhàn)——“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zhàn)?!痹谖磁濉昂我詰?zhàn)”的情況下倉促應戰(zhàn)。
3.政治上缺乏戰(zhàn)略眼光——他把戰(zhàn)爭的希望寄托在施行“小惠”和祈求神靈的保佑上,在曹劌的一再啟發(fā)下他才有所感悟,明白了民心向背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4.戰(zhàn)中瞎指揮,在時機未到時準備擊鼓進軍 (公將鼓之),在不該追趕驅逐的時候準備追擊敵軍 (公將馳之)。
5.戰(zhàn)后已獲全勝卻不知勝從何來 (既克,公問其故)。
至此,魯莊公憨態(tài)可掬的形象躍然紙上,確實是“鄙”得可以。
然而在認真思考之后,我們卻又發(fā)現(xiàn),與古今中外身處同樣位置的“肉食者”相比,魯莊公“鄙”的表象下其實蘊含了“不鄙”,甚至是一種難能可貴。
首先,魯莊公能接賢納諫,有明主風范。國君是本國軍隊的最高統(tǒng)帥,在戰(zhàn)前決策中,莊公沒有一意孤行,能接見一位“非肉食者”,并接受“非肉食者”的質詢和建議,一起達成戰(zhàn)略思想上的共識——取信于民。在作戰(zhàn)過程中,“公與之乘”,共同指揮作戰(zhàn),雖然莊公有“將鼓”“將馳”的急躁冒進之態(tài),但他能聽取曹劌的意見,沒有獨斷專行,直到戰(zhàn)爭勝利。戰(zhàn)爭勝利后,魯莊公詢問勝利的原因,也顯示出他認真學習、不恥下問的優(yōu)秀品質。與那些不懂裝懂、裝腔作勢的統(tǒng)治者相比簡直是圣賢之君。歷史上不乏精通文武之道的明君,雖然魯莊公算不上這樣的君主,但他有上述表現(xiàn),也不失為一位明智之君。
其次,魯莊公也明白“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不然魯莊公為何要提出“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至于他所提出的“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也未嘗不可,大軍在開赴戰(zhàn)場作戰(zhàn)之際犒勞三軍,以此來鼓舞斗志,在戰(zhàn)爭史上不乏其例。此外,“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的提出也不可妄加指責其“鄙”,只能反映當時人們思想上的局限性。古人在出兵作戰(zhàn)之前為壇而盟、敬神祭天、擇時而動的行為已傳承了幾千年,我們不必苛求魯莊公是一位不信神的大無畏者。
再者,《左傳》源于《春秋》,可以說是近乎大事年表的《春秋》的擴寫?!恫軇フ搼?zhàn)》所記之事在《春秋》中只有一句話:“十年春,王正月,公敗齊師于長勺?!焙苊黠@,長勺之戰(zhàn)勝利的功勞是加在魯莊公頭上,公何“鄙”之有?
外敵來犯,魯莊公不假思索即應戰(zhàn),一腔熱血可嘉;曹劌請見,不以貧賤拒之而言聽計從、破格用人,應屬難得;開戰(zhàn)后,指揮大權悉數(shù)交出,不怕人笑話更沒擔心大權旁落,這種用人胸襟令人感動;戰(zhàn)后討教,畢恭畢敬,不敢說虛懷若谷,至少是虛心、真誠。試想,換一位一臉傲氣、霸氣,剛愎自用,陶醉于對權力的品味而自我感覺良好,使提合理化建議者也噤若寒蟬的人,其結果又將如何?
同是《左傳》中的《子魚論戰(zhàn)》講述了一段歷史故事:宋襄公領兵和楚軍在泓水地方交戰(zhàn)。宋軍已經排好陣勢,楚軍還未全部渡河。司馬子魚說:“他們人多,我們人少,趁他們尚未全部渡河,請主公下令攻擊他們?!毕骞f:“不行?!背娙慷珊?,但尚未排好陣勢,子魚又將上述意見報告襄公。襄公說:“還不行?!彼蜗骞还魶]有排好陣勢的軍隊,不趁人之危的“高貴”做法卻引來了如下的結局:等到楚軍排好了陣勢,宋軍才攻擊他們,結果宋軍大敗。宋襄公腿部受傷,次年即因傷而亡。他為固執(zhí)己見、不接納子魚的建議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其失敗也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了。與宋襄公相比,魯莊公真是一位明君,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不鄙”者。